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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曆史轉折:倒幕和“王政複古。”

  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1566年尼德蘭爆發了世界上第一次資產階級革命。日本卻從1467年起陷入室町幕府後期的戰國時期,群雄割據,爭奪霸權,戰亂不止,蔓延了一百多年。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通過東征西戰,終於在1590年實現了統一。但是,豐臣秀吉兩年後就野心勃勃地發動了侵朝戰爭,曆時7年以失敗告終,他也因此憂鬱致死。接著,原從屬於豐臣秀吉的兩派勢力又展開了武力爭鬥。

  1600年9月中,德川家康率領的10萬東軍和和追隨石田三成的8萬西軍,在地勢險要的關原會戰,激戰中東軍大勝。關原之戰一舉奠定了德川氏的霸業,1603年德川家康任征夷大將軍,在江戶(今東京)建立幕府。日本從此進入德川時代,也稱江戶時代。

  德川氏建立了封建主義的幕藩體製,由幕府和二百六七十個藩進行統治。為了保持幕藩體製的穩固,主要憑借兩個支柱:在內實行森嚴的身份等級製度,對外建立嚴厲的鎖國體製。想以前者把統治秩序凝固起來,想以後者把可能擾亂國內秩序的外部因素阻擋在國門之外。值得注意的是,1640年英國開始了資產階級革命,而日本卻在前一年,幕府發布第五道鎖國令,完成了鎖國體製,與世界的大變動幾乎完全隔絕。日本人被禁出國,日本隻同中國、荷蘭在長崎進行有限製的通商,與朝鮮、琉球有外交往來。

  在這樣的幕藩體製之下,持續的和平環境,加快了發展步伐,在元祿年代(1688~1703)前後,出現了經濟、文化的繁榮。但是,幕藩體製的封建性,特別是它所設置的種種束縛,不能不帶來重重矛盾、腐朽和停滯,這在德川後期已日趨明顯。多年以來,尤其是進入19世紀之後,麵對歐美殖民者的威脅與日俱增,國內問題堆積如山,農民一揆、市民搗毀頻頻發生,有識之士不斷發出改革的呼聲,但均因“祖法不可破。”

  而被漠視、壓製。

  這種拘泥於“祖法”的僵死局麵,終於在1853年被闖入的“黑船”衝破了。隨後,歐美列強把不平等條約強加於日本。於是,不僅幕藩體製,而且日本國家和民族都陷入了深重的危機。不過,與其他亞洲國家不同,日本沒有繼續墜落下去,而是作出了成功的對應,實現了明治維新,扭轉了曆史發展的方向。明治維新的第一步是推翻幕府,建立以天皇為首的新政權。這一步從醞釀、準備到成功,曆時15年。

  黑船闖入和安政條約

  幕府末年,雖然不時麵臨歐美黑船闖入的危險,以及農民一揆、市民搗毀的局部動亂,但當這些危險、動亂一旦過去,那些有勢有財者又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在百萬人口的江戶,鬧市區一派燈紅酒綠。我國清代詩人、曾任駐日使館參讚的黃遵憲,在他的《櫻花歌》中寫道:“承平以來二百年,不聞鼙鼓聞管弦。”

  “千金萬金營香巢,花光照海影如潮。”這種局麵突然在一天被打亂了。

  1853年7月8日(嘉永六年六月三日)下午5時許,兩艘蒸汽軍艦在前,它們放下風帆,冒著滾滾黑煙,以蒸汽機帶動兩側的外輪逆風行駛,後麵跟著兩艘風帆軍艦,闖進了浦賀海麵。浦賀位於江戶灣的入口處,是守衛江戶的門戶。闖入的是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培裏率領的艦隊,美國軍艦很大,如旗艦“薩斯奎漢那”號2450噸,4艘軍艦都塗成黑色,共有大炮63門。因為幕府禁造大船,日本最大的船隻僅約百噸。在日本人的眼中,“黑船”真是“像山一樣”的龐然怪物,艦體烏黑讓人感到陰森可怖。把守浦賀、江戶灣的官員和士卒被驚慌了,沿岸徹夜燃著火把,一批武裝帆船進行警戒。

  幕府官員與美艦軍官進行了接觸,美方以強硬的態度,一定要幕府接受美國總統的國書,要日本打開國門。7月9日,幕府老中阿部正弘接到浦賀奉行的急報,第二天他指派幾名官員商討對策。在江戶城內,武士們忙於備戰,居民也不免慌張,大多商店停業謝客,妓院也被當局下令關閉。往日熙熙攘攘的日本橋一帶,一下冷清了許多。

  幾名官員談了一整天也拿不出主意來。接受國書有違“祖法”,拒絕則恐怕要開戰端,已有鴉片戰爭的殷鑒在前,不能冒此風險,左右為難。日本武備鬆弛已久,十分陳舊落後。鎖國以來,根本不造戰艦,所謂海防隻是在沿岸構築炮台,而江戶灣沿岸炮台的全部火力還不抵美艦的二分之一。武士們穿著舊式甲胄,扛著生鏽的鐵銃,用牛車拉出炮筒,前往防備。

  過了二三天,培裏尚未見答複,便於11日傍晚派艦隻駛入江戶灣,名為測量,實際上是武力示威。幕府以為美軍可能登陸江戶進行威逼,經徹夜商議,決定暫且收下國書。14日,在浦賀附近的久裏濱,在臨時搭建的接待場所,日美雙方交接了美國總統的國書。稍後培裏艦隊離開日本。

  黑船襲來的消息不脛而走,震驚全國。幕府加強了海防,解除建造大船的禁令,在長崎設立海軍傳習所,委托荷蘭商館購買蒸汽船。

  1854年3月中旬,培裏的艦隊再次來到江戶灣,這次共有7艘船艦。江戶和各地又緊張起來。培利以兵戎相見作威脅,迫使幕府接受美國的要求。3月31日(嘉永七年三月三日)在橫濱(時僅80多戶的小漁村)剛搭建的接待場所,簽訂了《日美親善條約》。美方有300多人在場,雙方各帶一名畫師,各自畫下了當時場景;那時美國已有相機,似乎未用。條約規定,日本開放下田、箱館(後改稱函館),允許美國船隻入港增補燃料食品;日本應救助美國漂流而來的捕鯨漁民;美國在下田設領事;給美國最惠國待遇等。因有片麵最惠國條款,屬於不平等條約。

  早從18世紀中葉起,來到日本及其海域的歐美船艦越來越頻繁。俄、英、美都曾叩擊日本門戶,均未得逞。19世紀中,由於美國工業的發展,以及美國國土已拓展到太平洋東岸,遊弋太平洋的捕鯨船、輪船增多了。美國在墨西哥戰爭(1846~1848)中獲勝後,向西太平洋和遠東擴張,成為美國及其海軍的重大目標。美國“蒸汽艦之父”、曾任墨西哥艦隊司令的培裏,1851年任太平洋艦隊司令。當時,英法還無暇顧及日本,美國就捷足先登了。

  有學者認為,開國對於日本“具有非同小可的意義”,從此日本同各國的交流更為直接而廣泛,由此給日本帶來的積極變化和影響極其深遠。明治初年的啟蒙思想家福澤諭吉在《文明論概略》中寫道:“嘉永年間美國人跨海而來,仿佛在我國人民的心頭燃起了一把烈火,這把烈火一經燃燒起來便永不熄滅。”這把烈火是指“汲取西洋文明的熱情”。的確,開國是日本走向近現代發展的開端。但是,從美國等殖民國家來說,其動機並非為了日本。

  日本的國門既已打開,歐美殖民國家接踵而來,日本與英、俄、荷蘭先後簽訂類似的條約。1856年秋,美國駐日總領事哈裏斯到任。他是陶瓷品商人,曾任駐寧波領事。1858年7月(安政五年六月),他迫使幕府簽訂了《日美友好通商條約》,同年,荷、俄、英、法援例迫使日本簽約。與這五國的條約稱為“安政條約”,主要規定有五:一、開放神奈川以代替下田,增開長崎、新潟、兵庫、大阪、江戶對外通商;二、五國在開放港口、城市享有“居留地。”

  ;三、五國有領事裁判權;四、改變關稅稅率須經雙方“協商。”

  ;五、外國貨幣可在日本流通,日本的金銀及金銀貨幣可出口。後來葡萄牙、普魯士、瑞士、比利時、意大利也如法炮製。1866年6月,日本又被迫同英、法、美、荷簽訂《改稅議定書》,把進出口稅一律定為5%。原來的進口稅為5%—35%,大都是20%,改稅十分有利外國商品的進口,並使日本的關稅收入巨減。

  安政條約後,日本國家主權遭到嚴重損害,麵臨著半殖民地化的危機。1863年5月,英法強行在橫濱獲得駐兵權和警備權,兵力通常為一千數百人。列強還可在通商港口設立海軍基地。日本時時處於列強的軍事壓力之下,特別是橫濱駐兵靠近江戶,威脅更大。

  同時,日本遭受殖民者的經濟剝削和掠奪。根據條約,1859年6月,橫濱、長崎、箱館首先開放。各國同意幕府的提議,以橫濱代替了神奈川。橫濱很快從小漁村變成新興城市、主要的進出口商埠。各國在這裏設立了商行、領事館、居留地,1868年外國商行85家。外商控製了各港口的進出口貿易。

  日本的進出口額飛速地擴大,1859~1867年增加了21倍多。占出口首位的是生絲,其次是茶葉。日本生絲一運到歐美,人們就驚奇地發現,其品質之優良是前所未見的,十分有利可圖。於是生絲出口直線上升。進口商品主要是棉毛織品。

  生絲、茶葉等的出口促使了生產的擴大,但是跟不上出口的過快增長,因而價格猛漲,並帶動了整個物價的上升。另外,當時日本的金銀比價是1:5,而歐美一般為1:15.於是,外商大量帶進銀元,換成日本金幣帶出,半年內日本外流的金幣就約200萬兩。銀幣大增,幣值下跌,這也促使物價上漲。幕府為對付黃金大量外流而改鑄貨幣,新貨幣品質低劣,又引起漲價風。以米價來說,1859年到1865年漲了近3倍,到1867年漲了9倍多。絲價猛漲和廉價棉織品的進口,打擊了日本的絲、棉織業。物價的整體騰貴,幾乎各階層都難免其害。因此,開國通商之後,內外矛盾都急劇地尖銳起來。

  危機感波及全國

  西方殖民者東來的時候,許多國家都未能擺脫外壓的困境。但日本卻作出了成功的對應,其原因是多方麵的。對外壓的敏感性,強烈的危機感,促使日本對外壓作出及時的反應。

  日本國土不大,多山少平地,生存環境較惡劣。特別是經常受到火山、地震、台風、海嘯等自然災害的襲擊和威脅,日本人自古以來一直抱有嚴重的危機感。日本四麵環海,在古代構成防止外敵入侵的天然屏障。但也並非沒有危險,最難忘的是13世紀70~80年代,忽必烈率元軍兩次侵犯,日本軍民拚死抵抗,兩次都恰遇台風大刮,元軍船翻人淹,第一次死亡1萬多人,第二次十幾萬屍體飄浮在北九州沿岸海麵上,忽必烈隻好退兵。日本人把這兩次台風稱為“神風”,認為是天神保佑才轉危為安,但事後總不免心有餘悸。待歐美有了巨艦大炮,日本的海洋屏障不牢靠了;四麵環海國土又小,反而容易受到外敵的侵害。日本人深深地意識到這一點,對外壓十分敏感。

  德川幕府實行鎖國政策,但保持與中國、荷蘭通商,這不僅出於經濟的需要,也是為了有一個向外窺視的窗口。雖然窗口不大,幕府卻警惕地由此注視著外麵的風吹草動。按幕府規定,每一艘到來的中、荷船隻,都必須交一份“風說書”,報告所見所聞。風說書有不少關於列強動態的情報。一些武士知識分子十分關注海外動靜,從18世紀晚期以來,他們就不斷著書立說,強調歐美列強侵犯的危險,提倡“富國強兵”。

  當鴉片戰爭的消息傳到日本,上下為之震動,爭相了解有關情況。1840~1844年,可查到的有關鴉片戰爭的風說書19件,匯編、收錄這類風說書的書籍有10多種,有關的專著、小說近10種(內2種為漢籍)。如幕末史學家齋藤竹堂著有《鴉片始末》,他在一首詩中寫道:“休言勝敗屬秦越,自古邊籌戒履霜。”前一句是借用古時秦越相隔極遠、互不相關的比喻,指出不要以為鴉片戰爭與日本不相幹。後一句的“履霜”,出自《易經》的“履霜堅冰至”,意為踏著薄霜就該想到隆冬將至,必須見微知著,吸取中國的前車之鑒。

  1853年,培裏果然闖入日本,震驚全國。培裏的艦隊兩次停泊在江戶灣,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觀看,不少人遠道而來。這不僅僅是出於好奇心,也包含著危機感、憂慮感,想看看黑船究竟是怎麽一會事。通過他們,消息向各地傳播。根據後來的村史資料調查,發現偏遠的山村都有人記錄了有關消息。1854年黑船再來時,陸奧伊達郡金原田村(今福島縣伊達郡保原町),一個中上層農民菅野八郎前往觀察,他“為各種見聞而瞠目,簡直坐立不安,無所適從”,痛感必須加強海防,就向老中阿布正弘攔駕上訴。幕府的所作所為讓他失望,1866年他領導發動了49個村17萬人的農民大起義。

  正是這種危機感,促使許多人關心國家大事、天下大事。特別是一批武士,危機感進一步激發了他們的使命感。幕末數一數二的思想家佐久間象山,原來隻專注於再興“衰微之正學(指朱子學)”,得知鴉片戰爭之後,為加強海防,熱心炮術,學習荷蘭語,成為蘭學、洋學大家。又如維新三傑之一的木戶孝允,原本一心練習劍術,其理想是成為劍士。他在培裏來日後,才關心國事,立誌投身反幕倒幕活動。關心國家、天下大事的,還有廣大民眾,1853年簡易印製的《萬國輿地圖》已在農村豪農階層流行。

  同時,在開國前後,日本的內部危機也十分深重。德川時代中後期,隨著商品經濟日趨活躍,幕藩封建主窮奢極欲,揮霍無度,導致入不敷出、財政危機。於是加重剝削農民,他們的格言是“農民和芝麻越榨越出油”。農民的年貢負擔從“五公五民”變為“七公三民”,有的地方甚至“八公二民”。農村分化嚴重,農民喪失土地比比皆是。許多農民被置於不死不活的境地,無法也不願發展生產。人禍天災,導致饑饉頻發,溺嬰現象司空見慣。

  在這種情況下,農民一揆此伏彼起,越來越頻繁。從1740至1800的60年內平均每年13次,而後60年(1801~1860)內平均每年16.2次。安政條約後更為高漲,1863至1865年平均每年21.3次。同時,因物價上漲、發生饑饉等原因,還時有城市貧民的搗毀、騷動。如1859年,以絲織聞名的京都西陣,生絲供應因出口而減半,價格卻漲了一倍,使絲織生產和織工的生活難以為繼,窮困者約1000人。12月下旬,他們兩次掀起暴動。

  麵對內外危機的夾擊,幕末誌士憂心忡忡,如吉田鬆蔭對旁人說道:“今坐待萬國商船,不出數年,國家疲弊,民有菜色,塗有餓殍,流民蜂起,以至奸雄煽之,黠夷乘之。此餘之所慮也。”開國後,歐美外壓是加深國家危機的主要原因,應對外壓是當時曆史提出的首要課題。

  中國沒有像日本那樣廣泛而強烈的危機感。在中國,上自朝廷、官府,下至士大夫,總是自恃疆土遼闊,人眾物豐,容易盲目樂觀,高枕無憂。即使邊陲海疆有事,那也相隔遙遠,無礙大局,與己無關,並不放在心上。

  對應外壓的內在機製

  成功應對外壓的關鍵,是實行改革圖強,其首要步驟是以新的國家體製取代幕藩體製。日本的體製特點和文化傳統,使之能夠成功地走出這一步。

  首先,日本有一個十分獨特、十分有利的情況,即存在體製內的反體製力量。由於幕藩體製的特殊結構,本來屬於統治體製內的勢力──部分武士、強藩、朝廷,可在一定條件下轉變為反幕倒幕的政治力量。沒有這些政治力量,倒幕維新是無法想象的。後麵將分別加以闡述。

  其次,幕末誌士可以從早已興起的蘭學、洋學中,吸取思想營養,找到改革圖強的答案。德川時期,朱子學(朱熹集大成的宋明理學)被奉為官方的正統思想、理論,同時還產生了其他學派,包括蘭學、洋學。蘭學在開國後的擴大和發展,稱為洋學;但蘭學和開國後的洋學都包括在廣義的洋學之內。蘭學、洋學的存在,也是日本所特有的現象。

  將軍德川吉宗在位(1716~1745)時,實行幕政改革,以圖中興。重要改革之一,是提倡殖產興業,獎勵實學。為此於1720年放寬洋書禁令,允許進口荷蘭文科技書和漢譯科技書。蘭學由此起步,然而舉步維艱。當時一般是趁荷蘭商館官員、翻譯為覲見將軍而來江戶時,向他們學習荷蘭文,請教不懂的科技知識,而他們每年隻來一次,停留時間不長。雖然如此困難,經過二三代人的不懈努力,終於奠定了基礎。蘭學家們迎難而進,鍥而不舍,一絲不苟,持之以恒的精神,被傳為美談。

  1771年,新一代有誌於蘭學的杉田玄白、前野良澤等4人,拿著荷蘭文的德國解剖學著作和人體解剖相對照,發現該書的圖解非常精確,讚歎不已,決定翻譯全書。但是,隻有前野良澤學過一點荷蘭文,又缺乏像樣的字典,隻好邊學邊譯,往往要為一句文字捉摸很長時間。如“眉是長在眼睛上方的毛”,花了兩天才弄明白。這本《解體新書》經過頭尾四年終於譯完。功夫不負有心人,通過譯書,不僅掌握了荷蘭文,也懂得了西洋醫學的基礎解剖學,蘭學由此確立。此後,由日本醫生、學者自己翻譯荷蘭文著作,介紹西洋科技和其他知識,並設塾講授,培養出一代又一代蘭學家,蘭學也從醫學擴展到其他方麵。18世紀末,蘭學家在江戶集會,各地的與會者已達104人。

  蘭學、洋學的興起、發展,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日本自古以來就大力吸收中國文化,然後加以消化、嫁接,推進了日本文化的發展。因而不太有文化包袱,形成了樂於吸收外來文化的優良傳統。後來發現了西方先進文化,自然也就熱心的加以學習、吸收;二是日本比較注重實際有用的學問。日本沒有科舉製度,治學求知不是為了應付科舉、學而優則仕,因而不少人能夠注重學以致用。而且,當時的知識分子大都為武士,他們仍然肩負征戰衛國的職責,既習文又尚武。因此,武士知識分子不能不經常留心軍事,考慮用兵作戰的各種實際問題,不能不考慮如何富國強兵。西方的先進科技首先是以武器、醫術、曆算傳入日本的,立即引起他們的濃厚興趣。正是這種良好傳統、風氣的熏陶,才結出了蘭學、洋學的碩果。

  這種傳統、風氣影響之深廣,在幕府當局身上也體現出來。他們不僅提倡和開創了蘭學,以後也一直重視蘭學。幕府和各藩設立了蘭學、洋學的翻譯、研究機構。當然,幕府極力要把蘭學納入“官學”的範圍,置於自己的控製之下,不讓它有損於自己的統治,但是幕府並不能如願以償。

  蘭學不久就越出科技的範圍,向人文領域發展。因為嚴重的危機感,促使人們去了解世界大勢,地理學為之大興,涉及各國人文情況。另外,既然知道歐美科技先進,國富兵強,那就必然要去探索何以如此,了解富強之道何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本多利明就呼籲向西方國家看齊,他把英國看作日本可以仿效的理想之國,並指出,“國之貧富強弱,皆在於製度教示,並非土地之善惡”,歐洲之富強在於“海外涉渡”、“勸業開物”。

  鴉片戰爭和開國之後,幕府對蘭學、洋學更加無法加以限製了,其人文趨向更為加強。而且,這時突破了醫生、學者的範圍,大批武士投身蘭學、洋學,他們就是抱著應對外壓、富國強兵的目的而來的。如蘭學者緒方洪庵1838年在大阪開設適適齋,從事蘭學教育25年,有名冊可查的門人3000多,其中有很多武士,幕末誌士橋本左內、啟蒙思想家福澤諭吉都是他的門生。各藩普遍設立藩校,不少藩校講授蘭學、洋學。1860年起,幕府和各藩陸續派人出國考察、留學,他們目睹耳聞了西方種種情況,通過著述向國人介紹了自己的觀感。

  這時,華盛頓、拿破侖、彼得大帝等人的事跡已廣為人知。加藤弘之於1861年撰寫了《鄰草》,它以抄本在流傳。其中首次介紹了西方的立憲政治,指出必須“不忘天下是天下萬民的天下”,國家富強必須“先得人和為其根本”,唯有“上下分權”(指君主立憲製)、“萬民同權”(指共和製)之政體最為公正、合適,才能實現“人和”。在幕末誌士的意見書和盟約中,提出了未來國家體製的設想,認為應把政權奉還朝廷,設立上下“議政局”或“議事院”,“萬機宜決於公論”。另外,“富國強兵”的口號已提出多年,對於如何富國,1861年神田孝平寫了《農商辨》,要求“務須一改舊製”,變農業立國為商工立國,若如此“上下自富,國勢自振”。薩摩藩的五代友厚,1865年出使歐洲考察9個多月,他向本藩指出,歐洲之富國在於工業和流通的發達,而商社為其擔當者,“合本”(股份製)的商社可把巨大資本集中起來。他希望本藩“不論貴賤,興辦商社”。幕末誌士,通過蘭學、洋學,已經探索到日本應走的方向,從而有可能對內外危機作出有效的對應。

  中國並非沒有接受外來文化,但作為士大夫的主流意識,總以為中華文化天下第一,對外來文化並不看重,甚至不屑一顧,以致孤陋寡聞,夜郎自大。他們擅長舞文弄墨,吟詩作賦,容易陷於高談闊論,而又自以為是,抱殘守缺,或埋頭故紙堆,訓詁考證,兩耳不聞窗外事。日本蘭學起步時,來自中國的漢譯西方科技書給予不少幫助,但漢譯科技書幾乎均為外國傳教士翻譯,中國並未興起學習西方文化的學派、潮流。

  幕末日本,除了上述獨特的政治、文化因素外,還具有了客觀經濟條件,主要是商品經濟相當活躍,全國統一市場初步形成。這除了歸因於生產發展之外,還同幕藩體製的兩項特有製度——參覲交代和兵農分離有很大關係。參覲交代就是各藩藩主必須輪番赴江戶值勤,其妻、子必須常住江戶做人質。這是為了防止藩主犯上作亂。藩主以及妻、子住在江戶,有一批家臣陪同。他們集中在江戶,閑來無事,就是比排場、撐門麵,正如《世事見聞錄》所記述,他們“一味誇耀榮華”,“窮奢極侈”。因此,每個藩都必須大量出賣年貢米和其他產品以換取貨幣,以供開支、揮霍。兵農分離的規定之一,是武士一般沒有領地,脫離農村,集中住在城下町,以領祿米為生。這是為了防止武士在農村糾集自己的勢力,以下克上。於是,武士們也一刻都離不開商品貨幣經濟,必須出賣祿米換取日用品。

  在封建分立的情況下,正是這兩項特有的製度,有力地促進了商品經濟的活躍,全國統一市場的初步形成。其主要表現有三:一、形成全國性的經濟中心——大阪,它是幕府、各藩年貢米和其他產品的集散地,幕府和各藩在此設貨棧、倉庫。大阪買賣八方輻輳,人口近40萬。江戶、京都與大阪並稱三都,也是大範圍的商品集散地。大大小小的城下町與三都保持密切的經濟往來。二、形成全國性的交通運輸網。陸上道路比較完備,但作為經濟流通來說,主要是水上航運。以大阪為中心,瀨戶內海航路、日本海和太平洋沿岸航路與眾多的內河航運相連接,構成了四通八達的航運網。這是日本得天獨厚的條件。三、經濟作物和手工業出現地區性分工,加強了地區經濟的相互依賴和聯結。

  開國進一步促進了商品經濟的活躍和統一市場的發展。正是由於全國統一市場的初步形成,盡管有二百六七十個藩的封建分立,但幕末時國家觀念得到加強,分屬各藩的反幕倒幕誌士能夠超越藩的界限而聯合起來,並樹立了爭取國家統一(時稱“共和之政。”

  )的觀念。同時,以商品經濟的活躍為背景,一批豪農豪商與武士的接近、融合,促成改革派武士的形成;以商品經濟的活躍為基礎,西南強藩得以在改革中崛起。

  西南強藩的崛起

  幕藩體製下,幕府與藩的關係有些奇特。幕府占全部領地的四分之一,可收獲大米約700萬石。藩主稱大名,分為親藩、譜代、外樣三類。親藩大名是德川氏的族人,幕末共23家。“譜代”為“嫡係”之意,譜代大名是關原之戰以前就從屬德川氏的,幕末145家,大多為小藩,領地在5萬石以下。“外樣”為“非嫡係”之意,外樣大名是關原之戰後才歸順德川氏的,幕末98家,有些領地比較大,20萬石以上的14家,其中30萬石以上的9家,這9家都在西部、西南部。

  讓幕府不放心的是外樣大名,他們原來實力較大,德川氏要消滅他們並不容易,隻要他們歸順就讓他們保留下來,但是加以移封、削封,使他們的領地大減。這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心悅誠服,幕府也對他們懷有戒心,幕府一直想方設法控製、監視、削弱他們。參覲交代主要是對付外樣大名的,還有“手傳普請”,字麵意思是幫助搞工程,客氣動聽,實際上是看到那個藩富強起來,就指派去搞建築、水利工程,把它們弄得財窮力盡。外樣大名要承擔義務,但不能參與幕政,不能擔任幕府要職,這不可避免的要加深幕府與外洋大名的矛盾。可是另一方麵,幕府對各藩的內政一般不幹涉,各藩有內政的自主權、獨立性,可設法讓自己富強起來。內憂外患日趨嚴重,幕府對各藩的控製削弱,屬於外洋大名的西南強藩就乘機崛起了。這種幕藩體製與中國的封建中央集權是大不相同的。

  天保年間(1830~1843)以來,幕府和各藩進行了幕政、藩政改革。促使改革的直接原因是財政危機。幕府領地多,控製著三都的賦稅和獻金,可以改鑄貨幣增加收入,還可收回部分領地。因此,尚有回旋餘地,改革決心不大,措施不力,實際上是走過場的。

  各藩的財政危機十分嚴重。參覲交代、手傳普請和藩主的奢侈揮霍,使藩財政連年虧空,負債累累。19世紀中期,大阪商人對大名的貸款估計達6000萬兩(為金幣單位),其利息每年約300萬石。為了能借到錢,大名不論大小,都對富商卑躬屈膝。有人指出:“日本國中,表麵為武家所領有,其實為商家所領有”。當年還流傳著這麽一句話:“大阪富商發怒,天下大名恐懼。”

  麵對財政危機,藩主們曾采取臨時應付措施。有的藩讓家臣把債務賬冊付之一炬,然後剖腹自殺來賴債,但這不能根本解決問題。許多藩曾把財政危機轉嫁給藩內農民和一般武士,但這激化了藩內矛盾,動搖、威脅著藩的統治。一些藩逐漸明白,除了進行改革,別無退路。西南大藩地處沿海,容易遭受列強侵擾,外壓的危機感特別嚴重,這也促使它們改革圖強。這些藩便於開展海運貿易,有的商品經濟較為發達,這也有利於改革的開展和成功。藩政改革較有成效的是長州、薩摩、佐賀、土佐這幾個西南大藩,還有屬於譜代的越前(福井)藩。它們破格提拔人才,推行重商主義的富藩強兵政策,發展生產和商品經濟,加強藩營貿易,吸取西方科技,進行軍事改革等等。最有成效的是長州和薩摩。

  長州在本州西端(今山口縣),藩主毛利氏原有領地10國(古時行政單位),關原之戰後歸順德川氏,領地僅留長防、周門二國,不到40萬石,為第九大藩。1837年,長州負債銀9萬多貫,為年收入的近20倍。當局曾以苛重收斂轉稼財政危機,加上又遭風災水災,1831、1837年激起波及全藩的兩次農民大起義。藩主這才痛下決心,起用中級武士村田清風主持藩政改革。

  重點是經濟改革。首先是緊縮藩的財政開支,藩主帶頭節儉。藩的財政狀況和公私開支,包括藩主一家的開支預算,向藩士、藩民公布,以求得理解和支持。其次是獎勵本藩土特產、經濟作物的生產,縮減藩專賣的品種範圍,以提高民間的生產積極性。再次是加強、改善設在下關的越荷方——經營北越(今富山、新潟縣)一帶航運的機構。下關是進出瀨戶內海的門戶,從北越、九州西部往返大阪的船隻,都要經過下關,而北海道、東北一帶的貨物大都由北越船隻運輸。每天經過下關的船隻絡繹不絕,有的商船臨時需要資金,有的商船得知所運貨物一時難以脫手,需要有地方暫時堆放。越荷方就把財政節餘用作借貸資金,或用來修建貨棧,為來往商船服務。越荷方還為一些疲於長途運輸的貨船轉運貨物。長州充分利用、發揮了自己的地利優勢,越荷方大概每年可積累5000兩。多管齊下,藩財政迅速改善,50年代已還清債務,盈餘日多。以後,長州在發展商品經濟方麵繼續有所作為。此外,長州還買進了大量荷蘭書籍,設立西學所、造船所。

  薩摩位於九州南部(今鹿兒島縣),藩主島津氏在戰國時控製了大半個九州,歸順德川氏後被削封,領地77萬石,為第二大藩。藩內商品經濟的發展不如長州。1827年藩負債500萬兩,把藩的全部收入用來支付利息都不夠。藩當局1827年起用下級武士調所廣鄉,進行藩政改革。舉措之一是宣布藩債分250年償還,這是變相賴債;對於本藩商人的債務,則給予士的身份而一筆勾銷。主要措施是增加藩產品的生產和專賣,特別是南部三島(奄美大島、德之島、喜界島)的砂糖專賣,甚至不允許農民自己食用,而收購價僅有市場價的五分之一。琉球的砂糖貿易也被薩摩控製。薩摩依靠壟斷來操縱價格,使糖價上漲。40年代初,每年砂糖專賣獲得19萬兩,盈利15萬兩。同時,薩摩與中國、琉球、朝鮮進行公開或秘密貿易,將所得商品拿到長崎市場出賣牟利。到1844年,藩庫已積蓄50萬兩。

  50年代,在藩主島津齊彬的主持下,薩摩的藩政改革又前進了一大步。以軍事工業為中心,發展了藩營企業和對外貿易,特別是大力學習、引進西方的科技,走在了全國的前列。如相繼建立了蘭學講習所、外國人接待所、玻璃製造所、錫密(化學)館、製煉所,並建造反射爐,鑄造大炮,還進行電訊、煤氣燈的試驗。1855年製造了蒸汽船,後來共製造了五艘軍艦。此外,建立水兵隊,製造水雷,設立洋式炮台。在藩政改革中,展現了日本人熱心學習西方的勁頭,如對蒸汽船艦,從看見到製成不過頭尾三年。

  土佐藩在現今四國高知縣境內,領地49萬石。佐賀藩在現今九州佐賀縣境內,領地35萬石。它們也進行了有效的經濟、軍事改革,佐賀藩的軍事改革較為突出,1850年建成日本第一座英國發明的溶解青銅、銑鐵的反射爐,1855年辦海軍傳習所,1865年製成了蒸汽船。

  西南大藩依靠改革迅速崛起,成為足以與幕府相抗衡的強藩。特別是長州、薩摩成為反幕倒幕鬥爭的基地,而且這兩個藩的改革派武士,在反幕倒幕鬥爭和維新改革中起著主導作用。

  改革派武士的形成

  幕末時期,在城市,居於士農工商等級秩序末位的商人,腰纏萬貫,令人側目。在農村,豪農豪商也是鄉裏顯赫人物。但是,城鄉豪農豪商尚未形成為獨立的政治力量,還未能領導反幕倒幕鬥爭。

  一批改革派武士挺身而出,奔走呼號,領導了這一鬥爭。一批武士從封建統治階級中分化出來,轉變為資本主義改革派。他們不是少數幾個人,而是足以構成重要政治力量的一批人。在當時的東方,隻有日本有這種情況。這是為什麽呢?

  條件之一是商品經濟的活躍,促使武士與豪農豪商接近、融合起來。商人的實際地位高了,武士樂意接受商人的兒子為養子。早在18世紀上半期,幕府就斥責繼嗣“惟論財貨”,可見那時這類過繼已為數不少,幕末就更不用說了。有些武士幹脆去經商,而有些商人則買了“士”的身份,也佩上了腰刀。在藩政改革中,發展商品經濟是頭等大事,武士與豪農豪商廣泛而密切地接近起來。通過這些途徑的接近、融合,使部分武士與豪農豪商有著共同的追求、願望,有可能轉化為改革派武士。

  更為重要的,應歸因於體製特點、一般武士的經濟地位。在德川時期,武士內部也分成等級,講究門閥。如大津藩1500武士,細分為100多個等級。武士通常分為上、中、下三等。由於兵農分離,一般武士並不直接掌握基本生產資料土地,而靠領取祿米為生。一些能幹的下級武士,可以參與藩政,但掌大權的是上級武士。因此,一般武士與主君之間、與幕藩體製之間的共同利害關係不太牢固。當他們可以從主君那裏獲得足夠的效忠回報時,自然對主君忠心耿耿。可是,幕末年代這種情景已不多見。

  各藩因財政危機而一再克扣祿米。下級武士的祿米原就不多,幾經克扣所剩無幾,而城市浮華生活又要增加開支。不少人債台高築,兩袖空空。有些武士竟把禮服和祖傳的刀劍都典當出賣了,一旦主君派遣當差,隻好去當鋪借出,穿掛上路,辦完差再送回當鋪。當時人指出,“忠心耿耿為主效力的家臣幾稀矣!”一些下級武士到了“恨主如恨敵”的地步,可以說他們與主君、幕藩體製之間已經不存在無法割舍的共同利害。有的武士目睹如此情景,他本人雖未陷於窮困,也不免寒心,對舊體製不滿。因此,一部分武士,既麵臨外壓的危機,又看到一種新體製可以給國家、民族和自己帶來美好的前景,就可能從舊體製中分化出來。一般武士的這種狀況與中國的封建地主大不相同,後者視土地為命根子,為了保住土地,他們總是力圖依靠、維護封建王朝。這也決定了中國封建士大夫的保守性。

  不過,一部分武士要真正分化出來,必須進行思想、觀念上的轉變,這是他們轉變為資本主義改革派的關鍵。僅僅依靠日本自身的思想文化土壤,依靠武士與豪農豪商的接近、融合,尚不能實現這一轉變。蘭學、洋學則為部分武士尋求資本主義改革思想架設了橋梁。但即使如此,卻並非一步登天,而要經曆一個過程。

  幕末,思想文化上的衝突和轉變異常激烈。許多人都在探索中逐步擺脫某些束縛,突破某些舊框,部分的或全部的完成了從儒學到洋學,從鎖國到開國,從佐幕到勤王,從保守到改革的轉變。幕末思想交流非常活躍,某種思想、主張一提出來,就被人們接受過去,流傳開來。改革派有的思想、主張,甚至來自保守派,如“尊皇攘夷”,不過他們按自己的理解作了改造。

  改革派武士的思想成長、轉變途徑之一是師承關係。幕末出藩訪師求學之風很盛,改革派武士與佐久間象山、吉田鬆蔭之間的師承關係,是這方麵的典型。佐久間象山(1811~1864)是信濃(大致相當今長野縣)鬆代藩藩士,他是幕末從朱子學轉向蘭學的武士知識分子的代表。1839年在江戶開設私塾“象山書院”,未到而立之年已是聞名遐爾的朱子學家;鴉片戰爭後轉向蘭學,其造詣公認一流。他精通數學,重視實踐,從大炮、火藥到照相機、電療器和電訊都進行過操作、製作或實驗,曾任幕府海防顧問。

  在象山身上,樂於吸收外來先進文化的傳統得到充分體現。針對儒學者中仍然存在恥於學習西方的偏見,他指出,今日采用西洋之技術器械,“在於有所備而免受彼之欺負,其有益無損顯而易見。”他要求“破除偏執不明之大弊”,盡快向歐美派遣留學生或從歐美招聘教師,“其事早一日有一日之功”。主張開國通商,學習西方,大興器械之學,開設工廠,多造大船,實現富國強兵。

  象山的突出貢獻,是強調必須把東洋聖學(儒學)與西洋實學結合起來。他在給幕府的上書中指出,西洋諸國和周公孔子之國在鴉片戰爭中的一勝一敗,“終其極,彼之學得其要,此之學不得其要,溺於高遠空疏之談,流於訓詁記誦之末……其(指中國)國風失其萬物窮理之實”。他在這裏用“得其要”、“失其實”,強調了西洋“萬物窮理”的極端重要性。他有一句名言:“東洋道德,西洋藝術”,“藝術”是指技藝、技術,提倡向西洋學習,改革圖強。他指出,必須“幡然改變既往苟且之故轍”。他還說:“原為天下而立之法,今又為天下而加以修改,此又有何可忌諱?”

  象山是開明派,他試圖改革、強化而不是動搖、推翻幕府。不過,他的出發點不僅僅是幕府的存亡,而是“天下”(日本)的安危。他明確指出,他的這些開明思想和主張不僅對開明派,也對改革派深有影響,不僅傳之於門生,也流布於幕末誌士之中。以象山書院來看,門下有吉田鬆蔭、阪本龍馬、勝海舟等著名改革派、開明派人士,有加藤弘之、西村茂樹、津田真道等明治初年的啟蒙思想家。吉田鬆蔭(1830~1859)是象山最親近的門生之一。為了克服單憑讀洋書有隔靴搔癢之弊,1854年培裏再來時,兩人不顧幕府禁令,密謀由鬆蔭偷乘美艦出國,“周流究形勢,一見超百聞。”(象山詩句)培裏等人到下田考察時,鬆蔭企圖搭乘美艦,但未被允許,事後他與象山一度被監禁。後來鬆蔭在長州家鄉開辦了鬆下村塾,教育青年武士。

  鬆蔭基本承襲了象山的“東洋道德,西洋藝術”,但與老師不同,他激烈地倡導尊皇反幕,他期待“草莽崛起”的豪傑誌士,“掀起一陣大風”,將“頹廢老屋”一般的幕府顛覆。鬆蔭與象山一樣,也是積極的“開國論”者,要求實現“航海萬國”、“富國強兵”的遠謀雄略,以維護“三千年獨立不羈之日本”。鬆蔭的這些主張提出於50年代後期,在當時是頗為激進的。在鬆下村塾門下,有一批明治維新中功勳卓著的人物,如高杉晉作、久阪玄瑞、伊藤博文、山縣有朋、井上馨、品川彌二郎、前原一誠等。木戶孝允以前也曾師從吉田鬆蔭學兵學,兩人長期保持密切交往。明治年間,伊藤博文為鬆下村塾題詞:“如今廊廟棟梁器,多是鬆門受教人。”

  當然,思想的交流、轉變和成長不以師承關係為限,慕名訪談、書信往來和各種著作流傳,是更為廣泛而經常的途徑。武士跟隨大名去江戶參覲,或聚集京都開展尊皇攘夷運動,是相互交流切磋的好機會。熊本藩(在九州)藩士橫井小楠(1809~1869)是著名儒學家並接受洋學成果,他與佐久間象山齊名,人稱“東有象山,西有小楠”。他曾任越前藩主鬆平慶永的顧問,60年代初慶永參與幕政,他也去了江戶,提出《國是七策》。其中之一是“大開言路,與天下共行公共之政。”他反對幕府隻顧一己私利,要求幕府與朝廷、諸藩聯合一致,實現“日本國中共和一致”。這裏的“共和”為“共同”、“公共”之意,“共和一致”、“公共之政”即政治必須打破幕府和各藩的界限,必須從整個國家利益出發。他的這一重要思想,通過交流切磋,在開明派、改革派中傳播開去。

  與小楠交往的人很廣泛,其中有吉田鬆蔭、高杉晉作、久阪玄瑞、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維新三傑之一)、後藤象二郎等改革派武士,小楠深受他們的敬佩。小楠在江戶時,勝海舟為幕府官吏,兩人來往密切。他們都是開明派,有著共同的主張。在後麵將會看到,1864年西鄉隆盛(維新三傑之一)會見勝海舟,後者關於“公共之政”的思想對西鄉產生了重大影響。

  在幕末誌士的成長、轉變中,中國魏源的《海國圖誌》,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這部書除各國的地理、人文知識外,還有關於海防的“籌海篇”等內容。1854年該書傳入日本,熱銷不止,供不應求,價格大漲。三年間在日本出版的翻印本、翻譯本、各種選本達21種之多。佐久間象山、橫井小楠、吉田鬆蔭、高杉晉作等等幕末誌士,都從中獲得教益。象山興奮地說:“予與魏氏,各生異地,未能相見。觀察時勢,同於此年著書。但所見暗合,何等奇哉。可稱海外之同誌也。”

  據說,橫井小楠讀《海國圖誌》都忘了吃飯。徐繼畬的《瀛環誌略》、陳逢衡的《英吉利紀略》,在日本也很受歡迎。

  通過上述途徑,改革派武士逐步成長起來。他們主要來自下級武士,也有中、上級武士。在他們的領導下,下級武士充當推翻幕府的重要動力。但他們領導倒幕維新,並不代表下級武士的利益,而是為了國家、民族的未來。

  在中國,鴉片戰爭後,雖然林則徐、魏源等有數的改革人士,力圖改革興國,但並未出現足以主導局勢的一批改革派。在當年中國,封建地主士大夫中不可能分化出一批改革派,既有體製方麵的、也有思想文化方麵的原因。1862年,高杉晉作到上海,聽說《海國圖誌》竟然絕版,不禁感慨地說:清國“徒然提倡僻見,因循苟且,空渡歲月……故由此而至衰微也。”

  日本改革派武士的成長,除了上述途徑外,還需經曆鬥爭實踐的磨練。從尊皇攘夷轉向倒幕維新,是他們成長過程中跨出的關鍵一步。

  從尊皇攘夷轉向倒幕維新

  幕末,保守的水戶學提出了“尊皇攘夷”的口號。水戶藩是親藩,水戶學提出“尊皇攘夷”,是為了借助天皇權威,喚起人們防止“外夷”的侵犯,維護幕府的統治。可是,這一口號卻被幕末誌士們接過去,變為借助天皇權威反對幕府的口號。同時,國學的“尊皇”思想對誌士們也深有影響。

  當年日本同時存在著天皇、朝廷和將軍、幕府,這頗為微妙而又事關重大。天皇被認為是天照大神的後裔,是現身人間的神。將軍的統治借助天皇的權威,是天皇把統治權委托給將軍。同時,天皇在京都保持著自己的朝廷,朝臣稱為“公卿”,幕末有130多家。但是,實際上將軍和幕府操縱一切,甚至對天皇、朝廷作出種種規定。如規定“公家各家之學問,日夜均不得疏忽。”

  ;“天子之各種藝能,首先在於學問”。所謂學問,是指詩文之類的寫作。也就是要天皇、公卿遠離政治,隻是埋頭書案,吟風弄月。幕府隻撥給朝廷10萬餘石領地,其中歸天皇的僅3萬石,隻相當一個小藩主,公卿所得更有限。幕末,天皇和公卿也窮得可憐,孝明天皇有時興致起來想繪畫,卻買不起宣紙;公卿窮得沒辦法,畫紙扇、做紙花去賣;明治維新元勳岩倉具視竟在家裏抽頭擺賭,因為公卿家是幕吏不能擅入的。

  天皇、公卿自然不滿意這種狀況,總想加以改變,外壓的危機使他們得到了機會。1846年,朝廷向幕府下達諭旨,內稱天皇對於外國船隻的來日深為“掛念”,要求幕府“妥善籌策,使神州無恙,細心指揮,益安宸襟”。比較委婉,但卻是天皇幹預政務的破天荒第一次。朝廷明白,外壓是人人關心的國家大事,天皇表示關注理所當然,無可非議。1853年培裏來日,幕府老中向朝廷作了報告,並詢問道:“以聖睿慮,是否應進行祈禱?”這也是破天荒第一次。老中心裏也清楚,這是國家大事,生怕處理不當,遭受非議,報告了朝廷日後可以有個托詞。而且,祈禱天神是天皇的職責和權力。朝廷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要求幕府嚴加防守,答應天皇將“往七社七寺祈禱”。

  這一來,精神權威朝廷和政治權威幕府的分立公開化了。幕末誌士們抓住了這一點,高喊“尊皇攘夷”的口號,在“攘夷”的同時,企圖以“尊皇”來反對、打倒幕府。天皇和部分公卿不滿意洋人的耀武揚威,不反對“攘夷”。1858年締結安政條約時,朝廷就要求條約的簽訂必須得到天皇的敕許。那些對幕府不滿的大名看見有機可乘,提出締約須交大名公議。幕府則認為,自己有權簽訂條約。正當此時,將軍家定體弱多病,沒有子嗣,對於由誰來繼任,企圖改革幕政的大名與守舊的大名發生分歧。於是,條約敕許問題與將軍繼嗣問題糾纏在一起,兩派爭得不可開交。藩主們出頭露麵進行抗爭,反幕誌士參與其中,在京都等地進行幕後策劃、活動。

  在原將軍家的支持下,代表守舊大名的彥根藩(今滋賀縣境內)藩主井伊直弼出任大老(臨時設置的職務,位居老中之上)。井伊直弼專斷地決定了締約和繼嗣問題,反對派紛紛抨擊。吉田鬆蔭著文痛斥幕府擅自簽約是“不思國患,不顧國辱,不奉天敕,將軍之罪天地不容,神人皆憤,須尊大義討滅誅戮之”。10月中旬,井伊直弼突然製造了“安政大獄”,大肆逮捕反對派,囚在竹籠裏押往江戶。百餘人入獄,其中四分之一被處死,還有一批大名、公卿受處分。吉田鬆蔭、橋本佐內等多名誌士,被處以切腹、梟首示眾等極刑,有的死於獄中。西鄉隆盛逃回薩摩藩,後一度被流放。

  大老的鎮壓激起更猛烈的反抗。1860年3月24日(舊曆三月初三)上午,18名浪士(脫離藩籍的武士)等候在江戶城的櫻田門外。這天井伊直弼要覲見將軍,侍從60多人列隊維護,踩著積雪來到櫻田門外。一聲槍響,浪士們衝向直弼的轎子,把他拖出轎外斬首。浪士和侍從激烈格鬥,把他們打得四散逃走,雪地上濺著鮮血。看熱鬧的人聚集如山,為浪士們叫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幕府大老被殺,表明幕府威信掃地,幕府專製不得人心。

  以櫻田門外之變為起點,誌士們越過藩主,走上政治鬥爭第一線,尊皇攘夷運動走向高潮。這時,開港貿易的不良後果已經顯現出來,物價上漲衝擊著一般武士和城鄉人民,攘夷情緒隨之蔓延,更為激烈。襲擊、殺害外國人的事件不斷發生,外國人提心吊膽,連睡覺都把手槍放在枕下。人們對幕府的痛恨也強烈起來,認為外夷入侵都是因為幕府的腐敗無能。

  據有關資料,全國尊皇攘夷誌士900多人,大多為武士,以長州、土佐武士居多,也有不少豪農豪商。他們一大批人雲集京都,爭取公卿中的激進派以影響天皇,讓朝廷催促幕府下令攘夷,並策動天皇擇日親征,他們就乘機推翻幕府,建立天皇政權。他們頻頻殺害為幕府說話的公卿,斬首示眾,拋屍荒野,對朝廷、幕府施加壓力。他們與幕府捕快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格鬥。長州藩當局在京都十分活躍,與尊讓誌士一起,推動朝廷實行尊皇攘夷。

  尊皇攘夷運動看起來熱火朝天,但卻有著致命的弱點。一個弱點是,攘夷雖然出於民族情緒,事出有因,但卻是盲目蠻幹行為,有害無益。經朝廷多次催促,幕府下令1863年6月25日(舊曆五月十日)攘夷。誌士們興高采烈,急忙趕往長州。25日深夜,一艘美國商船停泊在下關海峽,毫無防備。兩艘長州風帆艦駛近它,突然發炮,美船斬斷錨鏈驚慌逃走。以後,他們又炮擊了法國、荷蘭軍艦,荷艦被擊中30餘發炮彈。誌士們心滿意足,得勝班師回京都,等待天皇親征。7月中旬,美艦、法艦先後報複,炮擊下關,長州守軍慘敗。1864年秋,英美法荷四國準備派出聯合艦隊,再次進行報複,長州麵臨危險局勢。

  尊皇攘夷運動的另一弱點是,誌士們脫離本藩,雲集京都,單純指望、依靠天皇和朝廷。孝明天皇討厭洋人跑到他的國家來說三道四,是個狂熱的攘夷主義者,但在國內政治上卻極端保守,稱誌士們為“亂暴之徒”,把誌士們的倒幕打算告訴了幕府和有的藩。親幕府的會津藩以及與長州不和的薩摩藩,用兵把守宮門,發動了“八一八”政變(1863年9月30日,舊曆八月十八日),把尊攘派逐出京都。尊攘誌士和長州藩兵約1000人,擁著三條實美等7名公卿,冒雨徒步西下長州。在京都活動的木戶孝允長久流亡藩外。久阪玄瑞等人不服,1864年8月發兵進攻京都,以排除奸賊。但長州兵戰敗,久阪玄瑞自殺。天皇震怒,命令幕府征討長州,這是幕府求之不得的。

  長州受到兩麵夾擊,危在旦夕。長州的安危,關係倒幕維新的成敗。在這一關鍵時刻,高杉晉作(1839~1867)臨危受命,力挽狂瀾。他是中級武士,與久阪玄瑞同稱鬆下村塾的“雙璧”。吉田鬆蔭死後,晉作立誓要為先師報仇雪恨,與幕府不共戴天。晉作受到蘭學、洋學的熏陶,1862年與久阪玄瑞等人一起,受藩命搭乘幕府船隻赴上海,旅居兩個多月,所見所聞使他大開眼界。晉作等人看到,英國、法國人在街上大搖大擺,中國人都避開讓路。他感慨地說:“上海之地雖屬中國,實可謂英法之屬地也”,深感決不能讓日本淪落到這種地步。晉作在上海如饑似渴地吸取新知識,同行者中有會英語的,他們遍訪各國商館人士、會晤西方傳教士、參觀歐美駐軍的武器裝備、收集有關世界和西方各國的書刊。這使晉作進一步認清了世界大勢,明白了日本與西方的差距,隻有學習西方,開國通商,富國強兵,才是正道。他在一次筆談中表示,應當誠心誠意地窮究航海、炮術、器械之理,否則“口雖唱聖人之言,身已為夷狄所奴役”。

  高杉晉作回國後,在攘夷風潮中,曾與其他人一起火燒英國使館。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奔走勸說放棄攘夷,應當首先集中力量推翻幕府,才能使國家富強起來。多數尊攘誌士對此不理解不支持,有的強烈反對。1863年尊攘運動熱火朝天的時候,晉作脫離運動,回到長州老家。1863年夏,美、法軍艦炮擊下關,藩廳“無守衛之策”,藩主起用晉作,收拾敗局。7月下旬,晉作趕往下關,落腳在商人白石正一郎家裏,招募、組織了奇兵隊。“奇兵”是相對於藩兵(“正兵。”

  )而言的,奇兵隊打破了身份等級的限製,隊員中有下級武士、農民、商人,戰鬥力明顯強於藩兵。藩內紛紛仿效,建立名稱各異的類似隊伍,它們和奇兵隊統稱“諸隊”。這是高杉晉作和長州的一大創舉,為倒幕準備了重要武裝力量。

  1864年9月上旬,英美法荷四國聯合艦隊17艘軍艦進攻下關,大炮齊發,長州一敗塗地,下關海峽一帶失陷。這時,藩廳再次讓高杉晉作出來收拾局麵。晉作力主媾和,遭到攘夷派的反對,但獲得伊藤博文、井上馨的鼎力支持。他們二人也曾是狂熱的攘夷派,一年多前奉藩命秘密離開橫濱赴英國留學。他們先到上海,再到英國,兩人都被英國的強盛驚服了,醒悟攘夷不可取,必須走開國進取之路。他們聽說四國將派艦隊進攻長州,急忙趕回長州,力諫藩廳實行議和。

  高杉晉作、伊藤博文、井上馨等與四國議和時,藩內反對聲浪很高,諸隊也強烈反對,他們幾人不得不東躲西藏,避免遭到襲擊。9月中旬,簽訂《下關協定》,規定長州應善待外國船隻,下關不再修複、新建炮台。除此之外,他們堅決拒絕了有損主權、獨立的讓步,如四國要求租借下關附近的彥島,晉作等人沒有同意,因為已有中國租借香港的教訓。下關議和正確地實現了從尊皇攘夷到開港倒幕、全力倒幕的策略轉變,反幕倒幕鬥爭出現了轉機。

  需要說明一點,即在1863年薩摩已經放棄攘夷,與英國和好,開港通商,加快了富強步伐。但是,那時薩摩不屬於尊皇攘夷一派,還與幕府一起打擊長州。因此,反幕倒幕鬥爭的策略轉變,是從下關議和開始的。

  不過,下關議和並未使長州完全擺脫危局。幕府正在發動征討長州,對長州形成巨大壓力。長州藩的保守派乘機於10月控製藩廳,對幕府表示“恭順謝罪”,下令解散奇兵隊等諸隊,處決參與進攻京都的藩廳官員、參謀,讓藩主父子引退,聽候幕府處分。幕府達到了“以長製長”的目的,征討長州不戰而勝。長州政局劇變,黑雲壓城,高杉晉作逃往九州的築前藩。

  高杉晉作沒有屈服,他秘密回到下關,寫下絕命書:“國家有難,胸中如火”,為“忠義之鬼,快哉,快哉!”他在奇兵隊本營召集諸隊領袖,動員他們起義,奪回藩政權。但大家在猶豫觀望,幻想通過談判保存諸隊。高杉晉作斬釘截鐵地指出:“延遲一日,失去一日時機。起義是當今唯一出路,錯過了今天,勝利永遠不會再來。”晉作和大家爭得麵紅耳赤,起義僅得到伊藤博文的力士隊(30人)和石川小五郎的遊擊隊(80人)的支持。盡管力量有點單薄,晉作知道勝敗在此一搏,決不後退。

  1865年1月12日(元治元年十二月十五日)夜,力士隊和遊擊隊的80人來到下關功山寺集合。在晉作的指揮下,次日拂曉出發,攻占了下關新地會所(藩的專賣機構),把儲藏的大米分給民眾,並樹立布告牌,宣布起兵在於“安農商”。前原一誠賦詩一首,描繪了起義情景:“軍謀終夜剪青燈,曉閃旌旗氣益增。凜冽寒風麵將裂,馬蹄踏破滿街冰。”

  28日,起義軍再次攻占新地會所,奪得大批武器彈藥。在功山寺起義的激勵下,2月1日諸隊起義,攻占了一些地方。在瀨戶內海沿岸一帶,以村吏為首的武裝隊伍相繼成立,響應起義。小郡地方28名村長(莊屋)結成莊屋同盟,支援起義。村吏、村長一般均為豪農豪商。廣大民眾“欣然歡迎各隊,或送米糧,或供金錢。”

  長州起義的勝利,促使藩主改組藩廳,排除了保守派,木戶孝允、高杉晉作在藩廳中起實際領導作用,伊藤博文、井上馨是主要輔佐者。長州進行了軍製大改革,新軍隊主要由下級武士和農商平民組成,采用新式步槍,進行西式訓練。同時進行經濟改革,振興百業;開放下關,發展對外貿易;越荷方擴大經營範圍,從事對外貿易。

  從下關議和到長州起義,克服了尊攘運動的兩大弱點。改革派武士加強了同豪農豪商和廣大民眾的結合,在長州站穩了腳跟。長州成為倒幕鬥爭的強有力的基地。

  挾天子以令諸侯和“王政複古。”

  1865年4月,幕府宣布再征長州。這時,原與長州對立,參與“八一八政變”的薩摩藩逐漸改變態度,與長州接近起來。

  薩摩轉變的主要原因是,薩摩期待的公(朝廷)武(幕府)合體運動遭到挫敗。這個運動與反幕倒幕鬥爭相對立,參加的既有譜代大名,也有外樣大名。他們想借助朝廷權威,迫使幕府讓他們參與幕政,分享中央政權,並且通過朝廷、幕府和各藩的聯合,克服內外危機,維護幕藩封建體製。薩摩藩是公武合體的主力之一。

  公武合體運動有兩項主要成果:一是參覲交代由隔年一次改為三年一次,並允許藩主的妻、子回藩;二是1864年2月,由天皇任命鬆平慶永和薩摩藩藩主之父、實權者島津久光等數人,組成“參予會議”,協商國政。但好景不長,幕府不允許出現兩個政權,幕吏與參予爭吵不休,才兩個月,參予會議瓦解。8月天皇命幕府征討長州,幕府舊態複萌,宣布恢複原先的參覲交代製度。公武合體的成果化為泡影,使薩摩大失所望,終於看清幕府頑冥不化,將喪盡人心,衰頹不可避免。

  此外,克服藩本位的狹隘觀念,也是薩摩轉變的重要原因。薩摩的西鄉隆盛等改革派,在許多問題上都與幕府不一致,他們之所以讚同公武合體,除了對幕府尚有幻想外,主要是力圖壓製、削弱長州,不讓長州的地位超越薩摩。1864年10月西鄉隆盛會見了勝海舟,聽了勝海舟關於“公共之政”的一席話,大受啟發,擺脫了隻顧本藩利益的狹隘觀念,轉向薩摩與長州聯合,共同推進倒幕維新事業。他在給大久保利通的信中強調,“務須實行共和政治”,即著眼於整個國家的大局。大久保利通也反對再征長州,他在給西鄉隆盛的信中,針對征長的天皇詔敕寫道:“惟有至當之理,天下萬人誠服,方可成其為敕命。非義之敕命非敕命也,故不可奉之。”即使是天皇的敕命,也必須得到“天下萬人誠服”,這和“公共之政”是一個意思。

  經阪本龍馬等人的斡旋,長州與薩摩捐棄前嫌,言歸於好。1866年3月7日(慶應二年正月二十一日),長州的木戶孝允和薩摩的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人,在京都的薩摩藩邸簽訂了薩長盟約。其中約定:“今後雙方為著皇國的利益,以早日發揚皇威,恢複王權為目的,誠心誠意地努力。”並規定了幕府再征長州時,薩摩如何援助長州。

  薩長兩藩結盟極大地改變了力量對比,不論在政治上還是軍事上,都使幕府陷於被動、孤立的境地。薩摩帶頭反對再次征長,另一些藩也跟著響應,連德川慶勝的尾張藩、鬆平慶永的越前藩都拒不出兵(慶永與將軍同宗,“鬆平”為德川氏的舊姓)。薩摩在軍事上對長州的最大支持,是幫助長州購買了大量新式武器。僅1865年,長州除購入艦船、大炮外,還有步槍4種11,100支,價值138,800兩。這也體現了長州藩政改革的成效。

  1866年7月幕府發動第二次征長戰爭。幕府除親兵外,還調集了32個藩的兵力,分4路殺奔長州。但是,不論在裝備上、士氣上還是指揮上,征長軍都不敵長州軍,征長軍基本上被阻止在長州境外。在再次征長開始前後,由於征收臨時捐稅、大米等價格暴漲,導致了幾乎遍及全國的市民暴動、農民起義,牽製了幕府和征長各藩,支援了長州。8月將軍德川家茂病死在大阪的大本營,德川慶喜為將軍繼嗣(1867年正式任將軍)。9月底,德川慶喜奏請朝廷下詔休戰,也即宣告征長失敗。這次武力較量,是幕府和到幕勢力決定日本命運的決戰,長州的勝利是倒幕鬥爭走向勝利的轉折點。

  高杉晉作因指揮作戰勞累過度,肺病惡化,1867年5月英年早逝,年僅27歲。晉作好學善思,膽識過人,對倒幕鬥爭功勳蓋世。此後,西鄉隆盛(1827~1877)、大久保利通(1830—1878)和木戶孝允(1833~1877)成為倒幕維新的主要領導人,史稱“維新三傑”。西鄉、大久保是下級武士,在島津齊彬搞藩政改革時被起用;大久保利通曾受蘭學家外祖父的影響。木戶孝允是中級武士,師從吉田鬆蔭之後,又接受神田孝平的蘭學指導。

  再次征長前後,政治勢力大改組,一些讚成公武合體的人轉向倒幕派一邊。公卿岩倉具視就是其中之一,他曾任天皇侍從。再次征長的失敗,已基本決定了幕府垮台的命運。但是,在倒幕的最後路程上,還有保守的孝明天皇這一不小的障礙。1867年1月17日,孝明天皇發燒,被診斷為患天花。30日(慶應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夜,嘔吐、下瀉不止,隨後七孔流血而死。當年任英國使館翻譯的沙托在所著《一個外交官眼中的明治維新》中寫到,孝明天皇死後,宮中就有被毒死的傳聞。此後就一直存在患天花和被毒死二說,毒死說認為是岩倉具視策劃的,但查無實據。如果真的是患天花而死,那麽這一偶然性為倒幕的必然性開辟了道路,加快了倒幕的進程。

  1867年2月,年僅14歲的睦仁(1852~1912)繼位。倒幕勢力通過改革派公卿,利用天皇年幼,控製了朝廷,“挾天子以令諸侯”,在政治上取得了主動。他們私下稱天皇為“玉”,把天皇看作可由他們操縱、利用得的一種權威。木戶孝允在寫給別人的信中說:“在舉兵之前,我們先掌握住‘玉’,是千載一時的大事。萬一被他們奪去,四方誌士壯士,無論怎樣堅決,都會心慌意亂,呈瓦解之勢。”三條實美(1837~1891)、岩倉具視(1825~1883)在控製朝廷中起主要作用。

  10月中,薩長達成出兵倒幕協議。接著,長州藩與安藝藩也訂立出兵密約。11月8、9日,朝廷分別向薩摩、長州藩主下達討幕密敕。薩、藝、長先後發兵京都,土佐藩的板垣退助等人不顧藩命,也投身武力倒幕。

  1868年1月3日(慶應三年十二月九日)晨,依憑天皇命令,西鄉隆盛指揮薩、土、藝等藩的軍隊把守皇宮各門,實行宮廷政變,天皇頒布《王政複古大號令》,宣布廢除幕府,成立天皇政府。在這之前,德川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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