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被這種結果折磨得幾頓吃不下飯。侄子倒有興趣問我什麽時候再回來,我說明年再回來,侄子問我明年回來時再帶不帶葡萄幹了,我說下次還要多帶全給你吃,侄子很高興。在侄子高興得沒來得及拍巴掌時,侄子就挨了一巴掌。爹給了侄子一巴掌後說:咱吃飯。
那天爹不但吃了兩碗飯,還喝了酒。但爹沒喝醉,爹就一個人坐到深夜。
但是爹做得一點都不過份,對爹來說這個奢望一點都不貶低爹一生的做人尊嚴,隻不過是爹給他自己出的一個自然的難題而已,也是爹給他自己的生命中增加些壓力使他活得更沉重一些。
對於自己的婚姻,經受這些都是自然的,自然得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麽說不清為什麽說不清,爹看我這種態度總是不太認真的樣子傷透了心。我沒法認真。我相信爹也說不清他的要求為什麽這麽難實現,爹更說不清他品嚐巧克力後難以下咽而城裏人偏愛吃,爹說不清,可爹說得清的是他的兒子已不屬於農村的土地,這一點爹比誰都說得清。
爹說他的身體好多了,在我轉誌願兵後,可現在卻一直說好得還不太利索,我知道爹的身體不能好得再好了,爹十幾年前就被紅少年打斷了幾根肋骨,不然爹就不是現在的爹。爹早就把我家的家境曆史改革了。
還在我當大頭兵的時候,我就傷透過爹的心,但爹說不怪我,隻怪他自己後來沒了本事。可我一直覺得怪我,怪我沒本事在部隊上考個幹部什麽的。那時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我就說,爹,我不知說什麽好。爹卻說他懂,他這一輩子什麽都懂,祖祖輩輩都懂人活著的意義。
我還能說什麽?
我沒轉誌願兵時,第一次坐到別人給我介紹的一個女孩麵前時我還能說些話。我就說我是兵,就是常見的那種,她不信,她說她懂部隊她說我是個兵為什麽會戴個眼鏡,我說我是近視眼沒有人說過近視眼就不允許戴眼鏡。她說我這個人真怪,怪得她不想和我再說下去,她隻想找一個能讓她成為城裏人的男人。我說你也是農村出身為什麽要這樣呢,她說這個不用你管,我說我不會去管的你不就是幹個合同工有什麽?她說找我這樣的人就更沒有什麽,我說我什麽也沒有你也同樣,她說她會有的,我說那就看吧。
那次傷透了爹心的同時也喚起了爹一個不敢想卻可以向往的念頭,也就是這個念頭使爹多了些痛苦,爹想實現這個念頭可爹沒有想到要實現這個念頭很難。我在部隊駐地認識個女孩,我不記得我是怎麽認識她的,她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認為我這個人不錯。有一次她來找我,臨走時自行車被放了氣,我清楚地記得她的自行車很漂亮,像她的人一樣,她走時是我扛上自行車送的她,她說沒氣她的車子就會壓壞內胎,我覺得有理。第二天就有領導找我給了我一本《誌願兵服役條例》讓我學習。
爹會怎麽說,爹根本不管這麽多,爹說過他不管誌願兵有什麽規定與他沒一點關係,我說與我關係很大,爹就不再說什麽。
後來,駐地的那個女孩把我約出去送我一副近視變色眼鏡,她說她知道她配不上我。我說不是,她說不用多說,她心裏清楚,她說這話時就流下了淚,她沒有擦那淚任憑它自在地流,她把眼鏡遞給我說戴上這個夏天不燒眼睛。那個時候正是夏天。我就在她麵前戴上了那副眼鏡,任我的淚水躲在有顏色的眼鏡片後麵不讓她看見,我沒有再做一點解釋,我隻是透過眼鏡片看到她又流出的淚和她的臉像黃昏刮過的風一樣昏昏沉沉的。
再次探家時,我就戴著這副眼鏡,爹看了我好長時間才說我對眼鏡很重視其他的沒重視過。我說這眼鏡保護眼睛,但我沒有說關於這眼鏡的故事,爹也就不問,爹無聊卻對眼鏡有些顏色就能夠保護眼睛不相信,爹說難道還能不近視了。爹一直支持我戴眼鏡說這樣才和農村人不一樣,但爹說戴有色的眼鏡都是為了好看並不是為了保護眼睛,我說不是。爹就要我的眼鏡說看看怎麽個保護法,我說是看不出來的。爹就說可以看出來,我就給爹看,爹就戴上試,我就問爹怎麽樣,爹說這,這是什麽,一點都看不清,全是,全是……
我問爹全是什麽?
爹說除了看不清東西外,全是巧克力一樣的顏色。
§§第七章 請你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