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去兩天,鍾老師還是沒有回來。學校裏傳出了不少議論。有的說,鍾老師又到別處講課去了,肯定短時間內回不來。有的說,鍾老師這一次肯定徹底不回來了。過去,城裏有的學校就曾經想留過他,這一次又去觀摩教學,可能被挖走也是可能的事,城裏條件肯定好,再加上有縣長的麵子撐著,你說他還能回來嗎。他又不是傻子。
為這事,校長決定親自走一趟,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對於虎子他們這些學生來說,鍾老師在學校的時候,不少人實際上很煩他,也
背地裏罵過他,有時候甚至把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有朝一日殺了他。可是,幾天過去以後,他們又都覺得空當當的好像缺了什麽東西一樣總有一個影子在眼前晃動著,讓人的幾分想念。尤其是那虎子本人,還被鍾老師任命當了一天的班長,雖然時間是那樣的短暫,他當得也不那麽到位,可是這畢竟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讓他好好地表現了一回,使他在這一次的過程中找回了自己的人格和尊嚴。從這個意義來說,他當然也是十分感激的。到這個時候,他所想念的心情當然也更強烈些。
可是,這個鍾老師,為什麽一走就不回來了呢?
對於這個事,鐵蛋、長毛猴和花花當然也少不了在一起議論。他們一致的意見是,鍾老師臨走前講的那篇課文《山的那一邊》實際上就是向同學們打個招呼,隻是當時大夥兒沒有理解就是了。
是啊,難道山的那一邊真的就那麽好嗎?城裏真的就那麽好嗎?他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當然隻能猜想,不好發表過多的議論。朦朦朧朧中他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一個籠子裏,應當知道外麵的事。
小來怡哆來咪時不時地就上到山頂上想心思,看著望不盡的山頭挖空心思地想像著山外的一切,可到頭來什麽也想不透。因為在他的生活中,隻有這滿山遍野的花草、樹木、岩石、山嶺、河流、溝壑。除此之外,什麽也想像不來,什麽也沒見過。他多麽想立即飛出去,看看外麵到底有沒有星星、月亮,到底是不是也刮風下雨,到底還有沒有那些想像中的房子車和會走的樹。為此,他最近和那個他以往最不願意接觸的鐵蛋子接觸了一次,目的是想了解這個吹牛大王說出的一切和自己想像中的是不是一個樣兒。
鐵蛋本身就是個叫螞蚱,經哆來咪這麽一提,更是嘰嘰喳喳,能把無說成有,把小的說成大的,把一個說成兩個。當然,鐵蛋還是有不說的時候。比如鐵蛋他二姑媽就在山外的城裏,他是直到最近才告訴夥伴們的。原因是最近他不僅出了一次山,而且在那裏見到的一切讓他憋得實在不說不行了才說出來的。
那一天,二姑媽捎話過來,說是要過生日,要娃他大舅,也就是鐵蛋他爸無論如何去一趟。其實,二姑媽年紀並不大,也從來是不過生日的。其所以這樣捎話,就是想借這一段農閑,叫娃他大舅,也就是自己的哥哥到她那裏去一趟,生怕她那個強死鬼不來才這樣說的。
二姑媽的家住在縣城裏,鐵蛋爸決定要去了,而且這一次還要帶上鐵蛋一起去。
鐵蛋跟著父親去了兩天,回來後就激動得整整三天沒有睡好覺。恨不能一下子他的所有見聞全部“倒”給他的夥伴們。
鐵蛋告訴虎子,說他這一次真是見到大世事了。虎子說鐵蛋又在吹牛,去一趟縣城能見到多大的世事。沒想到這一下把鐵蛋真的給激怒了。就說:“你這人真是井裏的蛤蟆沒見過天,你知道嗎,外麵的世事大著呢。”
“吹,吹,又吹開了。”虎子說完就十分厭煩地離開了。
使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鐵蛋的這一次外出,最感興趣的,偏偏卻是那個從來都不願在人前湊熱鬧的小來怡哆來咪。鐵蛋回來後,他就主動向鐵蛋的的身邊湊,目的就是想盡量多知道些關於外麵世界的事兒,想知道他自己的想法和鐵蛋見到的到底是不是一個樣兒。
哆來咪問:“山的那一邊真的還是山嗎?”
鐵蛋說:“這一座山的那一邊還是山,很多山的那一邊就不是山了。”
“那會是什麽樣兒?”
“你說會是什麽樣兒?”
“哎呀,那地方,一眼望不到邊的平呀,平得就跟咱們操場一個樣。”
經他這麽一說,不少人都在心裏想像著:那個一眼望不到邊的地方到底是個啥感覺。”
“我聽說在那兒雞兒不叫,狗兒不咬,是真的嗎?”問這話的竟是哆來咪。
“哎呀,傻小子,淨說糊塗話,那兒來的雞呀貓呀狗呀的,沒有怎麽會叫呀咬呀的。”鐵蛋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地覺得自己一下子比他們知道得多了許多,不免露出幾分滿足和自得的神態。
嗬,那地方連雞、貓都沒有,那會是個什麽地方呀。
“那兒有高樓嗎?”
“有,多著呢。到處都是高樓。”
“有多高?”
“高著呢,比咱們這兒的楊樹還高。”
“有月亮嗎?”
“當然有。那兒有月亮、星星都比咱們這兒好看呢。”
“那兒能上天嗎?”
“能。那兒比天上還美呢,要什麽有什麽,比如那水,明明看著什麽都沒有,用手一擰,嘩嘩就來了,再一放,又沒了。誰也不知道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不就是自來水嗎?”
“是自來水。你想,連水都能這個樣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別的就更不用說了。”
“別聽他吹了好不好。”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鐵蛋說的話,哆來咪半信半疑。
“那裏的路啊,要多幹淨有多幹淨。”
“又吹了,能有多幹淨?”
“這麽說吧,就好比咱們野狼河的青石板,一點髒東西也沒有。”
“那兒的房子和樹會走路嗎?”
“這可沒見過,說不定也會有呢。我還發現,那兒的人呀,真是美死了。”
“看把你說得饞的,能怎麽個美法?”
“美的成天什麽也不幹,就知道在街上胡轉悠。”
“那可能嗎?”
“怎麽不可能,我親眼見的。”
“呀,嘖嘖!”
“好幾天,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幹活的,那像咱們這兒。”
“吹,吹,又吹開了。”
“我這那兒是吹呀,真的呢。不信,你們自己去看看。”
鐵蛋還說了許多,哆來咪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就起身離開了。現在,山外麵的一切,對他來說,仍然是個迷。
這正是:
大山大,大山多,
大山外麵是什麽?
猜來猜去猜不透,
因為他們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