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龍葬地訣之印度睡城

第二十章 珞巴獵人

　　我們正在好奇，灌木中一下子湧出來幾個人，興奮地看著那巨熊的屍體，並吹響了犛牛角做的號角，隨著嗚咽的號角聲，這裏馬上聚集來了一群珞巴漢子。

這些是珞巴族人，被人稱為大山中的獵人，中國最後的獵人。珞巴族主要聚居在雅魯藏布江南岸的西藏墨脫縣，入門約6000人，是我國人數最少的民族之一，主要以打獵為生，生活習慣與當地藏族、門巴族居民大致相同。他們極少和外界接觸，年輕人也幾乎沒離開過家鄉，風俗習慣和一些生活用具都是許久以前流傳下來的。每個珞巴男子，從小就在叢林中攀藤越澗，操弓練射，長大之後個個都是技藝嫻熟的好獵手。狩獵是他們生活的主要方式之一。男子的終身“伴侶”——竹弓竹箭。因此，素有“善射民族”之美稱。

珞巴獵人英武無比，多頭戴熊皮帽，肩挎竹箭筒，腰拴長刀，手挽強弓，短褲赤腳。一生有一大半時間都在跟蹤野獸。健康的男子用於狩獵的時間約40年，一年約5個月。他們的武器很奇怪，好多並不是火藥和槍支，而是古老的弓和箭。弓和箭是他們生產生活及抗暴防獸的重要工具。他們對使鋼槍打獵的人存在著一種固執的偏見，認為這種人不是膽小鬼。就是缺少珞巴漢子的義氣，因為這樣對野獸來說太不公平了。

珞巴族的每個男子都是優秀的射手，百米以內百發百中。有時也用挖陷阱、設地弩、放明箭、做暗套、置鐵鉗等辦法捕捉獵物。狩獵成功率相當高，幾乎很少撲空。好多老獵人使用的獵具是地弩和毒箭，從不使用鋼槍。

這時人群裏走出來一個人，用半流利的漢語問我們：“你們……山外來的？探險的？”

這個人叫強巴。他是珞巴族中不多的曾走出大山的一個。但是山外的世界缺乏誠信，他受到欺騙，愚弄和歧視，在對外麵世界無限失望後，他回到了大山中，重新做了一個獵人。他說：“眼鏡蛇不是最毒的，毒蒿也不是最毒的，最毒的是城裏人的心！”

因為是小胖做誘餌，才成功的捉住那巨熊。我們幾個被當作了英雄，也有幸參與了他們的狩獵。他們大聲使喚著獵狗，或在各處燃放煙霧，將扭角羚牛群，驅趕到高山雪線附近，身軀龐大的羚牛進入積雪區，沒有辦法奔跑，也沒有辦法跳蹦。獵手們呼嘯而去，拉開強勁的弓，羽箭嗖嗖地朝它們身上飛射。羚牛中箭倒地了，射殺它的箭手，第一個歡呼著奔過去，騎在它的背上，雙手抓住犄角向大家發出“哦、哦、哦”的喊叫，大家也發出“哦、哦、哦”的喊叫以相呼應，表示祝賀。

這時候，出現了驚人的一幕。他們拿出短刀，竟然把羚牛的舌頭割下來，然後放在嘴裏生吃，看得我們幾個膽戰心驚。強巴給我們解釋著，這是他們山裏的規矩，吃掉羚羊舌頭的意思是，使它無法向森林動物的保護神頓青奔告狀，這樣動物的保護神就不會降罪給他們。

射殺了動物以後，他們打開獵物的胸腔和頭骨，舀出心血和腦髓，裝進一個大木碗，撒上從山下帶來的鹽巴和辣椒麵，木碗由一個獵人傳給另一個獵人，直到把它喝光。他們相信，這樣可以強筋健骨，暖和身子。木碗傳過我們這裏時，強巴喊了一句，沒有讓我們喝。

晚上，營地前燒起了旺旺的篝火，篝火熊熊，篝火上吊起了鐵桶，燉上了大快的羚羊肉和熊掌。大家痛快地飲起酒來，紛紛用大海碗敬著酒。小胖被他們當作了英雄，一碗一碗的酒喝的爛醉。我在酒席上多喝了幾杯，就有些頭重腳輕，坐在草地上看著有人在用刀子剝那隻黑熊，用刀子在中間劃開，哧拉一聲，整張黑熊皮就被剝下來，血淋淋地鋪在草地上。

那人見我看他，裂嘴一笑，要賣給我一張熊皮，比畫著手指頭，“你的，皮子的要不要？20個大錢，一張的，20個大錢要的！”

我苦笑著，20塊錢買一張純正的狗熊皮子，這便宜可真算是占到天上去了！可是我得有膽子帶出去呀！西藏黑熊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瀕危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CITES）也將黑熊列入瀕危保護物種，在西藏也就隻剩幾千隻了。我要是就這樣大模大樣的帶著這黑熊皮出去，非得被人給逮起來判幾年不成！

這些珞巴人算是中國最後一批獵人了，基本上所以的衣食都是靠打獵獲得，不能用傳統保護的觀點來看他們的行為。黑熊當然是保護動物了，但在大峽穀，目前用城裏人的環保觀點去看這些就很不合適，也不公平。和那些可可西裏的盜獵者不同，他們是為了斂財，而珞巴獵人是為了生存。你要是不讓他們打獵，讓他們保護動物，那他們能做什麽呢？

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大山中，狩獵對於他們就和內地的農民收獲莊稼、沿海漁民打魚沒有什麽不同。你不讓他們打獵，不打獵他們吃什麽？

獵人見我不願意買，衝我笑笑，接著舉把斧子，將黑熊巨大的腳掌砍下來，女人在旁邊幫忙把熊掌放在蒸籠裏蒸。

蒸熊掌可是道名菜，在以前的東北，有參茸蒸熊掌這道菜，是招待最上賓的大菜。他們熊掌的做法也很講究，將淨熊掌放在盆內，加入那些燉羚羊的肉湯，又加了點野蔥什麽的調料進去，放在大桶裏燉。

燉了一會後，又將熊掌撈出來，把我們摘來的野蜂蜜抹在熊掌麵上，切成一片片的。這時，她們又拿出來一截小蘿卜般的東西，我仔細一看，竟然是人參！將人參用水泡軟，切成細絲，同鹿茸片一起夾在兩片熊掌肉之間，放在火上小心地烤。

我在那裏看得暗自咋舌，熊掌，人參，還有羚羊肉，這頓野味大餐也吃得太奢侈了吧！

大家此時圍坐在篝火旁，這時，德高望重的珞巴族老人巴布站起來講話，老人打了大半輩子獵，射殺過了上千頭扭角巨羚，幾百隻野豬、黑熊和凶狠的雪豹。在他的木樓裏掛滿了羚牛頭、野牛角以及野豬的下齶。他說的是當地的方言，我一點也聽不懂。旁邊坐著的強巴告訴我，巴布在感謝獵人的保護神“吐拉”，感謝他保佑我們此次打到獵物。

古老的珞巴族人非常信仰和崇拜一切獵人的保護神。他們認為，珞巴獵人離開了這些神的庇護，不但獵取不到任何飛禽走獸，甚至連自己的生命也得不到保障。獵人的保護神就是“吐拉”，可譯成家神或火塘神。這種神平時住在灶石邊，始終和獵人形影不離，幫助獵人驅趕兜獵野獸，保護獵人的安全。獵人每次進山之前，都要舉行隆重的請灶神儀式，而哪個儀式就在領獵者的火塘邊進行。

這時，老人巴布已經開了儀式，他在那念著詛咒，男人們在火塘裏煨燒起了一些果瑪樹和兼巴樹的葉子，讓煙霧緩緩升起到高空。據說這種煙味帶有珞巴人的氣味，火塘神不管到了什麽地方，聞到煙味兒和就會趕回來。火塘神回家之後，領獵者就要在煨燒的樹葉上拋一些酥油、糌粑，請火塘神享用。老人巴布此時用了一種非常古老而質樸的調子，唱起祈請火塘神保佑的歌謠。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是卡布珞巴的“請神歌”，曲調非常特別，有一種特別悲壯的氣概在裏麵。

“拉索——住在雪峰上的山神，住在江河裏的水神，住在峭壁上的崖神，還有斧頭把子那麽小的樹上，住著的樹神嗬！

山林中一切野獸的保護者，美麗的女神夏達·日嘎拉姆；

騎在扭角羚牛背上的放牧之神，時隱時現的色玲劃在瓊嗬！

白額頭的公羚牛是你的牲畜，黃背脊的母羚牛是你的牲畜。

請把不好好吃草，專吃草尖尖的牲畜給我們吧！

請把不好好喝水，專門弄渾水的牲畜給我們吧！

請把不好好馱貨，專門撂馱子的牲畜給我們吧！

請把不好好耕地，專門踩莊稼的牲畜給我們吧！

請把弄垮石頭畜圈的牲畜給我們吧！

請把擾亂山林安寧的牲畜給我們吧！

請給我們羅朗樹葉子一樣多的牲畜好不好？

請給我們揚場時青稞一樣多的牲畜好不好？

請給一個叫我們高興的數目好不好？

請給一個叫我們滿意的數目好不好？

給一百個男子漢背不動的肉好不好？

給一百頭壯犛牛馱不動的肉好不好？

我們的供品不給別人吃，我們的米酒不給別人喝。

我們要獻給：

住在雲霧裏的雪山神阿爸熱巴楚古，住在大樹上的森林神阿媽阿玉色姆索朵，還有他們的兒子岩神多吉查鬆，還有火鐮石之神曲窮鬆瑪，寬寬的天有一半歸他管，圓圓的地有一半歸他管，神、鬼、人的命運通通歸他管。

有好處要報答，我們知道，給東西要奉還，我們知道，請保護我們，請庇佑我們，神嗬！”

諸神匯齊之後，領獵者在地上擺九個小竹筒，每個竹筒上供一個雞蛋。一邊撒玉米、糌粑，一邊以一種特殊的調子，唱起“請神歌”。然後，他從竹籠中取出一隻雞，抽出腰刀砍斷雞頭。雞頭落地時，獵手一齊蹲下，仔細觀察它的形狀，是朝東，還是朝西？是張嘴，還是閉嘴？是啃了土，還是啃了木屑？他們總是根據這些，而決定打獵的計劃。這種奇怪的習俗，可以稱之為“雞頭卜卦”。

傳說珞巴人的祖先阿布達尼，後腦勺長著一隻能看清魔鬼陰謀詭計的神眼。後來這隻神眼被魔鬼吉布讓布打中掉在地上，剛好被一隻雞吞進肚中，從此雞便成了人鬼之間的中介物，這也是雞族們從此倒黴的原因。珞巴人一切祭祀、占卜、禳災甚至婚喪活動，都要不厭其煩地殺雞。殺雞看肝，殺雞看頭，殺雞祈福。總之，珞巴人認為從雞身上各個部位，可以找到神鬼留下的預示。每次上山要獵，他們都要帶大量的雞，每天都要砍幾隻雞頭，以獲得獵物的“信息”。這些雞，除獵人自帶外，還有本村本寨缺乏壯勞力的人家送的。他們不能上山打獵，卻能按照珞巴習俗分到一份獸肉，因此勤奮地養一些雞供獵手砍頭占卜。

我們幾個也坐在旁邊看著這奇異的風俗，感受到他們的粗獷和豪放。

這時，外麵突然一陣騷動，獵狗們狂亂地叫起來。

“勾唧！勾唧！”大家叫起來。幾隻大藏獒低哼一聲，立刻跑過來。

強巴告訴我，這“勾唧！勾唧！”是珞巴人呼喚獵狗的聲音。前麵的狗叫得太凶猛，估計是出現了什麽難纏的野獸了。

我說：“是什麽野獸呢？是熊嗎？”

這時已經有幾隻小獵犬連連後退，腿腳直發抖。強巴說：“是豹子！”

他說，一般的獵犬或狼犬如果嗅到豹子的氣味，自然躲開，從不正麵迎敵，唯有藏獒是不怕豹子的。所以強巴一看土狗退縮，而藏獒迎難直上，就知道是豹子來了。

豹是大型貓科中最凶猛的，身體的靈活程度和速度不是獒能比擬的。藏獒並打不過豹子，就是最凶猛的獒王也最多和它打個平手，那也絕對殺不了豹子。但是無論如何，藏獒那不怕死的精神，也是了不起的。

現在好多吹捧藏獒的書，把藏獒的勇猛過分的誇大了，說它能獵食包括藏馬熊一類的所以野獸，這就是純粹的胡扯了。藏馬熊是棕熊的亞種，雖然趕不上北美灰熊，卻也不弱於任何種類的黑熊，眾所周知，再厲害的藏獒也難以做到咬死一頭普通黑熊，更不用說是吃起它如同吃餡餅了！藏獒隻能獵殺羚羊和狼這樣的動物，麵對熊這種巨大的可怕的野獸，就隻有靠人的智慧了。

珞巴人主要是靠用毒弩和毒箭，他們是製造毒箭的專家。獵人采集雪山一枝蒿，還有一種稱為“果比”的野果，切碎晾幹，再用石磨碾成粉末，裝進野獸角或者竹筒，摻尿浸泡，讓它發酵，然後將削好的竹箭，蘸上毒水或者毒粉，便算完成了全部工藝流程。

這些工作非常危險，需要特別小心。獵人磨毒草、毒果時，總是挑選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自己順風而坐，用氆氌蒙住嘴巴，防止風將毒粉吹進口裏。磨完後，抓一隻雄勁的公雞，在腿上割一刀，撒一點粉末，用力拋向天空。如果公雞在空中扇動幾下翅膀，接著像石頭一樣落地死去，說明藥性到家。做這種毒箭，最為關鍵的是用特別的毒蒿。關於毒蒿的由來，珞巴獵人都說，毒蒿是野人給的，這裏有一個傳說。

傳說在很早很早以前，珞巴人還是用棍棒和石頭打獵，常常讓猛獸給吃掉了。有個聰明的漢子，眼看打不到大野獸，便在小老鼠打主意。他在山上搞了一個獵鼠場，用削尖的竹簽戳一粒玉米插在地上，再在竹簽上支一塊石板，老鼠出來偷吃玉米，便被翻落的石板壓住。他用這個方法，逮住很多老鼠，全家老少吃得飽飽的，再也不挨餓了。不過好景不長，沒過幾天，他發現獵鼠場被什麽東西搞亂了，老鼠也被吃掉了，隻剩下尾巴和腳爪。

他發誓要逮住這個吃老鼠的家夥，當天晚上便藏在果瑪樹上觀望，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樹林裏走進獵鼠場，逮住壓在石板下的老鼠，一個一個地吃了起來。獵人肺都氣炸了，從樹上一躍而下，抱住那個家夥應就摔。沒想到那個家夥很有力氣，而且滿身毛森森的。兩個互不相讓，在山林和崖坡上滾來滾去，真是你死我活！天亮了，獵人才發現，和他摔跤的並不是什麽小偷，而是一個凶猛的野人。他並沒有害怕和退縮，而是用三倍的力氣把野人打倒在地。

野人沒有辦法，伸出拇指求饒，說：“獵人啊，請別殺死我，我送你一塊莊稼地。有了這塊地，你有吃不完的肉，穿不完的衣衫。”獵人答應了野人的請求，讓野人帶路去看這片莊稼地。他們翻過一座大山，又翻過一座小山，來到雅魯藏布江邊，那裏有一處平壩，長滿開藍花的蒿草，看不到一根莊稼。

珞巴獵手以為上了當，又要找野人摔跤，野人指著那片蒿草說，這就是上等的莊稼，名叫雪山一枝蒿，毒性特別大。你們把它的刨出來，曬幹砸碎，敷在竹簽上，再用竹子幫一張弓，把它射出去，不管是野牛野獵，森林之王老虎，沒有一個能夠逃脫，這不比你們辛辛苦苦種玉米、壓老鼠強多了嗎？獵人依照野人的指點，造出墨脫地方第一支毒箭，而且代代相傳，甚至一直沿用至今！

漸漸地，狗吠的聲音小了，看來那頭豹子也知難而退了，人們吆喝這獵狗，回到篝火旁繼續吃喝，大家興致高昂，直到半夜才回去睡覺。

才躺下不久，我們被一陣狂吠的狗叫聲吵醒了。一個人指著山下一個黑東西喊：“咚！咚！”

獵人們紛紛站了起來，吹起口哨，召喚著獵狗。我問強巴，“這咚又是什麽？”

強巴說：“這是藏語，說的就是熊！”

我說：“熊，怎麽又來了一頭熊？！”

幾隻藏獒圍著灌木瘋狂地叫著。灌木叢中刷刷地一陣響，裏麵突然竄出來了一頭黑熊。這隻黑熊體形很大，看樣有七八百斤。它四肢著地，根本不理會跟在後麵的藏獒，不緊不慢的向後爬去，絲毫不理會我們的喊叫。

獵人們呼嘯著衝了過去。隻見那黑熊已經爬到靠山體的一側，用後腿站了起來，兩隻前掌往上一搭，就爬上了山坡，鑽進了樹林裏。

等獵人們趕到那隻黑熊上坡的地方一看，才發現山體在這裏形成一道立牆，到我們肩膀高。我們幾個試了試，誰也沒爬上去。想想剛才看到那個黑熊根本沒用費力的就爬上去的情形，不由得感歎：在動物園裏看起來憨頭憨腦的笨熊其實不笨，比人靈巧多了。

被這隻黑熊打擾了以後，大家再無睡意，幾個獵人在那講起了關於黑熊的故事。說是在雅魯藏布不遠的的一個江邊上，有個很富的小村。在那裏，人們過著平安的日子。有一段時間，村子裏突然出現盜賊，三五天村裏就會丟一次東西，東家少一袋糌粑，西家丟一筐核桃，有時青稞酒也不見蹤影。這天，村裏的小夥們組織在一起，想方設法抓盜賊。五個人守到第四個夜晚，住在村邊的一家來報說有盜賊在挖牆。小夥子們急忙拿上棍子，等在院子的角落處。

廚房後麵不時地傳來丟石頭的響聲。小夥子們深住氣，看盜賊下麵的行動，隻要偷東西，大家就一衝而上，人贓俱獲。咚的一聲響，廚房的門開了，走出個高大黑個子，注意一看，原來是一隻站著的熊，五個人都倒出口冷氣，互相差異地交換眼神。

黑熊走到牛圈，拉起一頭牛就走，把一塑料桶青稞酒夾在腋下，大搖大擺地來到一條溪水邊。它放開牛，牛嚇的也不敢動，抱起塑料酒桶搖晃著，裏麵發出嘩嘩的響聲。遠處的小夥子誰也不敢衝上來，知道這力大無窮的家夥惹不得，它要是一發脾氣，非把你撕成肉泥不可。隻有憋氣偷看。黑熊搖著酒，嗅到一股誘人的香味，找不到開桶的方法，用掌輕輕一捏，酒桶破裂濺了一身青稞酒，兩手抱起咕咚咕咚喝起來。真有酒鬼解渴，一醉方休的架式。

暗處的捉賊者高興了，想這黑熊喝醉好下手搶回牛。把這家夥教訓一頓讓它回山去，再也不這麽放肆。誰知這個“盜賊”是海量，喝下去的酒毫無醉意。也許沒有下酒菜，它把酒桶一丟，向牛撲過來，牛倒地掙紮著，它用掌和向牛猛抓幾下，牛痛得吼叫幾聲就不動了。直挺挺地躺在亂石上。黑熊一把一把地抓著牛P股上的肉吃著，還邊舔著掌上的血，真是慘不忍睹。幾個小夥子嚇得隻伸舌頭，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眼看著黑熊吃飽喝足，拉掉兩條牛腿背著上山，身後留下點點的血跡，洋洋得意地消失在林中。

後來，這個雅江邊的小村莊學了一個辦法：一旦“盜賊”進村就鑼鼓齊響，鞭炮轟鳴迎接這位“盜賊”。從那以後，這村子裏就再也沒有丟失了任何東西。

躺在這熊熊的火爐邊，身下鋪著厚厚的熊皮，遠處的酒香和嘹亮的歌聲在耳邊回蕩，使我我也感覺到一種新鮮的刺激。幾個獵人還沒有休息，依舊圍著火堆喝酒唱歌。我想起小時候在東北時，有個鄰居叫王老頭特別喜歡講山裏的事，我就這樣躺在被窩裏聽得興奮得睡不著覺。

他就講過黑熊，山裏人稱黑熊為黑瞎子。他說黑熊的眼毛特別長，擋住了眼睛，使它看不清東西，所以叫黑瞎子。黑瞎子追你的時候你不能頂風跑，那樣風就把它的眼毛吹開了。你要順風跑，它就看不清你了。大人們還說黑熊的生命力特別頑強，拿槍打別的地方都打不死它，隻有打中它脖子下麵的那一撮白毛，才能讓它斃命。黑瞎子的舌頭有倒刺，它一舔你的臉，你臉上的肉就沒了。山裏人說誰的臉醜，就說那臉像被黑瞎子舔了似的。王老頭總是跟我開玩笑說：“在外麵千萬別亂跑，萬一碰見黑瞎子把臉舔了，你還怎麽說媳婦兒啊？哈哈……”我也與他笑成一團。

他又說那黑瞎子並不是最厲害了，最厲害的卻是那名不經傳的野豬。一豬二熊三老虎嘛。這豬，指的是孤豬。群豬好打，孤豬難降啊！炮手們（山裏人稱獵人為炮手）接近野豬群後，槍聲一響，野豬就爭先恐後的奔逃。跑不了的，不是被打死的就是被打傷。所以打群豬沒有什麽危險。

而孤豬就不同了。這鬆樹林的孤豬，天熱的時候，上紅鬆樹上蹭一身鬆樹油子，再上小溪邊的沙地上打滾，滾一身沙子，再去蹭鬆樹油子，再滾一身沙子。就這樣，野豬就象穿上了厚厚的防彈衣，別說虎牙熊爪啊，獵槍都打不進去。要打，隻能往眼睛和肛門裏打。那得什麽槍法啊？而這孤豬最厲害的是一對粗壯的獠牙。老虎難以撕開的熊皮，野豬用它的獠牙一下就能挑開，連黑熊的腸子都能挑出來。黑熊雖然頑強地扯一把青草堵上肚子繼續戰鬥，最後還是難以活命。

我躺在帳篷裏，呼吸著森林中潮濕著空氣，聽著遠處偶爾傳來的獵狗哼唧哼唧的喘氣聲，還有草叢裏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我茫然地看著外麵朦朧的煙火，想著什麽時候我才能拋開一切煩惱，也像這些自由自在的獵人一樣，背著弓箭，帶著藏獒，這樣在山林中呼嘯而來，滿載而歸，享受著這單純的快樂？

早上起來發現，半夜裏下起了很大的雨。我們幾個是住在帳篷裏，並沒有感覺。幾位珞巴漢子和小孩就在雨中圍著篝火過夜，這使我大為驚歎——我至今也沒搞清楚他們是用什麽辦法使篝火在雨中也能不滅？也沒看見他們有被子之類的鋪蓋，他們是怎麽就那樣在樹下過了一夜？他們被一些人稱作是“最後的獵人”，看來此言不虛。

吃了早飯之後，我們告別了那些珞巴人。按照他們的說法，我們順著這些路一直走，大約再有一天，就可以看到墨脫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