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比平時早。張紅腫著的雙眼出現在我的視線,看來這一晚她沒怎麽睡。我搶在張紅前把粥煮了,她在洗手間洗漱著。
吃過早飯,張紅沒讓我送她,打車先走了。我悶悶不樂地躺了會兒,才下了樓。
車胎又被紮了。我心裏罵著贏也紮,輸也紮,咋不他媽瘟死?!
有人死了,小區門口的一戶,又被我說中了?
沒中!死的不是男的,是個老太太,這讓我剛到手的成就感立馬消失了,有些不開心。
不過開心的事馬上來了,哭得最厲害的是那天在門口摔倒的老頭兒。哈哈哈,老伴兒吧。那就再等等吧,等下一個,下一個就是你。
我踩了腳油門兒,口中嚎叫著。直到車子差點兒上了馬路牙子,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恣態,重新讓自己坐正了,握緊方向盤,目光變得嚴肅。
我這是心不好啊,就算紮了我車胎,也不能讓人家受那個懲罰啊?我不是心不好啊,是太不好啦!我得善良!不論對誰。
由此,我決定做個好人,好人當然不能希望誰死,我得為那老頭兒祈禱:你還是活著吧。
我繼續善良著,補完胎丟了十塊錢都不用找了。做生意的都不容易,我不但得理解,還得支持。
我善良地讓過十字路口的車子,善良地見人就停,善良地衝發野廣告的送上微笑,善良地為世界和平高呼萬歲,接著又善良地想到了女兒。
對,為善思愛啊,我得看看她,看看她今天笑了沒有。
第一節課還沒結束,我坐在收發室裏和看門的老頭兒閑聊。為了感謝他友善的態度,我丟給了他一包玉溪。我告訴他:“煙啊,你得少抽,對身體不好。”
老頭應和著,抽出支煙翻看著。我友好地拿起火機,打算為他點著。結果撥弄了幾下,也沒劃出火苗兒。該死的老孟,把好使的拿走了。我沒有生氣,依然麵帶微笑:“不好意思,用您自己的吧。”
你看,我多麽客氣,英國的紳士是不是也和我差一個層次?人啊,咳,什麽是素質?這才是!
有這麽好的素質,得與人分享一下,和誰呢?張紅吧,我得讓她知道我目前的轉變。好東西要大家分享。
於是我走出收發室,打電話給張紅。我沒稱呼她“寶兒”,太肉麻,應該用“寶貝”。
“寶貝,你幹嘛呢?”
“嗬嗬,送完孩子,剛到單位。”
“寶貝,昨天不開心了吧,對不起。”
“嗯,你幹嘛呢?”
“我來看看孩子,惦記她。”
“嗯,看完孩子幹嘛?”
“上公司。”
“那中午幹嘛?”
“哈,那一起吃飯?我請你!”
張紅很滿意,這都是我善良的結果。我徐明懂得付出了,付出是什麽啊?快樂啊!我變了,完全完了,我怎麽變得這麽好了呢?喂?你們誰知道?你們誰知道啊?我都莫名其妙啊!
回到收發室,我迎合著老頭兒談論小學教育的主題。他和我長篇大論,我不煩,我耐心聽著,就算有些異議,我也不吱聲兒。存異求同嘛,和諧萬歲。
老頭好像講完了。後麵的內容忘聽了,於是我告訴他:“你說得對,說得很對!”
“對對呀?”老頭兒很牛B的樣子。
“對!對!你說得太對了!”
這樣,老頭很滿足,我也很滿意。
下課鈴響了。老頭兒比我還急:“我給你找去!”
老頭躬著腰去了,我準備好笑容迎接女兒。
老頭回來了,我欣喜的表情也擺出來了,女兒卻沒來。
“楊老師說,你姑娘轉學了。”
“轉學?”
“是啊,楊老師說周五下午辦的手續。”
“啊?”
“你當爹的都不知道?”
“轉哪兒去了?”
“這個還問我?”
我忙出去找楊老師。楊老師說:“是這麽回事。”
“轉哪兒去了?”
“不知道。”
這麽大事兒也不和我商量?許俏啊許俏!你他媽——我忍住了,沒罵。
我壓住火氣,上了車,平和了一下,打著火,之後才想起有什麽事沒辦。我又下來了,回到收發室窗戶前,衝那老頭兒揮了揮手。
我又上了車,去哪頭兒?沒確定目標。打電話吧。
“孩子呢?”
“上學了!”
“去哪兒上學了?”
電話掛了。
去她姥姥的!
我又打電話給許俏,這次也接了:“別問了,孩子是我的,你別管!”
“許俏,你什麽意思?她不是我的啊——”
電話又掛了。再撥,關機了!
她姥姥的!於是我又打電話給孩子姥姥。她有些煩了,她說:“小明啊,你別再給我來電話了,孩子轉學了,你找不著了,也不回家了。我勸你啊,你們離了,就別在一起鬧了。孩子都歸小俏了,你也就別惦記了。我知道你想,當爸的還能有當媽的想啊?再說拉屎不帶往回坐的,孩子都歸小俏了,說了話要算數。”
“我操你媽!”
“啊?你說什麽?你說什麽?你說操我媽?你操我媽?你操我媽?你他媽操了我閨女還要操我媽?你什麽東西?徐明,你什麽東西?你怎麽和我這麽大歲數人說出這種話?你怎麽這麽沒教養,啊?你是不是畜牲,啊?你說,你是不是畜牲?我這麽大歲數了,你跟我說你操我媽?你媽咋教育的你?都說你不正經,都說你不正經,你可夠不正經了,你連我媽你都想不正經,啊?你什麽玩意兒你?你咋不讓你媽把你塞回去重造一下!”
老太太過分激動了,我反而平靜起來。她說得越多,我越平和。我咳嗽了下說:“媽,對不起,你別急,你聽我解釋。你算錯了,還少一個,還有你老姑娘,我也把她不正經了。對了,媽,她那兒有顆痣,太砢磣了,你還是收回去重造一下。還有,她可比許俏叫床叫得好,聲兒大,響亮,讓人受不了。其實你也挺會生的……”
那頭兒“咣啷”一下,接著沒了聲響。
我笑了下,下了車,對著馬路牙子狠狠撒了泡尿。我邊抖落著小兄弟邊想:你許俏跟我一場,總算為我做了點兒貢獻。你要不把你姐倆兒的私話說給我聽,我這仇還不好報了呢。
我勒緊了腰帶,再次上了車,來到許俏的公司,她不在!我又回頭去許俏家,打算當麵會會老太太。
保安還是不讓進。那老子他媽等著,等到天黑,等到女兒放學回來。不回家?不回家還能跑哪兒去?
中午,張紅打來電話,問去哪兒吃。我說不吃了,沒時間。她“喂”了兩聲。我關了機。
天黑了,許俏自己開著車回來了。我去別她的車,結果慢了,被她溜了過去。我看到了她的冷笑,像似能淹沒整個世界。
於是我繼續漫無目的地等。沒等到女兒,等來卻是的救護車。接著,我看到許俏坐在裏麵,呼嘯而去。
晚上,我接到了小姨子的電話。她說:“我媽過去了,在話機旁,當時打給她電話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