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寂寞有染·呐喊

十七、老孟的閃光點

　　十一月份，天黑得早。六點不到，老孟就下來了。老孟大咧咧說：“吃啥好吃的呢？不算我一個？”

　　我說：“樓上的沒招待？”

　　老孟說：“樓上都青菜，沒肉，硬留我，我沒幹。”

　　老孟坐下了，老葉瞪了他一眼。老孟說：“瞅我幹啥？”

　　老葉說：“你把衣裳脫了。”

　　老孟脫下了風衣，挽了挽襯衣袖子。老葉又瞪了眼老孟。老孟說：“你瞅啥？”

　　老葉說：“你洗手去。”

　　老孟邊叨咕著剛洗完，邊走進洗手間。出來時抖落著手上的水，接著把手伸向盤裏的蝦爬子。老葉又瞪了老孟一眼。老孟說：“你瞅我幹啥？”

　　老葉說：“拿碗去。”

　　老孟拿來碗筷，放下袖子，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裏說：“有米飯嗎？”

　　老葉說：“沒有。”

　　老孟又往嘴裏放塊兒肉，接著站起走進廚房找米。

　　老葉說：“你別折騰了，冰箱裏有饅頭。”

　　於是老孟又去開微波爐熱饅頭。等老孟忙活完了，我已經放下了筷子。

　　老孟邊吃邊吧嗒著嘴，看情形一半會兒吃不完。老葉也不等他了，把酒瓶往老孟麵前一推，也下了桌。於是老孟自己吃了起來，越吃越香。我聽著有些不舒服，就又想起那一百萬的事兒了。

　　我說：“老孟你答應我那事兒算數不了？”

　　“什麽事兒？”

　　“一百萬的事兒。”

　　本以為老孟會用饅頭堵住自己的嘴，他卻沒有，他放下了手中的饅頭，伸手摸兜，摳了半天手終於伸出來了，“啪”的拍在桌子上。桌上多了支優盤。

　　老孟不吃了，抹了把嘴上的油，雙腿朝我的方向並攏，又叉開。“徐明不是我說你，想賺錢不用心，淨讓人家惦記。我不跟你說了嘛，你得保個基本，來，你拿去，看這東西咋樣。”

　　優盤，醜曼的。

　　老孟說：“這款你進價多少錢？”

　　我說：“兩百二吧。”

　　老孟說：“給你一百三！”

　　我拿著優盤看。老孟說：“不用看了，假的。”

　　“容量不夠吧？假冒的也不能這麽便宜。”

　　老孟說：“你測測。”

　　我去找老葉的本子試，容量是對的，拷貝文件也正常，我說：“怎麽能這麽便宜？”

　　老孟又轉回身撿起了饅頭，不理我了。

　　老葉也不信會是這個成本，說老孟你從哪兒弄的？老孟說我二舅做的，準備出口越南、緬甸。我說那肯定還能便宜。老孟說看你要多少。我說一個月5k。老孟說那一支再便宜一塊錢。

　　做生意一般得講個信譽，目的是為了以後賺更多的錢。但如果現在能賺得更多，就沒必要想太遠了。可以做個計算，我每個月賣五千支優盤，每支賺九十塊錢，一個月就是四十五萬。這樣做下去兩個月便已與老孟給我設立的目標不遠，要是做上一年，我可以這輩子不做生意了。

　　我有些興奮，打算再找老孟消除些疑問。老孟卻轉過身給自己倒起了酒，不理我了。

　　老孟又開始裝B了，不過他裝得好。他裝得越不露破綻，離我計算的目標就越近。

　　老葉也放縱老孟此時的狀態，不但沒損他，還去廚房給他加了冒著熱氣的小雞蘑菇。

　　老葉又坐下和我研究那支優盤。他把外模拆開，查看全祼的閃存芯片。我也細看了看，除了焊點粗糙些，它的確還是閃存。

　　老葉說可賣，我也覺得沒問題，這就可以操作了。

　　我跟老孟說先要兩百。老孟說太少，至少得1k起。我說我沒那些錢。老孟說我借你，說好了啊，是我借你的。我說我現在就要貨，老孟說行。

　　老孟左手捏著酒杯，右手握著電話。臉紅脖子粗地叫了一陣兒，然後放下電話，喝了口酒，咽了足有半分鍾，才接著說道：“貨後天到，包裝大後天到。他們不建形象店嗎？我讓他黃。”

　　老孟對付廠家的辦法真不錯，損了人，利了己。現在的老孟，越來越可愛。可以把他現在的狀態理解成一個天才。老葉說得對，老孟生意做得好，自然有他的閃光點。他的閃光點可以用一個字概括——壞。

　　老葉說：“他們江浙一帶天生就這血統，作假做得最好。”

　　老孟聽了不樂意了：“說你啥意思？我不罵你好啊？”見老葉沒有對他歉意的意思，他又坐了回去，喝掉杯裏的最後一口酒說：“我得走了，回家複習去。”

　　老葉很詫異，說複習什麽？我說人家要讀電大了，補充文化。老葉笑了，說學都沒學過，有啥可複習的？

　　老孟也嘿嘿笑起來：“你說那咋辦啊，從頭學起唄。”

　　老孟拎起了風衣，披上，對著鏡子整理下襯衣領，捋了捋頭發，又做了兩個擴胸運動，下樓了。

　　老孟下了樓，卻沒出現在樓下。我有些好奇，便打開了窗戶，探出頭，見老孟正在樓梯口站著，重複著剛才的動作，就差沒照鏡子。

　　老葉也走過來，說那家夥哪呢？我說擺造型呢。老葉見老孟目視前方、挺胸收腹、邁著正步從樓下走過，也笑了，說他車呢？我說我來時也沒看著，這家夥換了台新的。老葉說原來那台呢？我說因為我撞了一下，小碰兒，他就不要了。

　　老葉突然來精神了。說他那車車況好著呢，不行我給他弄來。我說我看行，我給他打電話，看看他啥價兒。

　　老孟接起了電話，說喂，你好。我說你不用裝了，樓上看不著你了。老孟嘿嘿了兩聲，說你說啥呢？我說你車停哪兒了？老孟說停花店了，剛才怕把花弄碎，就沒開過去。我說舊的那台賣不？老孟說你買啊？我說不是，老葉要。老孟說他不能要，價高。我說高能多少啊。老孟說三十萬。我說你沒發燒吧。老孟說沒騙你，早出手了，頂給清尾款的廠家了，買這台新的，我還剩錢呢，嘿嘿……

　　老孟的閃光點又一次得到了印證——壞！老葉說還可以理解為真實。我說你看他在樓下擺出那姿勢也是真實？老葉說是，能被人看出的膚淺的虛偽也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