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洛夫寓言

第一百零五章 窮苦的富人

　　“除非吃得好喝得好，就根本不能算是發財；光是金錢叮叮當當地發響，又有什麽用處呢？你死了以後，你又不能把錢帶到棺材裏去；你不過是糟踏自己，落得個吝嗇的醜名而已。至於我啊——如果我發了財，我就決不吝嗇；我立刻一擲千金，過著豪華奢侈的生活。憑著我的大張筵席，普天下的人們都會知道我的名字。我還要對鄰居們行善做好事。吝嗇鬼的生活，一定跟地獄一樣的難受。”

　　破屋裏，一個窮人躺在當做床的長凳上，這樣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時候，靠在他的枕頭邊上，有一個——有的說是魔法師，有的說是魔鬼，——魔鬼的說法大概可靠些；我們講下去時便會弄得比較明白了。它站在那裏，這樣開口道：“我聽見你說，你要錢花。好吧，我是極願意替朋友幫忙的。我替你搞來了這一個錢袋！這袋裏有一塊金元——隻有一塊；可是當你把這一塊拿了出來，錢袋裏始終還有一塊錢存著。我的朋友，現在你可以看得出來，你想發財發到什麽程度，全仗著你自己。喂，拿著這錢袋吧！你需要多少錢就可以取出多少錢來，直到你心滿意足。不過你得好好注意！在你把錢袋扔到河裏去之前，你千萬不能花掉一塊金元。”

　　錢袋落在窮人手裏時，屋子裏就隻剩下窮人一個人了。起初他歡喜得簡直瘋瘋癲癲，但當他神誌清楚時他就把錢袋捏在手裏。明晃晃亮晶晶的金元，果然打錢袋裏出來了，他實在不能不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啊。他用手摸摸，——另一塊金元又在等著輪到它出來了。

　　“如果我通夜點著燈油，”我們的窮苦的朋友想道，“我就可以接二連三地取到金元；明天，啊，明天我將多麽的發財，我將過著多麽奢華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他又修正了他的計劃。“已經挺不差了，”他說，“我現在是個富翁了，然而何不盡量的大發其財呢？絲毫障礙也沒有，我照樣可以多搞點金錢；今天再來試一回奇跡，我倒不很貪懶。房子、車子、鄉村別墅，——這些都可以配備得起來了，不過我還可以搞點錢置產業呀：錯過這樣好的機會，那簡直是發瘋了！不，我不能放棄這神奇的錢袋！沒有辦法；我一定得再餓一天肚子，——那也並不壞呀；歸根結底，就有更加美滿的日子好過呀。”

　　日子就那麽的過去，——一星期，一月，一年。那些個大堆大堆的金錢，恐怕數也數不清了。同時，他幾乎是不吃不喝地過著日子。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始終不變的老工作就招呼他了！

　　他一天忙到晚，然而總是盤算著還有財可發！有時候，手裏拿著錢袋，他向河流走去，接著就突然覺得渾身發冷，又轉身走回來了，總是不能下決心把錢袋扔掉。

　　“我沒有那個決心把它扔掉，”他說，“金元始終在源源不絕地流出來啊。”

　　最後，他的頭發因為操心而統統變白了，可憐的人，他變得那麽瘦弱！

　　他的臉就像他的金子，皮膚也是蠟黃蠟黃的。現在，關於奢華的生活的夢想是丟開了。他簡直成了衰弱的老人！

　　他的健康，他的心靈的安寧，——統統喪失掉了。然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用他那脆弱而顫抖的手，從錢袋裏掏著金元。他掏呀掏的，直到他本人油幹燈枯的時候。就在那條到處堆滿金元的長凳上，可憐的吝嗇鬼，他就死在那條長凳上了。他掏出來的金元，已經快要達到九百萬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