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這廣漠的世界上,人生――個人的人生,充其量隻是一個夢罷了。”這話我似乎也承認;然而縱是宇宙無限,人類卑微,而人生決不能隻是一個夢,即或是夢,也是一個極分明的夢。
在這夢中,還有一兩個焦點,或是深愁,或是極樂,極分明的印在生命的曆史上;與無限的宇宙,因此遺留,直到永遠。
一個大學循例畢業了一班學生,這不過是學校曆史上極平常的一段記事,沒有什麽可值得記念的。然而當局者,仔細想來,這幾十個青年,從天南,從地北,自山陬,自海隅,不偶然的偶然聚到一處,不期然而然的一同站在“一九二三”的班旗之下。“一九二三”這四個字,無條件的使這幾十個青年男女,觸目驚心。為著這四個字,便大家合攏來,禍福與共,憂樂相關。“天實為之”!這是極平常的事情嗬!是非常的平常,也更是平常的非常。
我們三十九人夢中的這個焦點,不是深愁,也不是極樂,隻覺到了這點:訓練的課程,從茲完畢;服務的生涯,從茲開始;數年的相聚,從茲分手。隻留下現在的麵龐,和年前的往事,印在這小本子上,來作寂寞時的慰安,也是無聊之極思嗬!
然而《同級錄》之作,原不是這般無聊的,在“仁愛與和平”裏,我們掏帶著同一使命,奔向著同一的前途。填崎嶇為平坦,化黑暗為光明。為著要堅誠持守我們的誓願,在分途出發以前,大家同心的慷慨的將影兒聚在一起,互相提醒,互相勉勵,還要印證數十年後,我們三十九人中,是否沒有一個落伍者。
別了!我的級友,隻要我們在煩悶消沉、低徊翻閱這一本書的時候,能以憬憧著無限的往事,激觸起無限的前途,《同級錄》的價值,就在世界一切的書籍以上了!
四,十五,一九二三。
(本篇最初刊載於《北京燕京大學一九二三級同級錄》,署名謝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