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雖然不是白癡,也不是暴君,而且曇花一現的建中初政也還“粲然可觀”,但最終卻走向了“國破身辱”的慘境。趙氏政權在他的晚年處在了將亡未亡的臨界線上。
宋徽宗像元符三年正月,宋哲宗趙煦去世,沒有兒子,繼立儲君就成了大事。神宗健在的五子依次是申王趙鉍、端王趙佶、莘王趙俁、簡王趙似、睦王趙偲。
端王趙佶對向太後極其敬重孝順,每天都到向太後居住的慈德宮問安起居。因他聰明伶俐、孝順有禮,所以向太後對他鍾愛的程度遠遠超過了其他諸王,在哲宗趙煦病重期間,向太後對將來立誰為帝的問題早就胸有成竹了。
向太後向來淡泊政事,哲宗去世後卻心有成算地召諸王入宮,問章惇等大臣說:“先帝無子,應當立誰?”章惇提出應立哲宗同母弟簡王。向太後不同意,她強調自己沒有兒子,所有的皇子都是神宗的庶子,不應再有區別,簡王乃神宗第十三子,斷無僭越諸兄的道理。章惇改口說:“若以長幼,應立申王。”申王有眼疾,一目不明,向太後據此表示反對,認為端王最合適。章惇認為端王輕佻,不宜君天下。向太後強調先帝的遺言就是讓端王即位,曾布也出麵指斥章惇,支持向太後。於是,端王趙佶繼位,史稱宋徽宗。
徽宗趙佶周歲之時,就被授為鎮寧軍節度使,封寧國公。哲宗即位,趙佶進封為遂寧郡王,紹聖三年(1096年),以平江、鎮江軍節度使封端王,並開始出宮就學。有宋一代,宗室親王日常學習的主要內容是儒家經典、史籍,但趙佶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倒對筆硯、丹青、騎馬、射箭、蹴鞠,甚至豢養禽獸、侍弄花草懷有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在書畫方麵,顯露出了卓越的天賦。
趙佶天資甚高,性格卻輕佻放浪。他的密友王詵可以說與他趣味相投。王詵字晉卿,是英宗和高太後的女兒魏國大長公主的駙馬,按輩份是趙佶的親姑夫。此人放蕩好色,行為極不檢點,公主得重病,他竟當著公主的麵和小妾胡來,氣得神宗曾兩次將他貶官。像這樣一個人,趙佶卻同他打得火熱。一天,王詵派手下人高俅給趙佶送篦,正趕上趙佶在園中踢蹴鞠,高俅在旁候報之時,連聲喝彩,趙佶招呼他對踢,高俅便使出渾身解數,賣弄本事。趙佶大喜,即刻吩咐仆人:“去向王都尉傳話,就說我把篦子和送篦子的人一同留下了。”從此趙佶對高俅日見親信,頗加重用。
趙佶繼位後,章惇等老臣認為這位輕佻浮浪的新皇帝未必可靠,就奏請向太後“權同處分軍國事”。趙佶對向太後立己本來就感激不盡,此時也哭拜乞請,向太後隻好答應聽政。
趙佶對向太後的部署言聽計從,這不僅出於他對向太後的感激,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取得各政治派別的廣泛支持,以穩固自己的地位。與真宗劉皇後、英宗高皇後不同,向太後對權力並不感興趣,元符三年(1100年)七月就還政引退了。
趙佶則繼續調和改革、保守兩派的關係,並改元建中靖國,意思是要“中和立政”、“調一天下”。同時,為了改變自己輕佻浮浪的名聲,他在生活方麵也做了些尚儉戒奢的姿態,他退還百姓王懷獻給他的玉器,還趕跑了自己在內苑豢養的珍禽異獸。元符三年三月,趙佶還因即將出現日食下詔求直言,表示要虛心納諫,儼然一副勵精圖治的樣子。
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正月,向太後死後,趙佶的“紹述”(指改革派)意向更加明朗。不久,大奸臣蔡京被召回朝廷,擔任翰林學士承旨。蔡京首先建議,重修神宗朝的曆史,為變法張本;恢複紹聖年間根究元佑大臣罪狀的安惇、蹇序辰的名譽,為紹述翻案。公元1102年,趙佶改元“崇寧”,即崇尚熙寧之意,正式打出了紹述的招牌。不久,韓忠彥罷相,曾布也被蔡京排擠出朝。同年七月,趙佶任命蔡京為宰相。
趙佶衡量官員好壞的準則隻有一條,就是看他的言行是否順承符合自己的意旨。不過他也曾對手下人的忠心有過例外的理解。大觀元年(1107年),趙水使者趙霖從黃河中捕得一隻長有兩個頭的烏龜,就獻給宋徽宗說是祥瑞之物。蔡京說:“這就是齊小白所說的‘象罔’,見之可以成就霸業。”資政殿學士鄭居中唱反調說:“頭豈能有二!別人看了都覺害怕,隻有蔡京稱慶,其心真不可測!”趙佶命人將龜拋棄,說是“居中愛我”,遂提拔鄭居中為同知樞密院事。然而,畢竟還是好話聽起來順耳,蔡京就因為會說好話,會順著趙佶的意願辦事,得到了趙佶的格外寵信。趙佶在位26年,蔡京任相就有24年,中間雖曾三次被罷,但旋罷即複,表明趙佶離不蔡京開這個馬屁精。
趙佶倚為股肱的童貫、蔡京、王黼、朱勖、梁師成等人,無一不是極善諛媚的奸佞之徒。但趙佶是個昏而不庸的皇帝,他雖然寵信奸臣,最高決策權卻一直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在中央集權方麵,他確實繼承並極度擴大了神宗皇帝管理朝政的一些辦法,最突出的就是,天下之事無論巨細,全得秉承他的“禦筆手詔”處理。原先負責討論、起草詔令的中書門下、翰林學士被他一腳踢開。蔡京等貴戚近臣要想辦什麽事情或幹求恩澤,也全得先請趙佶親筆書寫,然後才頒布執行。有時趙佶自己忙不過來,就讓宦官楊球代筆,號曰“書楊”。對“禦筆手詔”,百官有司必須無條件地執行,否則便是“違製”,要受到嚴懲。政和(1111—1118)以後,就連皇宮大內的事務趙佶也要親自過問,他還經常像太祖皇帝一樣騎馬到各司務巡視。
《宋史·徽宗紀》說,徽宗既不是晉惠帝那樣的白癡,也不是孫皓那樣的暴君,最終導致“國破身辱”,是其將“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確實,蔡京等奸佞之臣即使為非作歹,但勢力並沒有盤根錯節到足以挾製君權的地步。仍不時有正直的台諫官彈劾他們,徽宗也還沒有完全喪失刷新政局的權威,他多次將蔡京罷相就是明證。
宋徽宗趙佶在位期間,除去曇花一現的建中初政還“粲然可觀”外,其餘二十多年是北宋政治史上最汙濁黑暗的年代。後世學者王夫之在《宋論》裏這樣評述:“君不似人之君,相不似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遊之浪子,擁離散之人心以當大變,無一而非必亡之勢。”此言可謂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