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被關這件事最終驚動了鍾老師。
本來鍾老師這幾天身子不大好,虛得提不起精神,可一聽也覺得這麽處理不妥,也去勸了虎子媽。
“哎呀,他大伯,”虎子媽仍然這樣稱呼,“你是不知道呀。”
“我的學生我咋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呀。”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娃娃,我有啥不知道的呀。”
“唉!”那虎子媽這才鼻一把淚一把地說出了原委。可到頭來態度還是那麽堅決。說得那鍾老師也好半天沒話可說。
連鍾老師自己也不知道咋的,自己這一次的話竟然這樣的蒼白無力。這一次他的行動雖然並沒有起到實質的作用,反而在娃娃們中引起了巨大震動。有的說,這一下虎子更倒黴了,老師要借刀殺人了,這一次非好好教訓虎子不可,黃鼠狼給雞拜年,那能有好事嗎。有的說,美,美,早該這樣,明擺著的事,就該收拾收拾。
當然,議論歸議論,說幾天也就過去了,一切都像是沒發生一樣也一點作用也沒起。
鍾老師放假以後沒幾天,又一次接到縣上送來的一份請貼,說是示範性講課的時間已經定了,要他好好地準備一下。誰都知道,要在全縣的一次老師會上進行觀摩教學,這可不得了。一位山區老師要到那麽大的場麵上去展示,他總覺得心裏沒個底,七上八下的。所以誰還有心思去管地些小娃娃的小勾當。盡管村裏有些人把虎子那事說得懸了又懸,盡管他看著牆上至今還保留著的泥餅子,他實在太忙了,忙人哪有工夫管那些。再說,大人能和娃娃一般見識嗎。所以到現在,牆上泥疙瘩“麻子臉”還是那麽個麻子臉,跛子雞還是那麽個跛子雞。隻是他突然聽到老伴的一句話:“別讓咱的小雞再那受罪了,還不如過幾天殺了它”他覺得有點道理。隻是這幾天他還沒有時間。
也就在昨天,他突然聽說虎子媽把娃娃關在屋裏不讓出門了,他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呀,這算什麽事啊。於是才決定去勸勸她,結果,嗨,沒說上話,他真得沒有想到,這一次虎子媽對自己的兒子心能這麽硬。
原來這虎子媽也並不是鐵石心腸。當媽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兒子的。隻是有一些事老是壓在她的心頭。
就說這位鍾老師吧,他一個教書先生招誰惹誰了。
他自己沒有娃娃,卻特別愛娃娃。虎子小時候,他是見一次抱一次,見一次親一次,恨不能天天抱回他家去。上學後有幾次下雨,都是他把虎子送到門口的。誰他媽的幹這事真是缺德透頂喲。有時候,她也從心裏埋怨那個鍾老師,你說你一個當老師的讓人欺負到這種地步還不敢站出來說一聲,你也太窩囊了。
她從心底裏已經懷疑,這事就是她兒子幹的。
誰又能想到,這件事最後竟是一個小女子山妞解圍的。
山妞媽和山妞媽是同一年內來到這個野狼溝的,也是一年內先後生了虎子和山妞的。那時候,她和山妞媽好得跟一個人一樣。當兩個孩子抱在一起的時候,她們倆都樂得不知笑了多少回。虎子的虎頭虎腦,山妞的文氣漂亮,常常逗得兩家人樂得不知說什麽好。
後來,山妞媽病了,她幾乎天天守在跟前,盼著那位老姊妹早點好起來。兩個孩子隻能由她一個人看管。時間一長,就覺得那山妞其實就跟自己的女兒一個樣。再到後來,山妞媽的病情一天天地加重。突然有一天,也許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拉著虎子媽的手一再托咐說:“以後,這就是你的女兒,你幫我管管吧,好嗎?”
“別說了,你會好起來的。”虎子媽說。
“一定一定。”山妞媽說著,那眼淚就嘩嘩地往下流。到後來,她真的也就不行了。
當時,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從此,她記住了山妞媽的這句話。也從那時起,在她知道的範圍內,任何人不準傷害小妞子,否則,那就等於要她的命。好多年過去了,她每年都要拉著小妞子到媽媽的墳上走一走,她要當麵向這位老姊妹匯報匯報山妞的情況。
前些年,發生了虎子撒尿那件事,氣得她一連睡了好幾天。而今天,又發生了這個鬼小子欺負小妞子的事,你說她能饒恕嗎。
是啊,自己的兒子,關他幾天有什麽要緊,關他幾天逼他懂點事不說,她自己的心裏也好受點。
其實,虎子媽心裏的這點事,虎子本人也多少知道一些。但是有時候,他自己也是常常管不住自己的。更何況這一次他確實是冤枉的。
皮皮蟲雖然不知道這麽多事,可是他憑著感覺對這件事想了又想後說:“我看要真正想救虎子,還得去找山妞。”
誰知他的這句話剛一出口,就遭到長毛猴和鐵蛋和極力反對。
“淨胡說,這事二伯和鍾老師都不行,她一個毛頭女子頂個屁用。”
“試試吧,我想會的。”
抱著試試的心理,鐵蛋、長毛猴和皮皮蟲走進了山妞家的院子。那花花立即氣不打一處來:“好小子,你還有完沒完。”
皮皮蟲一看這花花在場,知道事情不會那麽順當。於是就想找山妞單獨說話。沒想到這一來更加惹起了花花的憤怒:“不行,要說一塊說,有什麽神神秘秘的,難道我不是人?”
“你少管!”鐵蛋說話了。那目光明顯地有幾分氣憤。
“嗬,哪兒來的天王老子王八蛋,還管不著了呢。”
“這不是在你家。”
“那這是你家嗎?”
“不,是,嗯,反正你不能管。”鐵蛋一急就返不上多少強人的詞兒。
“嗬,你小子還沒治了你。”說著就要動手。
皮皮蟲一看不對勁,趕緊拉著山妞到一旁說話去了,氣得那花花幾乎跳起來。
令人不解的是,好長時間以後,那山妞竟然有點免強地問了一句:“咦,行嗎?”
“我想能行。”皮皮蟲說。
現在,更讓那幾個毛小子有點想不通的是,這一招果然奏效。當皮皮蟲原原本本地將玩白兔那件事的起因,以及虎子怎麽冤枉的事前前後後向山妞說清以後,小妞子也就不生氣了。她真的去了。
令人奇怪的是,當她笑嗬嗬地爬在虎子媽的耳朵上,照著皮皮蟲的話又是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明以後,隻聽到那虎子媽十分驚訝地問了一句:“真的?”
“真的。”山妞十分認真地說。
“這?”
“大媽,你還不相信我嗎。”
“這?”虎子媽那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天來少有的笑容。
奇怪的是,這當兒,哆來咪的笛子又吹起來了。這一次聽起來,比前幾次都好聽些。
這正是:
說是情,道是情,
真正理兒誰來評?
今日冤了小虎子,
明日還是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