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我怎麽著也沒法把心情和電話的內容聯係起來。秋陽很暖地照進屋來,一片和平寧靜洋溢的氣氛。在這樣的氣氛裏,我想我應該活潑起來,又沒有什麽痛心的事情讓我疾首,何必要讓自己活得那麽沉悶呢?其實平凡點並不影響人吃飯睡覺,不冷不熱地活著,像這秋天一樣有何不好?人們都說秋陽正好。
正好是什麽都不想幹傻坐著的時候,呂玲打來電話。她約我出去,有話跟我說。
“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嗎?”見到呂玲,第一句話她是這樣說的。
“你不是認出來了嗎?”我說。
“當然,”呂玲說,“怎麽了,這副樣子?”
“沒怎麽!一直是這樣呀。”我不知道我有什麽特別之處,和常人相比。
“可惜了這身,‘皮’披在你這副模樣上。”呂玲是笑著說的。
呂玲的笑聲有些怪異的音量。我看著呂玲身後清涼爽心的秋意和在這種秋意裏行走的莫名其妙看著我們的人們,並不覺得我有什麽錯,隻是有兩個星期沒刮胡子了,的確有些對不起這身軍裝。可我想這不是多麽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我活得很沉悶,沒多少意思。
“說吧,什麽事?”我點燃一支煙,摸著下巴上的胡子。
“好久沒見了。”呂玲看著我說。
我奇怪地看著呂玲。我們隻是一般的朋友,好久沒見並不影響什麽。我們還稍微談得來,就是好久沒談了,少些話題而已,沒必要用這樣動情的語氣對我說話。
“奇怪嗎?”呂玲說。呂玲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有一種光。那種光在秋陽裏閃動著,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那種力量一下子注滿了我的全身,我就覺得我這段時間的沉悶完全屬於多餘。
“沒什麽。”我重重地吐出一口煙,心情也因為呂玲的出現好了起來。我的心情好起來就想著我兩個星期不刮胡子簡直是個失誤,可我並不覺得不刮胡子與心情有多少聯係。我認為的失誤是讓呂玲有了說話的把柄。
“玩什麽深沉?”呂玲是這樣說的。
“什麽事,說吧。”我認為我沒玩深沉。
“沒事。”呂玲歎了口氣,倒有些要玩深沉的樣子,說:“心情不好。”
也是心情不好,這秋天也真奇怪。
“想和你聊聊。”呂玲說。
我看到呂玲的眸子閃了閃。在這秋天裏,呂玲的眸子深不可測,但我不會去問她因為什麽才心情不好。我想隻有我這樣的傻子才會莫名地沉悶起來,這大概與職業有關。每天循規蹈距地在一個圈子裏活著,難免有時會產生一些想法的。更何況像我這樣的年紀,又幹不出有成就的事情來,能不活得沉悶,在如此清醒的秋季裏?
“聊聊?”我說,“隨便。”
我和呂玲交往開始多起來是從那個莫名的隨便中開始的。可我覺得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就像這季節一樣在不知不覺中變換著麵孔。以前和呂玲不經常交往大概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現在交往頻繁一點也許都是屬於心情不好的緣故。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交往聊一些事是要動心思的,不然說的話就有些不著生活邊際。但我不會去尋找熱門話題。是的,這個邊遠城市的熱門話題得去尋找,得去人堆裏捕捉。我是沒這個興趣的,我是連新聞聯播都懶得看的人。倒不是像呂玲說的那樣,缺乏欣賞新生事物的意識,而是我覺得沒多少意義,出了什麽大事情和哪個國家內部打得不行了都不是我這個兵操心的事。我隻幹好我的工作就行了,我知道那些幹什麽?還要“欣賞意識”幹嘛?
呂玲說:“真沒救了。”
我說:“還沒到要死的地步。”
呂玲搖了搖頭,把滿頭的黑發黑黑地在我眼前飄了幾個來回。我就看到她的頭發沒有秋風吹來起來自然、好看。呂玲說其實她也不善了解新聞但看新聞聯播,因為現在電視除了新聞聯播再沒有能看的。電視劇都一樣一個味,鏡頭對到一個地方攝影師就去抽煙了,讓人看一個鏡頭就是抽一支煙的工夫,就要聽演員挖空心思地背些叫人連飯都不想吃的做作台詞。
“還有,”呂玲說,“特別是演部隊警察之類的電視劇,全是玩深沉的。稍微有點現代味的,全他媽的玩深沉。”
我又抽煙,呂玲又說:“像你一樣,玩什麽深沉?”
“不過,前陣子看了的那個李冬寶,雖然也玩深沉,可還男性。”呂玲說。
“李冬寶?是女中豪傑?”我問。
“和你長得一樣,你說呢?”呂玲和我說話有些說不清的痛苦。
我不看電視劇,也沒地方看。供我們機關這些兵看的電視機全在別人家裏放著。
我們在街上轉著,碰到一個銀行儲蓄所剛被搶過,圍了一大堆人在那看熱鬧。有我的同行在那堆人裏維持秩序。警察裝模作樣地在現場取樣。我對此毫無興趣,呂玲卻硬往人堆裏擠,想看新聞。
過後我說那有什麽好看的?呂玲說現在人真膽大,這麽大白天的就幹。我說那儲蓄所嫌別人不搶,做廣告讓人搶呢。誰見了錢膽子不大呢?她驚訝地看著我問做廣告了?我說儲蓄所門口不是寫著快突破一億元儲蓄關了?
呂玲回到現實中,說那是人家的成績。
我說樹大招風。
那你為什麽不去搶?證明你是膽小鬼。呂玲惡狠狠地說。
我說人層次不同,雖然我每月才那麽點錢,我是軍人。
呂玲說德性。
呂玲說:“聽說你的舞跳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