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的放學路上,娃娃們之間突然傳出了一個天大的新聞,說是那黑虎和花花攪和在一起了。
論說,這事本身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也沒有幾個人相信的。這兩個家夥,一個瘋男,一個野女,稱錘對著鐵刷子,半斤八兩,一路子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什麽奇聞笑話讓他們說的。可是事情偏偏在這個地方出了岔。
也就在這前一天的下午,臨近開學的花花也不知那根神經出了問題,硬是要拉著虎子幫自己栽她的那棵百合花。麵對這個問題,虎子當然很為難。一來這個季節根本不是栽花的時候,二來他平日裏最怕別人說他跟女娃娃在一起。可那死強的花花就是不行,非要讓他幫這個忙不可。好像沒有他虎子這花就別想活似的。虎子沒有辦法,也就去了。
也偏偏在這個時候,這件事被那賊一樣的鐵蛋看見了。這可不得了。他那個廣播匣子一樣的嘴一打開,就別想停住。見人都想說上兩句。好像不說就難受似的。末了,還每一次都掩耳盜鈴似的加上一句:這事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千萬別告訴別人。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也像真的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一樣傳得紛紛揚揚。
直到這時候,虎子本人還一直蒙在鼓裏。
第二天上學路上,虎子突然發現,那些平時跟自己很近的小子們都用怪怪的眼睛看著他。有的甚至十分詭秘地一笑就離開了。這裏麵還有那皮皮蟲和長毛猴。
尤其是那個跟屁蟲鐵蛋子,更是像一個叛徒似的神秘兮兮的避著他見人就偷偷地嘀咕,什麽百合花,什麽剌兒玫,什麽叫螞蚱,偶爾間還露出一個什麽怪詞兒“人頭蜂”。
這是為什麽?
虎子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地聽不出門道來。難道……
一連幾天,都有是這樣。
虎子有些納悶。後來一聽,好像是在說自己,一下子火冒三丈:“這些王八小子。欺負人也不看個好日子,欺負到我頭上來了,這還得了。”
這一天,虎子又在路上走,老遠就聽到嘻嘻哈哈的說笑聲。一看,又是那個叫螞蚱跟屁蟲。這小子,一邊眉飛色舞的講著,一隻手捂著嘴詭秘地笑著,一邊還在提著褲子路邊撒著尿。看來,這些重要新聞和離奇故事已經使他越說聲越高,越講越帶勁。
這虎子一生氣,就悄悄溜到鐵蛋背後,猛地朝著他的小P股就踢了一腳:“你小子也夠忙乎的是吧。”
那鐵蛋說話的時候,冷不防虎子實際就在他背後,又經這麽一擊,猛的向前一撲差一點兒摔倒在地上,嚇得一吐舌頭就趕緊提褲子,不料那早已關不住閘門的“小龍頭”還在唰唰唰地撒著尿,一下子就尿了半個褲腿。
這一下糟了,這個濕淋淋的褲子又怎麽去上學。
“你?”
“我咋啦?說呀,你不是能說嗎,說呀。”
“你?!”那鐵蛋一時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好啊,吹大牛吹到我頭上來了,吹呀,你吹呀。”。”
咦!
虎子笑了,在場的人都笑了。
顯然,這時候想換也是來不及了,鐵蛋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這一次,鐵蛋再也不當那叫螞蚱了,一到學校就規矩得不能再規矩。從到學校到上第一節課,再到下課十分鍾休息,都一直沒離他那個座位。盡管大夥們打打鬧鬧,熱熱鬧鬧,他也是一動不動。生怕被別人看見。
虎子當然知道那吹牛大王的難受。哼!活該,活該,胡說八道,嘴招禍害。
現在,他已經站在講台上,又把那教鞭得嘣嘣響:“這個,啊,那一年,就是那一年,……”
大夥當然知道這是在說鐵蛋,於是,剛一開口就惹出了一陣哄堂大笑。
這一笑,虎子更來勁了:“那一年,有人站在山坡上一尿,媽呀,整個世界全發了大水。那一年……”沒等他說完,自己先笑得直不起了腰。
這時,那皮皮蟲也來了勁,他一把奪過教鞭,高聲喊著:“別聽他驢叫了,這個,啊,那一年……,”不過那皮皮蟲竟然沒有笑,“那一年,咱們野狼溝的半山腰裏,突然冒出一個洞,這洞,不長不短,不粗不細。”
“那不就是咱們的野狼洞嗎?”
“不是,這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突然襲擊有一天,這洞裏冒出了一股水。這水,說清不清,說混不混,不過多少有點臭味兒。”
“水裏怎麽會有臭味呢?”
“有一天,這水,堵也堵不上,停也停不了,水從半空中流下,不過好半天就落不到溝底。”
“那落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我想肯定流到有的人的褲子上了。”
啊?
這個毛毛蟲,你?
教室裏又鬧騰了好一陣子。
就這樣,鐵蛋子隻好受著侮辱,受著委屈,一點點辦法也沒有。
又上課了。偏偏又是他最怕的語文課。
這個該死的鍾老師,你好好地講你的課,幹嘛老是想出奇招把課堂弄得轟轟烈烈。一會兒提問這,一會兒又讓大夥兒自己討論,抓住一個籽麻大的問題總是沒邊沒沿地往死裏摳,你說你是不是瘋了你?你不是要到縣上去開會嗎,怎麽還沒走呢?
這一下,可苦了鐵蛋子。
你說要是這會兒那個該當死的老師突然要他站在這麽同學麵前,那不是活活地丟死人嗎?
於是,他就像一隻縮頭龜一樣悄悄地把頭貼在桌麵上,盡量不讓老師看見。至於老師講些什麽,他已經無心去聽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老師在黑板上鄭重地寫下幾個字:“山的那一邊……”,然後就開始提問了。
“山的那一邊……”實際上是一篇課文的名字。
你說這老師,你好好地分析你的課文就行了,為什麽偏偏要把它擴展到現實中,偏要問那些稀奇古怪不沾邊的問題。
“黑虎,你說山那邊是什麽呀?”
“老師,山那邊還是山呀。”那黑虎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對,山那邊是一條溝。”
對於如此可笑的回答,老師並沒有立即製止。
鐵蛋這時的心碰碰直跳,好像血壓也升高了許多。
“那是什麽溝?”
“老師,是野狐溝。”
“野狐溝那邊呢?”
“是老虎溝。”
“老虎溝那邊呢?”
“老師,是獅子溝。”
“獅子溝那邊呢?”
“是黃鼠狼溝。”
“黃鼠狼溝那邊呢?”
“是野雞溝。”
“嗬,黃鼠狼跟雞在一塊兒,有意思。”
大夥都笑了。
“那再往那邊呢?”
那鐵蛋心裏想:“還有完沒完。”
“不知道了。”
“那不是還有山嗎。”
“對了,有鷹嘴山。”
“還有老牛山。”
“還有羊角山。”
“還有什麽呢?”
“還有兔子山。”
“還有呢?”
“還有……”
一時間,七嘴八舌,吵吵鬧鬧。不少人都對老師這種簡單而且近乎於無聊的問題不知道到底想說明些什麽。
這時隻見那老師背著手走到講台的邊沿上,慢慢地講了起來。
“好啦好啦,不說了,我們想問題就是要這麽一層一層地往深裏想,往遠處想。作為大山裏的孩子,要想到大山以外的東西,要想到山外的平原、大海、草原、沙漠、綠地,要想到縣城、省城,想到北京,想到國外去。要把我們的思維擴展的大大的,寬寬的。要想到我們這裏所說的山可以是我們這裏的山,也可以不是我們這裏的山。可以是我們生活中真正的山,也可以是我們想象中的山。這樣才能寫出好的文章來。對不?”
教室裏又一次地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睜著大大的眼睛靜靜地聽著。老師接著說:“我們說,有山才會有溝,有溝才能顯示出山的存在,生活是這樣,我們寫文章也是這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一定體現出這種波浪來。大家現在學習的主要還是記敘文,在開始考慮你的文章的時候,一定在想到要像山和溝一樣高高低低,像河裏的流水一樣起起伏伏,像音樂一樣流暢,有節奏感。不然,也就寫不出好文章來,你們說對不對呀?”
“對!”這回答的聲音並不高,但很深沉。所有的同學幾乎都進入了思考之中。隻有那鐵蛋的心裏仍然很害怕。
“現在,我再提一個問題。”老師這一次反倒提高了嗓門。
還有問題呀?
“你們希望山的那一邊是個什麽樣啊?”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有高樓,高樓高得像咱們楊樹那麽高。有寬寬的路,那路寬得像野狼溝這麽寬。”這個同學比劃著。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有火車,有汽車,有飛機,咱們每天都能到很多地方去玩。”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有許多許多好吃的東西,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嗬,又是一個饞貓。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很好的莊稼,就是別有野狼、野豹、野蟲蟲。”這一次是山妞回答。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所有的人都是健健康康的,永遠不打針。”這是長毛猴的回答,因為他不時除了怕理發以外,最怕的就是打針。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隻有百合花,沒有剌兒玫。”虎子說。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隻有山野花,沒有小老虎。”花花說。
這兩個家夥,說起話來針縫相對,簡直像對歌一樣。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有螃蟹,有烏龜,就是不要有魚。要有魚也別有魚剌。”虎子說。
(三分之二頁圖:教室裏,鐵蛋站著回答問題:“我,我希望……”)
“我希望,山的那一邊,所有的魚,全身都是刺。”花花又說。
啊!這是什麽話?
大夥都笑了。
這時候,老師才發現,這個平時的叫螞蚱為什麽一言不發,就說:“嗨,鐵蛋子,你說呢?”
“我沒啥可說的。”鐵蛋心裏本來就害怕,隻好這麽地應承著。
“不行,你平時的想象力不是很好嗎,你說,站起來說,不行幹脆到前麵來說。”
“老師,真的,我沒有啥可說的。”
“平時的叫螞蚱咋就沒啥說的呢?騙人。”虎子說。
“多嘴!”老師製止了虎子的話。
這時,有許多人才發現,原來那鐵蛋的褲子已經濕了個透。
怪不得呢!
那鐵蛋子隻好站了起來,他濕著褲子紅著臉。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老師,他,他肯定是希望,山的那一邊的路邊上,能有許多廁所呢。”
啊?什麽亂七八糟的。
幾乎所有的人都先是不解,緊接著都笑了。
這時候,也隻有那黑虎子笑得最開心。
哆來咪今天還是一句話沒說。可從那以後,山的那一邊,到底什麽樣,一直還是哆來咪常常思索的一個話題。每一次吹完笛子,就獨自坐在山頭上,對著山的那一邊直發呆……
為正是:
山,山,山連山,
山的那邊還是山,
這山那山不一般,
山的故事講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