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揚問:“童木你知道大學在哪兒麽,我想去大學看看。”
童木說:“不知道就打聽甭。”他們就一路打聽著來到了一所有著漂亮校門的大學。
“大學!”這是宋揚第一次見到大學,宋揚不由得感慨著,並從心底生出一份向往和敬畏。鄉鎮裏沒有大學,就像天堂裏沒有車來車往。
就這樣,宋揚從農村的高中來到了城裏的大學。
大學建在城市裏麵,但是它跟城市不一樣。大學比他們的高中大多了,最重要的是,在校園裏來來往往的學生,臉上都帶著微笑,或者寧靜,那是一種充實的表現;大學裏麵有很大的圖書館,裏麵的書多得保準誰也讀不完;大學裏麵還有各種社團招新的啟事,各類活動豐富多彩,相信隻要有愛好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團體。
還有那麽大的教室,黑板都是抽拉調換著用的,輕鬆活泛自由隨和民主的授課形式讓宋揚大開眼界,原來大學的學習是這樣的。原來學習可以這樣。
……
他們兩個邊看邊走,後來童木說:“你知道麽宋揚,將來我要是上了大學一定會非常的努力,非常的勤奮,我要做很多的事情,學很多的東西。”
宋揚問:“你要做什麽事情呢?你要學什麽東西呢?”
童木說:“嗯……反正做很多的事情,學很多的東西甭。——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宋揚笑:“哈,童木,也有你不知道的地方啊。我還以為你全能全知呢。”
童木說:“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其實,我跟其他同學沒有什麽區別啊。不過你要把我當作小說主人公來寫的話,你也許就會發現,普通學生的生活裏麵也有可能非常精彩的。關鍵看你從哪個角度去切入他們的生活。”
宋揚問童木:“我也想上大學!你說我怎麽樣才能到大學裏學習呢?他的學習成績你也知道的。想提高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提得上去的。”
童木說:“這個呢,的確沒有那麽容易。隻要盡力,就算一時考不好也沒有關係,現在上大學的路子還是有很多的,例如現在好多大學都在擴招,另外還有自考、成考、函授、電大、民辦高校、遠程教育等方式,噢,還有,從這幾年開始,有些名牌高校每年有了5%的自主招生權,要是你在哪一個領域有特殊才華,還可以爭取被特招。”
“所以說呢一定不要放棄希望,更不要死守絕望。”童木接著說。
宋揚聽了童木的話,如同被壓在大山底下的孫悟空得到了唐僧的救赦,終於直起了腰,渾身的輕鬆。
宋揚在心底,默默地和大學做了個約定。
兩人來到了大學裏的操場。大學的操場如此的寬闊,各類球俱全,籃球、足球、排球、網球,大學生們玩得很專業、很有力量。他和童木這時候就感覺自己的小來了,在他們逼人的青春麵前,他們像兩隻醜小鴨。
在他和童木跟前,有很多人在打羽毛球。
許多的羽毛球在他們倆眼前飛來飛去,輕盈、歡快。
宋揚說:“咱倆也玩羽毛球?”
童木說:“好啊。”
於是兩個人也在操場上打起了羽毛球。宋揚站在球網的左邊,童木站在右邊。他們倆打的一點不比別人差,他們的羽毛球也在空中像長了翅膀似的飛來飛去。
童木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推薦讓你寫長篇小說麽?咱們現在拿羽毛球拍來比喻,它是健身器材,是健身的,文學其實也可以比作健身器材的,隻不過它不是健身的,而是'健神'的。它同樣可以強大你,而且效果會非常的明顯。”
宋揚說:“宋揚已經感覺到了,謝謝你,童木。我一定會好好寫他的長篇小說。我不一定能寫出一本暢銷流行的大部頭,但是我肯定能完成一本屬於自己的書。”
童木說:“對,這本書能讓你的前方明亮,讓你的方向明確,讓你的成長精彩,讓你有信心,讓你的感受更敏銳,讓你的精神更豐富,讓你的體驗成為你的財富,讓你有勇氣、能創新、不平淡、不普通,就像你說的,也許你不一定能寫出一個大部頭,但是這個過程卻能讓你受用一生。”
球被他們倆打過去打過來,他們一邊打著一邊進行他們的交流。你看,下麵的符號像不像打過去又被打回來的羽毛球?
童木打過去一個球告訴他:“該上課了,一會兒咱們回去吧”,宋揚把球打回去回應童木:“行,咱們再打最後18個球。”
這個時候他的一個同學跑過來喊:“宋揚,你怎麽還在這兒打球?快快快,語文老師同意借油印機給咱們啦。他讓你去領刻刀和油印紙。”
宋揚聽了驚喜萬分:“真的!”
那同學說:“當然真的了。”
宋揚把羽毛球拍往天上一扔,大喊:“噢!太好啦!我愛語文老師!我愛春天!”聲音大得讓周圍的人都捂起了耳朵,宋揚喊的聲音是如此的大。
話音和羽毛球拍未落,童木已經看不到宋揚了。
……
經常的,你分不出那些個自己哪個是小說裏的,哪個是現實裏小說外的,也分不出哪個是現在的,哪個是過去的,哪個又是未來的。童木一個人走著,他從操場裏走出來,經過學校的花園時,看到了一個小孩子,他竟然在花園裏找到了一處水源。當然,這個水源不是天然的,它是澆園子時接水管子用的,它已經很破舊了,所以關不牢,平日裏,相信這個水管一直是孤單單地自流自來水、自言自語,時間長了,它的水管下麵就有了一汪混在泥土裏卻清澈見底的水窪,水窪四邊。是和花園裏的草叢連在一起的綠草,如果不仔細地看,很難發現它。
然而今天,水窪旁多了一個孩子。他沒有發現注視著他的童木,他隻是默默地撩著清清的水,自在自得地享受著完全屬於他的秘密,水窪雖小,卻仿佛是他的世外桃源。他悠然地在他自己構想出來的超脫世界裏玩耍,他毫不意外地自己和自己玩耍。
後來,小孩子走了。童木得以在小孩子的“施舍”下,體驗一份綠色透明的樂趣,他還把水龍頭扭開,用拇指把水管口不完全地堵住,嘩嘩的水興高采烈地和他鬧著笑著,它從童木的拇指縫裏飛出來,在空中化做一粒一粒一粒一粒無數粒晶瑩剔透的小水珠,在空中跳著舞,飛揚著,連成一片,連接成一道斑斕的七彩虹。
童木全身癢癢地,變成了一粒飽滿得即將發芽的種子。
小鳥兒銜著它,繞著彩虹飛來飛去,它們渴了,落到那一汪水窪裏喝水。
春天來了,春天來了,小鳥發芽兒了。
第一次坐火車
24歲的我此時想,再過若幹年,轟隆隆咣咣當當的火車被淘汰了,某個少年第一次坐他們那個時代出遠門的“車”上,是不是也會像17歲的我那樣,對周圍的一切都無比的新奇,是不是也會驗證父親講的火車上放水杯永遠不會撒出來;是不是也會對身邊的人有一心的警惕,卻又希望與他們交流;是不是也會托著下巴怔怔地看窗外從未到過的地方,把樹想象成土地和地球上的胡須和毛發,把某座山想象成跟著我們在跑的山……並把這一切當成一種樂趣。
除了飛機和火車,——這個巨大無比、溫和慈祥的大車,我目前還想不出來哪一種交通工具可能承載17歲的我,這趟北京之行所背負的夢想;隻要火車不被淘汰,那麽它每天都會跑一趟,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來去往返,火車不屬於任何人專有,卻終究會有哪一趟屬於我們。
幸運的是,我踏了上今天的這一趟。
這一趟陽光明媚的天氣裏的火車,不單單隻是成為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一種交通工具,它還是我此後去往未來的一次指引。這是任何人讀任何描寫坐火車是什麽樣的體驗或者北京城是什麽樣子的文字都無法真正觸及的生動,成長,往往就是在一次遠行中開始遠行,也常常在一次遠行後開始下一次的遠行。
17歲的我坐在火車上,風很清爽,尤其是一想到,我正向著北京去,北京!北京!——我正駕著歡快的火車,奔向她的懷抱,而且是去領獎,18歲的我說,這讓17歲的我有些激動和興奮。
農村人不願意麵對一片荒蕪的土地,即使在車上也一樣。17歲的我再一次試著去與身邊的人的交流,但是他們很陌然的樣子,要麽發呆,要麽看報紙,要麽往窗外看想著心事,旁邊的一個大姐倒是看了我一眼,但是卻也僅僅是限於一眼,連我笑著回應她的時間都來不及,我相信,隻要我和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對視一下子,我就能和他搭上話,然後從天南聊到海北。可是,可是……我憋了一陣子,我想試著去和那個看報紙的人說一句話:“請問你在看什麽報?”——雖然我已經知道他在看《煙台日報》了,但是隻要他抬頭看我,和我說話,我就有信心能跟他從《煙台日報》聊到文學上,再從文學聊到我這次去北京的目的上……
我的普通話不好,我在心裏麵把“請問你在看什麽報?”這句話試了好幾次,最後隻好放棄,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冒昧地去打招呼。
一切與飛馳中的火車合不起來。
折騰了一通後,17歲的我不僅沒有灰心,反而為這個有挑戰性的事情吸引了,我偏就是不信,為什麽大夥寧可發呆也不願意交流?要知道在村裏到煙台市的一路,以及煙台市內坐公交車的一路,車裏總是會有很多人一起樂嗬嗬地聊天,是不是走得遠,我們彼此離得就遠?
就在這個時候,從車廂那一頭走過來一個小男孩兒,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後麵跟著一個扛著大包的大漢,我想他們也是農民。
小孩正好在我們的跟前站住了,他的父親把包放下,一個勁地擦汗。原來他們沒有買到座位。
我對麵的那個看報紙的人起身去了廁所,小孩子的父親趁機坐了下來,小孩子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他的身邊,四下裏看著,對一切很戒備的樣子,像一隻小兔子。
然後,我們就看到了一起。
我衝他擠眼睛,先是左眼,然後是右眼,再是左眼,再是右眼,他看到了想笑,卻看看他的父親,但他父親的注意力沒有這裏,他先是低下頭,一會兒又忍不住抬起頭看我,這樣子終於繃不住笑了,很常見的小孩子可愛的笑,帶著些機智的笑。
他的爸爸看看他,又看看我,也笑了。
我就開口和他講話,我說:“你上哪去啊?”
他不說話。他又看看他的爸爸。他爸爸說:“說話啊,你哥哥問你去哪兒去。”
他想說,但是還是沒說出來。
我又問:“你看我像壞人麽?像騙子麽?”
他還是不說話。
我接著問:“我問你啊,你要是被壞人騙到外地去了怎麽辦?”
可他還是不說話,隻是看著我,眼睛變得靈動起來。
他爸爸說:“不用問他,他是個啞巴。”
我倒!我一下子有點臉紅,原來半天問了個啞巴,這不難為人麽。
“我會打110!”不想這個時候他卻突然開口了。
由此打開了話頭,他在我的引導下,一點一點地說他會跟著趕集的人去鎮裏給110打電話,他顯然是把自己被騙的地點假設到了村裏,都到了鎮裏了,還要打什麽110,直接去找派出所不就得了,也很明顯他對成人的嚴密看守估計不足。
他的父親讓我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家是哪兒的?
他數著指頭說:“我是山東省桃村鎮煙台市的。”雖然很自信,但是顯然他說錯了。
我問他:“你是第幾次坐火車?”
他說:“第一次。”
我說:“坐火車有什麽感覺?”
他說:“沒坐的時候很想坐,可是真的坐上來了又很沒有意思、很沒有意思。”
看報的那個人回來了,我把小家夥拉到我的座上,坐在我的腿上。我們繼續聊天,我感覺到了其它的人也都開始笑嗬嗬看著我們倆的聊天了,有時候他們也會插上一兩句話,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起來。
接下來,我們倆聊得就多了起來,他的小話匣子完全打開了。他神采飛揚地給我講他最遠爬過七座山,有了“半個時辰”,我問他半個時辰怎麽可能爬過七座山呢,難道你長著翅膀?他補充說山很矮;他給我講他怎麽摸魚,放一張網,然後從河邊上摸到中間,把魚逼到無路可去……我打住他,我說如果魚從中間又跑回河邊呢?他說他會腳攪和泥水,讓它們分不清東南西北,而且還有魚網呢!他又給我講如何用罐頭瓶子釣小魚,瓶子裏麵放上一兩個砸碎了的貝殼肉,扔到水裏麵就行了。我給他建議放榨過花生油的花生餅子,那樣釣的魚會更多,最好再放一點芝麻油……
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崇拜起我來了,叫起我哥哥來,而且也活躍了起來,從車的這頭兒走到那頭兒,仿佛這兒就是也是他村子的山頭,他的山頭,他變得勇敢而且大方,引人注目……
18歲的我說,我小的時候其實也像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總是會有些手足無措,像一條被擱淺的小魚,其實,隻要給一點水,就會活泛起來。
他半路下車了,臨走,我讓他留下地址和名字,他一筆一畫地在我的本子上用力寫下了他的名字:冉家聰,“聰”字的右邊像隻小兔子。我說好了如果我把他的故事寫出來發表了,我會給他寄一份兒,無論報紙還是刊物。17歲的我當時是想讓自己記住、同時也讓他知道,我們初次麵對的現實,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麽冷漠、隔離……
當時我覺得這個故事將來值得去寫一寫。其實,第一次去北京,無論是哪裏、什麽事兒,幾乎都可以寫上一段。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鄰座的人聊得很盡興,有一個人姓馬的大哥是煙台一家鞋廠在北京分公司的業務員,他說他也曾經愛好過文學,但是工作後就放棄了,他說剛才看我和小孩兒聊天,突然間也想起了他第一次出遠門的情形來。他說,但是如今,他身上像結了一個厚厚的繭,又像塗了一層厚厚的油彩,很難和陌生人溝通。
他說:“今天,小老弟你的真誠似水卻清洗了我……”
在北京的第一天
17歲的我想象過無數次北京的樣子。18歲的我說,當我真得下了火車,到了北京後,我卻顧不上去感受她給我的第一印象,火車坐得我昏頭漲腦,我跟著馬大哥隨著人群往出口的地方湧去、滿頭大汗,經過檢票口、地下通道、過街天橋……直到坐上馬大哥打的出租車,耳邊亂哄哄的一切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我才突然覺悟過來:“噢!這就是北京。”
北京的天陰沉沉,很嚴肅。卻很適合天安門像電視裏麵播的那樣放光芒。
在火車上,馬大哥問我要去哪兒,我說我要去八裏莊,馬大哥說那好啊,我也正好是去八裏莊,我捎你過去吧。
出租車把我們拉到了八裏莊,可是,魯迅文學院在哪裏呢?我無比迫切地想立即馬上迅速地趕到那裏。
此時,北京的天空下起了雨。從小到大,越來越大。
馬大哥說中午你在我單位吃個飯,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吧。馬大哥是個好人,熱心人,我竟然這麽幸運。吃過飯,稍休息了一下,我堅持要走了,馬大哥留不住,就讓我把魯迅文學院的詳細地址給他看,結果一看他叫一聲:“錯了!”
讓我心裏一驚。
他說:“你這是東八裏莊,咱們現在是在西八裏莊。走錯了。”
他說:“要不然你今天在我這兒宿一晚上,明天我找個車把你送過去吧。”
我相信他,但是我實在是想馬上去魯迅文學院。馬大哥隻好幫我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前我說:“謝謝你,馬大哥!”我把我從山東帶來的四個葫蘆全都放在了他的桌子下麵,原來我是打算帶到北京賣的。我希望馬大哥能夠喜歡。
馬大哥用力地握一下我的手,說:“祝你成功!”
我從北京的西頭去往東頭,一路上經過無數高樓,見到了無數的車,紅綠燈在閃,北京的雨在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雨,幾乎不是下的,而是從天上倒下來的,出租車的雨刷也幾乎沒有了作用,車燈到最後都不得不打開,可是效果也沒有多少。
後來,過一個較低的橋洞的時候,北京的司機叔叔用他的北京話和我說:“對不住了啦您,就在這兒下吧,這雨也推大了,你的車費也甭付了,前麵有條水溝,我要是闖過去我車也就掛了。”
我理解他。實在難為了人家。都怪我,都怪我,因為我的到來,竟然給北京帶來這麽大的麻煩。
善良的小P孩兒實在寫不下去了,他說了一句:“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就把畫布收了起來。
少年的我身體裏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股倔勁兒。事後連自己都沒有辦法理解,18歲的我說:17歲的我下了車後就那樣毫無遮攔地開始了在北京的探問、行走。後來,17歲的我終於見到了魯迅文學院;後來,我沉甸甸的大背包被卸了下來,那裏麵有我的衣服、日常用品、日記、習作和我的夢想;後來,我被編輯部的老師像搶救傷員一樣又是毛巾擦又是大衣服套,還有電吹風嗚嗚嗚吹半天。
18歲的我說,當時,17歲的我推開門進到編輯部的第一句話是:“終於到家了”!
這句話在後來被孟老師經常提起,24歲的我也時常記起當時的情形,這一句話讓我與魯迅文學院結下了深深的緣分。
孟老師握了一下我的手說:“歡迎你,小夥子。”
我送給編輯部的兩個大葫蘆上麵寫著一句話:送給我精神和夢想的家園——《少年文學》編輯部。
一切收拾好了,飯也吃過了,一個人呆在三樓的宿舍裏,燈泡亮著,我才突然感覺到累,不是一星兒半點的累,是從心裏麵到身體再到呼吸都累的累,從棲霞三中學習、學業上的不如意到暑假裏打工吃過的苦,再到今天冒著雨問路,仿佛一時間倦意全部集中到了一起,一齊撲向我湧向我,讓我不能自持,便一頭倒到床上睡了過去。
終於到家了!在這裏一切雖然陌生,但是我有了自信。
到北京的第二天
17歲的我是提前兩天到北京的。
第一天到了後我狠狠地、美美地睡了一覺,夢裏麵嘩啦啦全是明亮清澈的水,像瀑布,還有咣咣當當響的聲音,那是瀑布旁某個部落在向一座山發動進攻。
醒來時正是北京的清晨。我想的第一問題是:我在哪兒?
耳邊一片寧靜。
雨已經停了,天也晴了,空氣清新,從窗口往樓下看,清楚地記著昨天自己濕漉漉地闖進文學院、敲開辦公室門的情形。
恍然如夢。
清晨的北京輕輕地伸著懶腰,打著嗬欠,但是隻一會兒的工夫,她就開始忙活起來了……
衣服什麽的不知被哪個老師曬在了窗外,是該好好地晾一晾、曬一曬了。
我今天要去水果市場,做我在N市曾經做過的活兒:去找大的水果攤老板要幾個電話。昨天一天都在問路,所以有了充分的經驗,很快就找到了大旺路農產品水果批發市場,順利完成了老爸交待的任務。
給家裏打電話時,媽一個勁兒地埋怨我,埋怨我到了也不趕緊給家裏打個電話……爸接過電話笑著說:“你的傻媽媽昨天看天氣預報知道北京下雨,一直擔心你,昨晚上一宿沒睡,恨不得抱著電話睡,我說沒事沒事,她非得在哪兒瞎想,一會兒把我搖起來,一會兒說要給北京110打電話。”
中午在魯院門口邊吃了一碗雜碎湯,加了足夠的辣子,外加兩個芝麻火燒,吃得酣暢淋漓。
下麵,讓24歲的我來給大夥介紹一下想當年的魯迅文學院極其周邊環境。之所以說“想當年”,一是故事情節需要,二是我不知道如今魯院周邊是怎樣的一個情形了,在23歲的我離開北京來南京時,那裏就已經開始大麵積拆遷,雜碎湯小店自然早已經沒有了,旁邊的麻辣燙店也沒有了,肉串店也沒了,“小天地市場”也沒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魯院前後左右的平房、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雨的北京小院兒和深深的像迷宮一樣的小窄胡同。
而魯院,也已經不再是想當年的魯院。如今出現於報刊上出現的魯院,都是經過大手術裝修後的魯院,被“現代化”了的魯院,我始終認為,那已經不是原汁原味的魯院了,不是讓人感覺到親切、暖和的魯院了。
“想當年”的魯迅文學院,大鐵門外麵是最普通最平凡的市井人家生活的聲音,有小店小鋪裏傳出的叫賣聲音,有車來車往的聲音,有音像店流行音樂的聲音,有飯店嗞嗞啦啦炒菜的聲音;而院裏麵,有落著大梧桐葉的操場,有積了厚厚一層鬆針葉的濕泥土,有四根水泥電線杆子,有長著青苔的紅磚圍牆,有灰灰的牆皮和發亮的樓階,有清掃衛生的和藹的大爺,還有溫和爽朗的門房裏的孔姐一家人。
在樓的裏麵,除了院領導辦公室和宿舍,就是編輯部和組聯部的辦公室了。想當年的編輯和工作人員,睡的是折疊沙發床,吃的是輪流值日的小食堂裏的夥食,雖然艱苦了些,卻也其樂融融、清爽明淨、和諧團結、積極向上,是無數青少年文學作者所向往的神秘家園,是一處世外桃源。
17歲的我,有充足的理由為自己能夠來到這裏而驕傲、自豪,並對此充滿了感激之情。
回到文學院,看到編輯和老師們都在忙活著,為明天的接站工作做準備,我便主動要求幫著做些活兒,一直做到晚上,跟編輯老師們都熟悉了起來,得知他們明天要去火車站接站,於是我也要求幫著一起去接站。就這樣,我臨時成了實習生,要是早知道編輯部為了這個活動要這麽忙,我肯定會更早一些來幫忙。
晚上開最後一次準備會的時候,孟老師看到幹滿頭大汗的我也被張老師也帶到了會場,就笑著說:“這小子一看就是與咱們這兒的人,將來大學畢業了就過來吧。”
孟老師不經意間說的這句話,改變了我的一生。後來當18歲的我果真再一次來到魯迅文學院的時候,我也由此邁出了我成長路上的第一大步。
在北京的第三天
接站
早晨,起了一個大早,天還沒亮。昨天晚上的會上,我被安排到了北京站,配合編輯老師們接站。
再一次來到北京站,我終於得以仔細地感受了一番首都的氣勢,這是一種前所未有過的興奮,因為被安排了任務,並且昨天晚上孟老師那句話在一直鼓舞著我,我依稀看到了自己已經開始閃亮的未來,在這種心情下,站在北京站的出口處,打著接站的紅旗,讀者朋友們可以想象一下17歲的是多麽的神采飛揚、陽光燦爛嗬。
我手裏握著的似乎不是旗子,而是呼啦啦作響的希望。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接到一個又一個來頒獎的作者和陪同家屬,作者們都是跟我差不多的年紀的少男少女,一想到他們是我的文朋詩友,我就滿心的喜悅,再一想到我剛下火車時的狼狽和惘然,我就加倍地熱情,像在農村裏招待來我家的客人一樣,衝他們笑,問候他們一路上辛苦了,和他們講講笑話,介紹一下火車站附近的建築,回答他們問的一些簡單的問題,等湊夠一車的人了,就把他們一起帶到火車站旁的停車場的包車上,一路上總是盡可能地幫他們拎包拖箱子,一頭的大汗卻沒有疲憊,我是那麽地喜愛我的這些朋友,我是那麽地樂意與他們談話交流。
17歲的我的熱情自然也得到了眾人的熱烈回應,我把編輯部當作家的情緒也輕易地感染了他們,他們很多人剛到北京的拘束緊張,隻一會兒的工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也熱情地回應著我,編輯們看看很容易就打成一片的我們,鬧不明白這幫經曆長途跋涉的“小朋友”精力怎麽就這麽旺盛呢。24歲的我寫到這裏有一些感慨要發,因為從19歲開始,我就年年要重複這個接站的工作,而且一接就是五年,從實習編輯到編輯,這五年的時間,我數不清自己接過多少文學少年,數不清自己衝多少人笑過,我數不清我問候了多少句“一路上辛苦了”,也數不清我幫多少人拎過包,數不清把多少人接到北京的車上,天南海北,男男女女,高矮胖瘦,富裕貧窮……大多數人是第一次來北京,很多人也將是一生裏唯一一次來北京,“是文學讓我們彼此靠近,是文學讓我們相聚北京,是文學給我們的成長留下了最精彩的一筆”,17歲的我在活動結束的日記裏就曾經這樣寫道。
接站的時候,和後來活動的時候,17歲的我結識了很多的朋友,有男孩也有女孩兒,其中有幾個主要的朋友給17歲的我留下了較深的印象,他們各有各的故事,18歲的我將在下麵對他們做個簡短的介紹,這樣也省去了24歲的我一件一件地寫了。
我的朋友
一個叫於是之,戴一幅大眼鏡兒,個子高高,性格倔強,極其迷戀寫作,很努力,很勤奮,成天趴在桌子上寫啊寫,又近乎於走火入魔、挖空心思,在本次大賽裏麵獲得三等獎,我們後來被分到了一個宿舍;
一個叫安啦,他個子不高,一身名牌,雖然不張揚,但是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嶄新、前鋒,發型尤其有個性,像卡通裏麵朝天上的那種,他口頭上說自己是把文學當做玩的,後來在講座時也確實沒見他做什麽筆記,他的文字總是莫名其妙地寫成,然後莫名其妙地大受歡迎,他自己都說有些莫名其妙,在本次大賽裏獲得三等獎,我們很玩得來,他對我的彈弓技術尤其敬佩。
一個叫蘇速來,標準帥哥,氣質非凡,據說走遍了大半個中國,去過外國,在這次大賽中憑一組極有份量的思想遊記隨筆獲得一等獎,除了寫作外,他的愛好廣泛,例如電吉它、架子鼓、拍DV(第一次見識)和製作動畫,他說他喜歡煙台,尤其海邊的那些小二樓,一直是他最向往的,我願意和他聊天,他讓我大開眼界。
還有一個叫李雲飛,看著非常普通,但是他卻是我們中間為數不多的出過書的一個,雖然後來了解到那是他父母為了升學時加分,逼著他寫的,而且書是自費出版的,在他平靜的外表下麵,我看到了一種讓我們能夠親近的淡淡憂鬱和無奈,以及一份已經蠢蠢欲動的激情。他得了一個三等獎。
還有一個女孩兒,叫李子棋,很開朗也很可愛,我們隻是稱呼她“李子”,我給她講我們家的李子樹長得李子有多麽好多麽好,她誇張地做大咽口水狀;她十分熱愛文學,她的文字輕盈而且有靈性,她寫作沒有太多的目的性,她常說的話就是“哇!多美好啊。”就連菜做的好吃,她也要閉著眼睛來一句:“哇!多美好啊。”她身上的那種青春活力,讓我們也真切地感受到:“哇!多美好啊。”她的作品得了二等獎。
另一個女孩是一個高中的學生會主席,叫孫念念,在學校裏麵屬於那種積極向上,聽老師的話,認真學習,按時睡覺的標準好學生,做事極有條理,也極有主見,我們喊她大隊長,尊敬地、敬佩地、親切地。她參賽的作品寫得是一個科幻故事,其中所涉及到的非虛構元素豐富得讓我們讚歎,術語一堆一堆的,而且想象豐富,她獲得了二等獎,“估計放到幾千後來讀,就成了一篇報告文學”,蘇速來說。
再一個女孩兒是皮膚白白、說話輕聲慢語的杜雲,她總是微笑著,不是經常說話,卻非常喜歡和我們聚在一起,她說她在自己的城市裏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別人叫她獨行俠,但“來到這兒發現了好多的‘大俠’,隻好跟著大夥混嘍”,她說。她獲得的是三等獎。
17歲的我,在他們中間,是那種既沒錢沒有學習成績愛好廣泛卻不突出玩得又不好的集大不成者,而且所謂五“毒”俱全,我唯一的優勢的是:我獲得是一等獎。除了於是之,我比他們都大一點點,他們親切地叫我農民大鍋或者山東大鍋(哥),也是在間接地恭維我濃重的膠東口音。我喜歡他們這麽叫我,因為我強調我農民的身份,因為在以文學為衡量尺度的我們這個臨時小世界裏,農民並不代表著落後、愚昧,它帶有一種類似於本土化寫作一樣的平等的標簽性。17歲的我用真情寫的小說,感動過自己也感動了他們;我操著帶著濃重鼻音的山東話,濤濤不絕地跟他們講發生在我們鄉鎮高中裏的故事,那些似乎離他們卻又離他們很遠的故事,竟然讓他們驚訝,這讓我驚訝,他們對農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和我的朋友:主要的一點,17歲的我、於是之、安啦、蘇速來、李雲飛、李子棋、孫念念、杜雲,都是自己一個人來北京的,所以我們更容易親近。除了以上幾個,還有一些初中生朋友,他們有自己的小圈子,雖然時常也摻合到我們中間來玩。這裏就不多說。
我們就像織毛衣一樣集到了一起:我和於是之是最早認識的,我熱情的接站讓他感動,做事認真的他認準了我就是他的好朋友;李雲飛和於是之在從火車站去魯院的車上認識了,他發現於是之在“怎麽樣才能在文學上有更好的發展”方麵有一套,倆人因此挺聊得來;我見到安啦“神秘”的造型禁不住地笑,笑得他心裏直發毛,我之前沒有跟城市男孩兒打過交道,我覺得,安啦的城市味道十足,甚至有點過分,所以我倒是希望了解一下他和他們,接站的時候,我偷偷地給他演示了一把用彈弓打中細旗杆,把他驚訝得不得了,也羨慕得不得了,要我一定得在活動結束前教會他;安啦和蘇速來不用說,一見如故式的,沒有情節可講;蘇速來和李子棋也很談得來(後來,長大後的他們有了那樣的故事,在上海發展自己的未來,24歲的我和其它的朋友們經常開他們的玩笑);李子棋和杜雲住在一個宿舍,一動一靜,哼哈二將;孫念念在吃晚飯的時候見我們人多,直接坐過來的,後來跟我說得話最多,她讓我了解了好學生的生活,我讓她了解了所謂差生的世界以及農村的情況……多個三角形組合在一起,多個環扣在一起,從接站當天開預備會之前的晚餐開始,到活動結束前,我們就一直聚在一起,並且製造了許多的故事,比奧運會還要精彩的故事,一輩子都難忘的故事。這是18歲的我後麵重點要講的。
這一天,是我們認識的一個開始。一下子有了這麽多的朋友、文朋詩友,我無比的高興,笑了整整一天,我們聊了大半個晚上。
在北京第四天
今天,一切正式開始。
上午頒獎大會。會上孟老師竟然著重提到了我,他講我不但是一個人來北京的,而且還是自己打工掙出來了路費和生活費,孟老師把這個事兒上升到吃苦耐勞、勤奮努力、自強獨立等方麵,原本我倒沒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可他這麽一講,我一下子也驕傲起來,孟老師讓我站起來給大家看看,長了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我一站起來,無數照相機閃光燈劈哩叭啦地打過來……
17歲的我當時想,要是涵也在場多好啊。
接下來是最激動人心的頒獎儀式,多少年以來,我沒有走上領獎台了,當我真地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卻又有些不自信,有些手足無措。站在那裏短短的幾秒鍾,卻永遠地、無限時地漫延到17歲的我以後的成長中。這個獎勵對我實在是太重要了。
下午著名作家講座。說真的,我有些聽不太懂,看著別人在刷刷地記著筆記,我卻一不小心走了神,當同學們都起身往回走的時候,我卻發覺原來已經結束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開始習慣於上課走神的?我甚至有些懷疑我的學習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離晚飯還有一兩個小時,我們在魯迅文學院大院裏麵晃悠的時候,發現操場上有4個北京小夥兒們在打籃球,我們這次活動總共有56個人參加,且多以女孩為主,有32個,她們經過操場去院外的商店買東西的時候,北京小夥兒們打得尤其的高興,我和安啦不約而同地衝進場內,然後李雲飛也跟著跑了進來,李子棋幾個女生的捧場,把其它沒事做的同學也都吸引了過來,蘇速來在場外用DV機拍攝,於是,一場半欄籃球賽就這麽發生了。
三對三。他們的個頭比我們稍高,一身的紅綠黃藍晃眼,但是因為我們占了天時地利人和,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占了優勢,我的奧尼爾兄弟不在,個子不高的安啦卻正好頂替了他,我們配合得尤其得棒,李雲飛負責擋人攔球,我搶籃板,安啦主投,劈哩叭啦一陣子,灌了他們一個10比5,我們可以聽到,女孩兒們的嗓子都快喊啞了。
我對北京人真正的了解,就是從這場球賽開始的。例如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很傲氣,話也不多,顯得個性十足,很酷的樣子,但是隨著後來氣氛活躍起來,他們脫去他們外麵花哨的衣服,穿著小背心,這個時候他們非但沒有急躁,反而鬥誌十足起來,而且開始咧著嘴笑起來。總是說北京人排斥外地人,但是他們隻要對你有了一種認同,那他們就會是你非常好的哥們兒;我們甚至快樂地對罵起來,他們用北京話,我們用我們的話,沒有惡意的,帶著挑戰和激戰性質地罵。按照高矮個兒,我們稱他們1號2號3號4號,他們一律稱呼我們“哥們兒”。
當比分變成15比18的時候,蘇速來要求換人,安啦呼哧呼哧地跑下場,接過蘇速來的DV機子接著拍,他們那邊也換了一個人。
蘇速來有身高的優勢,他的每一次投籃都優美得不得了,引起啦啦隊哇聲一片,哇了不幾次,球賽結束,他們輸給了我們兩分。
場外一片喝彩等等略去。
所謂不打不相識,球賽結束我們也和他們建立起了友誼。我說:“走,夥計們,請你們喝礦泉水。”
他們幾個用北京音兒的話說:“我們請你們,走走走。”
我們幾個走在前麵,蘇速來和安啦在後麵擺理弄DV機,李子棋她們三個拎著幾件脫下來的衣服,跟著一起來了。
他們中間個子最高的1號說:“你們都是作家吧,是研究魯迅的?”
我說:“愛好文學而已,算不上作家,你看我們像研究魯迅的麽?你們是幹什麽的。”
2號說:“我們是搖滾樂隊的。”說著,他們四個一齊在魯院門口擺出一個很話劇的動作:朝左朝右朝前朝後,學李湧的樣子打出拳頭,“葉!我們是拳頭樂隊!”逗得我們直笑:“噢,都是‘文藝界’的朋友。”
買水付錢的時候,我們差一點打了起來,我說:“說好了我請你們。”
他們說:“我們是東道主,哪能讓你們請。”
安啦跑過來,說:“嗬,這童木打工掙來的血汗錢買的水我可不舍得喝,讓我來吧。”
哎,說得17歲的我跟舊社會賣身工似得,但最後,還是“賣身工”搶著付了錢。
4號說:“你們晚上有事麽?”
蘇速來說:“沒事啊,請個假就行。”
我說:“行麽?不是說……”
李子棋跟上來說:“好不容易來一趟北京,不能就這麽安份守已了,你們這邊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帶我們去玩還行啊?”
孫念念拉她的衣服:“不好吧。”
3號說:“咱們去紅領巾公園?離這兒倒是很近。”
安啦說:“既來之,則不安之。”一致通過。然後兩個人坐一輛摩的,突突突地朝紅領巾公園跑去,1號最後到,原來他們在升和超市買了一大堆吃的,不愧是東道主,連晚飯都給準備好了。
紅領巾公園很大。
我們邊走邊聊,後來選中了一塊湖邊的草地,做晚餐的地點。
於是之跟著我們,隻是一個勁兒地用筆在小本子上記啊記,李雲飛問:“你幹什麽啊,是不是打算把我們的活動一字不差地匯報給編輯部的老師?”於是之說:“什麽啊,我在積累素材。”
孫念念說:“挺用心的麽,你還別說,要是一起來記,到活動結束,咱們就能寫出一部長篇小說了。”
李雲飛說:“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安啦笑著說:“我們蘇哥還有DV機子,水平超級棒,做好以後剪輯了還能做一張光盤。書配盤!”
我說:“那咱們不開玩笑,從現在就開始吧!不是有一種藝術叫行為藝術麽,咱們一起在北京也能做個行為藝術啊?用‘行為藝術’寫出來的書想不火都不行。”
“呀!”杜雲突然叫了一聲,捂著嘴。我們一齊看她。尤其1號2號3號4號,一會兒聽我們這個說,一會兒聽我們那個說,這會兒又被文靜的杜雲嚇了一跳,他們彼此看看,誇張地說:“這麽大的一個事說得跟玩兒似得,還一驚一乍的,歎,這就是作家!今兒個算見識了。”
後來,杜雲才紅著臉慢吞吞地補充上第二句:“主意太好了啊!”4號尤其誇張,做暈倒狀倒到草坪上。
蘇速來說:“咱們得分一下工,要做就把它做好,DV拍攝我肯定沒什麽問題,我和幾個朋友們拍過的一個短片曾經獲過獎呢。”
“咱們每個人既是導演又是作者、編劇,還是演員、主人公”,我說。
1號2號3號4號說:“如果信得過,我們可以負責你們DV的片頭、片尾和插曲。”“捎帶著負責你們在北京期間的端茶送水打掃衛生,做後勤工作,緣份啊,咱們聚到一起緣份啊”,2號補充道。
蘇速來說:“除了曲子,我的帶子轉錄什麽的,還真得需要你們幫忙。”
在“紅領巾”公園裏,我們這夥“新時代的接班人”說幹就幹,接著討論了一下細節和可行之處:
李雲龍說:“那咱們這個書……盤應該有個什麽主題和中心思想呢?”
李子棋說:“最好沒有主題和中心思想,有了反而不好玩了,就率性而為,不用刻意準備。”
於是之說:“你們發現沒有,其實我們幾個人聚在一起就已經是一部挺精彩的作品了,童木是農村來的,我和蘇雲飛是小城鎮裏來的,你們是大城市裏麵的,我和杜雲性格內向,安啦和李子棋性格開朗,童木樸實爽快、蘇速來和孫念念比較成熟,這四個北京朋友激情四射,像夢幻組合。”
我開玩笑說:“怎麽有點亂點鴛鴦的感覺呢,就把我一個人甩出來”。我心裏想,要是涵在有多好。我們大家在一起也一定會很玩得來。
“童木你不厚道。於是之還說你樸實呢”,孫念念批評道,我在那兒笑。
“咱們組合個隊伍,差不多能去西天取經了”,3號說。大家一齊笑。
我說:“把北京當成西天,咱們就在北京取經。明天不是去天安門和故宮麽,多有代表性的地方,咱們一起在那兒遊覽上一回,拍一個片兒,每個人再寫一段,遇到什麽事我們一起做……”
李子棋第一個響應:“哇,這個主意太美好了!”
樂隊的北京朋友說:“要不咱們也跟著玩去?絕了!”
蘇速來說:“這些地方我倒是去過,我就負責拍了。咱們集體行動,即興發揮。——這要比單純地走進去、再走出來有意義得多。”
杜雲說:“要不要笑出聲呢?我笑不出聲音來怎麽辦。”
於是之說:“我還愁什麽素材呢!我現在突然發現素材不是記下來的,它是創造出來的。從現在開始,我不記了。我就跟著你們一起搞行為藝術了。”
“和你們在一起我真高興”,他補充說:“從來沒有過的一種開心!”
大家笑,其實誰又何嚐不是呢。
氣氛更加熱烈起來,1號說:“有空我帶你們去個地方,我們給你們開個專場演唱會。”
蘇速來說:“你們有錄音棚?有工作室?”
2號笑:“我們什麽都有,我們的錄音棚和工作室名叫‘天空工作室’,條件和設備一流。”
他們一起笑起來。3號說:“幹脆演唱會就定明天晚上得了!也好讓你們知道我們也是認真的。”
這一次很痛快地一致通過。
紅領巾湖麵閃爍起星星點點的燈光,很好看。
……
我們回到魯院後被孟老師批評了一通,但是我們這幫搞文學的人一眼就把他故意裝出來的凶巴巴的樣子識破了,因此也沒放在心上。
杜雲給她的父親打了一個電話,然後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隻要我們好好寫,我爸他們出版社可以給咱們發表、出版!”,原來,杜雲的爸爸是一個出版社的副總編輯,杜雲來的時候,他爸爸還特意囑咐過,如果發現了好稿子,要給他推薦。
啊,發表,原來這麽容易,誰不想發表呢。發表總是一件好事情,它意味著被肯定。
除非哪一天,我們不再需要別人的肯定,我們自己能夠對自己做的做一個結論和判斷。
那麽,我們就長大了。
我們因為有了發表的可能變得興致勃勃,充滿信心。我們將我們的作品暫命名為《一夥少年作家在北京的寫作、拍攝、行為的藝術》。
一切發生得如此迅速,我們像在天上,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24歲的我寫到這裏,再一次地為我們那次非同尋常的行動叫絕,如今回想起來,它幾乎是一環扣一環,它充滿了偶然性和必然性:例如這麽大的一個動作,如果不是因為頒獎大會我們聚到一起,我們不可能說幹就幹;如果我們不是聚集在北京,我們也不一定能有這麽大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為一場籃球賽我們一激動跑到了紅領巾公園,我們這個想法也不一定能談出來,如果有了想法我們沒有寫作和製作DV的能力,我們也做不出來,如果做出來了,沒有杜雲爸爸的大力支持,我們估計也不會有那麽大的幹勁和那麽明確的目標……當時少年的我們沒有什麽包袱,也沒有什麽經驗可以借鑒,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們做得不錯。
啊,多麽美好的一天。這是一個最不無病呻吟的作文式的標準結尾。
在北京第五天
對於第一次在天安門看升國旗的人來說,國旗升起的時候絕對是無比激動你心的一刻。
起了個大早,但是沒想到也不是很早了,雖然還是早晨,但路上竟然也有些堵車,眼看著升旗的時間就要到了,一個同學家長焦急地跟老師說:“老師,能不能給天安門打個電話,讓他們等我們一會兒?”
車停下後,我們一齊往觀禮台跑,經過地下通道,排隊經過側門,當我們剛剛在觀禮台上站穩,國旗護衛隊的戰士們就奏著樂器從天安門裏走了出來。
我很激動,我想到新聞聯播開頭那一節,一個戰士用很利索的動作把紅旗甩開,讓它飄揚在空中的情形,如今,我親眼看著戰士們一步一步走到旗杆下麵,看紅旗被一個戰士捧在手裏,掛到繩子上,看他像電視裏播的那樣,用很利索的動作把紅旗甩開——,頓時,天安門廣場上閃光燈閃成一片,氣還沒理順的我一下子有些透不過氣來!
祖國,我親愛、可愛、可敬的祖國,從此不再抽象。這一天,17歲的我和祖國一起進入了早晨。
升旗儀式很快就結束了,但它似乎又很漫長,紅旗飄在北京,飄在了早晨的中國,飄在我的心裏。
我看到右邊有一隊老人,他們很多人在升旗結束後擦著眼淚,他們身後肯定有許許多多的故事;人一點一點地從觀禮台上散去、離開,這時我又看到了刺眼的一幕:觀禮台的某些地方,被一些人扔下不少用過的紙巾、裝早點的塑料袋等,我給蘇速來說:“你給那些拍一拍。”
他拍過後,我在手上套了一個袋子,把它們一一撿了起來。
17歲的我無意中的這個動作,也被蘇速來拍了下來,而且也被其它的朋友看到了,他們在後來的集體創作中,把這件事寫了下來,而這些,卻隻是我們集體在天安門廣場上撿垃圾的一個開頭。
看過升旗後,我們在國旗班宿舍前麵吃過早飯,地上也散著一些紙片,蘇速來也拍了下來,我,還有杜雲他們幾個,一起把它們撿了起來。
聽過國旗班護衛隊戰士講過國旗史,老師們給我們講了一下注意事項,接下來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我們七個人在一起,經過一天半的交往,我們彼此已經熟悉起來,17歲的我無論看他們哪一個都覺得親切,似乎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在天安門毛主席像下麵,我們照了個合影,身後是紅漆大門,是天安門城樓,身前是金水橋,是天安門廣場。
頭頂的天,格外的藍。
“天安門廣場是北京的心髒地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中心廣場。麵積44公頃,東西寬500米,南北長880米,地麵全部由經過特殊工藝技術處理的淺色花崗岩條石鋪成”。
“西麵的人民大會堂,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開會的地方。工程浩大複雜的大會堂隻用了十個月就建成了。擁有中央大廳,萬人大禮堂和7000平方米的大宴會廳,以及人大常委會辦公樓和以全國各省市自治區命名的廳堂組成,總麵積達17.2萬平方米,正門前的25根巨柱莊嚴肅穆。”“東麵是中國曆史博物館,毫不誇張的說看完這裏的展覽就等於讀完簡明《中國通史》,這裏是收藏,展覽和研究中國古代近代文物的國家專業博物館。與此毗鄰的是中國革命博物館。主要展示鴉片戰爭之後的中國近代史。”
“南麵是人民英雄紀念碑和毛主席紀念堂。人民英雄紀念碑是根據1949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決議興建的,其外觀設計采用梁思成教授的方案修改而成。碑身有413塊花崗岩組成,碑基由1.7萬塊花崗岩和漢白玉砌成。碑座上的漢白玉浮雕共8塊:分別是虎門硝煙,金田起義,武昌起義,五四運動,五卅運動,南昌起義,抗日遊擊戰爭和勝利渡長江等重大曆史事件。這座塔的設計代表著社會主義實用藝術的完美典型,象征著中國人民對於革命先烈的敬仰和緬懷”。
站在那裏,仿佛可以聽到曆史的聲音。正是旅遊旺季,因此廣場上人也特別多,人多了廣場上的垃圾也有很多,一地的垃圾看著很不舒服。這是我們一夥人繞廣場轉了一圈後的共同感受,於是,我們不約而同地對廣場上的垃圾發動起了一場清理運動。
最先的時候是幾個人分散開了,一個人兩個塑料袋,一個套在手上,一個用來裝垃圾,各撿各的。撿了一會兒蘇速來說:“不如就站成一排一齊撿吧。”杜雲和孫念念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之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啊,咱們又不是做壞事。應該自豪才對。”
安啦說:“是啊是啊,等咱們老了的時候可以很驕傲地和孫子講:想當年啊,你爺爺或者你奶奶在天安門廣場上撿過垃圾。”
大家笑。
我們六個人排成一排邊撿邊走,蘇速來拿著機子在前麵拍,我們很快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杜雲的臉紅得跟我們那兒的紅富士蘋果似得,但是這麽撿了一會兒,大家都理直氣壯起來,我們身後,明顯得比我們沒有經過的地方幹淨很多。
我們越撿越有經驗,推進的速度很快,在垃圾多的地方推進兩三個來回以後,效果非常明顯,我們的塑料袋子也鼓了起來,裏麵什麽東西都有,紙巾、紙巾外包裝、礦泉水瓶兒、可樂瓶兒、膠卷外包裝、煙頭,泡泡糖外皮,我們撿得高興起來,甚至笑著說開始了比賽,說看誰撿得多,看誰撿得垃圾和別人的不一樣,李子棋撿到一個相機套,李雲飛撿到一隻小孩兒的鞋子,杜雲撿到二枚一角錢的硬幣,我們一齊建議她“交到警察叔叔手裏麵”。
而且我們的隊伍在不斷壯大,其它和我們一起的同學也參加到我們的隊伍裏麵來了,在我們用了56分鍾的時間,走了幾個來回後,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廣場上有一夥撿垃圾的少年,這造成了三個結果,一是基本上沒有人再扔垃圾了,二是有些垃圾也被其它我們不認識的少年和青年們撿走了,三是有一家電視台的兩個記者找到了我們,說是要對我們進行采訪。
他們最先把話筒對準了蘇速來,蘇速來說:“別別別,您問他們吧,我沒撿,我隻是在拍,咱們是同行。”
他們又把話筒對準了李雲飛,問:“請你們說說你們為什麽在廣場上撿垃圾?”李雲飛結結巴巴,他說:“我……我們……也沒什麽,就是看到了……就撿了。”
李子棋說:“要是我一個人我肯定不好意思去撿,這次是童木起了個頭,我們就跟著他撿了,現在發現做這個事情還挺有意義的其實,以後想起來:我在天安門撿過垃圾,這是件驕傲的事,有意義的事。我今後肯定會從我個人做起。”
於是之說:“我們是少年文學獎的獲獎作者,我們想用我們的實際行動,——也算是一種行為藝術和一種創作,來感化更多的人,讓他們知道不要亂扔垃圾。”
杜雲說:“我們邊撿邊在比賽呢。”
孫念念說:“雖然隻能在北京呆幾天,但我們會珍惜作為一個中國人身在首都的榮幸,盡能力地為首都做點事是應該的。我願意為自己在北京汲取一份可以麵向世界的信心,——看我們的廣場!看看英雄紀念碑,看我們的天安門!看我們的人民大會堂和曆史博物館,這一切都讓我激動,讓我驕傲。”
我說:“我就是覺得我心目中的北京應該是潔淨的、一塵不染的,不應該到處有垃圾。”
安啦嚼著口香糖說:“他們說的,也是我想說的,就這樣。”有點象外交辭令。
我們集合的時間快到了,別的同學在遠處喊我們,最後,記者們讓我們再撿一次,好讓他們拍一下回去做節目,可是比劃了一下,誰也不好意思再彎腰去裝模做樣地表演一樣去撿,蘇速來說:“沒事,我這兒拍著呢,您給我留個名片,回頭我刻張光盤給你們。”
集合起來後,老師領我們登上了天安門城樓。
“天安門原是明清兩代皇城的正門,始建於明永樂十五年,最初叫‘承天門’,寓意奉天承運,受命於天。清順治八年改建,並更名為天安門,天安門高33.7米,下麵的城台建在1.59米的須彌座上。城台共高14.6米。城台是重簷歇山頂城樓,寬9楹,進深5間。9、5二數象征至尊。城樓上60根巨柱高聳,金磚鋪地,南北兩麵菱花格扇門,天花門拱和梁枋上繪滿中國傳統吉祥圖案和金龍彩繪……”
隻不過城樓裏麵沒什麽意思,甚至讓人有些失望:在我們心目中無比莊嚴神聖的地方竟然擺了好幾個賣紀念品的櫃台,真是嚴重破壞感覺。
從城樓上麵看廣場時,看到的一切讓我們激動,不僅僅因為剛才我們在廣場上撿過垃圾。
安啦說:“來來來,我在這兒給你們照個相。”
他先給孫念念照。他說:“準備、預備、笑、笑、笑”,他邊說邊照,孫念念被他逗得一個勁兒地笑。
李子棋突發奇想,說:“喛!我們接下來就在天安門上麵笑,看看誰笑得最開心,誰笑得最美,好不好?”
於是之說:“這個主意好啊,在天安門上麵笑,這個太有意思了。”
我們一致通過。
於是排著隊一個個地來,微笑、開口笑、大笑、哈哈笑、捂著肚子笑、擋著嘴用眼睛笑、背對著鏡頭笑、衝別人笑、仰天大笑、對著笑,會心地笑、明亮地笑、樸實地笑、憨厚地笑、用左手握住右手,抱成一個古人說久仰久仰時用的拳頭放在下巴旁歪著腦袋笑……
別人受到我們的感染,也在天安門上笑了起來,另外,藍天也在笑,雲彩也在笑,柱子上的龍也在笑,一時間笑聲一片。
真傻真傻,傻了巴嘰的。
然後又進了故宮。
故宮大氣、輝煌得讓人幾乎不敢大口喘氣,如果身邊沒有這麽多的遊客的話。
故宮的大氣和精致的美,極大地豐富了我的視覺,相比起來,我們農村很多地方總是顯得光禿禿的、灰蒙蒙的、雜亂無章。
我尤其喜歡故宮的大院子,那麽大那麽寬,地下是厚實的大塊兒灰磚,不知道有多少人走過,每一塊兒磚都能講出成千上萬個故事,如果它能講的話。
天很熱,人很吵,我們沒心情跟著大家粗粗地看珍寶,發現大院子裏有一處人少的地方,就一齊走了過去。靜下來的時候,蘇速說給出一個話題:“你們想一下,要是我們突然出現在古時候的故宮裏麵,你們有可能做些什麽角色?”
杜雲說:“唉!像我這麽醜,大概隻能做宮女了。”然後她手放腰旁,一屈腰:“小女子這裏有禮了”。大家笑。18歲的我實話實說,杜雲長得其實很清秀,很漂亮。
孫念念說:“我估計是個記賬的吧。”
安啦說:“我估計養馬喂馬。”
李雲飛說:“我看我是皇帝——”大家一齊看著他的嘴,舉起了手要打,他趕緊跟上一句:“皇帝身旁一個侍衛吧。”李雲飛的性格逐漸開朗起來。
於是之說:“我個子高,我想我會是個看城門的。”
17歲的我說:“我沒準是個廚房裏麵燒火的,嗬。”
蘇速來說:“暈!搞了半天沒一個當官的,你們都這樣,我想我會被安排成一個信使,或者喊‘皇上駕到’的那個。”
數著指頭算了算,全是些“下人”,大家互相開著玩笑,不知道安啦說了李子棋什麽,李子棋紅著臉去追著打,我們也跟著在後麵跑,在故宮無比大的院子裏麵跑。
24歲的我想象著,在古時候,我們這一幫子小宮女小侍衛,穿著古代人的衣服,撒了歡兒在故宮大院裏麵跑,皇帝家的小孩呢,雖然穿得比我們好,卻也在和一夥兒小朋友玩過家家。
後來,17歲的我和他們又想出一個好主意:在故宮那塊長著草的空地上手攜手旋轉,在蘇速來的DV機裏,以大個子於是之為中軸,我們像一群大雁往前麵呼拉拉地飛,又像鍾的針在打轉兒,飛越了時空,轉動著曆史。
誑過故宮,吃過午飯,我們又來到了王府井大街。
王府井大街那個熱鬧啊。大家晃悠了一圈兒後,除了李子棋興致盎然外,其它人都沒有興趣誑了:我沒錢,安啦和蘇速來本來就是大城市裏過來的,對這些習以為常,於是之和李雲飛、孫念念對誑街不怎麽感興趣,杜雲很隨和,怎麽樣都行,她還沉浸在在故宮裏麵轉圈的興奮中,臉紅撲撲得,她提議:“咱們在這兒玩捉迷藏吧。”
“這個主意難道是人想出來的麽,”安啦大做感歎。李子棋甩起包就打,蘇速來說:“該打,該打。”安啦就更壞了:“童木你們看看喲,婦唱夫隨的。”
我們笑。我說:“這個主意不錯啊!其實。”
安啦說:“我也沒說別的啊,我也是說這個主意不錯。”
孫念念說:“天!你們這幫人,還當真啦,這麽多人,根本玩不起來麽。”
我說:“人多才有意思啊。人多能找到對方才有驚喜。”
第一期由李子棋藏起來,我們餘下的人一起去找,她隻允許藏在規定的一段街內,藏在規定的一家五層的商場內。如果誰找先找到,大夥一起請他吃王府井小吃;如果找不到李子棋,那麽我們大夥一起請她吃小吃。
王府井的小吃讓我們直流口水,這個遊戲的最終結果是我們一大幫人在王府井大街某個地區到處跑,在某個商場裏上上下下。
呼赤呼赤,我們口水一個勁兒地往肚子裏流,可是就是找不到李子棋,後來把扛DV的蘇速來也弄丟了。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我們一夥人沒啥意思地往樓下走,突然,杜雲拉拉孫念念的衣角,說:“念念姐,你看那邊……”
孫念念看了先是一怔,我們也看過去:天!蘇速來舉在DV機在拍比劃著試外衣的李子棋。
每個人都怔了一下,然後以安啦為首,我們嗷嗷地衝了上去,一通撓癢狂毆熱嘲冷諷,把他們收拾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連連告饒,主動請我們吃王府井小吃。安啦毫不留情,逢店必吃,邊吃邊說:“容易麽我們?滿大街地到處找你們,迷途的羔羊,你們倒好!”
吃過後繼續,本來應該是我們大夥一起找杜雲了,可是杜雲非要拉上孫念念,大有誑街誑店傾向,即使是這,到最後我們仍然沒有找到他們,問他們在哪兒,說是坐在麥當勞問口的長椅上,邊吃冰淇淋邊看我們是怎樣跑來跑去的,還逐一點評,例如蘇雲飛和我就曾經滿頭大汗地從她們身旁經過,卻就是沒有發現她們。
沒辦法,大夥一起請她們吃小吃,她們邊吃邊唱一首歌:《我就喜歡》,坐在那裏,她們還把這首歌學會了,真是天才。
無比的快樂。
於是之感慨道:“就這麽一小塊的地方、咱們現在還這麽熟悉了,竟然這麽難找,你們說要是將來有一天,咱們幾個人因為各種事情一齊來到北京,咱們又有多少機會可能碰到一起呢。”
我說:“好好珍惜吧。”在那一瞬間,17歲的我又一次地想到涵,在尋找和離失的過程中,經過鄉鎮,在這樣的城市裏,如果我們突然有一天走失,我們會不會擦肩而過卻互不相知?
返回時已經是黃昏了,孫念念在車上主持大家唱歌、做遊戲,雖然有點累,但是大仍然玩得很高興,看得出來,每個人的收獲都很大,後來,一切靜了下來,除了司機,幾乎所有的人都東倒西歪地睡了起來,孫念念坐到了我的座位旁,開始還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聊天,後來也撐不住睡不著了,車一晃,她把頭倒到了我的肩上,這一下子讓我緊張地動也不敢動,保持著那一個姿式一直到魯院門口。
快下車時杜雲先發現了這一“情況”,她把孫念念晃醒,然後倆人一起笑我,下了車杜雲說:“童木就跟英勇就義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孫念念說:“童木你的肩咯得我做了個惡夢。”
我苦笑不得:“你們這幫人啊,淨欺侮農民子弟。”也不知道孫念念用了什麽洗發水,我身上一直香香的。
至此,一天非但沒有結束,反而在晚上更加精彩起來。
在文學院裏稍做休整,我們一行七人便應邀去參加拳頭樂隊1號2號3號4號為我們準備的“天空演唱會”。
首先,我們乘了六站地的地鐵,然後又坐了四站地的公交車,再走了一百七十二步路,隨著電梯穿過三十六層樓,然後又爬了若幹樓梯,最後走過一個鐵門,總共經過三十六分鍾,然後,我們來到了一個一生難忘的地方。
我們的麵前,寬闊無比,伸開手臂,幾乎可以抱住天。這是一座樓的最頂層,完全露天。至於他們如何搞到鐵門鑰匙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哈哈,難怪他們叫這裏“天空工作室”,難怪他們說自己什麽都有。
這裏,幾乎就是夢想之顛。
小P孩兒文學素描:
蘇速來的DV機在一刻不歇地進行360度的全方位拍攝,可是影像仍然抵不過我的文學素描。
我的作品是立體的、全方位地,能夠上下左右前後明暗靜動全部畫下來的。
(24歲的我點頭稱是,在這裏,小P孩兒的文學素描達到創作的最頂峰)
上:天上星星無數顆,離月亮很近。
下:竟然連地下的無軌公交車都成了移動的小點兒。
左:一陣陣的風吹過來。
右:一片片的雲彩飄過去。
前:燈光閃爍,輝煌燦爛,明亮透澈,像天上水晶宮,像海下龍宮。
後:高低起伏的樓群,大城市,這就是大城市!
明:童木他們站在那裏,心思完全被打通。
暗:在他們的周圍,有不可預知的夜晚。
靜:每個人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
動:地球圍繞著他們在旋轉!
1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