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全國最大的古董交易市場,潘家園裏總是人頭攢動,每個來這裏逛的人都是各懷著心思,順著一個個店鋪、地攤走走停停,有時會麵對真真假假的古董仔細辨別一番,希望能淘到什麽中意的物件。
其實,我早就聽三叔他們說過,這地攤上擺的,絕大部分都是水貨贗品。別看這潘家園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其實真正懂行的沒有幾個。那真正的好東西,誰舍得擺在那外麵呀,受那風吹日曬人手磨損不說,漏了富,惹得賊惦記也不好啊。
古董這一行學問大了,真真的是“行家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在這古董上麵,要是不好好下那麽幾年甚至十幾年工夫,還真就看不出來什麽。就說那玉器,絕大多數就是用那普通的雜料甚至是石料仿冒的,再在糞坑裏泡上幾個月做舊就行了。還有那血玉,真正上好的血玉可著這全中國也找不出多少塊來,可是到這潘家園打聽打聽,哪家拿不出幾塊十幾塊血玉來?其實,那就是把那普通的玉器塞到死貓死狗的肚子裏,然後埋在地下,過個一年半載再刨出來,那貓兒狗兒的血早沁到玉器中,猛地一看,還真像是晶瑩剔透的血玉。可你要是對這東西的真假稍微有那麽一點兒的懷疑,那古董店裏的夥計、老板就會指天發誓,說自己的血玉是多麽多麽的珍貴,多麽多麽難得的機緣巧合才得來的。
你別看小胖那一身肥肉,像是個傻乎乎的主兒,其實鬼心眼比誰都多。他那張誠懇老實的胖臉,再加上那張能把死人給吹活了的巧嘴,來潘家園裏吃這碗飯,還真是吃對了。
進了潘家園沒多遠,就是古雲齋。
我沒和那些夥計多說什麽,直接奔裏院而去。隻見小胖躺在院子裏一張寬大的躺椅上,搖著蒲扇扇著涼,正在那兒閉目養神呢。
我悄悄走到他身邊,猛一拍他的肩膀,大喝一聲:“胖子!”
小胖一驚,一下子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說著:“你小子也不在外麵照顧生意,怎麽一個人跑這裏睡覺來了?”
小胖說:“你還不了解,做我們這行的,是睜著眼看的多,真正出錢的少。有道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看著屋裏屋外那麽多外行問三問四的,就不想搭理,吩咐夥計留神照看著點,小心讓誰給順走了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成了。”
正說著,外麵跑來一個夥計,興奮地說:“當家的,外麵有一個紅木櫃子!”
小胖探頭眯著眼瞄了瞄,說:“來這兒出貨的,十個有九個半是先來摸底的。你也先去探探人家的口風,把價錢可著勁往下壓就行。我就不出麵了。”
那夥計還是不走,說:“可是,可是……”
小胖就不耐煩了,“可是什麽?壓價也不會嗎?”
那夥計說:“不是這個意思。那櫃子它沒有主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擺到咱家門口了。我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來人,就抬進來了。”
小胖聽他這樣說,眼睛立刻就亮了,“那咱們就暫時代為保管。你先搬到庫房去。要是他來尋,還是要給他的。嘿嘿。”
夥計一走,我就說:“可以啊,小胖,這生意做的,剛開門就有人給送錢呀!”
小胖說:“老鼠生下了個花狸貓,這年頭淨出稀罕事!不過,也說不準是哪個孫子故意臭我呢。”
我的好奇心反而被引出來了,便說道:“那你小子還不先去好好驗驗貨?萬一要是個棺材板子給抬進來怎麽辦?”
小胖一拍大腿,“你還別說,我真得瞧瞧去了,別讓那幫孫子涮了他胖爺我!”說完,從那躺椅上爬起來就往庫房走。
隻見那紅木櫃子透著古樸渾厚,上麵還掛了一把老式銅鎖,鎖上麵生滿了灰綠色的銅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看這個櫃子,就覺得有些陰森森的。
小胖背手繞著櫃子來回轉了幾圈,又摸了摸拍了拍,嘖嘖地說:“好東西,好東西!真是個年頭足、做工細的好東西!看見了嗎?華偉,這紋路……”看到那隻銅鎖,又說,“嘿,八成裏麵還有好東西呢。”說著,伸手試著拽了拽那銅鎖,但沒有開。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櫃子裏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就說:“嘿,你小子現在就開鎖?不怕待會兒人家來找?”
小胖“嘿嘿”一笑,“我沒那麽傻叉。”說完,非要拉著我上外麵去喝酒。
我們就到東四找了家清淨點的館子,兩個人舒舒服服地坐下,叫了果盤,再叫了個火鍋。
小胖嚷嚷著說一定要痛飲三百杯,揮手又讓服務員上了10瓶燕京。
我說:“不怕肚子大啊?”
小胖說:“嘿,那書上怎麽說來著?哥哥我這是一拚肚子酬知己!”
那服務員上了火鍋什麽的,最後又端來一盤金燦燦的玉米麵窩窩頭。小胖就叫住服務員說,姑娘,我們沒點這個!那服務員就說,這個是本店的特色小吃,免費送給兩位的。
小胖看著那金燦燦的窩頭就傷感了,說:“華偉,還記得不記得咱們在東北吃的窩頭?”
我說:“記得,怎麽不記得!”
小胖說:“當時咱家窮呀!就在荒山上種了那麽多苞米,整天就吃這個,吃得我現在見了就想起原來的苦日子。”
我見他情緒一下子就地落了下來,忙打岔說:“嘿,喝酒,喝酒!”揮揮手讓服務把那窩頭撤下去,然後下手把酒瓶打開,給小胖滿上。
小胖端著杯子,卻看著我,“華偉,你覺得不覺得,咱這一大家子要不是三叔,現在估計還窩在東北那山窩子裏呢!”
我也感歎,“是啊。”
小胖仰脖“咕咚咕咚”把酒一下子就喝了下去。
酒量這東西,要看跟誰喝,投緣的人是越喝越有勁。我們哥倆東拉西扯的,越說越高興,眼看著那10瓶酒就要沒了。
小胖揮手叫道:“服務員!服務員!”
我說:“嘿,這麽早就結賬呀?”
小胖卻喊道:“姑娘,再給我們上瓶二鍋頭!”
我連忙勸阻說:“燕京就成了,不要二鍋頭了吧?”
小胖按住酒瓶,睜著眼睛說:“高興嘛!當然要喝!這二鍋頭親人呢!我一喝它,心裏就舒坦!”
見他這樣說,我就沒什麽話可說了。況且,此時我已經感到有些頭重腳輕,臉上滾燙滾燙的,索性捂著臉麻木地看看窗外,不再理他。
看到窗外有遊人正在拍照留念,我又想起孫文和我說過的話,此時酒勁也清醒了一半。然後問小胖:“小胖,你有沒有覺得這些年三叔有些不大對勁?”
不大對勁?三叔?小胖兩眼迷離地看著我,突然一拍大腿,說道:“對了,他是不對勁!你知道咱盜墓世家有規定,這手藝是父不傳子、母不傳女,隻能叔侄相傳。你說,他為什麽偏偏不把這手藝傳給我?”
我見他說的是這件事,不禁說道:“咳,三叔這是疼你呢。挖坑出土去刨人家的祖墳有什麽好的?看你在這兒開個古董店,沒事幹的就哄哄那些大鼻子老外,不比幹什麽都好!”
小胖張張嘴想說話,卻噎住了,眼睛上下翻著,好不容易打了一個酒嗝,說:“這話可不能這樣說。像我這樣搗騰人家刨剩的東西才能折騰幾個錢?哪像三叔,刨到個耗子洞,一票下去就是一輩子的買賣!”
我撇著嘴說:“是一輩子的買賣,不過是直接就到大牢裏待一輩子去了。”
這時,小胖卻“嘿嘿”地笑了起來。我見他笑得有些不大正常,以為他喝多了,就想結賬帶他回去。他卻說:“華偉,三叔確實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不以為然地問:“怎麽不對勁了?”
小胖麵色凝重地說道:“我見過三叔他和一個女人背地裏有來往。”
我一愣,三叔不是一直一個人隱居在鬼樓嗎?怎麽會和女人有來往?
我見他好像知道些什麽,便欲擒故縱地說道:“不會吧,你千萬不要瞎說。”
小胖一瞪眼,說道:“瞎說?胖爺我什麽時候說過瞎話!”接著,他絮絮叨叨、含含糊糊地說,有一段時間,因為古雲齋裝修,他隻好暫時住在三叔那裏。在晚上,總是聽見三叔在房間中隱隱約約地自言自語,他有些好奇,就下床躡手躡腳地去看看是怎麽回事。走到門口側耳一聽,就聽見三叔屋子裏有個女人在哭,三叔則在一旁小聲和她說著話。他這才知道,三叔原來背著人在鬼樓裏藏了一個女人!
小胖此時有些麵色慘白地說道:“我當時也是一時好奇,就順著門縫向裏看了一眼,你猜我當時看到了什麽?”
我順其自然地問道:“看到了什麽?”
小胖停了停,又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我湊著那門縫一瞧,看到一個女人背影,正拿著一把牛角梳子梳頭。我就在那兒等,想看看她到底長得什麽模樣。等她終於慢慢轉過頭來時,我當下就傻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華偉,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我連忙抄起酒瓶子起身給他滿酒,好奇地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小胖表情乖乖地看著我,說:“什麽也沒看到!她轉過來的這一邊也沒有臉,也是一個梳著長發的背影!”
我一驚,不覺一P股坐回在了板凳上。
小胖搖搖晃晃、滿嘴酒氣地湊近我,說道:“你知道那個女人住在哪裏嗎?她就住在那個黃銅匣子裏!”
我手中的酒瓶居然忘了扶正,酒水“咕嘟咕嘟”灑了一桌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好酒瓶子,說道:“真的假的?從你小子嘴裏說出來的話就得捂著一隻耳朵聽。”眼睛卻緊緊盯著小胖的臉,看能否看出些什麽破綻來。
小胖訕訕地“嘿嘿”一笑,眼神有些迷離地說道:“說實話,有時我也覺得是一場夢,不過這個夢有點太……太……”說著說著,他往桌子上一趴,身子一橫,“呼呼”地睡死過去了。
我呆呆地坐在板凳上,好半天沒有動彈。
我打了幾個電話,才找到古雲齋的夥計,讓他過來幫我把小胖駕回去。回到古雲齋,我把小胖好不容易給搗騰到了床上,那小子醉得不醒人事,嘴裏還嘟囔著:“晚上還有一單生意呢,可別給睡過去了!”
我沒有理他,自己也拉了條被子,在他旁邊蒙頭睡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胖卻在旁邊一下下地推我:“嗨,嗨——華偉?華偉!”
我正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問他:“你幹什麽?”
他說:“還能幹什麽,做買賣去啊!有興趣嗎?”
我說:“這深更半夜的,和鬼做買賣?!”翻了個身又要睡,小胖一把把我給拉起來,說:“還讓你小子說對了,咱們去的就是鬼市。嘿嘿,這是專門給那些見不得天光的人做買賣的。”
我說:“感情你是做那犯法的事啊。我不去,我不去!”
小胖說“屁犯法!鬼市是以前的富家子弟沒錢花了,就偷了家裏的古董什麽的趁著夜裏去賣,當然也有別的來路的。現在,已經成了地下古董交易的規矩,借著天黑,魚龍混雜,就看你有沒有眼力了。有時還真能淘到好東西。”
我說:“我又不懂古董,你自個去得了。”
小胖說:“那地方他娘的太邪乎,我自個不敢去不是!本來和老胡約好的,可是這小子臨時有事,真好你在這兒……”
我說:“你說你小子混蛋不混蛋,明知道那地方邪乎,你小子還叫我去呀!”
小胖說:“我手裏有幾件東西要急著出手,不然我可就虧大發了。”
我翻了個身,“不去,不去!”
小胖急了,“爺,我的親爺!你就幫小弟這一把吧!”
我被他磨得沒法,隻好胡亂穿上衣服跟他出去。小胖偏還拿了一個大紅燈籠,說是這紅燈籠是他們提前約定好的暗號,到了之後以紅燈籠為信。
我說:“你小子不是和狐狸精約會去吧?怎麽整得這麽神神乎乎的,像《聊齋》似的。”
小胖咧了咧嘴笑了笑,也沒回話。
他早已經提前雇了一輛車,正在外麵等著呢。
在車裏,他跟我說,他是前一段時間和那個買主搭上話的,那人願意出10個足量的金元寶換他的兩個玉南瓜,“那人還說,他那裏什麽都不缺,就是缺南瓜。你說,哪有那麽好的買賣,還不得值得咱們提著燈籠去找?”
我故意嚇唬他,“聽說隻有那陰間的閻王殿才缺南瓜,你小子不會是和死人做生意吧?”
小胖被我嚇了一跳,一麵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一麵自己祈禱著祖宗顯靈,大吉大利。
下了車,小胖讓司機在路口等著我們,然後提著燈籠一前一後下了道。就這樣,我們倆提著一個通紅的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活像電影裏探路的兩隻活鬼。走著走著,我一抬頭,就看見前麵孤零零地站著一個穿著白袍子的老人,心中一驚,拉住小胖說:“小胖,前麵有人!”
小胖抬起頭一看,說:“華偉,你眼花了吧,前麵明明是一棵老槐樹。”
我再仔細一看,前麵果然就有了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樹。
小胖照直走到那棵樹下,歪著頭看了看,說:“就是這兒了,就是這兒了。你把燈籠舉高點兒,他看見就來了。”
我們剛在樹下站定,那風就一陣一陣地刮起來了,吹得人身上涼嗖嗖的。我掏出煙來,扔給小胖一支。
小胖把煙點著了,說:“這天還真有些涼呢。等這趟買賣成了,咱們哥倆得好好去和平門吃他幾隻大肥鴨子。”
我說:“可別拿鴨子哄我,自打穿開襠褲的時候你小子就這樣說,到現在了,你自己摸著良心說,有沒有請過我吃一次鴨子?”
小胖說:“別介啊,我昨晚上不是剛請你吃了涮肉嗎?”
我說:“你還敢提昨天的涮肉!你小子喝迷糊了直往桌子底下鑽,可那兩隻肥手卻把錢包護得緊緊的。到了,還是我去結的賬!”
小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說:“嘿,咱哥倆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還在乎什麽彼此你我的,那不是外道了嗎?戲文裏說得好:一輩子兄弟,八輩子親,打斷了骨頭連著筋。”
這時,我想起昨天他喝醉時說的女鬼那事,就問他到底是真事,還是他自己瞎掰的?
小胖聽我提起這事,明顯地有些驚慌,說:“我說這事了嗎?我說這事了嗎?看來我昨天是喝多了,確實喝多了!”
我說:“你小子別給我磨磨嘰嘰的,我就問你,那到底是不是真事?”
小胖說:“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三叔啊!”
我說:“你小子怎麽像個娘們兒似的。我對天起勢,一定不告訴他,行了吧?”
小胖這才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說:“我記得當時不僅看見那個女人沒有臉,而且還看見三叔跪在她的身前,正‘嗚嗚’地哭呢。那哭的樣子,倒真像個娘們兒一樣。”
我聽小胖這樣一說,背脊上又開始有些發抖了,說:“你小子當時到底看清楚沒有?你是不是那天在三叔那兒喝多了酒沒看清楚呢?”
小胖愣愣地看著我,說:“讓你這麽一問,我還真有些含糊了。不過,三叔住的那鬼樓裏能找到一瓶酒嗎?”
我想想也是,三叔平時是不吸煙、不喝酒的。他說,做盜墓這一行是不能沾染煙酒的,不然就聞不出古墓裏的屍氣和鬼氣。所以在他住的鬼樓中,根本就沒放過一瓶酒。
“難道是我喝了酒去的?”小胖還在那裏自言自語道。
這時,那西北風就“呼呼”地刮起來了,隨即地上起了一個個小旋風,我手中的燈籠在風中搖來搖去,出去幾步遠就什麽也看不見了。隻感覺冷氣“嗖嗖”地往衣服裏鑽,我緊了緊領口,說:“你小子到底聯係好了沒有,怎麽這個時候還沒來?”
小胖借著燈影看了手表,說道:“就來了,就來了!”
這時,在風中飄搖的燈籠突然就滅了。
小胖埋怨道:“華偉,你把燈籠吹滅了幹什麽?點起來,趕緊點起來!不然待會兒他就找不到咱們了。”
我說:“我又沒吹他,是它自己滅的好不好。”掏出打火機點著了。沒一會兒,那燈籠又滅了。
小胖就瞪著眼睛氣鼓鼓地看著我。
我說:“你看我幹什麽?又不是我吹滅的?”
小胖說:“瞎說,這叫氣死風燈,沒你吹它自己就滅了?!”說著,他一把搶過燈籠,點著了挑在前麵,還沒放平穩,那燈籠又悄然無聲地熄滅了。小胖傻了眼,“不會吧,華偉,這燈籠怎麽又滅了?”
我冷笑著,“那誰知道,估計是風鑽進去了吧。”
小胖仔細檢查著燈籠,說:“不可能啊,這燈籠封閉得這麽好。華偉,你說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鬼吹燈吧?”
我說:“鬼吹個屁燈,你小子點火後就沒放穩,蠟燭倒了它怎麽可能不滅!”其實,剛才因為事情蹊蹺,我就注意觀察著呢,剛才燈影有規則的一動,我就知道是蠟燭倒了,不過之前又是怎麽滅的呢?而且都什麽年代了,交易的對方為什麽要將接頭暗號定為燈籠?
小胖仔細看了看,那蠟燭確實倒了,便罵罵咧咧地重新點上,燈籠又亮起來了。我看著小胖弄好蠟燭,一抬頭,就看到前麵直愣愣地站著一個駝背的男人,一身玄色衣服,冷冷地看著我。
誰?!
這個男人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他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我吃了一驚,差點兒跳了起來。
小胖卻熱情地叫起來了,“嘿,駝子,你怎麽現在才來,都等你好一會兒了。”
那人說話似乎咬著個粗大的舌頭,直直地說:“東西,你帶來了嗎?”
小胖說:“帶來了,帶來了!”從袖子裏掏出來兩個黃裏透紅的玉南瓜,卻隻托在手裏,“不過,咱們說好的那個價錢是不是……你看我們來這裏一趟也不容易。”
那人冷冷地說:“既然這樣,我做不了主。你們,跟我來!”說著,就僵硬地轉身朝前走去。他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兩隻手和腳都不動,身體僵直而機械地向前走。
我就更加懷疑他,不由地搜尋周圍的環境。走了一會兒,前麵漸漸出現了一座座小庭院,甚至還有一個小花園。有幾個老人在路燈下悠閑地下著象棋,此時都扭頭奇怪地看著我們。
我疑惑地看著四周,我怎麽記得剛才來的時候,這裏沒有那麽多的房子啊,怎麽這會什麽都有了?像一下子憑空從地裏麵冒出來的一樣。我悄悄拉了拉小胖,“小胖,這地方好像有點不對啊!”
小胖咧嘴一笑,說:“我早就給你說過這一代有些邪乎。說實話,以前都是交割完了就錢貨兩清,各走各的,還真沒到過這兒。不過既然來了,管他娘對不對,咱們進去拿了錢就走,多一秒都不呆。”
再走,前麵就有了一個青磚小院子,那駝子“當當”地拍了幾下門環,門一開,一個一身青衣小童探出頭來,怯生生地看著我們。
駝子引我們進去。那院子門麵不大,裏麵卻是別有洞天,樓台亭榭,無一不有,一條長長的朱紅色長廊通往裏麵。小胖就“嘖嘖”地稱讚道:“看看,這就是老北京啊!外麵不顯山不露水的,看看這裏麵的布置,這就是有錢人啊!”
我說:“我怎麽看著那麽像古人的布置啊?”
小胖就“呸呸”地朝地上吐著口水,說:“你個烏鴉嘴,快點吐吐,吐掉這一身晦氣。”然後不屑地對我說,“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複古,有錢的人這麽幹。你看什刹海一帶,都是老北京的小四合院,裏麵一水的古典裝修和家具,沒有千八百萬的都拿不下來,據說……”
再往前走,就進了一間雅致的書房,牆上貼著名人字畫,顯得分外的古樸雅致。那中間的紅木桌子上,放置著文房四寶,還有一盤子金燦燦的元寶,晃得小胖的眼睛早花了,搭訕著找了個離元寶最近的椅子坐下。
我看這屋子極為精致,也就留心看那牆壁是用什麽材料做的,看起來又幹淨又有些透亮。我伸出手指隻是輕輕一按,那牆卻“噗”一聲破了,露出外麵漆黑的夜。我湊過去仔細一看,這牆原來是紙糊的,難怪這麽不結實!轉念一想,不對呀,人住的房屋哪能用紙糊啊?再朝房頂上一看,是一排排塗著紅色桐油的大木板子,靠,這不是棺材板拚成的屋頂嗎!
原來是一個鬼屋!!!
“小胖!”我趕緊叫了一聲。
小胖盯著就要到手的金元寶,還在和那駝子套近乎呢。我衝過去,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正好碰到了一個端著果盤的丫頭,果盤裏的蘋果、香蕉撒了滿地。我們低頭一看,地上哪有什麽蘋果、香蕉,全都是滿地亂蹦的大癩蛤蟆!
小胖大叫了一聲:“有鬼!”拔腿就要往外跑,卻又折了回去,將那一盤子金元寶全部劃拉到挎包裏,抱著就拚命地往外跑。
我見他這時還記掛著那些元寶,邊跑邊罵:“死胖子,你他娘的要錢就不要命了?!”
小胖說:“華偉,快拉我一把!他娘的這些元寶太重,我跑不動了!”
我氣得直咬牙,說:“你就留在這兒和元寶做伴吧!”話雖這麽說,但我還是拉住他拚命往外跑。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是否有人追過來,隻見那青輝之下,哪裏還有什麽亭台樓閣,全部是一座連著一座的大墳堆子,墳頭上還正在向外冒著幽幽的鬼火和一縷縷的白煙。
我和小胖好容易相互拉扯著跑到公路旁,給了雙倍的價錢,讓司機趕快一路開回潘家園。
到了古雲齋,天色已經發白了。小胖驚魂未定,一路上就不停地向天上拜著,嘴裏念叨著,“有驚有險,有驚有險!多虧了祖師爺爺保佑啊!”稍稍安定後,他擦了擦滿頭的油汗,說,“幸虧我最後豁出性命搶了一堆元寶出來,這足金足兩的元寶準能賣個好價錢!”從挎包掏出來一看,哪裏還有什麽元寶,全部是一個個黃紙疊的給死人用的冥錢。一路上被他緊緊地摟在懷裏,都已經癟成了一團團的黃紙了。
小胖眼睛瞪成了銅鈴,說:“華,華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元……元寶怎麽變成黃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