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擁軍在臨離開這個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時想去跟張麗告個別,雖然和張麗隻是在買賣副食品的時候認識的,但他總覺得張麗這個人還不錯,不光是他一直買她賣的副食品使她多得了獎金而對他每次都像春天一樣。主要是張麗長得漂亮,再加上態度就讓人覺得她這個人很不錯。他也想問張麗要一張照片,不僅是留個紀念,主要是他想有一張城裏漂亮女孩的照片帶回去讓芹兒看讓村裏人看。他要讓芹兒讓村裏人看一下他認識像電影上城裏人一樣的姑娘,並且是漂亮的姑娘。他想他這樣就是創舉,在那個被山包圍起來的村子裏是獨一無二的。盡管村長給自己黑得像漆過一樣的兒子娶個白得粉過一樣的芹兒做媳婦,可村裏有誰與城裏姑娘像他林擁軍這樣打過交道並且還有很漂亮的彩色照片?而且不是村裏那些小夥子從畫報上剪下來的。不光是這些,他還入了黨,入了黨就有了他實現自己願望的基礎。他知道芹兒的公公經常給一茬一茬的書記鄉長供煙酒也就一茬一茬地當著村長,但黨還是沒有把這樣的人放在代表黨的位置上,他林擁軍是部隊培養出來的黨員雖然現在還是預備黨員,他很相信自己有能力有資格去勝任村支書,去實現他的願望。
林擁軍在當了三年兵沒入上黨讓他複員時,他死活不複員因為他沒入上黨他要求再幹一年,他留隊後要求去做飯幹後勤,第四年他去做飯入了黨他就要求複員,他是一定要回鄉的。他的目標是當兵入黨回村當支書實現他原來的和後來產生的願望。
其實那天的天空並不明朗,邊城的風塵永遠使太陽無法明朗起來,隻有如霧紗一樣的灰塵罩著的從絲絲縫隙中擠出的一些光亮向大戈壁中的這個城市上灑,盡管這個城市這樣天氣的時候很多,可林擁軍總是能感覺出一些清爽的氣氛,並且在他穿著沒有任何符號的軍裝走到街上時,猛地有了一種失落感,好像要失去一種已經習慣的東西一般。這個城市容納了他使他生活了四年使他在這個城市感受了人生不同尋常的生活,有了人生中他認為很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比他剛當兵時思想上有了一種升華,他很在乎也很滿足的一種升華。
林擁軍想著怎樣和張麗告別。和張麗告別其實比告別這個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簡單得多,在他口袋裏裝著要永遠離開這個城市的複員證,這是割開與這個城市關聯的刀子,可以把一切都切割得毫無關係。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四年,此時走到街上沒有了往日的漫不經心,他的心情像這樣的天空一樣說不清。
他想買個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去和張麗告別,這樣也好向張麗要照片,他把事情想得沒有自己的心情那麽複雜。
當林擁軍在商場轉了有三個半圈的時候,他還是站在了賣影集的櫃台前,他覺得這是最適合他和張麗之間分別的紀念物,他並不認為有多俗。他就選擇了一個他認為可以的影集。
當林擁軍把代表著告別紀念的影集交給張麗時,已接近了下班的時候。張麗對他的到來像往常一樣的熱情,隻是當她從他手裏接過影集的時候沒有像往常那樣問他今天買些醬油還是一麻袋鹽巴之類的東西。
林擁軍給張麗說了複員回家以及問她要一張照片並且要彩色照片的話後,張麗沒有什麽奇怪的表示,很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應該的,紀念嘛。”張麗說。
“那麽,什麽時候給我?”林擁軍說這話的時候想著還是芹兒要漂亮些,隻是芹兒不會像張麗這樣打扮。
“我家不在食品公司。”
“我明天來拿。”
“明天我開始休假,很長的結婚假。”
“我上你家去拿。”林擁軍這麽說的時候,想著在他的印象裏張麗沒有休過假,每次來她都無聊地在這站著。
“到我家,”張麗說,“歡迎。”
“你家在……”
“我家在那邊,”張麗用手指櫃台對麵的地方。
林擁軍順著張麗指的方向看到的是一堵牆,他看著那牆辨別了一下那麵是這個城市的東南麵不是正東也不是正南。
他迷惑地看著張麗正想問一下具體地方的時候,張麗已迅速地看了一下表說了聲:“下班了,我那位還等著我去看新房的布置呢。”隨後又加了一句:“歡迎你去玩。”
走到街上,林擁軍朝城市的東南方向望了望,他的目光越不過那些高高豎著的樓房,在城市東南麵有許許多多的家屬區,張麗沒有說她家的具體地址。
林擁軍就看了看城市的上空,又是渾黃的一片,正在西斜的陽光把雞蛋黃一樣的顏色透過邊塞風托起的沙塵空間往這個城市上灑,這個城市鎮定自若,穩穩的接受了這些。他看到街邊的風景樹一起有節奏地就像有人操縱著向東南方向點頭時,他知道晚上或者過一會就有一場風,他想這場風又會給這個城市的上空添些沙塵,天空又會多些渾黃的顏色。
在這種顏色裏他就想起了芹兒,想起那年芹兒走進村長家後的那疼,是疼在心裏的那種,疼得有些陌生有些叫人說不清。他想到了回去當村支書的事,想到了那一片歪歪斜斜又土又黃的門樓裏那唯一高大堂皇的門樓,他便想他回去該為村裏多些又高又堂皇的門樓做些什麽。可是他又想到落空的照片他的願望能不能像他的計劃那樣實現呢?
他抬頭看了看天,他看到了天的顏色。
§§第八章 請你伸出一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