我說的我對塔爾拉的某些人和事想不通,指的是郭連長砍下了立新的手這件事。郭連長砍掉的是立新的右手,這隻手曾經在秋琴死的那天摸過秋琴剛生下的那個男孩的象征物。這件事的確叫人難以理解,尤其是郭連長這人做這事,如果是秋琴的弟弟秋生或者是別的人,比如說是根明叔,那麽誰都想得通。可秋生隻砍了他姐上吊的那棵沙棗樹。
那棵沙棗樹不是根明叔他們開辟軍息林的時候種的,而是自己長出來的,與那個軍息林中的白楊沒一點關係。這是根明叔後來說的。沙棗樹在大漠裏隨便在哪長出一棵,是不奇怪的,隻要有水的地方,生命力極強的沙棗樹不用種也會生長出來。
郭連長的殘酷行動震撼了整個塔爾拉,他曾經帶人打瞎了一個男人的右眼如今又砍下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右手,一次是為了自己後來的妻子,最後這次是為了自己名義上的女兒。秋琴畢竟把他叫爸。
郭連長的一生富有傳奇色彩,我現在這樣說郭連長,他這樣做能證明他什麽樣的心理?要知道他對秋琴的遭遇一直持漠不關心的態度,甚至對秋琴吊死的場麵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好象認準會有這樣的結局,但他卻幹了一件塔爾拉很奇特的事情,我對這個曾經曆過戰爭看不起我的人實在說不出什麽。
我再見到郭連長時,他喝過酒,說出的話比醉話還醉,有些話簡直沒法叫人理解。他一見我就說你不是死了嗎你咋又活了?他滿臉雜亂的胡茬上掛著菜渣湯汁,滿嘴酒氣,說一句話要對你笑上比一句話要長得多的時間。他的笑聽起來比青婆叫魂還折磨人。
直到我和妻子離開塔爾拉回喀什,再沒有聽郭連長說上一句正常的話。
我和紅柳結婚後不久,我也被調到了遙遠的喀什工作了,紅柳也因此隨軍跟著我到喀什成了真正的城裏人。
我曾奇怪這世上的一些事情有著沒法躲避的相似,在我所知道的事情裏,秋琴的死和她媽就有些相似,雖然她們死的方式和意義不同,或許從根本上死的原因相當,但很難對照起來說,可我還是對照了一下。
我以前隻是調到喀什後把我的妻子紅柳的婚姻和秋琴最初的也叫做的婚姻對照過,我曾給我的妻子很客觀地說過我的那種對照,當時妻子沒說話,可她卻象以前那樣捉弄過我幾次,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妻子那樣的捉弄竟也有了惱火。妻子到喀什後變了許多,她捉弄我時就在別的地方給我打個電話,她說她是秋琴。我當時一驚,說不出話來,妻子就在電話那頭大聲地笑了。
我惱火過後一想,妻子為什麽要用那種方式捉弄我,在我給她講了那個對照後。我一想,就在心裏記住了我的妻子紅柳也變了。
紅柳變得有時叫人很無奈。紅柳不想要孩子。紅柳不想要孩子時我們一說起孩子的事她就發呆,她一發呆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秋琴生女孩的遭遇。我沒給妻子說她也熟悉秋琴的遭遇,我知道我不能說,在我的印象裏,紅柳和秋琴從不往來,但她們都清楚她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我隻給妻子說,一個家沒有孩子不行,沒有孩子就沒有家庭的樂趣,我把妻子對她家那種氛圍統統講了一遍,我還特別強調了男孩女孩都一樣這個計劃生育宣傳標語,我心裏也的確是這樣想的。但妻子還是不想要孩子。
後來妻子和我一同上街或者參加什麽活動時,她觀察到我對別人孩子的關注,她就有些改變想法了。妻子沒有工作沒事幹,閑時間常找些雜七雜八的書刊消磨時光,她把手中婚姻家庭方麵離婚第三者的許多悲劇常講給我聽,我這個聽眾有時很冷漠,很顯然我對那些事不抱多大的好奇心,因為塔爾拉的那些故事,使我對社會上再震驚的婚姻故事都失去了興趣。
妻子答應我們要個孩子。
我的妻子是一個思維不同於他人的人,她選擇我們在1993年9月23日夜再要孩子。我對妻子奇特的想法表示讚同,因為那一夜將決定我國申辦2000年奧運會的大事,的確很有紀念意義。
但到了那天晚上,看完電視後的情形很叫人不愉快,我們關掉電視後興味索然。我們又商定在不久後的另一天,也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那天一定要有我們的孩子。
後來,秋琴的死攪亂了我們的心。
我和妻子離開塔爾拉回喀什時,我專門去軍息林給秋琴燒了一些紙錢。過後,不知不覺中我向葉爾羌河走去,離葉爾羌河不遠處,我就想到了此時的河水是最旺盛的季節,我就把目光投過去,卻沒有看到寬闊的河水。
我的目光被一排排綠帶一樣的靜生物擋住了。那就是紅柳!
§§第十五章 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