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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秋琴被我們輕鬆地從沙棗樹上卸(再沒有恰當的字描寫這個場麵裏的這個動作,如果有秋琴這個人的話,請原諒)了下來,秋琴被我們抬著緩緩地放在了沙棗樹下的沙土地上。秋琴平躺下後,我分明聽到了她一聲淡淡的歎息聲。

  立新卻說秋琴為啥要死?她不能死,我有兒子了,她為啥要死?

  立新這樣說時很疑惑地望著眾人,他對秋琴的死比別人還莫名其妙。

  秋生大吼一聲:“我姐是被你害死的!”撲過去一腳就踹倒了立新,兩人立即扭到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

  根明叔叫我和小寶往開拉扯秋生他們,小寶在拉扯中狠狠地在立新腰上踢了幾腳。

  我們好不容易把秋生和立新分開的時候,郭連長才搖晃著肥肥的身子來到了軍息林。

  郭連長是秋琴的父親。

  郭連長出現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隱退,軍息林中的光線慢慢暗了下來。郭連長滿身酒氣地往秋琴跟前一站,睜圓那對永遠睜不大的眯縫眼,看了看地上的秋琴,回頭罵了一句狼一樣嚎叫的秋生:“嚎啥嚎?你娘早就死過了。”

  秋生不理睬爹的罵聲,繼續嚎叫著。周圍有好多人流下了眼淚。

  郭連長說:“都是些沒出息的貨,死了,都死吧,死了也就清靜了。”

  天就黑了。

  郭連長看不起我這個當兵的是在我認識秋琴後的事了。

  認識秋琴就象認識我們同年兵老鄉一樣自然。我們是在放羊時認識的。我所在的部隊駐在離塔爾拉不太遠的勞改農場,一年四季看守犯人。我作為上進心強表現突出的兵被分配放牧中隊的幾十隻羊,在沒有界限的荒灘上我認識了同樣放羊的秋琴。我認識了秋琴或者秋琴認識我都是很正常的事,那時候秋琴在我的心目中是一個很純情的少女。她愛問一些部隊的事情,對部隊有著很濃厚的興趣,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在那些寂寞的放羊日子裏,和秋琴坐在荒灘上看著羊群在一起低著頭吃草,我們的話題就很熱烈。那些日子比起在中隊訓練看犯人的日子要豐富得多。漸漸我和秋琴熟悉後,秋琴就無拘無束了,有次她說我是個很有靈氣的男孩,就因為她的這句話,我就激動了起來。後來,秋琴就邀我到她家裏去,但我不敢把漂亮的秋琴請到部隊上去玩。

  我先上秋琴家裏,主要是聽秋琴說她有很多書,對書的喜愛勝過我對那些軍事知識的鑽研,當然,讀書比起和秋琴在一起說話要差得多,但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能和秋琴在一起說話。

  郭連長對秋琴帶個當兵的到他家裏表示了空前的冷漠。郭連長對當兵的冷漠主要是他以前也是當兵的,他並且是跟隨王震將軍開過荒解放新疆經曆過戰爭立過戰功的軍人。他看不起我這樣沒有用槍打死過一個人隻是在靶紙上打洞的當代軍人,他說當兵就是為了打仗,就是為了戰爭才產生了軍人這種職業。

  我說年代不同了,戰爭隻是一時的,人類不可能一直有戰爭。

  郭連長說現在的軍人不能叫做軍人。戰爭結束了軍人也就消失了。

  正象我們。郭連長說,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回到了土地上,並且是為了墾荒而來,是和當年打仗一樣偉大的。

  秋琴的書的確很多,都是她經常托人從場部買來的,她說就是這些書使她產生了不少的想法,使她看到了一個比塔爾拉要美麗的天地。

  秋琴後來說,別理我爸,他這個人……

  秋琴沒說完她爸這個人怎麽了,她給我留下了一個懸念,這種懸念使我產生了許多想法。在以後的日子裏,我試圖解除這個懸念,但都被秋琴很巧妙地掩飾過去了。

  我曾問過秋琴老家在什麽地方。秋琴說在北京。新疆漢族人都來自內地,後代都承父輩的祖籍。但在後來我和秋琴的父親郭連長混熟後,他常在看不起我的語氣中給我講他的一些英雄功績。我曾問過郭連長的出生地,他說他是陝西榆林人,十五歲就跟隨王震的三五九旅在陝北南泥灣開墾“小江南”了,他的故事叫我沒法懷疑,但對秋琴說她是北京人我卻產生了疑問,我知道這肯定有一個故事。後來我問秋琴時,秋琴隻是淡淡地說,她母親是北京人,她隨她母親。

  第一次見到根明叔是在一個隻有春風不見春天景象的日子裏。那時候我不再放羊,卻在勤雜班裏幹些雜事。那天我們趕著牛車去很遠的荒漠裏打柴禾,荒漠中有許多土包,裏麵柴禾很多,無論刨開哪個土包都可以刨出很多梭梭和紅柳根。在幹燥的漠野裏,我們把禿山包刨得麵目全非。在塵土飛揚中我們很賣力地挖出了一大堆柴禾,裝滿三牛車後,我們都成了土人。南西北。我們瞎轉著都快失去信心時,就隻好趴在牛車的柴禾上,任牛拉著車自由行走。我們絕望地想著各種能解除困境的辦法,但都是徒勞。

  最後還是牛把我們帶出了迷途。牛拉著柴禾和我們來到了一條河邊上。

  這就是葉爾羌河。

  我們都很奇怪,我們不知道茫茫洪荒裏竟有這樣一條河,並且是寬闊的清清的河流。我們大吼大叫,撲到葉爾羌河邊,捧起河水就往頭臉上灑,趴在水邊大喝一通。

  我們在激動歡呼的時候,我看到了河邊不遠處坐著一位老人。老人望著無聲無息流淌的河水發著愣,他視我們象河水一樣流過,根本不在乎我們的存在。

  這位老人就是根明叔。

  第一次見到這樣一位老人叫我吃了一驚。他是獨眼。他偏過頭一隻眼正視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陰冷的風從我心頭流過。但我沒有跑走。我還沒有到那種被他嚇走的地步。可我那時候心跳得特別快。我沒有懷疑他的出現在這沒有人煙的地方意味著什麽,我隻想既然有河有水有人也就不是怪事。

  我壯著膽子走過去問根明叔這是什麽地方?

  根明叔用獨眼裏的目光看了看我一身塵土的軍裝,沒有回答我。

  我下意識地拍了拍身上的土,把軍裝拉了拉,其實是拉不整齊的。但根明叔再看我時就開口說了話。

  根明叔說這是葉爾羌河。

  我說葉爾羌河?我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條河,河床很寬,河水在荒漠上平平地攤開,象一條寬闊柔和透明的布鋪都是永恒的整體。我看著眼前的事實,怎麽也沒法把河與荒涼幹燥地大漠聯係在一起,但我又不能把眼前的河從思維裏抹掉。

  我說我們打柴禾,迷路了。

  根明叔說,我知道,是牛把你們拉出了迷途,牛比人有靈性。

  這個瞎了一隻眼的老人後來在塔爾拉再見到他時,我才知道他叫喬根明,那時候我就開始叫他根明叔了。

  當時在葉爾羌河畔,根明叔告訴我塔爾拉離這條河並不遠,隻要順著這條路走到塔爾拉,就可以回到部隊。

  根明叔就指了指一條並不能算作路的路。

  我奇怪地問這位獨眼老人:“你知道塔爾拉?”

  根明叔說,他就是塔爾拉人。

  根明叔不象郭連長那樣輕視我這個和平年代的軍人,但他對軍人這個職業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有時說出的話叫人不可思議,但瞎掉的眼睛卻可以告訴我在他的人生經曆中一定有一段很值得了解的故事。他花白的頭發告訴我,關於他的故事一定很耐讀。

  我想方設法打開根明叔這本故事書的時候,秋琴認識了我們中隊的司務長。我那時曾和秋琴把話題扯到根明叔身上,但每次都被秋琴用多種方法避開了,她隻說塔爾拉的人你最好別了解,包括她在內。秋琴這樣給我說時我靜靜地看著秋琴,秋琴把目光慌亂地移開了。

  我們中隊的司務長開始懷疑我和駐地姑娘交往,就跟蹤我,後來就很自然地認識了秋琴。

  過後,司務長曾說秋琴是個很不錯的女孩。

  很不錯的女孩秋琴那時候已在我的心裏紮下了根,占據了我心裏神聖的位置。

  但秋琴把自己押在了走出荒涼的塔爾拉邁向生活新內容的路上。

  當然,秋琴也知道她在我心裏的位置,可我沒法讓她走出塔爾拉,我沒這個能力。

  秋琴卻很快從塔爾拉消失,傳說秋琴是要到很遠的喀什市去定居,喀什市對於塔爾拉人來說是一個得抬起頭仰望的城市。司務長調到喀什去了,秋琴很自然地隨他而去。在秋琴離開塔爾拉之前,她來到我們中隊駐地,是和司務長一路又說又笑來的,她來得無拘無束輕鬆又自然,我們司務長在秋琴麵前畢恭畢敬,秋琴漂亮的臉上寫滿了厚厚的笑意。

  我在中隊碰上秋琴,我們都很尷尬,我和秋琴的目光都互相躲避著對方。但是後來秋琴還是向我走來,她特意告訴了我關於她的身世。

  “你知道嗎?”秋琴是這樣對我說的,“喬根明是我的親爹!”

  我愣了愣,才說:“我不知道。”

  秋琴說:“你從現在開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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