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終於從縣上回來了,他帶回了一個讓大夥兒意想不到的消息:鍾老師在縣上幾天觀摩教學以後,確實接到過幾個學校的邀請,也確實有人想把他留下來,隻是他真正沒有回來的原因並不是這些,而是他病了,病得很厲害。
這是虎子他們今天一到學校就聽到的消息。
誰會料到,這個平日裏普普通通、其貌不揚、土裏土氣,而且把自己的課堂攪乎得轟轟烈烈、吵吵鬧鬧的鍾老師,竟然會在縣上獲了個大獎,並且會受到縣教育局的通報表彰。誰又能想到,也就是這個沒福氣的鍾老師,偏偏在領獎的那天下午,就像中了邪似的暈倒在縣城裏。
為這事,縣教育局的領導好好地忙乎了一陣子,聽說連縣長都出了麵。
現在,聽說鍾老師已被送進了縣城醫院。
虎子他們看見,那個以往愛說愛笑的校長這幾天連話都很少說了。有人還發現,他在自己那土裏巴幾的懷裏悄悄揣了幾個饅頭後就往縣裏跑了好幾趟。
奇怪的是,有不少家長也放下了家裏的農活,急急忙忙地跑到學校,風風火火、粗聲粗氣在吼著高聲,打聽鍾老師的消息。聽說有的已經去了縣城。
虎子他們並不理解,為什麽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師的病情會牽動那麽多人的心,而且這人就是他們認為極不起眼甚至討厭過的鍾老師。
教室裏,今天沒有了鍾老師的身影,沒有了他那笑嗬嗬的叨叨聲,也沒的了以往的勸導和約束,開始,一些人還感到這似乎是一種輕鬆,是一種放縱,還有不少人打打鬧鬧的。但不長時間以後,大夥兒的話都少了許多,沒有人再去瘋狂,沒有人再去打鬧。顯然,大家心裏都裝上了思念和想往。不少人都覺得像丟了魂似的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凝聚力。
虎子他們發現,那山妞她們已經在哭。
這一哭,立即感染了不少人,先是女同學在哭,後來就有不少男同學也跟著哭起來。
這是一種悲痛,也是一種力量。這力量,來自孩子們的心靈深處。
不少人又想起了前幾天剛剛討論過的那個“山的那一邊……”,有的人已經動筆,準備把它寫出一篇文章,這文章,也肯定是來自於他們的心裏。
是啊,山的那一邊,究竟是什麽?
原來,在被大山擋著的,還有許許多多非常神秘的東西,讓人好長時間就是理解不了。
可不是嗎,那明顯的就是一種感悟,是一種追求,是一種目標,一種想往,一種理想,也是一種形象,是鍾老師留給大夥永遠思考不盡的話題。這形象,正在山那邊發光。這光芒,紅彤彤的,比那百合花更紅更豔。
老師啊,你真偉大!
虎子他們私下裏偷偷地商量,決定去縣城看望鍾老師。同時,同學們也想借此機會去山的外麵走一走,看看外麵的世界到底什麽樣兒,看看那裏的一切到底是不是鐵蛋說的那個樣兒。
虎子問鐵蛋:“敢不敢?”
鐵蛋說:“那有什麽不敢的。”
虎子又問猴子:“你敢嗎?”
“你們敢我就敢。”那種表情中流露出一種讓人不敢放心的自信。
虎子再去問皮皮蟲,不料那蟲子帶有挖苦性的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這個小毛蟲,我在問你呢。”
“去就去唄,反正咱們這一夥,大小事都是你說了算。”
“那好,就這麽定了。”
這事決定做出後,他們並沒有告訴其它任何人。
這是一個果敢而又莊嚴的決定。
要出山去了。他們每一人都顯得十分興奮,也十分激動。是呀,山的那一邊,到底什麽樣兒,他們又一次挖空心思地想像著。
第二天早上,他們起得很早,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小書包裏塞上兩個大饅頭,就悄悄地踏著山路出發了。
虎子仍然帶著他有那隻大黃狗。所不同的,這一次,他特意還帶了那隻心愛的,也曾經引起孩子們哄動的大烏龜。奇怪的是,這一次,大夥兒的意見特別一致,決意要把它送給鍾老師的。
野狼溝到縣城,翻山越嶺大約三十裏。除了要經過那些大大小小野狐溝、老虎溝、獅子溝、黃鼠狼溝和野雞溝以外,山外還有十幾裏比較平坦的川路。
虎子他們沒有去過縣城,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遠。
一路上,有人摘了些野果,但沒有人再去逮那叫螞蚱。一向對花花草草並不感興趣的皮皮蟲竟然還折了一些鮮花。
大黃狗跟著主人,自然不叫不鬧,跑前跑後在路旁的小樹下撒尿做記號。
他們走啊走啊,走過了一座山又一座山。這山,怎麽這麽多呀。在他們心裏,這世界,本來就是這麽山連山,溝連溝,高低不平,荒野複雜。
遠處的山崖上,一股隻有指頭粗的水流直瀉下來,像冰淩,像彩虹,十分壯觀。使人不由得想起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名句。
虎子他們這才發現,原來埋藏在大山深處的,還有如此壯觀的景致。
走出野狼溝,就是野狐溝,溝那邊還是溝。過了野狼河,山那邊還有河。翻山、越嶺、過河,入溝。就這樣,經過這麽多坎坷以後,他們的才真正感到了山的高、山的大和山的寬闊。在這大山之中,人又是多麽的渺小。
前麵還有多少路,他們的不知道。
鐵蛋說:“媽呀,這不是要人命嗎。”
長毛猴說:“這路還有個完沒有。”
虎子一看這兩個沒精打采的樣子,就說:“沒出息的東西,才走多少路就這樣了,還長著呢。”
不料那皮皮蟲突然提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問題:“你們說咱們這‘四個半’現在這個樣兒像不像當年的唐僧取經?”
“唐僧取經什麽樣,誰見過?”
“二伯不是經常講嗎。”
虎子說:“要說像,那我就像那個孫猴子了。”
“誰像豬八戒?”
“嗨,鐵蛋唄。”
“什麽,你才像豬八戒呢。”
(三分之二頁圖:大山深處,四個野小子和一條狗打鬧著走著。虎子:“你像豬八戒。”鐵蛋:“你才像呢。”
虎子又說:“這麽說,長毛猴更像唐僧,皮皮蟲就是沙和尚了。”
“不,不,不,這可有點不像了,我是說我們的那條狗,更像那個白馬了。”
“屁話,狗怎麽能像白馬。”
“說像就像嘛,打個比方,還有呢。”
“還有什麽?難道還會有妖怪?”
“有有有,那崖娃娃小鬼不就是妖怪嗎。”
“哈哈,真會亂想。”
不遠的草叢中,重重地響了一下,把所有的人的心都有崩得緊緊的。一會兒就從中跑出一個十分精靈的東西。大黃狗叫了兩聲就順著叫聲躥了過去。
猴子,真正的猴子。
那猴子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樹林中攀枝,輕巧得跟水上漂著一樣。一見有人,很利索地就從一個陡峭的山崖上向山頂上爬去。
“你看人家。”虎子說。
長毛猴看到了真正的猴子,真是驚奇透了。
人看著猴子,猴子也驚奇地看著人。一會兒就從這棵樹頂上翻越到那棵樹頂上,再過一會兒就越上石岩不見了。
呀,人能變個猴子該有多好。
走著走著,那長毛猴突然提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問題:“你說咱們這一次到縣城能見到縣長嗎?”
“啊!”皮皮蟲一聽就十分驚訝:“縣長,那怎麽可能。”
“那有什麽不可能的,縣城不就是縣長住的地方嗎。”
“傻透了,傻透了,你以為你是誰哩。”
“那可說不準。”
高空中,一聲長鳴。原來是一隻老鷹在盤旋。
一會兒,那老鷹就俯衝下來,像一把利劍直插向山溝底部。一會兒後又直上雲霄,不知抓到了一個什麽獵物後就飛過山頭。
看來,在這溝壑之中,也許隻有老鷹才是真正征服大山的英雄。
呀,下一輩子能變個老鷹該有浪漫、多自在。
順著老鷹消失的地方望去,天還是藍的,雲還是白的,山那邊的世界到底什麽樣仍然是個迷。
不管怎麽說,路還得靠自己走,因為他們畢竟不是老鷹,也不是猴子。
皮皮蟲十分調皮地在地上撿起一個紅色的小土蛋子,然後就在路旁的石頭上歪歪紐紐地寫了一個“啊!”字。那鐵蛋來了興趣,立即奪過來,就寫了幾個字:“鐵蛋到此一遊”。不料那“此”字定成了“些”字,惹得大夥直笑,鐵蛋極不好意思地用手趕緊擦掉了下麵的兩橫。
虎子好不服氣,也在地上寫了一句話:“猴子是個大壞蛋”,長毛猴很不高興,也寫了一句話:“大壞蛋,大壞蛋,都是大壞蛋蛋”。偏偏這一次皮皮蟲什麽也沒有寫。
就這樣,這幾個家夥打打鬧鬧,又向前走去。
再向前走幾步,虎子突然發現自己身上帶來的那個小包有點多餘,一生氣就把它放在了路邊的草叢裏。皮皮蟲說:“不要就扔遠點。”
“誰說我不要。”虎子說著就向草叢深處走幾步後掛在那裏了,說是回來時拿上就行了。
這一走,那皮皮蟲突然聽見路旁的草叢深處重重地響了一下。就問:“這地方會不會有人?”
鐵蛋說:“這地方能有個屁人。”
皮皮蟲說:“不對,我怎麽聽到有人的出氣聲。”
“神經病。”
皮皮蟲仍然想證實自己的聽覺,又回頭看了一眼,果然什麽也沒有,於是就繼續趕路。
他們那裏知道,這時藏在這裏的草叢深處的,竟是他們想也沒有想的花花、山妞和哆來咪。
走啊,走啊,他們終於走上了一座山頂。視野一下子開闊了許多。
一眼望去,平展展一片。人多了,路寬了,再也沒有懸崖和峭壁,再也沒有山林與勾藤。隻有莊稼、村莊和彎彎曲曲的河流。
他們一下子來了興趣。
嗬,人世間竟然還會有這麽平坦有地方。在他們心裏,這也許就那真正的“山那邊”的世界了。
他們開始坐下來休息,也開始第一次欣賞這平川的感覺。
在這裏,沒有山間的野果,沒有垂掉的勾藤,沒有那麽多的青石板,而人卻明顯的多了。再往遠處望去,那一簇一簇的樹林中升走了一股股的青煙。
看來這地方人家還真不少。
虎子他們又想起了那天在狼窩洞前的一切,不由得張開雙臂又仰天長歎了一聲:“啊-”。
這一“啊”,其它人也跟著“啊”了起來。
虎子說:“都‘啊,啊’的,這會兒都變成驢了。”
鐵蛋說:“那你‘啊’出個詞兒呀。”
皮皮蟲說:“你們發現沒有,這地方沒有崖娃娃。”
“奇怪,真的呢。”
大夥兒立即又‘啊’了幾聲,結果證明,這裏確實沒有崖娃娃。大夥兒又一次想起了那個可怕的鬼叫聲。隨著聲狗叫以後,他們便再一次坐下來休息。
在這裏,已經有大塊在塊的田野,有寬寬的馬路,遠遠還能看到隱隱約約在書上才見到過的高樓。
肚子餓了,他們每個人都實實在在地啃了半個饃,虎子把剩下的半個扔給了他的大黃狗,那狗一口便吞了下去後就到河邊喝水去了。
這正是:
小花狗,過山梁,
小人物,上山崗,
要問他們幹啥去?
走出大山多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