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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躋身世界列強

  以明治憲法的頒布為界,明治年代可分為前後兩期,前期基本完成了破舊立新改革;後期主要是實現國家的獨立和富強,躋身世界列強的行列。

  在日本朝野人士的腦海中,維護民族獨立和向外擴張國權這兩種欲求,幾乎總是纏繞在一起。“與萬國對峙”就包含了這兩個方麵。在外務省為修改不平等條約而奔忙的同時,以軍部為主,加緊製定和推行了大陸政策。

  甲午戰爭前夕修改不平等條約獲得突破,明治政府對外政策的兩重性基本消失,對外武力擴張和爭霸東亞成為主導,三次出兵東亞——挑起甲午戰爭、鎮壓中國義和團反帝運動、發動日俄戰爭。日本實現富強與對外擴張、掠奪不可分割地聯結在一起,同時軍國主義思潮大泛濫,擴張欲望大膨脹。

  明治年代於1912年結束,呈現在世人麵前的,既有驕人的方方麵麵,也存在陰影和隱憂,特別是走上軍國主義擴張道路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漫長改約談判的完成

  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擺脫半殖民地化危機,是促成明治維新的主要動機,幕末改革派武士就提出了“刷新外交”,改訂條約的要求。明治政府成立伊始,就於1868年1月15日申明,將修改不平等條約。改約是明治前期外交的中心課題。

  岩倉使節團的改約嚐試受挫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1875年11月正式開始改約交涉,由外務卿寺島宗則主持,要求先廢除協定關稅,收回關稅自主權。因為英法德三國的堅決拒絕,改約的初次談判失敗,寺島辭職。

  1879年9月,井上馨任外務卿。鑒於收回稅權一時無望,井上決定把改約重點移向法權,要求廢除領事裁判權,在稅權方麵隻要求修改協定關稅的稅率。他的方針獲得政府支持。

  井上馨認為,日本成為“歐化新帝國”,才能獲得列強的好感,使列強同意改約。這也得到政府的讚同,帶頭刮起了歐化風。政府耗費巨資於1883年7月建成一幢豪華的歐式迎賓館,占地1350多平方米,名為“鹿鳴館”,招待歐美賓客。日本政府的高官、華族和歐美官員、富商帶著夫人、小姐,經常在這裏舉行晚會、舞會,有時竟徹夜狂歡。有人抨擊這是“貴族式的歐化”,怒斥“鹿鳴館晚會的燭光衝天,卻不顧重稅下淪為餓鬼的蒼生”。1887年4月改約談判期間,多次在鹿鳴館和大臣官邸舉行社交活動。一次首相伊藤博文在官邸舉辦化妝舞會,有400人參加,他扮成威尼斯商人,內務大臣山縣有朋扮成奇兵隊隊員,內大臣三條實美的夫人扮作鄉下姑娘,井上馨表演曲藝節目。這鬧得滿城風雨,有人揶揄說,晚會“羨殺、笑殺、驚殺、惱殺了整個首都”。鹿鳴館歐化表明了日本當局的淺薄庸俗和對列強的迎合討好。

  井上在秘密的改約談判中,作了不應有的過大讓步。為換取廢除治外法權,他答應日本須按“泰西主義”製定法典,並須得到各國承認;答應聘用外籍審判官、檢察官,在審判涉及外國人的案件時,外籍審判官須占多數。這些讓步比起治外法權更有損日本主權,首先遭到法國籍的政府法律顧問巴桑那的批評,部分內閣大臣也強烈反對。有關情況流傳出去,處於渙散狀態的民權人士借機重新活動起來,掀起“革新外交”的請願運動。府縣廳門庭若市,忙於接受建議書,數百請願代表齊集東京。於是,井上被解除職務。

  當局於1888年2月把大隈重信請出任外相。大隈自信有能力解決棘手的改約問題,他完全取消了井上有關法典的承諾,並大為縮小了其他讓步,如僅在大審院聘用外籍法官,但仍有對日本不利之處。改約談判取得進展,1889年與美、德、俄簽訂新約,與英國也有望改約。民間從英國《泰晤時報》上獲得有關信息,在各地展開聲勢浩大的反對運動,要求停止改約談判的建議書達185件。對大隈取得的進展,政府內有人讚成,也有人反對,禦前會議、內閣會議均未達成一致。10月18日內閣會議結束後,大隈坐馬車經過外務省大門口,玄洋社社員來島恒喜突然投擲炸彈,大隈被炸壞右下腿,後來截去右腳。來島當場麵向皇宮剖腹自殺。內閣被迫總辭職,改約再次擱淺。

  以後,青木周藏任外相,他的改約方案取消了大審院聘用外籍法官的讓步。不久,榎本武揚、陸奧宗光相繼任外相,改約方案不變。這時,遠東局勢出現新動向:俄國為了加強向遠東的擴張,1891年開工建築西伯利亞鐵道,並在海參威修建要塞。英俄在遠東的矛盾急劇尖銳起來。

  原來頑固阻撓修改條約的英國,為了拉攏、利用日本對抗俄國,決定對日讓步。這是英國推行均勢外交的一貫做法,日本方麵也心領神會,有意識地利用英俄矛盾。經過反複折衝,1894年7月16日,雙方簽訂《日英通商航海條約》,規定開放日本內地;廢除治外法權;把片麵最惠國待遇改為相互對等;多數商品的關稅率由日本自定;新條約於1899年實施,有效期12年。到1897年,歐美15國陸續與日本重訂類似新約。1911年再次改約,完全恢複關稅自主權。除了橫濱租借地尚未收回外,日本已經擺脫了半殖民地地位,維護了國家的基本主權和民族獨立。

  日本修改不平等條約的成功,有賴於有利的國際環境,利用了列強之間的矛盾,同時以改革進取、富國強兵為後盾,作了堅持不懈的努力。在改約過程中,政府排除民間的參與,但廣大國民和社會輿論始終給予了有力的監督和促進,否則很難比較完滿地取得改約的成功。

  日本改約成功,對於近鄰國家也是令人振奮的大事。但是在近鄰國家麵前,日本沒有以友好、和平的麵貌出現,在改約的同時就以歐美列強為榜樣,推行侵略、爭霸的“大陸政策”。

  日本“大陸政策”的形成

  日本的“大陸政策。”

  開始於明治初年,一般認為1876年迫使朝鮮簽訂“江華條約”是其起點,主要內容是先侵占朝鮮,再征服中國,進而稱霸遠東、亞洲以至世界。其實,在豐臣秀吉的擴張計劃中,在江戶時代佐藤信淵的《宇內混同密策》中,早有類似的的狂妄主張。

  大陸政策的基本矛頭指向中國。迫使朝鮮簽訂“江華條約”的兩年後,參謀本部派12名軍官前往中國各地,調查兵備、地誌。負責這項工作的桂太郎局長,親自到中國視察,他回國後提出《與清朝鬥爭方策》的調查報告,設想派兵“一舉攻下北京,迫訂城下之盟”。1880年11月,山縣有朋在《進鄰邦軍備略表》的上奏文中,大講“論兵之多寡,急於論國之貧富”,實際上是把中國作為主要的假想敵,指出中國正在改革兵製,“鄰國軍備愈強,我國軍備也不可忽視”,加強“沿海防禦”,擴充軍備乃當前“燃眉之急”。

  壬午兵變後,花房義質公使率領大隊日本兵重返漢城,迫使朝鮮政府同意日本在漢城駐兵,以“警衛”公使館。中國清政府為了阻止日本控製朝鮮,也派優勢兵力進入朝鮮。1882年8月,山縣又提出擴充軍備的建議書,這一次他明確地把中國作為唯一的假想敵。他在建議書中寫道:“今歐洲各國遠離我國,痛癢之感並不急迫”,斷言不存在歐洲國家入侵的危險。他接著寫道:“然而近察我鄰邦之勢,正在迅速勃興,決不可輕忽”,認為“在直接附近之處”的中國才是日本欲與其一爭高低的“敵國外患”。其實中國派兵朝鮮完全是防衛性的,山縣卻危言聳聽地把中國作為首要敵國。山縣的擴軍建議得到天皇和政府的讚同,從這一年起開始了擴軍熱。

  與此同時,日本朝野拉攏朝鮮官員中主張改革的“開化黨”,企圖利用他們樹立親日政權。1884年中法戰爭爆發,清軍失利,日本擴張勢力認為有機可乘。這年12月,在日本公使的支持下,開化黨發動政變,殺害多名大臣,150名日本兵進入王宮,控製了朝鮮國王。但是,應朝鮮原政府的請求,駐朝清軍600多人開進王宮,把日本兵趕走。這次“甲申政變”三天即告瓦解,極其憤怒的朝鮮民眾襲擊、包圍了日本公使館。躲在公使館的日本士兵和僑民300多人,衝出包圍逃往仁川領事館。在這次事件中,日本方麵有40多人死亡。事後,日本一方麵向朝鮮興師問罪,一方麵趁中法戰爭尚未結束,伊藤博文親自來華與李鴻章談判,迫使簽訂了《中日天津條約》,其中規定雙方按期從朝鮮撤兵,以後因事態有必要派兵時,應相互行文照會,事態平息立即撤兵。這一規定為以後日本挑起中日甲午戰爭埋下了伏筆。

  甲申政變剛平息,朝鮮局勢又因英俄對立而緊張起來。1888年1月,山縣有朋草擬了一份《軍事意見書》。他先敘述了英俄矛盾的尖銳化,指出這“將不出數年在東洋掀起一大波瀾”,並特別強調“(西伯利亞)鐵道竣工之日即為俄國侵略朝鮮開始之時”,日本為了屆時有所應對,“軍備之完善一日不可忽略”。同時,他又老調重彈,仍然把矛頭指向中國,認為中國在兵製改革、軍備擴充方麵的快速進步,“難保不向我示大國之威”,“在東洋起波瀾者,豈獨英俄二國?”

  1890年3月,山縣寫了長篇的《外交政略論》,與《軍事意見書》一起提交內閣同僚傳閱。他在《外交政略論》中提出,“國家獨立自衛之道有二”,一是防守主權線,即疆土不容他人侵犯,二是維護利益線,即在“與我主權線之安危緊密相關之地區”,“必須經常處於優勢之地位”。在當今列國的形勢下,為保衛國家之獨立,二者不可缺一。他指出,日本利益線之焦點在於朝鮮。那麽如何維護利益線呢?山縣寫道:“各國之所為若有不利於我者,我有責任排除之,不得已時則用強力以貫徹我之意誌。”

  名為“外交政略”,實際上是一篇武力擴張的策論。12月初,第一屆議會開會,當時任首相的山縣有朋向議會發表施政方針演說,公開兜售保衛主權線、利益線的主張,要求為此增加軍費開支。“利益線”論是蠻橫無理、損人利己的擴張論調。

  日本的擴張目標自然不限於朝鮮,所謂“利益線”是可以任意劃定的。如前所述,日本軍部早就把中國作為假想敵國,欲迫使中國“訂城下之盟”。山縣提出“利益線之焦點實在朝鮮”之後不久,1893年10月起草了《軍備意見書》,認為日本的假想敵國已經不是中國,而是英法俄各國。這並非改變了對中國的敵意,而是進一步把中國當作了瓜分、掠奪的對象。他預言,有朝一日各國必將分割中國,日本也“應作好準備,遇有可乘之機,進而收取利益”。他認為“此實國家存亡之所係”,顯然已把“利益線”推進到中國境內。

  自參謀本部成立以來,山縣有朋除了軍部職務外,曾擔任內務卿、內務大臣、總理大臣、司法大臣及樞密院議長,但他始終以軍部長老的身份,關注著軍事擴張政策。以他的主張為主要代表,表明到甲午戰爭之前,以侵略朝鮮和中國為主要目標的日本大陸政策已告形成。與此相應,日本的社會輿論從民權論轉向了國權論,擴張軍備的步伐一刻未停,越來越大。

  壬午兵變後日益抬頭的國權論,在1884年甲申政變失敗後成為社會輿論的主流。各家報刊隱瞞了日本公使館插手甲申政變的事實,一起攻擊中國軍隊和朝鮮民眾殺害日本士兵和僑民,製造對中國和朝鮮的仇恨。除個別報紙外,輿論界齊聲煽動向中國開戰。1885年1月,東京、大阪舉行了反對中國的遊行,連民權派激進理論家植木枝盛也參加了遊行。為了準備開戰,在3府24縣開展了組建義勇軍運動,在民權活動最活躍的高知縣,著名民權活動家片岡健吉出任義勇兵團總指揮官。各種侵略有理的論調紛紛出籠,其中最有影響的是福澤諭吉的“脫亞入歐”論。

  1885年3月,在國內享有極高聲譽的福澤發表《脫亞論》,認為在現今世界上,不采納西方文明,不與西洋文明為伍,便不能立足於世界。因此,“為今日謀,我國不能再猶豫等待鄰國之開明,共興亞細亞,不若脫其行伍,與西洋文明國共進退。對待支那、朝鮮之方法,不因鄰國之故而彬彬有禮,隻能按西洋人待其之方法處理之。”他的這種論調並非什麽新鮮貨色,歐美列強一向就是打著“文明”旗號,野蠻地侵略落後的國家。福澤不過撿了西洋人的牙慧,但卻以他特有的身份,給早已蠢蠢欲動的侵略勢力披上了“合理”的外衣,有很大的蠱惑人心的作用。他在《戰爭有必勝之算》一文中,鼓吹戰勝中國,使日本“永為東方盟主”。

  從山縣和福澤的論調來看,既是對中國懼怕,又是對中國蔑視,其實兩種論調都不過是推行侵略政策的借口。應該說山縣的論調更多地反映了統治上層的真實心態,他們害怕中國的強大阻斷了他們的侵略道路。福澤的論調是極其虛偽的,看看他的其他言論,他其實對中國充滿了敵視、仇視。

  繼1882年開始的大規模擴充軍備之後,1886年掀起新一輪的擴軍浪潮。陸軍進行兵製改革,擴大了征兵範圍,實現了國民皆兵。海軍的擴軍計劃,從中小艦為主轉向以大艦為主。為了加快擴軍步伐,天皇憑借龐大的皇室財產,一再進行幹預。1887年3月對首相伊藤博文下達諭旨:“立國之務在海防,一日不可緩”,為此從內庫撥30萬日元作為海防費,並要求首相和地方官進行海防獻金。除官員外,華族和富豪也紛紛捐獻,半年內總額達到203萬日元。天皇幹預的主要目的,是以自己帶頭“賜金”,讓國民順從安份地接受重稅負擔。在1892年11月的第四次議會上,眾議院提出“休養民力”,要求大幅度削減預算,包括削減兩艘鐵甲艦的費用。雙方僵持不下,內閣請求天皇幹預。天皇發布詔敕稱:“國防之事,苟緩一日,或將遺百年之悔。朕茲節省內廷之費,六年間每年撥下三十萬日元,並命文武官僚,除有特殊情況者外,在同一期間納其薪俸十分之一,以資補足造艦費。”天皇還勸告議會應與政府“和衷協同”,議會馬上改變態度,通過了建造軍艦的預算。

  到甲午戰爭爆發前,日本陸軍擁有7個師團,12萬人以上的兵力,若加上預後備兵役的10餘萬人,可供調動的兵力23萬人。日本海軍擁有軍艦31艘,魚雷艇24艘;噸位較大的軍艦都是向英法訂購的。由於明治政府一向重視軍事工業,注重學習西方科技,到19世紀80年代末,日本已可生產步槍、青銅炮(如12厘米口徑的加農跑、榴彈炮等)、中小鐵甲艦。陸軍全軍配備了“一八”式村田槍,它是步兵少佐村田經芳赴歐洲考察後,對新式後膛來複槍加以改進,使之適合日本人的體型。日本還能生產高性能的火藥。

  日本的大陸政策已定,戰爭輿論甚囂塵上,並已具備挑起戰爭的武力。1890年日本發生首次經濟危機,同時糧食歉收,到處發生搶米風潮。日本保留半封建剝削和國內市場狹小的弊端首次暴露出來。軍部加緊戰爭準備,向中國派遣特工間諜,繪製了詳細的中國、朝鮮的軍用地圖。1893年4月參謀本部次長川上操六進入中國、朝鮮,進行作戰的實地調查。一場由日本挑起的戰爭遲早不可避免。

  挑起甲午戰爭並勒索巨額賠款

  1894年2月,朝鮮爆發東學黨農民起義,提出“輔國安民”、“滅盡權貴”、“懲辦貪官”、“逐滅洋倭”等口號,獲得廣大民眾的支持,控製了南部廣大地區。日本政府、軍部大喜過望,認為挑起戰爭的時機已經到來。

  在官方的默許下,日本右翼團體玄洋社組織天佑俠,進入朝鮮“幫助”農民起義,以擴大事態。同時,日本官方再三向清朝軍政方麵表示:“貴國政府何不代韓戡亂,我政府必無他意。”清政府果然落入圈套,應朝鮮政府的要求出兵朝鮮,並於6月6日照會日本政府。而在這前一天,日本已在東京設立大本營,並下了動員令。清軍1500人進駐漢城附近的牙山一帶,日軍也進入朝鮮。就在這時,為了避免外國幹涉,朝鮮農民起義軍與政府訂立停戰協議。按《天津條約》,中日軍隊已無必要留在朝鮮,清政府一再照會日本政府,要求雙方從朝鮮撤軍。但是日軍不僅賴著不撤,反而不斷增兵,到6月末在朝日軍達到清軍的兩倍。

  這時,日本當局在焦急地等待日英改約談判的結果,日本外相陸奧宗光指示駐英公使青木周藏,務必在日中開戰前締結日英新約。日方保證日中開戰將不會影響上海口岸一帶,英國感到滿意。7月16日,日英新約簽訂,英國外相金伯利致祝詞說:“此約之性質,對日本來說,遠勝於打敗清帝國之大軍。”英國的支持使日本壯起膽來,其他列強也不反對日本發動戰爭。17日,即日英新約簽訂的第二天,日本的大本營召開禦前會議,決定開戰。

  清政府看到日本不斷增兵,感到事態嚴重,決定由海路向駐朝清軍增援。7月25日,日本背信棄義,不宣而戰,日本艦隊突然襲擊了清軍的護送軍艦和運兵船。同一天,日本陸軍進攻駐牙山清軍,奮勇抗擊的清軍不敵日軍的優勢兵力與炮火,被迫後撤平壤。8月1日,日本才宣戰,日軍不斷北上。

  在海戰和陸戰中,清軍廣大官兵英勇無畏,視死如歸。如黃海海戰中以鄧世昌為首的致遠艦官兵,窮追猛打敵艦,後因彈盡艦傷,就駕艦撞擊敵艦,不幸被魚雷擊中,全艦官兵以身殉國。但是,由於清政府的腐敗無能,慈禧為首的主和派的幹擾,洋務運動的嚴重局限,清軍裝備和訓練的不足,以及某些將領貪生怕死、指揮失當,清軍一敗再敗。在大連失陷前一天,為慶賀自己的六十大壽,慈禧竟下旨命令文武大臣“聽戲三天,諸事延擱,盡可不到”。次日大連失陷,清朝文武百官卻在為慈禧大搞慶壽大典。這真是罕見的天下醜聞,竟然如此把國家命運當兒戲。

  1894年10月下旬,日軍渡過鴨綠江,占領了九連城至海城一帶。11月日軍攻占大連、旅順,1895年2月占領威海衛。北洋艦隊少數軍艦被擊沉,其餘大小艦艇全部成了日軍戰利品。北洋海軍全軍覆沒,中國洋務運動宣告破產。北京有人諷刺說:“萬壽無疆,普天同慶。三軍敗績,割地求和。”

  日軍到處燒殺擄掠,如旅順大屠殺,2萬中國人遇難,隻留下收屍隊36人免遭殺害。歐美報刊報道了日軍的暴行,《紐約世界報》譴責說:“日本是披著文明的皮而帶有野蠻筋骨的怪獸。”

  清政府派李鴻章赴日議和,1895年4月與伊藤博文在馬關(下關)簽訂了屈辱的和約,規定中國割讓台灣、澎湖及遼東半島,賠款2億兩庫平銀,增開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商埠,日本人可以在中國各通商口岸投資設廠,承認所謂“朝鮮獨立”等等。關於割讓遼東半島,因遭俄德法三國反對,日本未能得逞,但又向中國勒索還遼賠款3000萬兩。馬關條約帶給中國的損害,遠遠超過此前列強強加於中國的任何不平等條約。就以賠款來說,清政府不得不高利借外債來支付,中國從此背上沉重的外債負擔,國家財政從此入不敷出。正如當年人所說:“貽累至數十年之久”,“促使中國一蹶不振”。

  日本從馬關條約獲得極大利益。首先,日本可以更有利地推行其大陸政策。所謂“朝鮮獨立”,實際上是讓日本控製朝鮮,以至最後並吞朝鮮,日本則以朝鮮為跳板,進一步侵略中國。日本占有了中國的台灣及其附屬島嶼,除了進行殖民掠奪、剝削外,還以台灣為基地,向中國的福建及華中、華南地區擴張。日本可從北南兩路推行大陸政策。

  其次,日本掠得巨額賠款,使日本實現了強兵富國的欲望。賠款折合日元為3億6407萬元,這筆錢財對於日本有多大意義呢?1893年日本的正常財政收入才1億1370多萬日元,賠款相當戰前3年的財政收入。如果再加戰利品約1億日元,總共掠奪到財物4億6000多萬元。巨額賠款對日本的經濟發展、軍備擴充起了極大作用。從賠款中撥給皇室2000萬日元,超過皇室支付的海防、海軍費的好幾倍。

  依靠中國賠款,日本實行了金本位製,在金融上與歐美接軌。日本早就決定要實行金本位製,但力不從心,鬆方財政改革後才實行可兌換的銀本位製。在國際上,從1873年起,銀價不斷下跌,到1894年下跌了一半多。這使日元處於不停的貶值、波動之中,從而使物價不斷上漲,政府開支逐年增大,而且不利於引進外資、吸收外債,也不利於商品的進出口。馬關條約後,應日本的要求,清政府借外債以英鎊支付賠款。日本共得到3808萬英鎊,存儲在英格蘭銀行。英鎊與黃金掛鉤,是當時最堅挺的貨幣。日本當局做夢也未想到,一下會有這麽多的英鎊儲備,就以其中一部分(相當於7260餘萬日元)為儲備金,於1897年改行金本位製。

  改行金本位製對日本的好處更為深遠,因為金本位製穩定了金融和物價,有利於對外貿易,有助於引進外資、發行外債。這對於日本經濟的發展,對於社會經濟的穩定,以至對進一步的擴軍備戰,都是極為重要的。日本資金短缺,亟需借助外資外債,但明治初年借了兩筆外債後,20多年來再也不敢問津外債。實行金本位後,到1903年,日本對外發行軍事公債、一般國債1.9億日元。在日俄戰爭的兩年間,日本竟募集了8億日元外債;沒有這些外債,日本要打敗俄國簡直是天方夜譚。銀行、企業也引進了大量外資。

  依靠中國賠款,1896年開始了新一輪的擴軍備戰。海軍原有軍艦31艘、魚類艇24艘,計劃10年內增加艦艇92艘,其中戰列艦、大巡洋艦各4艘。這一計劃於1902年提前完成。陸軍從7個師團擴充為13個師團,平時兵力由約5萬人增至約15萬人,戰時兵力由約20萬人增至約60萬人。陸海軍擴軍費用約3億1000多萬日元,其中近三分之二是賠款(1億9600餘萬日元)。此外,賠款中有7890多萬元被用以抵充戰時支出的臨時軍事費,3000萬日元為軍艦水雷艇補充基金。而且,國外募集的軍事公債4300萬日元,與靠賠款實行金本位有關。

  從中國獲得的巨額賠款,刺激了更大的投資熱潮。擴軍費用除了向國外購買武器、器材外,都流向國內各種企業。同時,甲午戰後的10年間,政府主要依靠賠款、內外債,還有增稅,把每年的財政支出從戰前的1億日元上下擴大到2億到近3億日元,大力推進“戰後經營”。由於金本位製穩定了金融和幣值,日本銀行擴大了貸款額,戰前一年不到1億日元,戰後一般每年都在2億日元上下,甚至約2億5000萬日元。此外,甲午戰後國外市場的擴大,國外資源掠奪的加強,也刺激了投資的擴大。1894—1904年,會社實繳資本從近2.5億日元激增到9.2億日元,增加了2.7倍;紗錠從47.5萬個增到近138萬個,增加了1.9倍;鐵道裏程增加了1.3倍,重工業也有顯著發展。

  在資本主義的發展進程中,從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開始,逐步形成了以財閥為主體的壟斷資本,標誌著日本正在向帝國主義過渡。這時,日本又進行了一場帝國主義爭奪勢力範圍的戰爭——日俄戰爭。

  日英同盟及日俄戰爭

  中日甲午戰爭後,列強為爭奪在中國的權益,展開了縱橫捭闔的爭鬥,俄國和日本為爭奪朝鮮和中國東北而嚴重對立。利用朝鮮政府對日本的不滿,俄國在朝鮮的政治影響力一度壓倒日本。在中國,俄國也以對抗日本來拉攏清政府,1896年取得中東鐵路的鋪設權,1898年取得旅順、大連的租借權和南滿鐵路鋪設權。俄國等於從日本嘴中搶食,日本當局極為氣惱。

  日俄曾達成妥協,但維持時間不長。1900年,中國發生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義和團運動,列強組成八國聯軍大舉進犯,一路燒殺搶奪。日本派出一個師團,占八國聯軍的三分之二。俄國趁機出兵占領了整個中國東北地區,這使日俄矛盾重新尖銳起來,英、美也對俄國十分不滿。

  1900年10月,加藤高明任日本外相,極力主張與英國結盟對抗俄國,但英國還有些猶豫。當時英國采取“光榮孤立”政策,即不參加軍事集團,不受固定軍事義務的約束,以便推行均勢外交,在爭霸鬥爭中保持行動自由。1901年10月,英國向俄國提議,雙方協調在伊朗和中國東北的利益,卻遭到俄方的斷然拒絕。於是英國轉向日本,1902年1月底與日本簽訂《英日同盟協約》,這是兩國軍事同盟條約,為期5年。

  英國與日本結盟,是為了讓日本去對抗俄國,幫英國火中取栗。美國也懷著同樣的心思支持日本。當年就有政治漫畫作了形象的刻畫,日本的《東洋經濟新報》也發表了《日英同盟與榮任警察》的文章。可是,日本朝野卻如獲至寶,當外相小村壽太郎向議會作了有關日英同盟的報告時,議會發出了掌聲,報紙幾乎全都表示歡迎。

  此後,日俄作了反複交涉,這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表麵文章,誰都沒有誠意,雙方的擴張野心根本無法妥協。進入1904年,日俄雙方劍拔弩張,處於臨戰狀態。

  2月8日,日本艦隊故伎重演,偷襲了仁川的俄國軍艦和旅順的俄國太平洋艦隊,使俄國艦隊損失軍艦2艘,被擊傷3艘。2月9、10日,俄日才先後向對方宣戰。日軍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手,把太平洋艦隊圍困在旅順港內。5月,日軍強行渡過鴨綠江,另一部分日軍登陸遼東半島。日軍先後攻占大連、遼陽,並對旅順要塞形成包圍。8月10日,俄國太平洋艦隊奉命突圍北上海參威,在途中遭日本聯合艦隊襲擊,經過激戰終於潰不成軍。

  8月18日,日軍對旅順發起總攻。俄軍構築的旅順要塞異常堅固,火力強大,駐守兵力3.5萬人。日軍投入13萬兵力,司令官乃木希典強調“精神主義”,一再采用“肉彈戰術”,組織大批敢死隊反複衝擊,有一次竟組織3000人敢死隊。在4個多月的攻堅戰中,日軍打得屍體累累,血流成河,付出傷亡6萬人(死1.5萬多人)的慘重代價,才迫使俄軍於1905年1月1日投降。此後,3月進行奉天(沈陽)會戰,俄軍傷亡6萬,被俘2萬餘,並被趕到中國東北北部,日軍死傷約7萬。

  日俄雙方都是帝國主義侵略者,它們以中國領土為戰場,使中國人民蒙受戰火洗劫,財產被燒搶,生產遭破壞,幾十萬人流離失所。

  日俄戰爭以海戰開始,以海戰結束。5月27~28日,迢迢數萬裏、曆時7個多月東調的俄國波羅的海艦隊,疲憊不堪地到達對馬海峽北口的日本海海域,遭到以逸待勞的日本聯合艦隊的攔擊,俄國艦隊幾乎全部覆沒。

  日本雖然獲勝,但已精疲力竭。在戰爭中修改征兵令,動員兵力108萬人,已達到極限。山縣有朋承認,“敵方本國尚有強大兵力,而我方卻已用盡所有兵力”。日本的戰費為戰前1903年財政收入的近6倍半,巨額戰費全靠內外國債和非常時期特別稅來勉強籌集。日本已無力繼續進行戰爭。俄國戰敗,國內正在發生1905年革命,也不願再繼續戰爭了。

  日俄接受美國總統的調停,9月簽訂了撲茨茅斯和約,規定俄國承認朝鮮為日本的勢力範圍,把中國遼東半島和南滿鐵路的租借權轉讓給日本,把庫頁島南半部的土地割讓給日本。俄國和日本擅自拿中國的權益做交易,後來日本強迫清政府承認這種肮髒的交易。

  日勝俄敗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俄國的輕敵思想,戰前準備不足,戰爭中消極防守、被動挨打,以及軍事指揮失當,都是重要原因。需要指出的一點是,日本要打敗俄國困難重重,單憑日本自身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的。日本在很大程度上,是憑借日英同盟,在英美的大力支持下,才得以戰勝俄國。

  日本的臨時軍事費17億2100餘萬日元,依靠國內公債和非常時期特別稅以及其他收入,隻籌集了10億3100餘萬日元,其餘完全靠外債來填補。日俄戰爭期間,日本在倫敦、紐約四次發行外債,第四次還在柏林發行,共相當8億日元(實得近7億日元),其中一小半(44%)募自英國;外債占日俄戰費的40.1%。而且,由於募集了外債,盡管因進口武器等軍需品而巨額入超,日本仍可保持必需的外匯儲備,保持金融的穩定。以此為基礎,國內才能發行6億2000多萬日元戰時公債(占日俄戰費的36.3%),日本銀行也才可大量增發紙幣,保證了戰爭需要和戰時經濟運行。

  日英同盟的一大作用,是在軍事上的配合、支持。戰前,日俄都在爭購軍艦。1902年,智利要將在英國訂購的兩艘軍艦出讓,日本無力購買,俄國願出高價買下。為了遏製俄國海軍力量,英國政府便自行買下這兩艘軍艦。1903年,阿根廷要將在意大利訂購的兩艘裝甲巡洋艦出讓,經英國政府斡旋,由日本買下。這兩艘軍艦駛回日本時,已是日俄開戰前夕,為了防止俄艦的襲擊,英政府派英艦把它們護送到科倫坡(今斯裏蘭卡首都)。

  日本政府早就高喊“與萬國對峙”,可是並沒有與這種氣概、願望相應的實力。實際上,更多的是屈從列強,或從列強矛盾的夾縫中求生存、求發展。可以看到,從倒幕的成功,到改約的完成和甲午戰爭的獲勝,無不是利用了列強在遠東的矛盾。日英同盟的締結再一次給日本帶來運氣,讓日本戰勝俄國,真正成為列強俱樂部的一員。

  日俄戰後,日本的大陸政策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中國東北南部和朝鮮成為日本的勢力範圍,後來日本又並吞了朝鮮。日本把遼東半島改稱“關東州”,在旅順設立關東都督府。1919年撤銷關東都督府,分別成立關東軍和關東廳。關東軍駐在遼東半島和南滿鐵路沿線,充當對華武力擴張的急先鋒。

  不過,隨著日本走到這一步,它和其他列強的關係也開始發生變化。一方麵,日本的膽量和欲望膨脹起來,妄圖獨霸東亞,真正走向“與萬國對峙”,忘記了自己是靠英美的支持才能夠崛起的,另一方麵,英美列強開始提防日本,企圖遏製它的野心。日俄戰爭的槍炮聲停息尚未多久,日本的同盟者、支持者英國和美國,就於1906年2月分別發出了必須在“滿州”實行“門戶開放”的照會。這是日本與英美關係開始發生微妙變化的端倪。

  排外狂熱與軍國主義思潮泛濫

  隨著80年代國權論的抬頭和擴散,日本的民族主義逐漸向沙文主義蛻變。到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時,日本全國出現了排外、擴張狂熱,軍國主義、國家主義思潮大泛濫,“舉國一致”支持侵略戰爭。

  統治上層空前舉國一致,眾議院停止了與政府的爭論,共同一致對外。在此之前,在1893年12月的第五屆議會上,對外強硬派在眾議院占了多數,他們完全不信任內閣進行的秘密改約談判,雙方嚴重對立。伊藤內閣上奏天皇,解散了議會。經過改選,1894年5月底召開第六屆議會,對外強硬派依然在眾議院占多數,通過了對內閣不信任的上奏案,指責政府的外交政策“偷安姑息,唯恐失外人之歡心”。伊藤內閣於6月初再次解散議會。

  日英實現改約和日本挑起甲午戰爭後,9月1日進行眾議員選舉,對外強硬派仍然占多數,但他們已將對外強硬的矛頭指向侵略朝鮮、中國。10月在大本營所在地廣島召開第七屆臨時議會,政府提出1億5000萬元的臨時軍事費預算案,貴眾兩院立即全體一致通過。議會還全體一致通過“征清”決議案,通過感謝大元帥天皇親征之勞的上奏案,以及向出征軍隊致謝的決議。1894年12月召開第八屆議會,再次成為舉國一致大合唱,政府提出的預算案“滿場一致”通過。會上的爭論是究竟要求中國割讓哪些領土,自由黨竟狂妄要求中國割讓東北三省和台灣省。

  在甲午戰後到日俄戰前,共9次召開議會,政府與議會又不斷發生爭執,或為預算和增稅問題,或為爭權奪利,其中6次議會不是被解散就是有反對黨派提出內閣不信任案。政府為了使自己的議案獲得通過,頻頻收買反對黨派議員。如在1898年的第十三屆議會上,山縣內閣為了使上次議會上擱淺的增征地稅案獲得通過,從皇室財產中取得97萬日元的議會操縱費,並把議員年俸從800日元一下提高到2000日元,以集體收買議員來順利達到目的。

  在第十九屆議會上,兩大政黨政友會和憲政本黨聯合一致,決心迫使桂太郎藩閥內閣下台,內閣卻先下手解散了議會。兩黨決心在下次議會上實現倒閣,可是日俄戰爭爆發,在“舉國一致”的口號下,兩黨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1904年3月召開第二十次議會,兩黨都聲明支持政府,議會無條件地通過非常特別稅法和5億7600萬的巨額臨時軍費預算,並作出決議說:“像這樣必要的軍費,本院決不吝嗇”。1904年12月的第二十一屆議會上,同樣順利通過預算案和7億8000萬的臨時軍費。

  輿論界、新聞界、演藝界、教育界也一哄而上,賣力地煽動排外、戰爭狂熱。屬於明治年代成長起來的德富蘇峰(1863~1957),在啟蒙思想家紛紛後退之後脫穎而出,提倡平民主義、自由主義、和平主義,在國民中尤其是青年、學生中享有很高知名度,他創辦的《國民之友》、《國民新聞》蜚聲國內。但在甲午戰爭前後,他轉變為狂熱的國家主義者、擴張主義者。他在日軍挑起戰爭的前兩天,發表《好機》一文,宣稱對中國開戰的“好機”來臨,要求政府抓住、善用這一“難得易失”的“好機”,使國家“取得巨大之獲物”。他毫不掩飾地說:“何謂獲物?在東洋確立國民膨脹之根據也,開啟膨脹之溝渠也,排除膨脹之障礙也,讓世界認識膨脹之日本也,發揮膨脹的日本之本色也……”。比之血氣方剛的德富蘇峰,福澤諭吉要老練得多,他在日軍挑起戰爭之後、正式宣戰之前,在自己的《時事新報》上發表社論《日清戰爭是文野之戰爭》,說什麽這不是人與人、國與國的戰爭,而是“文明與野蠻之戰”,是“為了世界的文明進步,排除其妨礙物”。給一場蓄謀已久的侵略戰爭披上“文明義戰”的外衣。

  44家報刊社派出100多名從軍記者,展開戰爭新聞大競賽,連篇累牘地用文字、圖畫進行報道,並且爭相出版號外,不遺餘力地煽動國民的戰爭意識。在報道中,對中國人民的掠奪、屠殺和日軍的不利戰況隻字不提,而是熱衷於“軍國美談”,不惜誇大戰果,甚至製造“英雄”。還發行了《日清戰爭實記》、《日清戰爭圖繪》、《台灣征討圖繪》等專刊,發行量很大,如《日清戰爭實記》共出版50編,每編100頁,前6編就超過100萬冊。

  在道府縣政府的領導下,通過1萬2000多市町村,把戰爭動員深入到每個城鎮和鄉村。軍事公債被分攤到各市町村以至各家各戶。在各個町村,以小學為中心,舉行升“國旗”儀式、放戰爭幻燈、歡迎凱旋士兵、舉辦戰利品展覽等活動。町村居民集體參拜守護神,進行戰勝的祈禱,舉行慶祝勝利的活動。通過上述活動,把全體國民卷入了忠君愛國、支持戰爭的狂熱。

  三國幹涉還遼之後,在“臥薪嚐膽”的口號下,政府讓國民勒緊褲腰,加緊準備更大規模的戰爭,向俄國報一箭之仇。日俄戰爭開始後,日本再次出現了舉國一致的戰爭喧囂。但是,以早期社會主義者幸德秋水等為主的少數人,接受了甲午戰爭的教訓,看清了日本帝國主義的掠奪本性,不怕在戰爭狂熱中陷於孤立,組成平民社,發行《平民新聞》,勇敢地高舉起反戰、和平的旗幟。他們遭到口誅筆伐,被看作是“沒有公共心、愛國心的利己主義者”,是“破壞舉國一致的國賊”。宣揚國家至上,為戰爭辯護,甚至用盡溢美之詞讚美戰爭的論調充斥於報章之上。德富蘇峰已經完全投入藩閥政府的懷抱,淪為官方的主要代言人,他極力鼓吹國家主義,認為必須從心理上與國家“同一化”,甚至說什麽青年應當“與國家戀愛,與國家結婚”。

  被卷入戰爭狂熱的國民,經曆多年的“臥薪嚐膽”,一心希望日俄戰後可再次獲得巨額賠款。日俄準備締結和約的時候,日本的對俄同誌會、右翼團體黑龍會等9個對外強硬團體組成講和問題同誌聯合會,要求俄國賠款30億日元,割讓遠東濱海州領土。結果消息傳來,他們的這兩個要求絲毫沒有實現。和約簽字的當天,對外強硬派在東京日比穀公園召開反對講和條約國民大會,3萬群眾蜂擁而來,但遭到警察阻攔,雙方發生衝突,會後演變為群眾暴動,幾萬憤怒的市民襲擊、焚燒禦用新聞社、首相和內相官邸、警察派出所、教會、電車等。東京的暴動延續到第二天,169個警察派出所(約占80%)被焚燒和搗毀,死傷者超過一千人,警察占了一小半。日比穀暴動震動了全國,暴動波及到橫濱、名古屋、大阪、神戶等地。

  這次暴動是長年處於重稅之下的群眾不滿情緒的發泄,也是民眾的戰爭、擴張狂熱的變態表現。他們反對不符合自己願望的和約,但並不反對給自己帶來困苦的侵略戰爭,不反對發動戰爭的天皇製國家和天皇軍隊,決不襲擊有軍隊守護的地方。日比穀暴動表明了日本國民受軍國主義毒害之深重。

  明治年代的總結:富強和隱憂

  明治年代從1868年到1912年,共44年。主要是在這個期間,日本迅速地興盛起來。

  在甲午戰爭之前,特別是這次戰爭之後,日本兩次興起投資興辦企業的熱潮,日俄戰後企業投資繼續有所擴大。1885年,會社2382家,實繳資本5070萬日元;1914年,會社16858家,實繳資本20億6878萬日元。1885年的國民生產總值是38億5200萬日元,1913年是80億零100萬日元,翻了一番強。1874~1913年,進出口貿易額擴大了近30倍。

  發展較快的工業部門,除了軍事工業,主要是棉紡織業和繅絲業。日本紗廠大都從荷蘭引入最先進設備,總體技術水平高於英國及其殖民地印度的紗廠,而且日本的勞動力更低廉。1894年政府廢除棉紗輸出關稅,1896年又廢除棉花輸入關稅。在中國市場上,日本棉紗的輸入量於1914年開始淩駕印度棉紗。繅絲業是日本主要的傳統產業,創造、推廣了價廉簡便、半機械化的“器械繅絲”。日俄戰後,生絲輸出量占世界第一位,主要出口美國。同時,製茶、造紙、釀造、製糖、製藥等輕工業,都有長足發展。

  出於軍事、外貿和減少國際收支赤字的考慮,政府特別重視發展海運業,1880年代以後的產業補助金重點流向海運業。在沿海和內河航線上,西洋式帆船逐步取代了舊式船隻,1888年開始引入蒸汽輪船。繼1875年開辟上海航線後,1896~1914年,由三井、三菱為主組成的日本郵船,還有大阪商船、東洋汽船、日清汽船、南洋汽船等會社,開辟了通往歐洲、北美、南美、澳洲、印度、東南亞的航路,以及至華北、長江流域的航路。除非洲以外,各大洲都可見到日本輪船的蹤影。

  明治初年,政府著手建設鐵道。從1880年代初開始,以私營為主的鐵道熱久盛不衰。1901年,完成了從本州北部的青森,經東京、神戶、大阪到下關的縱貫運輸大動脈。1906年開始實行鐵道國有化,加快了鐵道的建設。1909~1919年左右,鹿兒島幹線、中央西線、山陰西線、北陸幹線、北海道幹線等鐵道全線通車。1913年東海道線路鋪設雙軌。

  重工業方麵,原來除了軍事工業、礦業以及規模不大的造船業外,其他部門都很薄弱。大規模的官營八幡鋼鐵廠於1901年投產,主要依靠廉價優質的中國大冶鐵礦石和本溪、開灤的煤維持生產。1911~1916年,其鋼材年產量從18萬噸擴大到30萬噸,其鋼鐵產量占了國內產量的絕大部分。從1894~1895年開始,機械工業持續增長。1905年能製作完整的車床,1912年能造高轉速車床。造船、車輛和軍事工業的發展尤為顯著。

  1901年國內造的輪船噸數超過輸入的噸數,特別是大型新造船泊停止輸入。1908年三菱長崎造船所建造了蒸汽渦輪的“天洋”號客輪(13444噸,最高時速20.6海裏),是當時世界上有數幾艘之一,造船技術達到世界水平。1893年國鐵神戶工場試製機車,1913、1914年製成貨運、客運機車,以後有了一定的批量生產。

  陸軍軍工廠大擴充,製造能力成倍增長,原來鋼炮需進口,明治末年槍炮完全自給。1905~1907海軍的吳工廠建成巡洋艦“築波”號(13750噸),1905~1910年橫須賀工廠建成戰列艦“薩摩”號(19350噸),達到世界技術水平。1911年向英國定購最先進的超級無畏巡洋艦“金剛”號(27500噸),然後由橫須賀工廠和長崎、川崎造船所模仿建造同類型軍艦3艘,於1914、1915年竣工,此後不再向國外訂購大型軍艦。至此,除軍工廠相當部分的機械設備和原材料尚需進口外,已確立武器生產的自給體製。

  幕末之前的3個世紀中,人口停滯在2600萬人前後,明治國家建立後半個世紀,增加到5000萬人以上。舊時被凍結的身份等級、職業限製不再存在,社會呈現流動性。人口不斷向六大都市(東京、大阪、京都、橫濱、神戶、名古屋)和其他城市集中,因交通、產業的發展、變動,既有新興的、興盛的眾多城鎮,也有陷於衰落的城鎮。1895年以京都電鐵為開端,明治三十年代在大都市普及了電車,四十年代大都市的近郊電車相繼開通。1870~1885年,形成了收發電報的電信幹線。1890年電話事業起步,1912年電話網遍布大小城市,30多個主要町村也通了電話。

  明治年代,在社會經濟方麵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在當年可以稱得上是奇跡。而且,不僅改變了幕藩封建製造成的貧弱落後,還使日本在東方成為唯一擺脫了半殖民地化危機的國家,並躋身資本帝國主義列強的行列,為全世界所矚目。關於日本迅速興起的原因,是多樣而複雜的,前麵已經分別有所闡述,這裏稍作簡要的概括。

  關於日本速興的原因,必須追溯到包括倒幕在內的明治維新成功的原因,因為有了明治維新的成功才有日本的迅速興起。兩者的原因不完全等同,但大體上是一致的。前麵已經提到,日本有一些特有的有利客觀條件,如幕藩體製的特殊結構有利於倒幕的勝利,特有的曆史文化傳統在倒幕鬥爭和除舊布新中都起了重大積極作用,至於有利的國際環境和機遇,從倒幕鬥爭一直到一次大戰都伴隨著日本。當然,把客觀可能性變為現實的勝利、成功,主要還在於主觀力量和主觀努力。在這方麵,首先要提到改革派武士和主要由他們出身的明治政府官員。他們有著強烈的危機感和使命感,並且接受了蘭學、洋學的成果,熱心了解世界大勢,及時轉換鬥爭策略,以武力實現了政權更迭。在明治改革年代,他們滿懷改革圖強的豪邁氣概,積極認真地學習歐美的長處,實行了一係列重大有效的決策——堅決摧毀了幕藩封建體製,大力殖產興業和扶植私人資本,重視開發民智和發展近代教育,努力維護國家主權和修改不平等條約;還有一些決策雖然具有兩重性,但在當年的曆史條件下,還是起了一定積極作用,如“東洋道德,西洋藝術”的方針,依靠和維護天皇權威,神權專製與立憲主義的嫁接,鼓吹國家主義等等。明治國家的富強,還與“強兵富國”和對外侵略擴張分不開,這在明治改革的同時就已開始,主要是在明治維新完成後大規模推行的;這一選擇雖有近期效應,但長此以往,窮兵黷武,隻能是飲鳩止渴。除了上述努力和決策之外,還必須看到不論在倒幕鬥爭中還是實現改革、富強、獨立的過程中,民間各個階層都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和貢獻。

  當然,由於改革的不徹底和不平衡,由於資本主義的固有矛盾和其他條件的限製,明治年代的富強之中有隱憂,有陰影。經濟、金融方麵的不健全、不平衡,就是一大問題。重工業存在嚴重缺陷,1913年鋼材自給率僅33.9%,造船的鋼材四分之三靠輸入,鋼軌的過半靠輸入。車床仍需大量進口,尤其是高級車床全靠輸入。機車的大部分來自外國,甚至主要製造業紡織業的機械全麵依靠輸入。這就導致對歐洲、主要是對英國貿易的巨額入超,同時紡織業需從印度輸入棉花也造成巨額入超,而對東亞以棉紗出口為主的出超和對美國以輸出生絲為主的出超,遠不足以抵消前兩項入超,於是幾乎連年出現國際收支赤字。甲午戰爭之後,投資規模越大,國際收支赤字越多。

  為了填補國際收支赤字,以保持國內金融的穩定,維持經濟的的運轉,經常依靠向歐美舉借外債度日。日俄戰後到一次大戰前,政府外債、政府企業(多為殖民企業)外債、地方外債共28筆,1913年外債餘額19億6000餘萬日元,占國民生產總值的一半。日本在金融上不獨立,嚴重依賴歐美。

  國內市場狹小,資源貧乏,嚴重依賴國外市場和資源,是另一大問題。明治末年,佃農、半自耕農超過農戶的三分之二以上,在半封建地租的剝削之下,占農戶27%以上的佃農終年在生死線上掙紮,許多半自耕農也隻能勉強維生。貧苦農民不得不讓自己的女兒、次子、三子外出做工,掙點錢補貼家用,資本家就借以盡力壓低工人的工資。占日本工人多數的紡織女工的工資,竟比殖民地印度工人的工資還低,為數不少的礦工也處境悲慘。即使是工資最高的鐵工廠熟練工人,如果每天不做13~16小時的加班勞動,“無論如何也不能維持一家數口的生活”。不僅廣大工農的購買力有限,長年不斷增稅也使國內消費能力整體相對下降。1885~1915年,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增長了59%,而人均消費額僅增長49%。上述情況顯露了日本經濟的脆弱性。

  國內市場狹小和資源貧乏,決定了日本資本帝國主義特別富於侵略性,軍國主義傳統和這種資本帝國主義特性相結合,使日本帝國的擴張欲望不斷膨脹。這樣,一方麵勢必使日本與英、美的矛盾上升,一向有利於日本的遠東國際局勢將轉向反麵,如前所述,日俄戰後已有征兆。另一方麵必將激化與被侵略民族的矛盾。1905年日本威逼朝鮮淪為保護國,次年在朝鮮設立統監府,1910並吞了朝鮮。朝鮮人民掀起廣泛的反日義兵運動,1909年10月在哈爾濱車站,朝鮮愛國誌士安重根擊斃了首任統監伊藤博文。

  明治後期國內矛盾也終於表麵化,資本主義固有的弊病開始出現,工人罷工、租佃爭議、經濟危機均已發生,並興起了早期社會主義運動和工會運動。1910年,天皇政府捏造罪名,製造了“大逆事件”,把早期社會主義者幸德秋水等12人處死,把多人判處徒刑,暴露了統治者的極端恐懼心理。

  明治天皇患有糖尿病,伊藤博文之死使他遭受猛擊,病情惡化。1912年7月並發尿毒症,深受病痛折磨,他經常念叨說:“我如果死了,世上將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我已經想死了”。他講這些話,不僅是病痛之故,顯然也是出於對未來風雲莫測的擔憂。天皇月底病逝,明治年代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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