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像個盲人突然複明,他睜大眼睛,捕捉著西北方向布魯克那麵天空上的任何幻影,他似乎聽到了戀人痛苦的呼喚,他恨不得當即帶兵去攻打布魯克,救出自己心愛的人。
但大舅隻是個少校副官,他沒有機會帶上部隊去打孟向坤,他那時已經認識到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他想著他得借助這群“國軍”完成他的大事。
他絞盡腦汁,想著說服馬團長的辦法。他給馬團長說,在遙遠的天山深處,有一個叫布魯克的草原,那裏有一群土匪占據著,他們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還有馬匹。
馬團長說,有再多的好東西也是人家的。
大舅就說:“消滅了那些毛匪,不就是咱們的了?”
馬團長搖著頭說:“仗不是亂打的,無根無據地亂打,會吃虧的。”
大舅就沒有了辦法,他像一頭困獸,坐臥不安,嘴唇由於上火,起了一圈白泡,連飯都吃不成了。
個把月時間,大舅瘦了一圈。馬團長見大舅變成這副樣了,問這個年輕的副官,有什麽事讓他變成了如此模樣。
大舅回答不上來,那躲避馬團長的眼神,叫馬團長理解成大舅是想女人了。“你去找個女人泄泄火吧。”馬團長對大舅說。
大舅搖了搖頭,他假裝說,他在團長手下,幹個副官,擔心別人不服。
馬團長哈哈大笑道:“難怪,王成就是王成,想立些功勞服眾是不是?”
大舅點了點頭。
馬團工拍著大舅的肩膀說:“這樣的機會多的是,隻要你跟著我,聽我的,絕對有你的好日子過。”
過了幾日,馬團長對大舅說:“機會來了,你帶些人去弄些牛羊來,不管用啥法子,要上等的。”
大舅靈機一動:“那就多帶些士兵,最好有火炮營。”
馬團長嚇了一跳,說:“又不是叫你去打仗,帶火炮營幹啥?”
大舅全身就涼了。
馬團長看了看大舅,說:“實話告訴吧,叫你去弄牛羊,也是不小的功勞,我要用這些牛羊送給上麵,據可靠消息,上麵要提一個師長,有我的份。”
大舅望著馬團長。馬團長又說:“你辦好這事,到時,我當了師長,把這個團交給你。”
大舅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恭喜團座,隻不過我不想當團長。”
“為啥?”
“我還想給您師座當副官。”大舅說。
馬團長一聽,高興極了,對大舅說:“好個王成,我算沒看錯你。”
大舅動用了心機,趁馬團長高興,準備了酒菜,把馬團長哄得喝多了,他寫了個命令,叫迷迷糊糊的馬團長簽了手令,就連夜去火炮營調兵。
火炮營見了團長手令,不敢不出動。手令上寫著,由王副官指揮,去攻打土匪,弄些牛羊,備用。
在大舅得知孟向坤具體消息的一個月零三天,他終於帶著一個火炮營的兵力,向布魯克開進了。
大舅沒有領過兵,不懂領兵的門道,在去布魯克的路上竟走了兩天。
也該大舅走運,兩天裏也沒有叫酒醒後的馬團長追上來。
大舅到了布魯克大草原。
一過鐵門關,大舅騎在馬上,看到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心裏有些震驚,茫茫荒野,竟有這樣的世外桃源,他在心裏感慨著,這狗日的孟向坤真會選地方。
很容易就找到孟向坤的兵營,聰明大舅沒有冒然行動,他叫火炮營在離孟向坤兵營不遠的草地上安營紮寨。
然後,大舅吩咐傳令兵和孟向坤部隊取得聯係。
傳令兵回話,孟向坤團長請他過去說話。大舅沒敢前往。快要見到戀人的激動,沒有衝昏大舅的頭腦,此時的大舅既衝動,又特別冷靜。
火炮營長還勸大舅,對方不是土匪,都是自己人,去他兵營,何妨?
大舅瞪了營長一眼:“馬團座吩咐,是去弄些牛羊,這個地盤歸孟某人,他怎能輕易給我們牛羊?”
隨後,大舅又叫傳令兵去傳話,第二天他和孟團長對話,不想上門打擾了。
大舅在布魯克草原的這個夜晚,過得非常艱難。他在帳篷裏走來走去,一個勁地抽煙,他的神誌有時清醒,有時恍惚。清醒時,他的血全往頭頂上衝,他走出帳篷,望著孟向坤營地黑暗的帳篷,有幾處忽明忽暗的燈光,他判斷著哪一處是他失散兩年多的戀人的住處……
大舅不敢往下想。他的神經脆弱到了極點,他感覺到戀人圍繞自己靈魂的精神波動,知道縈繞他內心的神聖火炬已經燎著了他的心窩,他走近了瘋狂,他想攜帶著他的人衝向對麵,那裏是他愛情的舞台,有他一心愛著的戀人。離這麽近了,戀人就在他眼前了。
可他控製住了自己。因為他的戀人在惡魔手裏,如果他衝過去,不但救不了她,自己還會失去救她的機會。
“雯雯,你感覺到了吧,我已來到你身邊了,追隨著你的氣味,經過兩年多的苦苦追尋,終於快要見到你了,你還好吧?”大舅在心裏默默自語著。
淚水已經蓄滿了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用雙手捂著臉,像是以此保護自己少受些折磨,可他的心在一陣緊似一陣地抽動著,疼著……
他恍惚時,似聽到一陣歌聲,這歌聲遊絲一般斷斷續續又縷縷不絕,仿佛從天際飄來,拍打著他的靈魂。他順著歌聲的方向走上了一個盛開著鮮花的原野,那裏異常的寂靜,像死人的墓地……
天就亮了。
天亮後,大舅安排好火炮營架好大炮,裝好彈藥,將炮頭對準對方的營地,聽候他的命令。
火炮營長想說什麽,被大舅強硬地製止了。火炮營長就跟著大舅,怕他胡來。
大舅撫摸了一下狂跳的胸脯,邁開步,一步一步地走到距孟向坤部的一條河前。
這就是開都河,河水清亮地流淌著。
大舅在河邊站定,等待著孟向坤的出現。
已進深秋,早晨的草原上有霧,灰白色的霧嵐像一層輕紗一樣,在大舅身旁飄來飄去。大舅感覺到自己的心快被這些霧飄碎了,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等待著那個夢想了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時刻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