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楓看著如漆的夜,他和姬萱已經在這條沒有盡頭的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卻還是一無所獲。突然,前方出現一抹暗黃,原來是一間屋子的窗戶內透出了火光,在這萬籟俱寂沒有任何光線的夜裏顯得十分突兀。姬萱見有火光,興奮的不行,總算不必看著西門楓那把散發出的幽藍綠光比鬼火更像鬼火的恐怖扇子了。她正要跑過去,卻被西門楓一把拉住了袖子。
“別衝動,跟著我。”
想起南宮宓的忽然失蹤,姬萱也沒有衝動,點了點頭,跟在了西門楓身後。
當門被推開時,姬萱扶著牆壁幹嘔起來。原來,屋內滿是猩紅的血跡,而且地上散落著一些人的四肢,似乎被啃咬過一般。一盞歪斜的大白燭放在屋內唯一的木桌上,純白的燭淚不斷滾落到桌上,和厚厚的灰塵和在一起,空氣中彌漫的臘味讓人聞著有些難受。西門楓走進去仔細察看了一下,說道:
“這好像是我們之前呆過的鬼屋。”
“怎麽可能,那間房子中間可是落空的,這個是平的。”
姬萱根本不相信,她剛進那間鬼屋還摔了一跤,怎麽可能會是同一間屋子呢。不可能,不可能!
“啊……”
像是一聲人的歎息聲,從這棟房子裏突然發出,把姬萱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在了地上。
“什,什麽聲音?”
奇怪地看了姬萱一眼,西門楓以為她是因為太害怕出現了幻覺。
“啊……”
又是一聲,這下姬萱聽得清清楚楚,那低沉的聲音的確是這棟房子發出的。
“楓哥哥,我們不要呆在這間屋子裏了好不好?我真的好像,好像聽到有人在歎息。”
一隻滿是血跡的斷手沿著牆壁在飛快地爬到了姬萱腳下。什麽東西?她心裏有些毛毛地低頭看了眼,立即血氣上湧。
西門楓眼疾手快地一掌劈向那隻斷手,藍光閃過後,那斷手已被燒成一截黑炭。姬萱心有餘悸,在那不停拍著胸口,簡直嚇死她了,她承認自己是條愛捉弄人的蛇妖,但是她從未吃過人,都是以小動物為食。麵前這些實在是給她造成太大的震撼了。
正在他們鬆了口氣的時候,屋子的門突然關上了,燭火被帶起的風一下給吹熄,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啊……”
“救命,救命,救命啊……”
這下西門楓總算是聽到了姬萱說的歎息聲,夾雜著女人呼救的聲音。慌忙祭起玉扇照明,然而哪裏還有姬萱的身影,又隻有他一人獨自站在屋子裏了。
“楓哥哥,你在哪兒?回答我,好黑啊,我怕!”
再也抵擋不住內心的恐懼,姬萱輕聲叫了起來。然而回答她的卻是滿室的沉寂。心樓跳了一拍,因為那古怪的聲音如潮水般一聲接一聲地傳來,越來越大。
“嘭!”
一簇明火突然懸空燒了起來。姬萱看到身邊不見了西門楓,而且景物換了,她居然是在那落空的鬼屋裏,整個室內沒有斷肢也沒有血跡。這才是那間鬼屋,她又回到了鬼屋裏。突然,姬萱在火光中看見了南宮宓正蹲坐在地上,她身後的一棵櫻花樹前滿是像章魚一樣的怪物,它們慢慢地蠕向南宮宓,櫻花樹下的根部還不斷有怪物爬上來。不過,最讓人吃驚的是南宮宓所在的地方是個大晴天。姬萱記得他們來到這個村子,從天黑後就一直處在黑暗中,並沒有天亮過。那麽,是她和西門楓被迷惑了,還是南宮宓身處的地方不對勁?又或者其實他們都身在迷霧中看不清自己?
姬萱暗自在心裏告訴自己要鎮定,怎麽說,自己也是條修煉了幾千年的蛇妖,這麽點東西就能嚇住自己,那也太沒麵子了。她鼓足勇氣大聲說道:
“躲在暗處的,你給我聽著,別再裝神弄鬼了,我不吃這套。”
“哈哈哈……”
牆壁突然抖動起來,像極了人的嘴巴,姬萱一時沒站穩跌倒在地。然後她聽便聽到了西門楓的聲音。
“鬼斬!”
為什麽能聽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人?
“楓哥哥,楓哥哥,你是不是在這裏?回答我,你快回答我啊!”
可是整間房子裏卻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一股熱流從姬萱的腿下溢出。什麽東西?她慌忙地爬了起來,卻見地上有個劍口大小的窟窿,向外汩汩地留著鮮血。她身上的紅衣因為血的浸染,濕了一大塊,血水順著她的裙擺往下滴著,“嘀嗒,嘀嗒……”。
突然,那簇明火裏傳來了南宮宓的聲音。
“你們,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眼睜睜地看著一張和南宮宓一模一樣的臉湊到了她的脖子旁,狠狠地咬了下去。火光突然熄滅,一切又歸於黑暗中。姬萱站在屋子裏,隻覺得心頭拔涼拔涼的,像有麵大鼓在敲,怎麽會有兩個南宮宓?莫非那都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啪!”
突然鹹腥的液體濺到了姬萱的臉上,她隻覺得一陣惡心。一團綠色的幽光亮了起來。
“你沒事吧?”
是西門楓!姬萱高興得一把抱住了他,哭了起來。
“嗚嗚……楓哥哥,我好怕,剛才突然不見了你,都快嚇死了。”
看了眼懷中像個孩子一樣哭得稀裏嘩啦的丫頭,西門楓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這個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的人,什麽時候竟成了這條蛇妖的依靠了。對獨來獨往的他來說,這種感覺還真是新鮮。莫名地就想起了南宮宓,那個丫頭,怎麽就一點也不像姬萱可愛呢?
正在西門楓出神的時候,地麵突然出現紅光,慢慢地變得如鏡麵一樣透明,西門楓看見這屋子裏沒有任何殘肢,隻是地麵有個劍口大小的洞汩汩地流著鮮血,應該是剛才他刺的,這才是他們先前到過的那間落空的鬼屋,一間“像活物一樣有生命的鬼屋”。
突然,地麵一個熟悉的女子背影闖入了西門楓的視線,她腆著大肚子,被一群村民模樣打扮的人揪住頭發,架出了房子,那群人叫囂著把那女子塞進了一個用竹篾紮成的圓柱形網狀豬籠裏,把網口綁好,由幾個大漢把豬籠抬到了一個湖邊。在一名看不出年齡,好像非常有威望的老人主持下,豬籠被扔進了湖裏。在豬籠下沉的那一刻,西門楓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是南宮宓!她那絕望的神情幾乎可以傳染給每一個人,卻沒有人任何人伸出援手,大家隻是冷漠的看著湖麵上慢慢地冒著氣泡,直至歸於平靜。
“南宮宓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顫抖的聲音泄漏出了姬萱的害怕,她現在已經不知道孰真孰假了。
“剛才屋子中間懸空出現了一簇火,我在火中看見了兩個南宮宓。其中一個眼睛是紅的,要咬另一個的脖子。那個被咬的,應該是真的南宮宓吧……”
還沒等姬萱說完,西門楓對著祭起在空中的扇子捏了一個訣,甩出一個藍色光球,大喝了聲“鬼斬,破!”頓時,地麵的那個洞內鮮血如泉,噴湧而出。詭異的呻吟響徹整間屋子。西門風突然提起姬萱,騰空而起,衝破屋頂。外麵已是一片豔陽天……
“放開她!”
西門楓一眼就看到了對麵男子懷中昏迷的南宮宓。他正站在一棵開滿白花的櫻花樹前,輕風拂過,花瓣如雨落在那及地的發上,分外妖冶。
“放開?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救她的人是我,既然我救了她,那她的命也該是我的。”
公孫銳挑釁地看了對麵的男人一眼。不錯嘛,他們居然逃出了那個永夜的禁咒,平常人隻要一進去就搞不清時間到底過得有多快,不知道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永遠活在黑暗中。也許,這次自己真的有能力解開那把錮魂鎖的禁咒,離開這荒村去建立自己的新世界。
“你!”
西門楓氣得想上去把南宮宓從公孫銳手中奪過來,卻被姬萱拉住了袖子示意他不要衝動。
“你到底是什麽人?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還有,你把南宮宓怎麽了?”
詫異的看了眼身邊的姬萱,西門楓沒想到這條膽小怕鬼又愛哭的蛇妖這時候居然能問出這麽有條理的問題來。
“你們不是想出這荒村嗎?我們的希望全都在她身上。”
公孫銳低頭注視著懷中的人,他的目光和唇角的溫暖笑意讓西門楓覺得異常刺眼,看不慣他的答非所問,西門楓惱火地說道:
“這村子我們是一定會出去的。不過,你先告訴我們你是誰。”
“公孫銳,統治這個村子所有妖魔鬼怪的陰神,陰嬰中法力最高強的神靈。”
心裏一“咯噔”,西門楓沒想到真的會被自己猜中,陰嬰就已極難對付,那麵前的男子,可能功力異常深厚吧,否則,怎麽敢隨便稱神。不過,他也真夠坦白的,一下子什麽都說了,料定了他和姬萱知道什麽是陰嬰而且不會害怕嗎?
“你說我們出村的希望都在南宮宓身上。那我們到底該怎麽出去?”
隻想離開這古怪的地方,姬萱不想再盤問公孫銳更多。
“既然我是這裏的統治者,那麽你們也應該能想到,從你們進入村子開始,所有的一切就都在我的監控下了。好了,回歸到我們都關心的正題上來。你們知道她體內有把神劍嗎?這把劍乃是女媧用日月光輝煉製而成。除了女媧外,這世上隻有女媧的神使——汝山童姥能夠喚醒這把劍一半的神力,並使用它。而我,剛才看到了它展現的絕世風采。它不隻是一把劍,也是一把萬能鑰匙,隻要使用者心無雜念想要將它變成一把鑰匙,那它將能開啟所有有形和無形的鎖。”
無視西門楓那恨不得能將自己灼出兩個洞來的目光,公孫銳徑自說道。
“那我們還等什麽?快把南宮宓叫醒啊。”
確定能離開這荒村,姬萱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不,你們不能走!”
地下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來。隨即,公孫銳身後的樹根處冒出一個人頭來。
“阿媽,不是讓您進去嗎?怎麽又出來了?我都說了,有什麽問題,我們也得先出村子才能解決。”
姬萱目瞪口呆地看著從樹根處飛上來的女人,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有人和南宮宓長得一模一樣?自己在那簇火中看到的也就不是幻象,而是事實了?那南宮宓有沒有被麵前這有雙赤紅眼睛的女人咬到脖子?他們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你不用再盯著我阿媽看了。那簇火是我讓你看到的。如果不是我的推波助瀾,你身邊的那位,怎麽可能受到提示破除那個永夜的禁咒呢。別擔心,我阿媽沒咬到,她以為隻有吸光南宮宓的血才能出村,卻不知道要是南宮宓死了,那我們可能誰也出不去了。說起來,我還救了南宮宓兩次,不過她膽子真小,我阿媽的侍童不過是牽著她的手,居然就被嚇昏了,還說了一晚上的胡話,什麽我不是日月教的人,我不是南宮宓。不過,我看見她換掉的衣服上鑲著的金絲帶上明明就繡著‘南宮宓’,真沒想到她衣服都破破爛爛了,這絲帶卻是完好無損,可能象征身份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吧。”
看著公孫銳溫和如風的眼光,西門楓似乎嗅到了一絲危機的存在。是公孫銳幫助他們逃出那間黑鬼屋的嗎?在質疑南宮宓的身份,什麽意思?難道他這個接觸不到村外事的陰神也知道《詭神鑒》的存在?
“你們以為真像我兒子說的那麽簡單嗎?錮魂可是把邪鎖,要開啟它,還需要將她的一魂一魄先祭獻給它。否則,他隻需將她從我手中救下來就可以了,哪用得著將她弄暈。”
公孫銳的母親梅葉冷笑道。
一魂一魄?西門楓眼如疾風地看向公孫銳,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
“你幹嗎那樣看著我?隻是一魂一魄而已,如果她真是汝山童姥,即使隻剩一魂一魄在體內也對她不會有絲毫影響。”
猶豫的看著西門楓和公孫銳,姬萱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幫哪邊說話。
“你說的倒是輕巧。倘若,她不是童姥,那常人失了魂魄,不死也會元氣大傷。而且,南宮宓是個有家有父親的女孩,怎麽可能會是童姥。我們不會僅憑你的一句話就答應用她的魂魄來祭鎖。”
盡管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南宮宓隻是他用來換取自己所需的一個女孩,卻還是揮不去心頭的那絲絲牽繞之情。而且這公孫銳是不是真的知道《詭神鑒》這套神卷,對它虎視眈眈,他西門楓可不敢保證。
“哦,我隻是跟你們說說而已,並沒有詢問你們的意見。你不會以為單靠你們兩個就能阻止我開鎖吧?”
公孫銳的說辭讓西門楓火冒三丈,對麵的男子也未免太囂張了,當他西門楓是隻什麽都不會的軟腳蝦嗎?靈氣瞬間爆發,一層藍綠色的光從西門楓身上蕩漾開來,他張開右手,扇子騰空飛起,一陣刺目的綠光閃過之後,一排通體碧綠的劍呈圓形盤旋在他頭頂上方。
“不錯嘛,有些本事!不過,我想你們身後的那些東西,應該可以替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鉤出南宮宓的一魂一魄吧。”
身後傳來“嗚哇”的淒涼嗚咽聲,姬萱一回頭,嚇得抱著身邊的西門楓大叫:
“妖怪啊,妖怪!”
妖怪?西門楓皺起了眉頭,現在讓他最頭痛的妖怪,恐怕是抱著他幾乎未留一點縫隙的她吧。不過,身後那些東西可真夠難看的,難怪姬萱會嚇得大叫了。
一隻人頭章魚“噗”地對姬萱吐出一口濃黑的汁液,她急忙捂住了口鼻。天啦,快窒息了,這什麽味道啊?好難聞!“嗞……”黑汁落在地麵的青草上,冒出了一股青煙,姬萱拍了下胸口,好在沒有落在她身上,這黑汁看來碰到什麽就會燒掉什麽。可是,他們身邊圍滿了這種東西,躲得了一次,又能躲過第二次嗎?她非常懷疑。正在姬萱有些發愣時,另一隻人頭章魚“噗”地對她吐出了又一口黑汁,西門楓眼明手快拉開了她,捏了一個訣,頓時一塊閃著藍綠光芒的透明盾牌出現在他手中,替他們阻隔開了那些人頭章魚的攻擊。
可是,顧此失彼。還沒等西門楓禦劍向對手發出攻擊,一陣刺耳的咒語聲便響了起來。他再回頭時,公孫銳手中已然多出一把細長的鉤子和一條粗粗的鐵鏈,它們泛著黑色的金屬光澤,看來卻異常沉悶。南宮宓的身體慢慢漂浮到了空中,被一層朦朧的光包圍著,不時有明亮的黑光環繞著流過發出火花。細長的鉤子就那樣伸向南宮宓穿過了她的身體,似乎鉤住了什麽。與此同時,一個透明的身影坐了起來,被那把鐵鏈一下緊緊地束縛住了……
§§第二卷 概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