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寂寞有染·呐喊

五十一、真實的騙子

　　張紅走了，心裏空蕩蕩的。

　　正準備睡去，我收到一個短信，和上次提醒我優盤容量的號碼相同。老葉！他在短信裏說：你過得好嗎？

　　這是典型的老情人多年不見，相互問候的語句，我笑了下，給他這樣個回複：我還活著。

　　他回複說：怎麽這樣說？

　　我說：你新書不錯。

　　老葉沒有配合我的等待，久久沒有回複。我把手機丟到了床上，長出了口氣。他到底還是不躲我了。

　　老葉還是沒有回複，我發了個問號，過了很久，還是沒有反應。

　　我索性不理他了，但還是睡不著。我起身衝了個澡，擦幹身子，發現身上又添了兩個新包。蚊子？還有！

　　於是我握著蒼蠅拍，掀起了水箱蓋兒。果然，飛出了一隻，我掄起了拍子，接著，它的屍體被牢牢固定在牆上。

　　我又彎下腰，按動了衝水開關，我計劃把它的子孫衝進太平洋。接著，我搜尋著敵人的殘餘勢力，出了兩次手，依次搞定。

　　戰績不錯，我仰在床上，看了眼電話，還是沒有回複。

　　我嚐試著閉上眼睛，還是睡不著。

　　我索性打開了電視機。JL台，午夜書香。主持人：一個衣著時尚的妹妹。采訪嘉賓：老葉。

　　老葉的氣色不錯，在和主持人談論著創作心得。他在不停重複著：“苦難，苦難。”

　　他說：“我的創作靈感來源於生活中對苦難的所知所感。”

　　主持人：您創作過程中，會不會把作品裏的內容與您的現實發生混淆？

　　老葉：創作也是一種真實。

　　主持人：您認為一位作者，什麽方式敘述，更容易被大眾接受？

　　老葉：真實！誠實！

　　主持人：有的讀者反應，您的作品過於陰暗，特別是男主角，心理行為極其灰澀，請問，這樣的人物會存在於我們生活中嗎？

　　老葉：會。

　　主持人：他是真實的嗎？

　　老葉：是。

　　主持人問：哦？

　　老葉：他就是我，我就是在誠實地敘述一個真實的自己！

　　主持人突然卡了殼，畫麵也停頓了一下，估計是錄播的時候進行了一次剪接。

　　主持人：您結婚了嗎？

　　老葉：沒有！

　　主持人：那您擇偶的標準什麽呢？

　　老葉：沒想過，沒標準，我這輩子沒想過跟誰結婚。

　　主持人：為什麽？

　　老葉：我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主持人：為什麽？

　　老葉：嗬嗬，您認為古龍小說中李尋歡和楚留香哪個更有魅力？

　　主持人：我想女性朋友大都喜歡李尋歡吧。

　　老葉：李尋歡之所以比楚留香更有魅力，可能正是因為他一天到晚總是咳個不停，更會揪住女人的心。他功夫那麽高，自然可以治愈的。非得那樣，是因為他不想治。他不想治，是因為喜歡，就喜歡這種悲情。

　　廳裏電話響了起來，接起卻是個打錯的。等我回來，節目結束了，一個喜歡悲情的老葉謝幕了，一個真實的騙子謝幕了。

　　我苦笑了下，那個鄰居家的孩子和他一樣中了毒，前者中的是毒品，後者中的是孤獨。祝老葉在悲情中永生。

　　淩晨一點多了，我關掉電視，翻了個身，抻了個懶腰，閉上了眼睛。

　　我已經睡了，就不希望被人打擾。可我還是醒了，被吵醒的，被老葉吵醒的。

　　老葉在電話裏說，徐明，你挺好吧。我迷糊中說還行。老葉說那就好。

　　我好嗎？不怎麽好，這次，我徹底精神了，我不應該被老葉反問，我得主動問他才對。我說：“你沒什麽大病吧？”

　　老葉沒有回答。

　　“我和夏雨通話了。”

　　老葉還是沒有吱聲兒。

　　“你是不是……認為這樣很開心？當然，我不是指責你的道德問題。”

　　這次，老葉說話了。他說：“徐明，我們能不能不討論這個問題？”

　　“那說什麽？”

　　“徐明，咱倆是兄弟吧。”

　　我想了下，過去是，現在呢？我沒回答。

　　“徐明，我們以前是不是從來不談論這方麵的話題，我們不說這個，好嗎？”

　　的確，這些年，我和老葉從未深入過對方內心的情感世界，一遇到這個問題，就都轉移了話題。我和老葉是不是兄弟呢？或許一個在男女問題上有所偏離的人，與友誼發生不了什麽關係。

　　我說：“你書賣得怎麽樣？”

　　老葉又打斷了我，他說：“不談書的問題好嗎？”

　　我說：“你身體怎麽樣了？”

　　“徐明，不談這個話題好嗎？”

　　“那談什麽？”

　　“說說你近況吧。”

　　看來老葉不想敘述他自己，下麵隻能我說了。

　　老孟坑我的事，我一直憋著，遇到了老葉，我該和他講講。事實上，老葉是個不錯的傾訴對象，我先前能直接在短信裏用慘談的形式說出自己“還活著”，就是因為我有傾訴的欲望。

　　於是，我就開始講了。講到了舉報老孟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說不說呢？想到聆聽者是個比我還齷齪的家夥，我就決定講了。

　　這個過程中，老葉一直在仔細的聆聽，沒插什麽話。當我講得差不多了，用收功完畢的語氣歎了口氣後，老葉終於張開了嘴。

　　老葉說：“徐明，是這樣。老孟加價是可能的，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但不至於明知優盤容量有問題，還故意讓你賣。老孟那麽精明的人，再鬼迷心竅也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你是說老孟根本不知道那優盤容量不足？”

　　“肯定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還賣給你，除非你們倆有仇，或者他不想在這地方混了。再說，以老孟的身價，不可能因為這些錢，冒這麽大的風險。但我不明白，老孟為什麽黑你錢呢？而且黑了後還說貨拿不回來了。”

　　“估計他知道我看破他了，怕貨到我手裏，貨款不給他結吧？”

　　“哦，是這樣。但先前十萬二十萬的要也確實過分了。你們倆的關係，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

　　嗯，是不至於，我一直沒想這個問題。但現在是在和老葉談話，我就變得聰明起來。我突然想到了迷死王，會不會是因為我和迷死王的關係，才使老孟產生了仇恨呢？

　　我沒把我的疑慮說給老葉，我說：“最近老孟的老婆還讓我幫著抬標呢，要我幫她交五十萬的保證金，我還在想，幫不幫她這忙呢。”

　　現在，老葉沒有了回應。我說你在嗎？老葉沒回答。我喂了聲。老葉終於有反應了。

　　老葉說：“徐明，這事兒你得注意，我見著她幾次，能看出她是一個挺不一般的女人。你讓老孟損失了二百多萬吧？女人心眼兒可小啊，別是她為了報複你，給你設的圈套吧。老娘們兒做事可不見得有分寸，你還得多想想。”

　　“哦？”

　　“她要是讓你中標呢？錢退不了，標做不下來，你怎麽辦？”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怎麽沒想到呢？

　　老葉接著說：“當然，我倒希望不是這樣，最好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