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因為軌死了一個女人,晚點了一個半小時,到了G市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
何洋的額頭上貼著創可貼,從座位上站起來,取下包,背在身後,然後走在火車臥鋪的過道上,向門外走去。走了幾步,何洋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車廂怎麽這麽靜哪,靜得好像一個人也沒有一樣!他不由地向臥鋪上看去。這一看,他的頭皮一麻,腳步頓時僵硬了,怎麽也邁不開:每個臥鋪都直直地平躺著一個人,從頭到腳蓋著火車上白白的被子,一根頭發也沒有露出來。周圍一片死靜,何洋的腦子裏立刻出現了醫院太平間的景象,跟這一模一樣!
他像被定身了,愣了好大一會,才忽然發足狂奔,向車廂外倉惶逃竄。一邊竄一邊回頭看,唯恐其中一個鋪位的人掀開身上的白被子,僵硬地一跳一跳地追過來!
冷不防,何洋一頭撞到一個人的身上,他一聲驚叫。隻聽到耳邊有人粗聲粗氣地說:“你瞎跑什麽,趕著投胎哪!”何洋抬頭一看,是個又高又大的男人,剛從硬座車廂裏走出來,坐了一天擠得要命的硬座,心裏正不爽,猛然被這個慌裏慌張地人撞了一下,當然忍不住罵人了。
何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畢竟是個活人哪,他不禁感激地衝他笑了笑。
“神經病!”那人更不耐煩了,哪有被罵了還興高采烈的人。他瞪了何洋一眼,走下火車。
何洋也跟在他的後麵下了火車。他站在月台上,看了看手表,十一點三十五分。“媽的,什麽破火車!”他罵了一句,看看空蕩蕩的月台,火車晚點,接人的人都等不及,回家睡覺去了,隻有幾個旅客匆匆下了火車,匆匆地朝出口處走去。正四下張望,他忽然聽到有人在說,“別急,還有二十五分鍾呢。”
誰!
月台上隻有他自己,這聲音從哪兒來的?聽起來好像剛學說話的人說的一樣,可又明明是個女人的聲音。還有二十五分鍾,這是什麽意思?還有二十五分鍾就零點了,幻聽!何洋對自己說,然後快步向出口處走去。
出口處是一個朝下走的樓梯。何洋站在樓梯口向下一看,忽然一陣暈眩。這樓梯怎麽這麽長哪,雖然有慘白慘白的燈照著,樓梯卻有說不出的黑暗,黑黝黝地向下無限延長,不知道通向什麽地方!
今天怎麽了!何洋問自己,是因為太累了嗎?為什麽有這麽多的幻覺和幻聽?他揉揉眼睛,希望揉了以後,樓梯就恢複原狀。可是他失望了,樓梯還是無窮無盡地向下向下,通向不可知的黑暗。
何洋躊躇著,有點膽怯地看著樓梯。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短信的提示音,不是沒電了嗎,難道停了一下又恢複了一點點電力?心中雖然覺得奇怪,可也一陣驚喜。他一看號碼,不認識,上麵寫著:我是刑警隊的陳隊長,零點在人民公園落花湖旁邊的亭子見。你從側門進去,向前走一百米就是。
太奇怪了,深更半夜的,怎麽會在人民公園裏見麵呢?何洋一按回複,又沒電了。他歎了一口氣,再把目光投向樓梯,幻覺消失了,樓梯通向隧道,燈光明亮,一切正常。
十一點半的時候,陳劍飛已經在人民公園落花湖的亭子周圍布置了十二名全幅武裝的刑警,他自己帶著小米和盧大器埋伏在亭子邊的花木裏。
午夜的公園很安靜,隻有風吹花木枝葉的沙沙聲。在黑紙剪出來似的花林的影子中,這些聲音就像神秘的耳語,鼓蕩不休,真吹到人的心窩裏去。
“什麽人也沒有。”小米悄聲說,“我們是不是受愚弄了?”
“時間還沒到,我估計會有一場惡戰。”盧大器說。自從他母親死了以後,他再也不跟小米鬥嘴了,好像一下子變成熟了,變深沉了,換了一個人似的。
“不知道為什麽,老覺得背後有點發冷。”小米說。
“你受了心理暗示的影響。”盧大器說,“因為凶手說要殺人,這個暗示就讓你總是覺得有危險逼近,所以你的身上就會發生反應。”
小米握緊了手槍,看了看伏在旁邊的陳劍飛,他的臉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可是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冷峻。小米也不說話了,眼睛隻盯著亭子。由於背著水麵,在水光的映照下,亭子裏麵的情景還是能夠分辨出來。
小米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十一點四十分了。
十一點半的時候,鍾牆和明靚開始在家裏行動開了。他們換上全黑的夜行衣,綁好綁腿,清點一下需要的東西,其實就是一個強光手電筒,兩把雪亮鋒利的匕首。
“你確定要跟我去嗎?”鍾牆邊收拾邊問。
“確定!鍾牆,我不是個累贅,我柔道黑帶四段,可以幫你,你不用擔心我。”明靚把匕首插進綁腿裏,說:“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鍾牆抓住明靚的肩膀,凝視了她一會,然後輕輕地在她的嘴唇上印了一個吻,說:“老天實在對我太好了!”
明靚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拿起放在電腦頂上的兩塊綢布,塞給鍾牆一塊,自己留一塊,放在口袋裏,說:“不知道怎麽的,我總是覺得這兩塊綢布有用,拿上吧。”
他們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門口。鍾牆看看母親的房間,始終不放心,輕輕走過去,緩緩推開門,在黑暗中看見母親床上的被子聳起,應該睡得正香,不知道她會不會做夢,在夢中會不會說話。鍾牆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悄悄關上門,用眼睛示意著明靚: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