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出現了,他打來了電話。他說:“我懂了,我終於懂了。徐明,你過來不?我有話同你說。”
我說:“有話在電話裏說。”
老葉說:“我終於明白了,人最需要的就是簡單的生活,越簡單越好,簡單的生活最容易快樂。美食、飲酒、旅遊、上床,這些成本最低的快樂被我們忽略了,而這些快樂才是最真實的。我終於明白了。徐明,你聽我說沒?喂?喂?你聽沒?”
我告訴他:“我在聽。”
老葉接著說:“你不過來分享一下真實、簡單、快樂的生活?喂?嫌我磨嘰了?”
我說:“是,你現在就像老孟。”
老葉哈哈大笑起來:“我們錯了,咱都比不上老孟,人家那才是生活。”
“婚姻呢?你能研究出一段經得起考驗的愛情和婚姻嗎?”
老葉說:“我正在研究。”他停了一下,久久沒回應,最後他低低的說了聲:“徐明啊,愛情是不能考驗的,婚姻也一樣。”
我按斷了老葉的電話,開著車子繼續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奔走。
我終於停了車,停在單行道的門口。老葉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徐明,你在哪兒?不過來陪我聊聊?”
“不去了,我正要過快樂的生活。”
“是不是受挫了?”
“沒有。”
我關了機,在昏暗的最深處找了一個空位。
我叫了一打啤酒,大瓶的,我喜歡喝啤酒,我要過真實的生活,就不叫別的。
我沒有用杯子,直接用瓶喝了,我要過簡單的生活,就沒必要整那麽麻煩。
我一口一瓶這樣喝著,我要過快樂的生活,就無需擺出斯文的姿態給人作秀,怎麽過癮怎麽來。
於是,我在很短的時間裏完成了六瓶。
我的頭有些暈,但我依然清醒。我不能喝多,多了沒法完成更快樂的任務。
你看,我這樣的飲姿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她正一步步向我走來,她坐下了,向我靠近,她的頭發即將觸到我的臉。
她說:“你不該這麽喝,傷身的。”
嗯,這種喝法就有人同情,吸引女人的方法可不隻一個。
我抬起頭,眼前是一張模糊的臉。不,應該很清晰,昏暗的燈光掩不住她的白晰。
我說話了:“你今個兒不用裝多,我上套就是了。”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也沒看。我又叫了服務生,說再來一打。
酒上來了,她遞過一瓶到我的手上,自己也捏了一瓶。她說:“來,我陪你喝。我說可以,但沒必要裝多。”
我又幹了一瓶。她在找杯子,結果沒有,於是也舉起瓶子喝了一大口。我準備拎起下一個,她按住了我的手。她說:“你等等我。”
隨著咕咚的下咽聲,她也喝完了。她說:“你不開心嗎?”
“不,我現在很快樂。”
她仰起了頭,或許也揚起了眉。“那就少喝。”
“多喝才快樂。”
她或許在笑。
她遞給我酒,自己也握起一瓶。她仰起頭:“你和他太像了。”
“哦?”
她沒有回答。沉吟了良久,她說:“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
“我的故事?我有什麽故事?”
“你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嗯,我一定有故事,我得講故事。現在,我有這個渴望。還是講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吧,我開講了:
“九年前,我熱戀中的女友,她單純、善良、漂亮。後來她提出和我分手,原因是她看上了一個喜歡在球場嗷嗷亂叫的男生。她說,那是她想要的激情,而我沒有。”
“我舍不得放棄,於是我天天追尋她的行蹤。我在遠處向她凝望,關注著她的生活。哪怕她身邊站著她那新男朋友,我也習慣用這種方式堅持。”
“那天,他們手挽著手,我跟在後麵。”
“他們的手挽得緊緊的,後來他又把她的腰抱得緊緊的。他們上了樓。”
“我望著那扇窗,那裏閃動著他們的影子,他們在擁抱。接著,那個男人拉上了窗簾,熄了燈。”
我說:“故事講完了。”
她拎起啤酒喝了一口說:“不對,還有!接著講!”
看來她有興趣聆聽,於是我按照她的要求繼續:“你知道他們上床時,那個男人對我女朋友說了什麽嗎?”
“什麽?”
“你猜不出的,他像個畜牲,他說:我讓他跟,看我怎麽整他的。接著,他把我女朋友狠狠地壓在身下。”
她沒有什麽回應,隻配合我的講述喝了一口酒。過了陣,她才說:“你怎麽知道的?”
“不用問,你說那個男人可恨不?”
她搖了搖頭。
“那我接著講。人不能天天活在球場上,偶爾也得陪我女朋友去看看球吧。勾引她的時候去,上了床就不去了。這算什麽?”
她把手中的瓶子放下,說:“我沒聽懂。”
我有些不耐煩了:“我的意思是說,那個男人,他根本沒把我女朋友當回事。你明不明白?”
她點了點頭。
“於是,他們分手了。終於有一天,我挽起了她的手,去了那個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地方。我也關了燈,重複了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對了,忘說了,當時那個男人就在樓下。”
我拿起啤酒,對準喉嚨,灌了下去。冰冷的液體像一把利劍,直插心髒。我打了個哆嗦,眼角溢出一堆冰冷。
她說話了:“你講完了,一定講完了!我可以告訴你,你是地道的畜牲!”
“我是?”
“對,你是!他不算,他當時還年輕。”
“不!他才是!”
“你是!”
“我真的是?”
“是!”
“嗯,我明白了,原來我是。我的確是,我不但懲罰了他,還要了他老婆,他的房子,他的錢,他的公司。那些都是他拚命賺回來的。還有他女兒,他就算不是畜牲,也是個地地道道的傻B!”
“你根本沒打算要他老婆,她隻是你的一個工具,你會遭報應的!”
“或許是吧,要不要他老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對了,我會遭報應?”
“對!”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已經遭到報應了,下一個肯定是你。”
“哦,我知道了,我已經遭到了。”
“最可憐的是那個女人!”
“她可憐?那好,我給你講講她吧。她有一段時間天天提離婚,但幹說不離。直到有一天,那個傻B,好,我不說髒字,我就說是她老公吧。她老公有一天在半夜裏說,離了吧,財產全歸你。她說那孩子呢?他說孩子也歸你。結果她起了個大早就去離了。她在前麵走,他老公跟在後麵。她忽然回過頭,抱住她老公,她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知道女兒是我最需要的。我知道你把錢給了我是為了我和女兒,我懂,我全都懂。你想象不出,她哭得有多麽傷心。那個傻B,不,她老公,她老公不離都不行了,話都說出去了,她老公的允諾想收回都不行了,來不及了。她說完就不哭了,轉身就往前走。她老公和她生活了八年,從沒看出她做事有過這麽堅決。那個傻B,不,他老公,為了保持他的形象,連猶豫的時間都沒留給自己,便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夠有心計的。”
“這不算完。得到財產前她在別人麵前保持著半點兒被傷害的狀態,在老公麵前則保持著半點兒感激。補充一下,離婚前她老公在外麵有染,但她沒什麽直接證據。之後就不同了,她施舍了公司的一個門市給了她老公,當著他的麵,對前來追究離婚原因的婆婆說,他對得起我們娘倆嗎?給他個公司算對得起他了。”
“原來你們三個沒一個好人。”
“好人?誰是?你是嗎?你不也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