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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新兵再下連隊的時候,楚平安這批兵就很自然地成了老兵。

  老兵楚平安已不是新兵時候的楚平安了。他這時候也學會了抽煙,雖然他在心裏一直記著老爹在家裏抽著旱煙,他也寄過幾次津貼費,可爹回信說錢都攢下準備給楚平安日後找媳婦用,爹說他抽旱煙就中,紙煙沒勁。開始抽煙後的楚平安才知道抽煙很費錢,可不抽又覺心裏慌得很,抽那用報紙卷的莫合煙,勁大不說,好象低人一等,就咬著牙買一般化的煙抽。

  新兵下連後,連長見楚平安日常工作雖也幹著卻不象以前那樣勤快麻利,就對楚平安說,通訊員工作看起來平凡,而且瑣碎事雜,時間長了就煩了。

  楚平安聽連長這麽說,就忙說:“我沒煩。”

  連長說:“要不你下班裏,這些雜事再找個新兵幹。”連長是商量的口氣。

  楚平安就給連長發了根煙說,連長,如果我幹的不好,請你指出來,我改。

  連長抽著煙說,不是,不是,你幹得一直很不錯。

  楚平安照樣幹他的通訊員,他心裏很清楚如果他不幹通訊員還會變得和以前一樣,木頭似地讓別人嘲笑輕視指著他說真笨。在連部他學到了不少東西,他覺得自己有不少長進,最起碼他學會了怎麽看這個世界,看他生存的這環境中的人與物,而不再象剛當兵時傻乎乎的。

  這時候,楚平安想自己現在才叫真正的軍人。

  一個四連的老鄉給楚平安來信說他當副班長了,楚平安把老鄉的信看了三遍時就抽了三根煙,然後把信往口袋裏一塞,到外麵轉了一圈,他看不到日子有什麽特別之處,但他能看到現在就是不同於以前了。他四處轉的時候,見連隊的角角落落都是那樣熟悉,熟悉得像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鄉一樣了,他奇怪咋這麽快,才一年多時間就熟悉到這種程度,部隊就是不一樣,人適應得快,無論從感情上還是思想上。

  秋天時,指導員有天對楚平安說連裏準備發展一批黨員,人選將從思想成熟的團員中產生。

  楚平安看著指導員,等待下文,可指導員不再說話,隻是抽煙。

  楚平安沒有向老鄉透露出這件事,他自己到指導員辦公桌上翻出一遝入黨申請書來,揀了一份讀起來順口的抄了一份,申請人換成了自己的名字,交給指導員。指導員看了一遍說,寫的不錯,很有誠心。

  楚平安給指導員點上煙,試著問了句:“指導員你看我夠不夠條件?”

  指導員吐了口煙,說:“你工作幹得不錯。”

  楚平安這時就不言語,他知道這時候不能用人通常的那種假謙虛,否則,對方馬上會給你提出許多不痛不癢但能影響你情緒的缺點,你就會落個全身心的不舒服。

  指導員扔掉煙頭後,果然說:“連部的人嘛,咋麽著也得考慮。”

  楚平安準備說兩句感激的話,指導員卻突然又說出一句:“這件事你心裏可得有數。”

  楚平安愣了一愣,但他已不是以前的楚平安了,他想了想,笑笑對指導員說:“指導員你放心,我有數。”

  連長的老婆帶兒子來部隊探親。連長老婆長得很中看,就是連長兒子長得胖乎乎,一對小眼睛看上去有點怪怪的味道。連長抱著兒子親了好長時間,就把鋪搬到了臨時來隊家屬房去住了。楚平安去幫忙收拾房子。

  連長老婆叫楚平安代她去買些油鹽米菜,楚平安去炊事班要了東西裝在紙箱裏,趁指導員給全連人去上政治課時,抱到了連長屋裏。

  正在鋪床的連長老婆回頭問楚平安,咋這麽快?

  楚平安說,給連長辦事,不快咋行。

  連長老婆就很高興,看了看箱裏的東西,叫楚平安幫她把床重新拚一下,不然上麵褥子鋪不平。楚平安幫著把床鋪她後,才把連長老婆給的買東西的錢還給她。連長老婆不解,楚平安就說連長已給過錢了,還說今後凡是買這些東西就找他,他是連長的通訊員就是替連長服務的。

  第二天,連長見到楚平安後說,你狗日的。

  沒有下文,楚平安就笑笑,以後按時從夥房把油鹽米菜給連長老婆送去,連長老婆每次留他吃飯,他都找個借口推掉了。

  直到有個星期六,連長弄了好多菜叫指導員副連長和楚平安一起去喝酒時,楚平安推不掉才去了。

  在喝酒時,楚平安原來不會喝酒,按新疆酒場規矩硬被灌了三杯,他嚐到酒的辛辣後,臉發燒發紅很難受,但他心裏卻相反熱乎乎地很舒坦。

  副連長見楚平安三杯酒下肚,說話正常並不斷給大家倒水,沒多大反應,就連說楚平安這狗日的能喝酒,平時是裝的。副連長特別強調了楚平安特會裝,這狗日的看起來老實,其實精著呢。

  連長就說,楚平安確實變了許多。

  連長老婆在一旁說,小楚很精幹,辦事也利索。

  指導員不說話,隻是抽煙,到再喝酒時,指導員卻讓楚平安代他喝。

  楚平安想代就代,有啥了不起的,大不了回去多睡會兒。

  副連長卻不願意,對楚平安說代了指導員的也要代他的。

  楚平安就放下指導員的杯子,他知道這不僅是喝不喝誰酒的問題。

  連長端起酒杯打哈哈,說別為難楚平安了,咱們還是自己喝吧。

  指導員沒說話,端起酒杯一口氣灌下去。副連長這才笑著說,這才象個指導員的樣子。

  指導員一直不言語,楚平安心裏就很不安,幾次想開口給指導員說代他喝酒,但都沒說出口。

  那天指導員就喝多了,到最後紅著眼睛說他媽的在部隊上幹結婚和沒結婚一樣,有什麽意思,不如轉業算了。

  連長就說,轉業了老婆就永遠待在農村了,再熬吧,明年上麵該考慮我們了,咱們正連都滿三年了。

  指導員說,熬,就是熬,還是狼多肉少,到咱們頭上都剩骨頭了。

  副連長說,還是咱好,單身一人,沒那麽多煩惱,不順心了就轉業到哪裏還不是個國家幹部。

  連長說,說那些幹啥,咱喝酒,把這三瓶昆侖特消滅了才是今天的首要任務。

  於是幾個人就壓著聲音敲杠子,不敢劃拳,怕聲音大了戰士們聽到影響不好。

  這場酒喝得就很壓抑。

  連長老婆住了一月就走了,說回去該秋收種冬麥了。

  連長老婆走後,副連長對楚平安說,你狗日的真變得太精了。

  楚平安說我怎麽太精了?

  副連長看了看楚平安,再沒說啥。

  楚平安望著副連長,幾次想問一下副連長指的是哪個方麵,又忍住沒開口。

  後來,發工資時,連長讓司務長扣了他二百塊錢,說是他老婆來隊期間的夥食費。司務長驚訝地說,嫂子來隊期間沒在連隊食堂吃飯呀?連長說,油鹽米菜都是拿夥房的,是我叫通訊員拿的,都記著帳。司務長就不扣連長的錢,連長堅持一定要扣,司務長就說,要扣也扣不了這麽多呀?連長說,我老婆和兒子兩人吃了一個月,多啥呀,扣吧!司務長說,那就扣一百塊行了,我們幹部在食堂吃,每月才扣三十多塊錢。連長笑了笑說,可我老婆兒子不是幹部,他們可不能吃了大家的夥食費。司務長無奈,就扣了連長二百塊錢。司務長在連部會上給大家講了這事。

  當時楚平安聽了,很吃驚,連長咋還這麽認真?要交油鹽米菜的錢,也交不了這麽多呀,連長家屬吃用了多少東西,他心裏最清楚,連長這樣做,楚平安心裏就不安了。趁沒人時,就對連長說,連長,嫂子來隊住了一個月,油鹽米菜都是我從夥房拿的,我心裏有數,也不用交那麽多錢呀?

  連長說,不算多,他們兩個人吃了一月,盡是白米細麵,你小子拿的都是超標準的食物。

  楚平安望著連長,心裏很不舒服,憋了半天,才說,連長,這事我沒弄好。

  連長哈哈一笑,說,怪你啥哩?拿東西交錢,天經地義,我隻是讓你代勞了一下。你隻是把標準提高了,讓你嫂子吃了一月的美食。

  可我……楚平安心裏總覺得對不住連長,連長家在農村,二百塊錢對他不是個小數目。

  連長說,你別再說了,你心裏想的啥我清楚,但我得心裏有個標準,做人得講良心,更何況我是連長,不能沾戰士們的那點夥食費。就是我不當連長,也不能貪這個便宜,不說影響好壞,起碼得對得起這些遠離父母的兄弟。我一個拿幾百塊錢工資的連長,沾連隊的小便宜,那跟喝兵血有啥兩樣?

  楚平安就說不出話了,從內心裏,他對連長又增加了一份敬意,他前後想了想,連長確實是個講原則有良心的好人,尤其是在對待自己這樣的一個笨人,既像兄長一樣的處處照顧著,卻從不違犯紀律地給他提供適應他能力的工作機會。碰上這樣一個連長,楚平安心想自己該知足了,自己一個笨得連隊列都走不好的農村兵,算是交上好運了。從此以後,在楚平安心目中,連長就成了他學習的榜樣,他甚至想,如果今後自己有機會在部隊繼續幹下去,就要像連長一樣做人,當一個好兵。

  研究發展黨員時,指導員提出楚平安的入黨問題暫不考慮,全連工作表現突出的老兵班長太多,黨員名額有限,像楚平安這樣的戰士,工作幹得也不錯,思想認識也提高得很快,但他有點滑,又在連部當通訊員,如果發展了,恐怕戰士們有意見。連長說,發展黨員的事,要軍人大會評議,聽大家的意見,至於楚平安同誌,也成熟了,當了兩年多兵幹了兩年通訊員,沒出差錯,表現還可以,就放到會上大家評議吧。

  指導員說,我說的意思是楚平安是連部的人,爭議肯定要大些,發展他,是個敏感問題,這兩年,他的工作幹得不錯,可群眾基礎差些,我是聽了個別人的意見才這麽說的,也不是我不同意他入黨。這事當然得講民主,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大會上評議時,大家評上他,就發展他,我沒意見。

  結果,軍人大會上一評議,幾乎沒人投楚平安的讚成票。

  楚平安就沒入上黨。老鄉周勝利卻得了好多票,最後被確定為黨員發展對象,並且時隔不久,又當上了副班長。

  楚平安心裏就很不平靜,一起入伍的老鄉,人家入了黨又當了副班長,自己一頭都沒粘上,總覺不是個味。他就去找連長,說連長你讓我下班裏去吧。

  連長說,你的心理我了解,幹通訊員討不到大家的好,這很正常,但你要正確對待,今後還要好好工作,尤其是要和大家打成一片,不要隻為連部的人服務,而疏遠了群眾。當然,現在好多人入黨動機不太純,把入黨當做增加政治資本,這樣的思想不能有。到現在我還沒發現你有這種思想,你隻認為自己幹得不比別人差,想證明自己這方麵的能力,這樣就好,隻要你有信心,就有機會加入組織的。

  楚平安說,可我現在這樣,大家都不投我的讚成票,以後恐怕也難。

  連長說,我會考慮的,你先幹著,等明年初,我叫你下班裏去,憑你現在的工作態度,你不比別人差,遲早會得到大家認可的。

  楚平安就點了點頭,繼續幹他的通訊員。他又多長了個心眼,把連長的話琢磨了好長時間,覺得連長說得對,他也沒鬧情緒,隻是注意觀察了指導員,別叫指導員對自己有看法,就沒說過一句沒入上黨的話,卻在閑時,常去各班走走,和大家說說笑笑,他想這樣算是和群眾打成一片吧,加強了群眾基礎。但他內心裏,還是想早點入黨組織,不然,當三年兵,連個黨都入不上,就比同年兵差了一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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