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小子

三、放學路上

　　也就在老師離開教室的那當兒，虎子才擦擦臉揉揉眼睛向外麵走去。今天，他是最後一個離開這個教室的。剛才這裏發生的一切，讓他一想起來就感到難受。現在一切都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在做夢。門外的陽光照在他哭喪的臉上，火辣辣的好難受。當他帶著一肚子的悶氣走出這個大門的時候，他發現，有許多人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們像是在等著看熱鬧似的看見自己仍在偷偷地笑。那笑聲，那眼神，深深地剌痛他的心。鬼小子，笑什麽笑，你們算什麽東西？好漢做事好漢當，就憑這一點，你們就不如我，你們就不是男子漢，你們有什麽資格笑我？

黑虎心裏這樣想，別人怎麽會知道。不少人一看到他，就會想起剛才的那一幅狼狽像，由不得也想笑。這一來他更來氣了，這些氣加在一起，由不得就要暴發出來。這一氣，他看什麽什麽都不對勁，看誰誰都不順眼。哼，臭鐵蛋子，你也有資格笑我？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頭上明明頂著臭狗屎，還笑別人尿臭，你算什麽東西。今天要不是你，我會這樣嗎？長毛猴，你也敢笑，你又算什麽貨色，成天頭發長得像個囚犯，像個女人，衣服呼啦呼啦的像個長毛賊，一看就是個沒出息的東西。還有那蔫皮蟲，你看你那一幅可憐樣兒，好象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長個兒似的，瘦得風一吹都能吹八裏遠的東西還敢在我麵前逞能，早滾一邊去吧，想笑我，你還不夠格呢。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沒眼色的怪小子杜來怡，一出大門就吹起了他那一根破笛：

“哆來米，哆來咪，

哆來咪法索拉西……”

那聲音，吱吱啦啦，好像吊喪似的反反複複就那麽幾句，你說煩人不煩人。

說起來這杜來怡也就是這麽個人，他對周圍的一切從來都是這麽的漠不關心，好也罷，壞也罷，他永遠是那樣地照樣吹著他的那根破笛。無論什麽事，他都是這樣既不參乎，也不過問，好像天蹋下來他還會照樣做他的人，幹他的事。有人說他不合群，有人說他不惹事。時間一長，大夥甚至都把他的名字都給忘記了，隻記得有一個綽號叫做“哆來咪”。

那黑虎正在氣頭上，這種聲音更使他煩了個透，一回頭就大喊了一句：“別吹了，難聽死了，野狼溝還沒死人呢。”

這一喊，果然也算奏效，哆來咪果然走遠了一些，但是照樣吹他的笛，走他的路。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正是那個不知趣的臭鐵蛋竟像要打鳴的公雞一樣扯開噪子高喊了一句：

“一二三四五！”

更可氣的是，旁邊竟然還有人跟著響應：

“上山打老虎！”

鐵蛋又喊：“老虎在哪裏？”

旁邊人又和著：“跑在後山溝。”

媽呀，這簡直是明顯地挑畔，是一種嘲弄。平時，在野狼溝，誰都知道我王黑虎是個猴兒王，你那裏有資格領這個頭。哼，要喊這話還輪不到你喊呢。你什麽意思呢。這一來，他徹底氣瘋了，一下子變得像一頭發瘋的公牛，見誰想打誰，見什麽想砸什麽。尤其是當他再次看到那鐵蛋的時候，一下就氣得青筋直向外鼓，全身的骨頭幾乎都在咯咯發響。

當那鐵蛋還想再喊的時候，他一下子撲上去，趁著那鐵蛋沒有注意，三下兩下就把他按倒在地，緊接著，又將兩條腿向前一跨，就騎在了那小子的身上。那鐵蛋冷不防黑虎來了這麽一招，氣得爬在地上直反抗，可終因動手遲了那麽一步，好半天還是沒法翻過身來。

說起來也真沒勁。旁邊那些看熱鬧的，全都是些東倒吃羊頭，西倒吃豬頭的東西，不管誰勝誰否，圖的隻是個開心。因此，包括長毛猴和皮皮蟲在內的那一邦子剛才還在嘲笑黑虎的，這一來，又是一片“噢！噢！”

的喝采聲，好像又返過來在為黑虎幫腔助威。

（這裏有一幅三分之二頁的插圖，圖的內容是：山區莊稼地邊的小路上，虎子騎在黑蛋身上打架，引來一群小孩看熱鬧起哄。旁邊還有一位吹笛的小男孩）

黑虎帶著一身怒氣征服了鐵蛋。他心裏也十分清楚，在這一邦小子中，隻要征服了鐵蛋，就等於征服了一切。現在，他的好勝心和征服欲終於得到了滿足，他一下子變得開心極了。嗬，不管怎麽說，我黑虎還是虎，你們連狼連狗都不如，又算個什麽東西？

可是就在這時，騎在鐵蛋的身上的黑虎，又一次聽到了一個令他非常不高興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

他清楚地聽到，不少人也隨著應了一句：

“上山烤紅薯！”

黑虎非常生氣，可那個家夥又接著以更高的噪門喊了一句：

“一二三四五！”

這一次，響應的人更多：

“上山逮野兔！”

不知誰又喊了一句：

“一二三四五！”

這一次，不少更遠處的小家夥也跟著喊了起來，不過大夥都喊出了一令他更加生氣而且更亞毒的話：

“殺了王黑虎！”

這一喊，旁邊的不少人嘻嘻哈哈地跑遠了，遠處的人又接著喊。一個接著一個，一聲接著一聲，一浪跟著一浪。也不知道哪兒的小人物都跟著一起喊。不一會兒，滿山遍野都響起了同一個聲音。

更可氣的是，現在還正在他身子下麵掙紮的鐵蛋也跟著喊。這一氣他又在鐵蛋的身上重重地打了兩下，兩個人又滾在一起了。

黑虎又一次張狂起來的瘋勁兒，惹怒了在一旁觀看的花花。這個假小子、瘋女子，那裏看得慣這一切。於是，她立即大不咧咧地跑過去照著黑虎的後背就是一腳，一下子就把那虎子平展展地踢倒在地上，鐵蛋趁勢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於是，又一次迎來一片喝采聲。

“一二三四五！”

“殺了王黑虎！”

聲音越來越高，黑虎越聽越氣，當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狼狽得成一個土泥人。他一生氣就跺著腳喊

了一句：“喊什麽喊，誰再喊一句看我的拳頭。”一時間，惹出了一片笑聲。

“一二三四五，

殺了王黑虎！“

當那黑虎還想再發怒的時候，呼啦啦，周圍的一夥人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媽呀，大夥真是開心死了。

這正是：

說是瘋，真是瘋，

瘋了決不耍狗熊。

天王老子咱不怕，

隻圖一時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