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嶽飛令吉青去引兀術,先把一萬人馬分作四下裏埋伏,自領八百兒郎占住中央。分撥停當,專等兀術到來。
再說吉青,也不知兀術在哪裏,遂肚內尋思:“叫我何處尋他?”伸著頭隻望著大路上走出。忽聽前邊馬嘶人喊,漸漸而來。不多時,人馬已近。吉青抬頭看時,叫一聲:“妙啊!”原來是哈軍師帶千餘人,尋著了兀術,在李家莊上回來。吉青把馬打上一鞭,趕上前來,大叫:“兀術,快拿頭來!”兀術見了,便道:“你這殺不死的南蠻,某家饒你去罷了,又來怎麽?”吉青道:“臭狗奴!倒說得好聽!昨夜是老爺醉了,被你割斷了頭發。如今我已醒了,須要賠還我,難道罷了不成?”兀術大怒,掄斧就砍。吉青使棒相迎。二馬相交,戰不上幾個回合,吉青敗走。兀術追趕二十餘裏,勒住馬不趕。吉青見他不趕,又轉回馬來叫道:“你這毛賊,為何不趕?”兀術道:“你這個狗蠻子,又不是我的對手,趕你做什麽?”吉青道:“我實不是你的對手。我前麵埋伏著人馬,要捉你這毛賊,諒你也不敢來!”兀術大怒道:“你不說有埋伏,某家倒饒了你。你說是有埋伏,某家偏要拿你!”就把馬一拍,呼喇喇追將下來。
吉青在前,兀術在後,正追著,隻聽得一聲炮響,四麵盡皆呐喊,豎起旗幟,猶如一片刀山劍嶺。那一萬八百兒郎,團團圍住兀術,大叫:“休要走了兀術!”隻嚇得兀術魂不附體。但見旗幟飄蕩,一將當先,頭戴爛銀盔,身披銀葉甲,內襯白羅袍,坐下白龍馬,手執瀝泉槍,隆長白臉,三綹微須,膀闊腰圓,十分威武。
兀術見了,先有三分著急,隻得硬著頭皮問道:“你這南蠻姓甚名誰?快報上來!”嶽飛道:“我已認得你這毛賊,正叫做金兀術。你欺中國無人,興兵南犯,將我二聖劫遷北去,百般淩辱,自古到今,從未有此!恨不食你之肉,寢你之皮!今我主康王即位金陵,招集天下兵馬,正要搗你巢穴,迎回二聖。不期天網恢恢,自來送死。吾非別人,乃大宋東京留守宗澤麾下官拜踏白使姓嶽名飛的便是。今日你既到此,快快下馬受縛,免得本將動手。”兀術道:“原來你就是嶽飛。前番我王兄誤中你的詭計,在青龍山被你傷了十萬大兵,正要前來尋你報仇。今日相逢,怎肯輕輕的放你走了?你不要走,吃我一斧!”拍馬搖斧,直奔嶽飛。嶽飛挺槍迎戰。槍來斧擋,斧去槍迎。真正是:
搖搖棋逢對手,各逞英雄。
卻說那哈迷蚩飛馬回報大營,恰遇著大太子幹離不、四太子達不野,帶領結摩忽、吱摩忽、乞裏布、窩裏布、賀必達、鬥必利、金骨都、銀骨都、銅骨都、鐵骨都、金眼大磨、銀眼大磨、銅先文郎、鐵先文郎、哈裏圖、哈裏強、哈鐵龍、哈鐵虎、沙文金、沙文銀等大小元帥、眾平章,率領三十萬人馬,正在跟尋下來。哈迷蚩就將吉青引戰,兀術被圍,說與眾人。幹離不就催動人馬,殺奔而來。
再說這嶽飛與兀術交到七八十回合,兀術招架不住。被嶽飛鉤開斧,拔出腰間銀鐧,耍的一鐧,正中兀術肩膀。兀術大叫一聲,掇轉火龍駒,奪路便逃。
隻見嶽飛手一招,一聲炮響,那一萬八百常勝軍,從四下裏蜂擁一般殺入番陣內,將遇將傷,兵逢兵死,直殺得天昏地暗,地裂煙飛,山崩海倒,霧慘雲愁。
再說韓元帥,在東京汴梁正在布置黃河防務,忽有探子來報:“曹榮降賊獻了黃河,吉青醉酒打了敗仗。嶽飛領一萬八百兵正和兀術廝殺。”世忠聞報,急忙調兵遣將,令王德領一萬人馬作第一隊先行,令大公子韓尚德領兩萬人馬作第二隊隨後策應,去打兀術。元帥自領解元、劉寶、嶽超、呼延通、蘇德、王勝、王權等將率領五萬人馬,去戰劉豫和曹榮。
先不說王德和韓尚德如何去打兀術。單表世忠帶領眾將,率兵五萬來到黃河邊上,隻見黃河上一字兒排著有五六百隻戰船。為首兩艘大船,張著兩麵大旗。一麵旗上寫著鬥大的一個“劉”字,並有珍珠寶篆雲幡張著。另一麵大旗上寫著鬥大的一個“曹”字。世忠想道:“這定是劉賊和曹賊的旗號。”便一聲號令去搶戰船。
且說劉豫和曹榮兩個奸賊,遵奉兀術將令,守在黃河岸邊,閑著無事,便去附近搶一些美女,在船上歌舞,飲酒作樂。隻見這時,劉豫懷裏抱一個美女,曹榮懷裏抱一個美女。劉豫道:“親家,待我當了皇帝,便封你為一字並肩王。到那時,咱們同享榮華富貴。”劉豫懷裏的那個美女嬌滴滴地問道:“那我呢?”劉豫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道:“我封你為皇後。”曹榮懷裏的那個也嗲聲問道:“那我呢?”曹榮順口答道:“你當然就是王後了。”說罷,眾皆大笑起來。笑聲未止,隻見一將闖了進來,報道:“韓元帥領五萬人馬來搶戰船。”劉豫聽了,大驚失色,道:“這,這,這如何是好?”曹榮道:“趕快開船,那韓小兒便無可奈何了。”劉豫見說,即忙下令開船。待到河中,清點船隻,隻丟下五六十隻了。劉豫甚是沮喪。
再說嶽飛正在追趕兀術,忽見番邦大太子領三十萬人馬衝了過來,嶽軍一時支持不住。嶽飛大怒,一槍刺去,把金軍一執大纛者挑於馬下,奪過大纛揮舞起來,金軍頓時大亂。嶽飛所領那一萬八百兒郎見了,個個奮勇爭先,殺得金兵大敗虧輸,望西北而逃。這時,王德領兵正好趕上,截住金兵攔頭廝殺。無奈金兵太多,怎麽殺也殺不完。讓金兵大隊人馬衝了過去。兀術正在暗暗慶幸,忽見前麵又有一將,擋住了去路。那將大喝一聲道:“金兀術留下頭來!”兀術硬著頭皮上前問道:“你是何人?敢擋我大軍去路。”那將答道:“我乃大宋韓元帥大公子韓尚德的便是。”兀術聽了,吃了一驚,掄斧就砍,尚德舉刀相迎,戰有七八回合,兀術不敢戀戰,虛晃一招,拍馬便跑。兩軍相接,又是一場混戰。後邊,嶽飛和王德兵合一處,催動人馬,急急追趕,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兀術正行之間,隻聽得眾平章等哭將起來。原來前邊就是黃河,並無船隻可渡,後邊宋軍又呐喊追來。兀術道:“這遭真個沒命了!”正在危急之際,那哈迷蚩用手指道:“恭喜狼主,這上流頭五六十隻戰船,不是狼主的旗號麽?”兀術定睛一看道:“果然不差,是我的旗號。”就命眾軍士高聲叫喊:“快把船來渡我們過去!”看官,你道這戰船是哪裏來的?卻是魯王劉豫與趙王曹榮,被世忠殺敗,一路敗將下來。倒是因禍得福。偏偏又遇著橫風,一時搖不到岸。
看看後麵宋兵就要趕到,兀術好不驚慌!忽見蘆葦裏一隻小船搖將出來,艄上一個漁翁獨自搖著櫓。兀術便叫漁翁:“快將船來,救某家過去!多將金銀謝你。”那漁翁道:“來了。”忙將小船搖到岸邊道:“我的船小,隻能渡得一人。”兀術道:“我的馬一同渡過去罷。”漁翁道:“快些上來,我要趕生意。”兀術慌慌張張牽馬上船。
那漁翁把篙一點,那隻小船離岸有幾裏了,便把櫓慢慢地搖開。這兀術回頭看那些戰船,剛剛擺到岸邊。那些王兄、元帥、平章等,各各搶著下船逃命,五六十號大船都裝得滿滿的。有那些番兵爭先上船,跌下水去淹死的,不計其數。內有一號裝得太重,才到河心,遇一陣大風,骨碌碌的沉了。還有岸上無船可渡的番兵,盡被宋兵殺死,屍骸堆積如山。
兀術正在悲傷,隻聽得岸上宋將高聲大叫:“你那漁戶,把朝廷的對頭救到哪裏去?還不快快搖攏來!”漁翁回道:“這是我發財發福的主人,怎麽倒送與你做功勞?”嶽飛道:“那漁翁聲音,正是中原人,可對他說:‘捉拿番將上來,自可賞千金,封萬戶侯。’”張保在旁,高聲叫道:“那漁翁快將番將獻來!”兀術對漁翁道:“你不要聽他,我非別人,乃大金國五太子兀術便是。你若救了某家,回到本國,就封你個王位,決不失信!”漁翁道:“說是說得好,但有一件成不得。我是中原人,祖宗姻親俱在中國,怎能受你富貴?”兀術道:“既如此,你送我到對岸,多將些金銀謝你罷。”漁翁道:“好是好,與你講了半日的話,隻怕你不曾曉得我的姓名。”兀術道:“你姓甚名誰?說與我知道了,好補報你。”漁翁道:“我本待不對你說,怕你成了糊塗鬼。我父親叔伯,名震天下,乃是梁山泊上有名的阮氏三雄。我就是短命二郎阮小二的兒子,名喚阮良的便是。你想,大兵在此,不去躲藏,反在這裏救你,哪有這樣的呆子?隻因目今新君登位,要拿你去做個進見禮。倒不如你自己把衣甲脫了,好等老爺來綁,省得費老爺的力氣。”
兀術聽了大怒,吼道:“不是你,便是我!”提起宣花金雀斧,望阮良頭上砍來。阮良道:“不要動手。待我洗淨了身子,再來拿你。”翻一個筋鬥,撲通的下水去了。那隻船,卻在水麵上滴溜溜的轉。那兀術本是北番人,隻慣騎馬,不會乘船,又不識水性,也不會搖櫓,正沒做個理會處,急得團團轉。那阮良卻在船底下雙手推著,把船望南岸上送。兀術越發慌了,大叫:“軍師,快來救我!”哈迷蚩看見,忙叫:“小船上兵卒並到大船上來,快快去救狼主!”
阮良聽得有船來救,透出水來一望,趁勢兩手扳著船沿,把身子往上一起,又往下一墜,那隻船就麵向水,底朝天。兀術翻入河中,卻被阮良連人帶斧兩手抱住。兩足一蹬,如履平地,望南岸而來。誰知,這一來不要緊,卻來出一段故事了。有分教:
搖搖屋漏遭霪雨,船破遇颶風。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