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安站在隊列裏,看著一個個新兵被點到名後拎上所有家當出列站在指定位置上,他就把搓板一樣的胸脯硬硬地挺著,等候自己的名字,他的心很慌。等到身邊零零碎碎隻剩下幾個新兵時,楚平安急了,剛開始他還不信排長說的沒人要他這樣的兵,他想這是部隊不是生產隊,不會象生產隊那樣幹活好壞都分著等級的。他不就是笨點一直到新兵連結束時走隊列還同手同腳嗎,這似乎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呀,可排長經常罵他是“笨豬”,倒是班長挺同情他,說農村人出來當兵不容易,一下子成為軍人,換了一種生活方式,這中間的過程要慢慢適應。所以班長一直挺照顧他。但到了新兵連結束快分兵時,楚平安見許多班排長到處挑素質好的兵,卻沒有一個人過來問過他,便去找班長說“班長你對我好,我跟你去吧!”班長卻對楚平安抱歉地一笑,說:“我真想帶上你,可不行呀,我帶你回去,連長準給我一個處分。”楚平安聽班長這樣一說,心一下子空空落落的,他就有一種被人拋棄的心酸。他一個人跑到營房後麵的荒灘上狠狠哭了一場。哭過,楚平安就去找連長,他是連長接的兵,連長聽他一番訴說後說這是部隊,到了部隊你就是軍人。楚平安就心安了,心想自己可是一個軍人呢。這樣一想著,他也就不擔心什麽了。
可現在,新兵都快分完了,怎麽一直聽不到喊自己名字呢?楚平安直直地站著,心緊緊地抽著不由得就流下了一串酸淚。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象新兵連後麵的荒灘一樣無邊無際,沒有一點真實得能夠讓人抒發一下情感的東西。他有些後悔不該來當兵,原想走出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山溝溝到部隊來闖一番天下的,誰知還沒有開始闖就陷入了這樣孤單無助的境況中。臨當兵走時,爹還認為他兒子有出息了,讓他買上點心到處串親戚榮耀哩,爹不會想到他兒子在部隊上會是這樣一種情形,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會是怎樣想呢?
楚平安想著,目光透過薄薄的淚簾望出去,越過了所有的軀體,看到操場邊上那排挺拔的白楊樹,他的身板就軟了。站在冬季的冷氣候裏他深深感到背上的被包是那樣的沉重,沉重得讓他的腰無法直起來。
直到有人在他P股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楚平安才夢醒一般四下望了望,原來長長的隊列隻剩下了他一個人,空蕩蕩的操場中央站著連長,連長踹了他一腳後,笑罵道:“狗日的耳朵叫驢毛塞了?喊幾聲都聽不到。”
楚平安就聽到一聲喊他的名字,慌慌地答聲“到”,跑出不存在的隊列。跑了幾步他看到新兵們都分成了一點也不整齊的各小隊,他不知自己到哪個隊列裏站著才好,就急急站下,抹了抹眼窩。
這時一股漠風疾疾從操場走過,卷起一片白色的塵土漫過操場和操場上的每個人。楚平安看著朦朦的人群,他有些不知所措。
連長提著一網袋臉盆,牙具等物跟上來對楚平安說:“慌啥慌?又不是去搶孝帽。”
楚平安從連長手裏接過自己的網袋,連長說:“楚平安,你去我的連了。”楚平安一愣,隨即一股熱熱的東西從心中湧出,從眼眶裏發泄了出來,他當時真真看到了兩眼在冬日的氣候裏冒著熱氣。他想對連長說句什麽,可連長隻朝一個隊伍一指就走了,去拿新兵檔案了。
楚平安就跟著連長到了八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