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安排了十五萬現金給老孟拿過去了。老孟電話裏問我晚上到哪兒去請客,我說你定吧,飯局我就不參加了。老孟說你要實在不想去,就在家呆著吧。
我的確得在家呆著,老孟還是挺會關心人,能理解我此刻的脆弱。但願老孟能看在朋友麵上,盡最大努力把貨完完整整地拿回來。就算明天在報紙上曝了光,賣不動了,我也好退給他二舅,再向什麽越南緬甸出口。
想到這兒,我心寬了那麽一點點兒。雖然我徐明沒什麽錢了,虧掉這二十萬,還不至於死吧?大不了把房子車子賣了籌集些資金東山再起。想當年被騙了一百五十萬,我眼睛都沒怎麽眨,不是因為我錢多不怕,是我天生就自信,沒錢怕什麽?沒錢再賺!現在出了這個意外我就倒下了?那是不可能的!
我咬咬牙,繼續膨脹自己的情緒。
先前賣了1k,加上今天到貨出手的,賺的估計也得有六七萬了。這次擺事拿出去二十萬,去掉賺的,也就賠了十三四萬,對,也就這些。不就十三四萬嘛,我有什麽可急的。
我心裏這麽盤算著,麵部就開始放鬆了。我又找來鏡子照了照,嗯,臉色還不錯。對,這才是徐明。徐明根本就不是個太在意錢的人,和老婆離婚時的無私就是個很好的證明。好人啊,好人是不會缺錢的,好人會有好運的。
這時,張紅打來電話,問我幹什麽呢。我說照鏡子呢。張紅笑了,說你還臭美上了?我說臉上又長青春痘了。張紅說是不是身體裏有火了?我說肯定是。張紅說孩子走沒?我說走了。張紅說要不我晚上去?我猶豫了一下,說你來吧。
張紅來了,還帶了堆水果。我說下次來別買東西。張紅說怎麽了?我說你花錢我不舒服。張紅詫異地看了看我,說怎麽不舒服了?我說我的意思就是……我沒接上。張紅笑了,瞧你,大男子主義啦?咱倆用這樣嗎?我也感覺沒什麽意思,說聽我的就完了。
張紅晚陣兒要接孩子,沒呆多久,幫我處理了體內的積火就走了。
火沒了,人就變靜了,思緒也變慢了,由此,我找不著張紅來前的那種情緒上的節奏了。於是我的思考又重新開始了。
欠條問題不大,屬正常經營,早晚能回來。要是貨取不回來呢?五十萬啊,加上老孟拿走的十五萬,一共六十五萬啊……我有那麽多錢嗎?不得賣房賣車啊?那就完蛋了,現在這個年代,要真沒了錢,再創業可太難了。
接著,我想得就更壞了。老孟要是說二十萬不夠我怎麽辦?他要說就缺十萬了,我拿不拿?要是拿了,他還說缺十萬呢?
不至於吧,老孟不那人,也不對,他是——沒事,跟我他不敢!
再說那貨是從他手上過來的,事兒真大了,他也逃脫不了幹係。嗯,應該沒問題。貨要拿不回來,老孟也麻煩。老孟現在擺事兒,一半是為了他自己。
想到這兒,我心又稍稍寬了,但還是不安定,由此我決定還是跟老孟通個電話,鞏固一下我此刻的心情。
撥打老孟電話,無人接聽。算了,人多不方便接吧。
躺在床上,翻了幾個身,胃又感覺不舒服了。吃了片胃藥,我決定下樓逛逛。這一逛不要緊,發現了紮胎的家夥。
朋友們,請原諒我用一種非正式的語言進行描述,因為這個場景實在是太有意思啦。
他雙膝著地,做膜拜狀,邊吭哧著,邊用袖子呼嚕著鼻涕。我走那麽近,他都沒有發現,可見他是個聾子。他的作案工具我看不清,也許是錐子,也許是釘子,估計是後者,不然不會這麽久都不成功。他的麵部我看不到,從動作的笨拙可以分辨出他是個老頭兒,但決不是麻將桌上死老婆的那個。這說明之前我的判斷失誤,也為我帶來了一絲莫名的欣喜。有些事,是我自己想多了。我本能地喝斥了一嗓子,他沒有回頭;我腳都到他P股後了,他也沒有反應。這倒把我嚇了一跳,這家夥膽兒也太大了,好像那車是他自己家的。
他沒有按我計劃中的驚愕、逃跑的次序反應,讓我有些無所事從。我保持著張牙舞爪的姿勢靜止了足足有十幾秒鍾,直到老孟來了電話才將我在茫然中驚醒。
老孟說基本沒問題了。我說不錯,貨什麽時候能拿回來?老孟說不好說。我說這什麽意思?老孟說錢還沒給啊。我說那你趕緊給啊。老孟說給了一份兒,還差一份,除了工商的,還有公安的。我說那公安的什麽時候給?老孟說那得看你啊。我說看什麽?老孟說咱還得湊點兒錢,加我手上的一共二十萬,都給工商了,他們胃口大。公安的不給還不行,畢竟他們都立案了,案子不撤,貨就沒法兒取。
我嘴角抽動著,說多少?老孟說這次事大了,省裏都過問了,再湊十萬吧。我說行,你等著!
放下電話,再找紮胎的家夥,已經沒了蹤影。接電話的時候我還盯著,後麵一留號怎麽就跑沒了?我圍著自己的車轉了幾圈,沒找到,我又圍別的車繞了幾圈,還是沒看著。不過,我卻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這是跟我捉迷藏呢。
我又轉了一圈,發現個竅門,我走到黑的地方,視力就會好些,於是我選好了位置,就不動了。
他可能受不了了,或者以為我走了,在一個車身後麵,探出了鬼鬼祟祟的頭。我躥了出去,抬起腳,狠狠踢了過去。
人騰地倒下了,工具也當當的在地上亂蹦。
他可能聾,但並不啞,他說話了:“別打我,別打我,我有病。”
我也有病,胃還疼呢,病人打病人還算公平的。於是我又抬腳踢上了。
因為我也有病,理由比較充分,腳就不願意停了,而且還挺狠的,直到我累得不行了,才住了腳,坐在了地上。
人沒死,還在地上呻吟著,可能因為我沒踢到正地方。
動腳的時候好像我罵了什麽話,聲音還挺大,不一會就圍了一群人。而且我隻說了一句“紮胎的”,他們就不再對我繼續追問了。原來今天被紮的還不隻我一個,昨天被紮的就更多了。
有人說這老頭兒他兒子是補胎的,就門口的那個。對上號了,上次那十塊錢,我是真給多了。
起身上了樓,洗了把臉,剛躺在床上,老孟的電話又進來了。老孟說,要是錢緊,我給你墊上?我說不用,我有的是錢。老孟說別逞能了,有困難就吱聲兒。我說也對,咱是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