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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燃燒的麥地(二)

  隻差半步就走過去了,這時候,許芳蓮一把攬住哥哥,哥哥一翹起,一隻腳踩到了養麥地,他叫道:“養麥!養麥!”發紅的莽麥,跟火一樣燃燒著。許芳蓮抱住哥哥,將他抱起來了,哥哥雙腳離開了地。許芳蓮的氣息十分大度地覆蓋了他,他仰起了頭,看著她那月亮一般的臉龐,他真想伸手去牽住月亮上烯娥的手。許芳蓮的出氣聲粗粗的。哥哥還沒有意識到是怎麽回事,許芳蓮在他的臉龐上親了一口。許芳蓮說:“我過幾天就要走了。說不定,這一走,一輩子再也難得見一麵了。”哥哥說:“走吧,你們快走吧,走得遠遠的。”許芳蓮笑了。“你真是個娃娃,快長大吧。”許芳蓮愣怔地看著我的哥哥羅大虎,“你真的不想再看見我?”哥哥說:“不想。”許芳蓮一臉的憂傷,她拉住了哥哥的一隻手“真沒想到,你這麽倔強。”哥哥說:“你們啥時候走?”許芳蓮說:

  “可能是後天。”哥哥說:“讓他們都走,你不要走。”許芳蓮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想叫我走。不走不行啊。”許芳蓮拉住了我的哥哥羅大虎的另一隻手,看著他說:“大虎,等你長大了,說不定在哪一天會想到我的,你說是不是?”哥哥說:“我想你幹啥呀?”許芳蓮說:“你呀,嘴還是那麽硬。”兩人麵對麵地站著,站得很近。哥哥抬起雙眼,再一次大膽地看著許芳蓮那溫柔的臉龐,他不知不覺地將頭顱靠過去,靠在了她那豐滿的雙乳之間。燃燒的莽麥發出的響聲熱烈而放肆。是的,哥哥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許芳蓮的,這個女人就像冬夜裏的一把火,悄無聲息地溫暖了哥哥,使哥哥在艱難的日子裏對生活有了希望。

  當許芳蓮正欲在哥哥的另一邊臉龐上親吻時,聽見衛明哲在遠處喊叫,許芳蓮一把推開了哥哥。哥哥先是一怔,他一看許芳蓮慌裏慌張地拉衣襟,掠頭發,一句話沒再說,放開步子,向村莊裏跑去了。許芳蓮注視著哥哥的背身,眼睛潮潮的,沒讓淚水流出來。哥哥回頭看時,發紅的養麥跟火一樣燃燒著。那火焰煒得他渾身燥熱難耐。

  30年過後,在省文聯做了作家的哥哥專程回到鳳山縣去找許芳蓮。他在鳳山縣住了幾天,沒有打聽到許芳蓮的下落。當年參加過社教的好些人已作古了。按照當時的政策,從農村抽來的積極分子大都沒有安排工作,從哪裏來又回到哪裏去,當然,也有個別例外。許芳蓮的名字沒有在縣上的幹部花名冊中,說明她沒有在例外之中。她是不是又回到了王家莊呢?哥哥正要去王家莊找她時,縣政協的一位老同誌告訴哥哥,許芳蓮不在王家莊。這位老同誌是當年社教工作團的一個負責人,他對許芳蓮30年來的人生經曆了解一些。據這位老同誌談,1965年上半年社教結束以後,由於衛明哲的努力,許芳蓮被安排到了縣聯社,在縣城第三門市部當了一名營業員。上班不到兩個月,她就和當農民的丈夫離了婚。她離婚後,衛明哲就和她明鋪暗蓋了,後來,他們的排聞在縣城裏弄得紛紛揚揚的。衛明哲一看是這樣,就把她介紹給了城關鎮的供銷社主任了。這位主任離婚還不到一年,年齡比許芳蓮大得多。這位供銷社主任曾是衛明哲的下屬,他大約知道衛明哲和許芳蓮之間不清不楚,卻沒有嫌棄,因為他年近四十,得到如此豐腆好看的許芳蓮已是豔福不淺了。許芳蓮當然知道衛明哲叫她嫁給供銷社主任的用意,有這樣一個男人作背墊,她和衛明哲依舊可以尋空隙幽會作樂。好景不長。一年多以後,“文化大革命”開始了,衛明哲被揪出來了,許芳蓮也被牽連進去了,造反派將她和衛明哲的私通畫成漫畫,貼在了縣城街道上,她也被掛上破鞋遊了街。1966年冬天,衛明哲自殺後,許芳蓮被辭退回到了農村。許芳蓮本想和丈夫安安然然地過日子的,可是,兩年以後,她的丈夫以強奸女營業員的罪名被逮捕了,在“嚴打”中,丈夫被判了5年徒刑。出獄後,丈夫也回家做了農民。

  “你和誰在一起?”

  衛明哲飛快地打量了許芳蓮一眼。許芳蓮臉上的紅暈未消。

  “沒有誰呀,你看走眼了。”

  哥哥順著腳下的路一直向南走了,衛明哲是從東邊的環山路上走來的。

  “不可能吧。”

  衛明哲四下瞅了瞅,田地裏空無一人,隻有紅了的莽麥跟火一樣燃燒。衛明哲既粗暴無常,又城府很深,他在商業幹了幾年,還具有商人的精細。許芳蓮的一舉一動乃至情感上的細微變化是逃不脫他的雙眼的。此刻,他大概看出了許芳蓮神色的不正常,可是又無法責難許芳蓮。

  “人家等了你好大一會兒了,你幹啥去來?”許芳蓮以攻為守,生怕衛明哲再追問她什麽。

  “剛走出村子,就碰上史天才了,他攔住我,又嘮叨起了救濟款。”

  “他家勞力多,工分又不少掙,還想吃救濟?”

  “支委會上沒人提他,他想要又張不開口,隻能給我說。咱過幾天就走了,好人做到底吧。就給他一分子。”

  “當個村支書,啥便宜都想沾?把誰換下來了?”

  “六隊的趙玉樣。”

  “趙玉祥日子過得那麽犧惶,咋忍心呢?”

  “你看你?菩薩心腸又來了!世上的情惶人多著哩,你能同情得過來?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個擠一個,看誰把誰能擠掉。誰叫趙玉樣不是村支書呢?”

  衛明哲是那種心腸很硬的人,他壓根兒沒有同情弱者的感情。對許芳蓮他沒有什麽愛情,他睡她,完全是為了解決性欲。他的性欲極旺,如果他隔幾天不和許芳蓮折騰一次,他狂躁得就要殺人,上了鬥爭會,就會一腳把四類分子踢死。他那滿腔的火,似乎一輩子也泄不完。

  他在許芳蓮的下身完成的不僅僅是快感。他拉著許芳蓮的手,並排走著,一雙腳毫不痛惜地踩在莽麥地裏,成熟了的莽麥粒被他踩了一地,能聽見燃燒的莽麥發出的有棱角的響聲。

  走出了葬麥地,兩個人坐在了一條土楞上。土楞上的野草還沒有枯萎,野菊花黃燦燦的,散發著香氣。

  衛明哲將許芳蓮向他跟前攬了攬。

  “芳蓮!”衛明哲摘下眼鏡,用衣角揩了揩,又戴上了。“昨兒個上午我去縣委開會,馬上就要開始第三期杜教了。我給社教工作團的劉副團長說了,下一期,叫他把你和我安排在一個公社。”

  “又要去哪搭?”

  “去渭河南岸的安家公社。你願意和我在一塊兒嗎?”

  “你安排好了,還問我幹啥呀?”

  “你也可以不去。”

  “哪能呢?”許芳蓮填怪道“人家能離開你嗎?”

  衛明哲淫褻地一笑“就是嘛。聽我的安排,不會錯。”

  衛明哲一隻手從許芳蓮的後腰裏伸進去,捏住了她那豐肥的屁蛋子,一隻手把她扳倒了。

  “別胡來,大白天的,不像話。”

  許芳蓮向上掙紮。

  “地裏沒有一個人。就是誰看見了,量他也不敢放個屁。鬆陵村人不知道我是誰?”

  “你還想給誰家訂個地主不成?成分都訂畢了。”

  “訂畢了成分不等於誰就敢亂說亂動。不信?咱倆在這兒鬧一鬧,看誰又瞎了眼睛呀。”

  衛明哲解開了許芳蓮的褲帶,翻身爬上了許芳蓮的身體。大概由於太緊張吧,許芳蓮的身子在衛明哲的抽動中一抖一抖的,似乎是難以忍受。一朵野菊花被兩個人的身體壓得稀爛稀爛的。發紅的莽麥跟火一樣燃燒著,養麥地發出的響聲紛亂如麻。

  莽麥收割了。莽麥地裸露出了黃褐色。

  我的哥哥羅大虎走到了養麥地邊,他放慢了腳步,彎下了腰,在小路上好像尋找什麽。秋雨剛過,濕濕的小路上印著幾個清晰可辨的腳印。哥哥眼盯住那幾個腳印不放。他的腳踩在那腳印上,走了個來回,又將鞋脫了,精腳踩著那腳印走。我猜測,哥哥就是為了尋找那腳印的,他可能以為那腳印就是許芳蓮留下的。許芳蓮走了。

  哥哥從祖母的口中得知許芳蓮走了。哥哥問祖母“她走的時候沒有到咱家來?”祖母說:“沒有呀,她到咱家來幹啥?”哥哥說:“她咋沒來呢?她會來的。”祖母說:“人家是工作組,大隊裏敲鑼打鼓送他們走的。”哥哥還不相信,放下飯碗,跑到許芳蓮住的那一家去看,房子門上果然掛著鎖。她走了,她沒有給哥哥再說什麽,走了。

  星期天,我的哥哥羅大虎在他第一次看見許芳蓮和衛明哲“有事”的那塊地裏去走了一回,他久久地盯著那條楞,土楞上不見青草,也不見許芳蓮的手臂和毛辮子。哥哥看了一會兒,又走進了他撿鋼筆的那塊麥地。在地頭的那條土路上,他徘徊了很久。凡是哥哥能記得起的、認為是許芳蓮走過的地方,我的哥哥羅大虎都走了一趟。許芳蓮從鬆陵村消失了,她沒有從我的哥哥羅大虎心中消失。我看得出,哥哥的情緒像霜殺死的麥苗一樣,沒有許芳蓮的日子對他來說不好過,少年人突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他孤單極了。哥哥問祖母,許芳蓮是不是鳳山縣人?祖母說,聽口音是吧。哥哥又問,她是哪個公社的?

  祖母說他不知道。哥哥失望了。假如他知道她是哪個公社的,說不定,哥哥會去尋她。祖母已經看出來,哥哥很憂傷,她不能責備哥哥,隻能背地裏歎息,這不是好事啊!

  學校門前有一個擺攤子刻字的老頭兒,哥哥第一次大大方方地花了一角錢,在那支鋼筆上刻下了“許芳蓮贈”。刻字的老頭子給哥哥遞鋼筆時,從眼鏡上麵伸出來目光,問他“這個許芳蓮是你的什麽人?”哥哥說:“敵人。”“敵人?”老頭兒又打量了哥哥一眼,搖了搖頭。他大概很難理解“敵人”究竟是什麽人。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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