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媽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那土匪兒子真的能在學校當班長。
那天早上,當她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強活強地提前離開家以後,心裏覺得很不安。於是就在虎子離開後不久,跟著去打聽。而當她在幾個遲到的學生那裏打聽到這個確切的消息以後,一下子高興得沒法提。
我的天,他也能當班長。
不過,到這個時候,她從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自己養的貓,肯定知道貓脾氣,這樣的人怎麽會當班長,是不是搞錯了?
為這事,他也想去專門問問鍾老師,聽說他已經開會走了。不過她已經確切地知道,這事是他臨走前定下來的,這才真正地興奮起來。
現在,她正一個人坐在那裏想心思,不斷地想著過去的一切,想著自己的作法,好像有幾分對不起自己的兒子似的,也好像有幾分自責。她想起了她那幾句幾乎是說絕了的話,如今,這個爭氣的兒子真的就當了班長,你說讓當媽的又怎麽說呢。呀,是不是我錯了,真的都是我錯了嗎?
她把這事很快告訴了東頭他二伯,二伯說:“這有啥奇怪的,男娃娃,有時候還真說不準哩,要真正出息,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咱們的虎子,說不準還真是塊當官的料呢。”
這一說,虎子媽心裏更踏實了。於是在這一天裏,她見人就說:“我兒子當班長了,我們家黑虎真的當班長了。”這一說,虎子的形像在許多人的心裏一下子抬高了許多,更把那些家裏有學生的家長們一下子羨慕得不得了:“哼,虎子都能當班長,我兒子呢。”都在心裏準備了一大堆話等著兒子回來後問個究竟。
虎子媽呢,更是高興得沒法提。說真的,她從心裏從來沒有這樣看待過自己的兒子。現在,她正在準備等兒子回來以後和他好好地談一次,準備向兒子公開認錯,並表示以後決不會像以前那樣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甚至還把他鎖在門裏頭。想起也實在讓人過意不去。同時,他還要為兒子做一頓好吃的,要讓自己這個已經出息了的兒子也高興高興。
現在,一切已準備就緒,隻等著兒子回來了。
虎子呢,今天本想好好地當一回班長,沒想到結果弄得亂糟糟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一生氣就又來了個惡作劇。使整個學校亂成一團。這一下可是惹怒了校長。校長一生氣就把這個還沒來得及張狂的“代理”給撤掉了。雖然表麵上表現得無所謂似的,可心裏總覺得不好受,也覺得十分委屈。也知道自己的最後一招是闖了大禍,於是就悶著頭回家了。
剛走到半路上,一拐彎就獨自去了黑疙瘩潭。
臨近黃昏的黑疙瘩潭,靜悄悄的。除了能聽到河中央那一點點小得可憐的流水聲以外,一個人影也沒有。
黑虎一到黑疙瘩潭,就爬上了那塊大石頭想心思。看著西邊將要落下的餘輝,他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他想起了那天那場瘋狂的尿尿比賽,想起了在水中的狼狽與快樂,想起了那隻大烏龜,想起了那條可惡的魚,想到了那隻可憐也是幸福的母螃蟹,也想起了他們玩打仗時的衝殺聲。這會兒,什麽也沒有了,留下的隻是空空的沙灘和自己這個苦悶的人。
再向遠外看去,不遠外就是那個後山溝。順著山溝向上,就是那個可怕的野狼洞,那裏有二伯講不完的故事,也有二伯那可怕的鞭子聲,還有那和崖娃娃比賽的嚎叫聲。到現在,他仍然弄不清楚,這個荒野的山溝裏,難道真的會有小鬼一樣的“石娃娃”嗎?
也就在昨天晚上,他自己曾為今天的事想了再想,籌劃了再籌劃,他也多麽想從今天起,把這個班長當得響當當的,他想讓家裏人服他,讓老師、同學重新看他,可是到頭來,卻弄成這個樣兒,難道真的都是我錯了嗎?
鐵蛋呀,猴子呀,還有那個皮皮蟲,還說是“四個半”呢,為什麽也跟著瞎起哄,你們這不是有意在看我有笑嗎。
一陣風吹來,虎子覺得仍然無法清醒,許多問題仍然讓他想不清想不明白。
虎子想著想著就覺得怪傷心的,於是又破著嗓子喊了幾聲。喊得那黑疙瘩潭對麵的石崖上又響起了回聲,陰森森的,怪可怕的。
唉,這是怎麽回事呀。他想不通。
也就在虎子獨自想心思的這當兒,鐵蛋他們幾個已經提前回家了。路過虎子家門口的時候,這幾個臭小子硬是有意把那腳步摔得響響的,好像在有意讓人聽見似的。
虎子媽真的以為是自己兒子回來了,一看原來是這幾個野小子,就問:“虎子呢?”那種口氣明顯地帶有幾分興奮和喜悅。
鐵蛋一聽,也十分調皮地說了一句:“噢,他當班長了。”
“哎呀,知道,你們在學校的事我啥都知道。”
“班長還能隨便回家吃飯嗎。”
剛一說完,那幾個小子就同時神神氣氣地離開了。
哼,這些人,咋能這樣說話呢。
剛走不遠,就聽那皮皮蟲大喊了一聲:“不好!”於是就拉著大夥向一側跑去。
皮皮蟲是看著虎子走向黑疙瘩潭的,他的心裏一陣緊張。
說到這兒,還就是那精皮蟲鬼主意多,他也想找黑虎逗點樂,開心開心。
當幾個人都有到那黑疙瘩潭的時候,看見那虎子一個人坐在那裏,心裏也多少踏實了一些。
“虎班長,你在這兒?”鐵蛋有意挖苦性地說了一句。
虎子的氣更大了,但此時此時此刻,他又能說什麽呢。
“黑虎,坐這兒幹嘛呀。”長毛猴的聲音。
“是呀,虎子,冷溲溲的,咱們回去吧!”皮皮蟲也接著話茬勸了一句。
這一來那虎子發怒了:“你們別煩人好不好,我冷不冷回不回關你們屁事。”
幾個人都知道虎子在想什麽,也就沒有生氣。於是就死拉硬纏地把那虎子送回了家,才嘻嘻哈哈地離開了。
媽媽一見兒子回來,就高興得不得了。她第一次像接待自己的客人一樣迎接著這個出息了的兒子。
虎子蝸著一肚子的火,一進門就回到自己的小屋裏,悶著頭睡下了。並不像往常那樣遇到屁大的事就張揚得不得了。這一來,虎子媽更加佩服了自己的兒子。真是他二伯那句話說得對,娃娃們,說出息的時候很快出息了。這咋能不叫人高興呢。
“兒子,該吃飯了。”
“我不吃。”
“吃吧,吃吧,吃完媽還對有話說哪。”
“我不吃。”
“哎呀,吃吧,天大的人物也要吃飯呢,你看,還有酸棗和核桃,這一回還是你二伯送的,他聽說你小子當班長後,別提多高興了。”
“我不吃。”
“呀,飯咋能不吃呢。”
“我真的不吃。”
“人是鐵,飯是鋼,當再大的官也得吃飯呀。”
“我就不吃嘛,我不餓。”
“兒子,媽啥都知道了,知道了,媽冤枉你了。”
“哎呀,媽,你別煩人好不好。”
“這怎麽不煩人呢,媽高興還來不及呢。”
虎子再也不說話了。
“兒子,媽真的高興,真的高興呢,你說誰不盼自己的兒子出息,你這一次能當班長,不光是你自己高興,也是為媽媽爭光呢。對嗎?”
“媽,你怎麽這麽煩人呢。”
這一來,媽媽真的有點生氣了。剛才的高興勁兒一下子減少了許多。這個鬼兒子,你還以為你是誰呢,不就當了個班長嗎,怎麽一架子變得這麽大,脾氣這麽大。
其實,媽媽根本不知道,他兒子這個班長已經不存在了。
虎子本來還想睡一會兒,可是聽到媽媽這麽叨叨個不停,一生氣就起身跑了出去。
這孩子,咋這樣呢,不就是個班長嗎。
媽媽不解地看著兒子的背影,又一次木木地站在那裏。
這也是:
這個事兒沒法提,
好讓媽媽空歡喜。
樂了一群野小子,
自己隻好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