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有點兒隨根兒,她不看球,隻看熱鬧,誰抻的脖子長她就盯著誰,她媽就是這樣被我勾搭走的。因此,女兒這點是個毛病,我得讓她改。
我說看球,她說球飛了。我又說看球,她說球滾呢。我再說看球,她說球被踢了。
這時,球進了——客隊。
有人跳了起來——極少的幾個客隊球迷,喊手上沒弓卻扮郭靖的那個球員的名字。
“XXX!”
“好樣的!”
“XXX!”
“好樣的!”
“XXX”
“X你媽!”
……
主場球迷對球員親人的關注遠遠超過了球員本身。女兒也笑著拍手,P股磕打著座椅伴著奏,直到呼喊聲消失殆盡,她又用脆脆的聲音重複了一次。
這樣,我剛恢複的好心情又沒了。於是我扯著她的手,拎起她就走。她有些不情願,走出體育場還問我,下次什麽時候來?
下次?
我和許俏第二次從體育場分開時,她也這麽說過。她問我時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有多甜?當時的感覺記不清了。她的眼睛眯成了縫,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種溫馨和純真。是愛情?也許是。
不是也許,一定是!不然我也不會為那次激情負責。可事隔多年我已無法相信那個事實的存在,但一定存在,我不能輕易背叛自己的記憶。
我媽第一次見到許俏時說這個黃毛一定很厲害,很有心計。這我沒看出,我最擔心的是跟我的女人思維太簡單了,她要真有那素質,那滿頭的黃發就沒白長。
我低估她了,如果她隻是個會纏人的簡單的家夥就好了。
她太上進了。她能在很短的時間內了解公司的進銷存財過程,給我提出開大頭小尾發票節約銷售成本的建設性意見,當然,她提的對,當時很多公司都這麽幹。
她目光長遠。她預測到他們單位總有一天會被他們領導侵吞,毅然提出了辭職,參與到公司的經營上來,主管財務。
她體貼丈夫。非典期間,她擔心我的抵抗力,堅持讓我留在家裏休息,獨自扛起了公司的經營重任,不讓我操心。要知道她當時剛生完孩子。
她體恤家人。就算出嫁了,仍不失顧家本色,給我買了台帕薩特,還不忘為她那扶不上牆的弟弟買了台出租車。她沒隱瞞我,兩年後這事我就知道了。
她在我印象中的轉變就是這麽大,一個天天纏著我看球尋找激情的家夥,一下子就變成了在外能打理公司,在家關愛丈夫的女強人。
如果她這個轉變不是我欣賞的,那隻能怪我,可能是我審美有問題,或者說我這人好賴不知。
下麵我就不想繼續對許俏表述了。現在我開始來氣了,寫出的東西會肯定加入主觀上的東西,視角受限,還原的許俏也不真實。
同時我還發現一個問題,對於一個和你在一張床上睡了多年的人,你是無法描述的。一,在情感上無法接受。你敘述她的好,那為什麽要分手?你敘述她的壞,把自己也貶低了。二,技巧上實現不了。我不是作家,寫東西少,一個和你天天呆在一起的的女人,反而沒有特點可尋,就算能找到幾點,表述的也不能全麵。
總之,有一段時間許俏讓我很煩,我也讓她很煩。互相的指責不可避免。其間我做了一個總結: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是娶了許俏,我錯誤後更大的失誤是讓許俏管錢。
這代表了我當時的心境:壓抑、無奈、不安。當然,有一點是不可否定的。我向自己聲明了一點:如果這世界有一個女人能騙得了我,我隻希望那個人是許俏。
我甘願受許俏的騙,說明我或許還愛著她,或許還有些親情,或許還夾雜著些道義,或許是我的假高尚。最有可能是的後者,如果我真的不在乎錢,就沒必要做出那麽狠的總結。
那段我找平衡的日子,許俏反複提出離婚,卻一直沒離成,她行動緩慢,說明她不想離,也說明我還有可取的地方。
某一個夜裏,我在睡夢中驚醒,我又陷入那場詐騙案的回味中。我的脆弱在那一刻蘇醒,因而,我變得善良,於是想說些悲涼的話襯托一下我當時的情緒。我推醒了許俏。我說,離了吧,財產全歸你。她說孩子呢?我說也歸你。
過後我總結出一個真理:人千萬不能裝B。
許俏那天沒說一句話,隻說了一個字,“壞”的反義詞,褒義。
一想到這裏,我就開始悲壯。當然,還可以氣憤,氣憤在這裏是否定自己的表現,所以,我選擇了悲壯。我的悲壯女兒都看出來了。她說:“爸爸,你是不是很孤獨啊?”
孤獨?我孤獨嗎?她居然會用這個詞?雖不恰如其分,確也值得表揚,如果再接近一點兒,換成個“悲傷”,我都得被她感動。
這不是感動的時候,再悲壯我也摻雜著傻B的成份。真感動了我就沒心沒肺了。一般回憶到這裏,我的思維就停滯了。
送女兒回家,許俏不在,小姨子下樓接的。她又關心我的個人問題,說:“有沒有相當的呢?”
我說:“這回有了。”
小姨子說:“挺快啊,這麽兩天就有進展了,做什麽的?”
做什麽的?這我可得好好想想。
“這還怕說啊?”小姨子笑了,“什麽時候辦?”
“沒定呢。”
小姨子說:“這就好,你倆都有相當了。”
“哦?”
“我姐和男朋友吃飯去了,新處的。”
“她有了?”
“是啊。挺好的,比你帥。”
“哦?”
“就是沒你高。”
我上了車,孩子被小姨領上了樓。
我坐進車裏,閉上了眼睛。
夜色降臨了,如一張灰幕,我像一團幽靈掩藏在灰幕之中。
我開始窒息,於是我點燃了煙。煙氣浸入肺,我的手又開始發抖。
她回來了,她的姿勢同八年前一樣。她身邊的男人,也保持著我八年前的姿勢挽著她的手。我認得他,在球場的看台上。
他們正向這裏走來,他們自我的車前經過,他們上了樓。
四樓是我孝敬丈母娘的,他們沒有進入,因為五樓亮起了燈。那裏,我很熟悉,我曾住了整整九年。
嗯,就是八年前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對,就像剛才那樣,你看,他們在配合我的思考進度,他們熄了燈。對,那個晚上,我先打開了窗簾,又合上,然後才關燈的,程序還有些不一樣。那天我說什麽來著?對了,我說,我讓他跟,看我怎麽整他的。接著許俏被我壓在了身下。她說你慢點兒。我沒慢,我很用力,像撕扯一雙裝滿悲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