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是個土夫子,也有叫做地老鼠的,這是隱晦的說法,其實就是個盜墓的。雖然盜墓這毀屍滅墳的行業讓人所不齒,但是三叔憑借一身盜墓的絕技,走南闖北幾十年,也確實闖出了很響的名氣。關於三叔盜墓的英勇事跡,在外麵傳播得很神,說他是金身羅漢轉世,手持一把逆天神劍,鋒芒閃閃,專克那些僵屍惡鬼。
這種傳來傳去的事情,難免會添油加醋以訛傳訛,我向來對此采取聽之不信之的態度,因為作為一名作家,很容易就分辨出其中明顯地添加了民間神話故事的情節。不過,我從三叔的口中也確實聽到過很多異常詭異的故事,而我的小說所描述的盜墓場景,其中有很多是對這些故事加以演繹而成的。
說起三叔的本領,和我家族還有著不少的關係。古語有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在我們謝家就祖傳著一門獨特的本事,這就是盜墓。其實,要是真追究起來,我們祖上還真不是做這個的,那叫堪輿,是專門給人看風水論宅地的,當時也算是個正經職業。至於怎麽從堪輿跌價到了土夫子,則是以後的事情了。不過自從做了這一行,我們家族確實是很快地崛起了,特別是二十餘年來,在我的家族中,就硬生生出了一個三叔這樣大師級的盜墓高手。
三叔這個人,在我們那一帶已經成為一個傳說了。
他這個人很奇怪,身上總像籠罩著一層神秘的色彩。據說他出生的時候,是睜著眼睛的,而且一聲沒有哭,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我奶奶看,末了竟然詭異地笑了一下。
就這麽一下,就把我奶奶給嚇死了。
據說,生來鬼笑的人是冤屈而死的鬼魂托生的,此生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的,因此渾身都是無邊的冤怨煞氣。對於這樣的鬼孩,民間的辦法是將古老的瓷碎片在他眉心處劃個口子,放出煞氣,再在門檻底下埋上一個舊犁,這樣才能壓製住他(她)。
三叔有沒有被壓製住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這個人在家裏極不得寵。在一個大災年裏,他就跟著一個江湖人走了。據說那個江湖人穿著十分特別:一雙草鞋,一身青布長衫,腰間係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掖著一包符,一手搖一個紫紅色的鈴鐺,一手敲著一個銀色的小鑼,周身上下縈繞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那人收三叔為徒弟之前,讓三叔做了3件事:
1.讓三叔望著當空的太陽,然後旋轉,接著突然停下馬上分辨出東西南北;
2.讓三叔挑了一大擔東西爬坡。
3.他將一片樹葉放在荒野外的一個墳山上,讓三叔一個人在黑夜裏去取回來。
三叔都做到了。那人仔細看了看三叔,說了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把三叔帶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湘西趕屍人收徒弟的3項基本測試。
湘西民間自古就有趕屍這一行業,學這行業的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膽子大,二是身體好。趕屍匠從不亂收徒弟,必須麵試。一般來講,要滿16歲,身高1.70米以上,同時還有一個十分特殊的條件,相貌要長得醜一點兒。
為什麽相貌要醜?這條好多人一直不理解。我也請教了一些人,有人說,是因為趕屍往往要接觸到女屍,要是趕屍人長得俊秀的話,有可能被死去的冤鬼纏上。
這話聽起來還真的很好笑。不過,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一條一條都可能是用命換來的,由不得你不含糊。
三叔長得非常俊秀。那人把三叔帶走時,歎了一口氣,又說了那句話,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堅持收了三叔做徒弟,也許是因為他老了,想趕快找個人把衣缽繼承下去吧。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謂的規矩?反正,我隻知道三叔當時就跪下給我爺爺磕了仨頭,就跟著那人走了。
這一去,就是二十年。
再一次見到他,他已經從一個少言寡語的少年,長成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隻是,他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陰鬱之色。在他的後麵,默默地站著一個麵色極為蒼白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那時,爺爺已經去世了。父親是長子,長兄為父,代表謝家把他們隆重地接進了門,甚至還給三叔三嬸補了一個熱鬧的婚禮。
兄弟一別二十年,自然是非常高興。可是我父親後來回憶,三叔那時的樣子很古怪,而他的妻子就更古怪。那個女人竟然有著那麽蒼白的臉色,恐怕隻有死人才有那麽蒼白的臉色吧!而且不管眾人招呼什麽,她總是那樣默默地站在三叔身邊,從始到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在人麵前吃喝過任何東西。
三叔當時已經是盜墓界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經憑借著出色的身手和膽識,在這盜墓界中聲名遠揚,顯赫一時。
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就在他如日中天的時候,卻突然金盆洗手,毅然決定退隱,再不過問那盜墓之事。他後來到北京的潘家園一帶開了家古雲齋,陸續將那些昔日摸金倒鬥所得的寶貝悉數變賣,然後分批捐給了希望工程。之後,他在北京遠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隱居起來,隻留下那個古雲齋給我二叔的兒子小胖照看。再後來,聽說三嬸離他駕鶴西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裏。
在我們謝家裏,真正從事盜墓的雖然隻有三叔一人,不過因為他的輝煌名氣,我們家族的一些人就順其自然地從事了與盜墓有關的行業。比如我二叔,開了一家很大的古董店;我四姨,開了家很大的玉器店……
在這個家族中,可能也隻有我們一家真正與盜墓分割開來了。我父親是個本分老實的教書匠,他一直固執地認為盜墓一行毀人清修,太損陰德,堅決抵製三叔不勞而獲的盜墓思想。為了避免我被他教壞,甚至將我千裏迢迢地送到外地去讀書。從此,也就將我與那個神秘莫測的盜墓世家分開了。
等我長大以後,才漸漸知道這盜墓一事原來不是我三叔首創,他隻是將其發揚光大了而已。真正說起來,這事情要從我祖上那一輩尋根。
話說我這祖上,本是前清號稱“京城第一神算”的陰陽路人謝一仙。要是說我這祖上謝一仙,他那一身的手藝可不是吹出來的,他可是正正經經天生的陰陽眼,上通神靈,下辨鬼祟,因此朝中權貴對他也是畢恭畢敬、迎來送往。可就是因為經常出入豪門,擺平了一方,卻得罪了另一方。久而久之,謝一仙不得不偷偷舉家遷回了江蘇老家。不過他在自己的後半生裏,主要還是在那陝西、甘肅一帶盤桓。你要問我祖上為何偏偏去那窮鄉僻壤裏轉悠什麽?這就牽扯到了我們謝家又一項祖傳的本領——看風水。
在古代,這看風水還有一個名稱,叫做“堪輿”。
提起這風水一門,有好多人恐怕會嗤之以鼻,想著這不就是些坑蒙拐騙的伎倆嗎?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看風水可是一門技術活。要是真正論起來,這風、水二門,可是大有講究。光說這堪地望風、辨別陰陽,就是一門學問。有人說,這祖上的墓地要是修得好,那後人就會人丁興旺,子孫滿堂;這墓地要是選錯了,那就請等著家世敗落吧!
這辨風水探穴地之法本是正道,當個堪輿也算是門正經正經養家糊口的職業。可是到了我爺爺這一代,世道變了,接連的戰禍生靈塗炭。這亂世中,人們隻顧著保命、逃命,有誰還顧得上選什麽風水寶地?
就這樣,我們謝家祖傳的手藝漸漸養不活人。一家老小總不能喝西北風吧?窮則思變,這手藝經過演化、吸收,也就慢慢演變成另一門技術:盜墓。
說到底,這盜墓和那識風水探穴地差不多是一條路子。
中國的墓葬文化有四千年,盜墓幾乎是相伴而生。其間還出現過不少官盜,所以這古墓修建的時候,除了要看那風水以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防盜。
這防盜之法,可謂是花樣百出,比如什麽滾石、圓木、亂槍、刀陣、暗器,還有那什麽詛咒之流。
這麽說吧,古墓之中可謂是太不太平了。要知道,古墓本是沉寂多年的死穴,死屍因為吸收了古墓中的唳氣、煞氣,早就經不了生人的氣味。一旦那古墓中的死屍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就會發生屍變,變成紅毛、藍眼珠、白牙厲厲、手指尖尖的大粽子,也就是俗稱的僵屍。
古墓中的粽子乃是刀槍不入、軟硬不吃的,要對付它,就隻有用那摸金校尉祖傳下來的法寶黑驢蹄子對付它。要知道,黑狗血可以逼得鬼神不入;黑貓眼能夠上看天地、下看陰陽,逼得妖邪現行。而黑驢蹄子則專門克製那古墓中發生屍變的粽子。
除了粽子以外,墓室中普遍存在的還有那橫行的屍鱉,以及在周圍遊蕩的冤鬼、妖邪等等。要是一樁一樁論起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古怪,想起來骨子裏都會直冒冷氣。總而言之,反正是層層危機,步步凶險,一進入這古墓之中,那就是半條命踏進了閻王爺的門檻。
所以久而久之,盜墓界中的不同門派就創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規矩。比如徒弟先進、師傅後進,小孩、女人不準入內。因為把徒弟放在前麵,是防止出現危險時可以先抵擋一下,師傅就會審時度勢或出手相應,或逃命去了。不準小孩、女人入內,是因為女人陰氣太重,容易被屍氣所傷;孩子靈氣不足,容易被那惡鬼上身……
這盜墓之事實在是太懸乎,別說這師徒的情分,就是親娘老子,到時候也顧不得了。所以這盜墓行講究的是,手藝“父不傳子”,最多也就是外甥跟舅、侄子跟叔的師徒關係。
再說這盜墓的程序,是先要拿出一根蠟燭,點著後拴了繩子垂進古墓中,一是祈求祖宗保佑,不要讓進入者遇到那些不幹淨的東西;二來也是檢驗那墓地裏的氧氣充不充足。要是蠟燭熄滅了,就說明古墓中要不然就是氧氣不足,要不然就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要進墓穴之前,也有規矩,要先拿朱砂、熊膽、鹿茸、人參、犀角、雪蓮等珍貴材料特別配置的朱砂保命丸含在嘴裏。這藥丸是摸金倒鬥必備的保命丹藥,可以防止身體不受地下的屍氣、瘴氣所傷,再拿一把金剛傘護住身體,隨後按著先後順序慢慢進入那陰森森的古墓之中。
至於進入那古墓以後,規矩就更多了,比如必須要尊敬死者、雞鳴燭滅不摸金等等。這些東西,要是當真論起來,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經過姥姥的提醒之後,我猛然想到,三叔既然縱橫盜墓界那麽多年,恐怕多少也懂一些捉鬼擒怪的本領。況且,孫文曾經和我說過,那張詭異圖片裏的女人和一個古墓有關係。要真是那樣的話,對於古墓裏的事情三叔可是行家,我要是請教請教他,說不定他還真能告訴我一些事情。
我趕緊給三叔發了一個短信,把這件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下,最後又把那張詭異的圖片發了過去。
信息發過去沒多久,三叔那邊就有了回複。三叔的回複很短,隻有幾個字:圖片已收到,你馬上來鬼樓找我。
收到三叔的短信,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怕……怕去三叔那裏。
三叔住的那個地方,鬧鬼!
三叔居住的地方,叫做鬼樓。提起這個鬼樓,其中還有一段故事。這是一棟二層木結構的白樓,地處北京遠西郊,原本是一個國民黨貪官金屋藏嬌的別墅,裏麵供養著一個曾經紅極一時的戲子。後來共產黨打進北京,將這貪官拉出去法辦了,等到人們再進入這別墅中,想給那戲子做一番思想改造工作,然後發放些路費、衣食之類的東西,送其回家好好過日子,卻發現她穿了件大紅旗袍,臉上濃妝豔抹,身子已經吊在房梁上,早縊死多時了。
房子自然充公了,先後進駐的是機關單位,隨著政權的穩定,就搬進了城裏,之後分給城市貧民做了民居。這些翻身當家做主人的城市貧民由國家分配了工作,又先後搬遷到城裏離單位近些的住所。慢慢的,民間就傳出這棟小樓不吉利的流言。再之後被分配到此處的居民為了搬到城裏,總會向房管部門提出各種理由,也會或多或少暗示性地提一提這些流言。隨著改革開放,人們對封建迷信那一套也不怎麽避諱了,在提出搬遷換房時,甚至會理直氣壯地將民間流言作為了理由,並羅列出那年那月那日,以及那年那月那日,還有那年……住在樓裏的某某、某某某莫名其妙地就死了。還說某某、某某某……經常聽到有一個女人滿是幽怨地歎息聲。還有陽台上空空的搖椅,經常就在無風的狀態下自己就“吱呀吱呀”地響起來。更有人在深更半夜時,看見到過有一個穿著大紅袍子的女子直勾勾地看著……民間流言就怕添油加醋,甚至煽風點火。久而久之,這鬧鬼的事情就傳開了,一時間謠言紛紛,說那女人身穿紅袍而死,一定是有極大的冤屈,在這鬼樓中頻頻出現,是要向敢於住進這鬼樓裏的人討還血債呢!
如此一來,弄得再沒有人敢在這鬼樓中居住。況且,如果站在樓上向遠處看去,是一片荒涼的亂墳崗子,這就更加顯得此地荒涼詭異。
再說我三叔,他聽到這鬼樓的事情後,大感興趣,特意驅車去了北京西郊一趟,遠遠地看了那鬼樓一眼,當時就決定將其買下,作為他隱居的別墅。家人、朋友無不加以勸阻,三叔卻隻是微微一笑,當晚就單身匹馬拿著一個黃銅匣子住進了那鬼樓中。
大家擔驚受怕了一夜,第二天卻看見他滿麵春風地回來了,說這鬼樓中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麽可疑的東西,然後叫我和小胖給他搬行李,他要正式搬到鬼樓中住。
大家將信將疑,眼看著他在那樓中住了大半年平安無事,才漸漸相信這鬼樓中果然是幹淨的,並沒有什麽古怪的東西。
後來,三叔給我講解風水之術時,對我說這鬼樓中確實有些不幹淨的東西。那不遠處的亂墳崗子本是幾百年來埋葬孤魂野鬼之地,積鬱了無數的陰氣,早在地下形成了一層至陰的唳氣。而這鬼樓不偏不斜正好修在了這陰鬱之地的陰穴之上,正是陰上加陰,不鬧鬼才怪!就是當年那個女人的死,有可能也是鬼樓中的厲鬼所為。
我當時聽三叔這樣一說,不禁大驚失色,忙問三叔這鬼樓既然陰氣這麽重,為什麽還要居住在此,難道他就不怕惡鬼纏身?三叔淡淡一笑,指著那黃銅匣子說,這些許鬼氣還難不倒他,隻要有這黃銅匣子護身,無論妖魔鬼怪,還是魑魅魍魎,全都傷害不了他!
我當時聽三叔這樣一說,羨慕得不行,想著那黃銅匣子中不知道裝了什麽樣的奇珍異寶,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賞玩賞玩才好。
正這樣想著,車子“嘎”地一聲停下了。我向外麵一看,車子遠遠地停在了鬼樓前三四百米處。雖然三叔已經在這鬼樓中居住好時,可是他一向是深居簡出,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這裏已經有人居住。那出租車司機見我要去鬼樓,又不能拒載,隻得猶猶豫豫戰戰兢兢地開著車,勸了我一路。此時見我交錢下車,立刻掉轉車頭一溜煙地跑了。
我看著這鬼樓古舊的柵欄,象牙白的牆壁,想著那個在這裏縊死的女人,立刻覺得頭皮發麻,陰氣逼人。看來這陰森森的房子裏還真的有股子鬼氣。
鬼樓的大門敞開著,我在門口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三叔!”
沒有回聲,我探頭探腦地向裏麵看了一下,正在猶豫,就聽見裏麵有人喊道:“嘿,原來是你小子,華偉!”
我定睛一看,小胖正挺著大肚子在那邊傻乎乎地衝著我笑呢!一見小胖,我心裏就樂了,小胖是我二叔的孩子,我們打小是一起長大的,兩個人一起逃學,一起下河摸魚,一起上樹掏鳥蛋,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
小胖還是那樣總是樂嗬嗬地笑。看著他傻呼呼的樣子,我心裏就樂開了,不由得就想起我們從前做過的那些事。寒暄過後,我拍了拍他的肚子,嘴裏就貧開了,“我說胖爺,我怎麽看著您最近又發福了?您當年的身段可不是現在這樣,那可是一高大威猛、英俊瀟灑、特牛逼青年!據說,當年您從那獅子陵漢墓到儷山秦陵,就連咱皇城根底下的那座南荒古墓都讓您老人家給順了去,您可是盜墓界裏響當當的人物啊!如今這身段兒,還能鑽進那狗洞嗎?”
因為盜墓界的規矩,一代人當中隻能有一個涉足。在父親那一代,懂得盜墓風水之術的是我三叔。三叔並沒有子嗣,況且依照規矩是不能父子相傳的,所以就把這倒鬥之術傳給小胖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三叔一直都沒有將這門手藝傳給他。為了這事,小胖一直對三叔耿耿於懷,我也一直愛拿這事來打趣他。
小胖見我一來就擠兌他,也說道:“你個瘦猴子不就是比你胖爺我多念了幾年書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哪像胖爺我,”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這裏可全部都是真家夥!”然後,故作神秘地說道,“再說了,你個孫猴子再折騰,又豈能跑出如來佛祖的手心?”
我的心頭不由得一緊,預感今天之行不會太順。
當我和小胖在客廳中拌嘴的時候,三叔早在聽到了動靜,這時就從房間裏招呼我進去。三叔依舊是穿著一件綢子對襟小褂,辦仰在沙發上微笑著看著我們。我見今天三叔的氣色還好,趕緊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候了一聲,然後挨著沙發邊小心翼翼地坐下。
三叔笑眯眯地對我說:“聽說你現在成作家了啊!什麽時候把寫的書給三叔拿來幾本看看啊?”
我趕緊說,隻是隨便寫寫而已,讓三叔見笑了。
我看著三叔,不禁又想起幾年前,三叔不知道經曆了一場什麽樣的變故,突然就提出要退隱江湖,並且發下毒誓,要是今生再踏入古墓半步,就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自從幾年前三嬸突然得了一場怪病死去之後,三叔變得更加沉默起來,整天一個人悶在這鬼樓中,並且拒絕任何人的打擾。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害怕和三叔單獨待在一起。
據我父親說,三叔這個人從小就是沉默寡言,沒人時就喜歡自己在那裏自言自語,身上總是有些隱隱約約的鬼氣。
我這時看著三叔,突然感覺有點陌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小胖也訕訕的站在那裏。
氣氛一下子就嚴肅了。
“三叔,”我說:“那張照片……”
三叔點點頭,說道:“我正是因為這張圖片才叫你來的。你不用怕,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先給你一個東西看看。”說著,他從那個黃銅匣子裏拿出一張已經發黃的老照片遞給我。
我疑惑地接過來,照片上有3個年輕人,肩並著肩,在一個漢白玉石牆旁開心地笑著。那漢白玉石牆上麵清晰地雕刻著一個巨大的雞頭,怒睜著兩隻血紅的眼睛,旁邊是一股向四周飛舞的火焰。在順著漢白玉石牆遠端,是一條昏暗的通道。在昏暗的背景之中,隱隱約約看得到一個披著沙巾的神秘女子的身影。
我一驚,這個照片上的女子竟然和我見到的神秘女子一模一樣!連忙問道:“三叔,這照片……”
三叔點點頭,“這個照片上的3個年輕人,就是我和我兩個最要好的朋友。”他伸手指了指站在中間的那個,顯然就是年輕時期的他。
我又是一愣,這個照片上的人竟然是年輕時候的三叔?難怪看起來有些眼熟。不過,他右邊的那個人怎麽看起來也是那麽眼熟,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不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我仔細地看著,在那3個人之中,三叔的笑容要陰鬱一些。他的眉宇之間,總好像凝結著一層陰森森的鬼氣。
可是,這照片遠處那個隱隱約約的神秘女子又是誰呢?
三叔卻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人在,那裏隻有我們3個人。”
我再次一驚,難道這個神秘女子真的是鬼不成?
三叔這時說道:“我這次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要是那個女子再和你聯係,你千萬不要回話,以免出事。”
我見三叔說得鄭重,而且是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忙在旁邊老老實實地答應了一聲,也沒敢多問。
小胖這時問道:“三叔,那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麽物什?該不會是什麽成精的狐狸吧?”
三叔緩緩說了一句:“這件事情比較古怪,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你們什麽都不要再問了,也不要再去想它了。華偉,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我想了想,試探著問了一句:“三叔,你們當時是在哪裏呢?”
三叔一愣,過了很久,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們三人當時在一座古墓之中。”
我點了點頭,沒敢再說什麽。
三叔仰在沙發裏拿著照片仔細地看著,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不再說話。
我看著三叔,突然間覺得他老了許多,當年那叱吒風雲的風采早已不再,甚至看上去有點可憐。
我看三叔的樣子似乎很疲勞,便拉著小胖起身告辭了。
三叔隻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有時間再來玩啊。”
我和小胖答應著向外走。走了很遠以後,我轉身回望,隻見三叔依然站在窗台旁,靜靜地看著我和小胖。
從三叔那裏出來以後,本來想和小胖好好聊聊,他卻接了一個電話,說是古雲齋裏接了一單大生意,員工們做不了主,讓他立刻趕回去。小胖不好意思地說:“實在對不起呀,咱哥倆隻能回頭聊了”
我拍了拍他胖鼓鼓的肚子,笑道:“您胖爺可是做大買賣的人,怎麽能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一起敘舊呢!得了,你先忙你的去吧,咱們哥倆有空再聚吧!”
小胖還想說什麽,這時電話又打過來了,小胖一邊接通電話,一邊攔了輛車,然後扭頭對我說:“我捎回你去?”
他們那個行當,都是些背人的話,況且偏一偏就是手銬子的幹活,還是少聽為好。我連忙說:“不用了,你忙你的。”
小胖也沒客氣,一邊朝著電話裏罵著,一邊跟我道了別,就匆匆地走了。
我沒有打車,隻是慢慢地往回走,看著天邊飄蕩的閑雲,又想著小胖起碼還有個古雲齋能回去,而我隻能去麵對那冷冷的牆壁,或者電腦那邊一個個遙遠的陌生人,甚至那個神秘的女人……這樣一想,我就更不願意回去了,隨即打電話給孫文,問他有沒有時間,哥們我今天揀到金元寶了,大出血,全聚德吃烤鴨的幹活!
和孫文這樣的人交朋友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什麽時間,什麽場合,一個電話,他馬上就會趕到我的身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什麽時候都有時間,想想那考古隊裏即便是沒有什麽事情,可是他家裏也需要照顧吧。不過,他從來沒有主動說過他家裏的情況,我也就沒好意思問過。朋友之間,也需要保持一定距離的,這樣朋友才能做得更自由、更長久。
孫文這小子可謂是神速,我還沒有趕到和平門,他就已經在烤鴨店裏等著我了,此時正拿著一雙象牙白筷子無聊地敲著桌子呢。
我笑著說道:“嘿,這真是不花錢的東西來得緊啊。鴨子還沒有上架,筷子就先舉起來了!”
他笑笑,沒有說什麽,把筷子放了下來。
孫文這個人就是這樣,平時不愛說話,表麵上有點冷,也有點陰,可是卻有著一付熱心腸。這樣的人,就像《三個火槍手》之中的阿多斯一樣,一定有著一段不尋常的故事,隻是已經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別人永遠不會知道而已。
我見他那樣子,趕緊讓服務員先上了一盤涼菜,幾瓶啤酒,讓他先吃點喝點,最後又忍痛點了一隻鴨子。
趁著鴨子還沒有上來,我趕緊對他說了三叔那張詭異的照片,希望他能幫我分析一下。
在聽我說的時候,孫文一直在冷笑,大口大口地喝著酒。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情。
良久,他才說:“你有沒有覺得,你三叔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我一愣,“你說什麽?”
他說:“你三叔說那個古墓中隻有他們3個人?”
我說:“是啊。”
他說:“那不可能。要是這古墓中隻有3個人的話,那這張照片又是誰照出來的?”
那古墓中一定還有一個人,可是,三叔為什麽不願意提到呢?
我疑惑地看著孫文,希望他能給我找出來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卻冷笑起來,又不願意說話了。這怪人,既然不願意說話,我又不好勉強。這時正好烤鴨上來了,我也就沒有再說什麽,隻一個勁地招呼孫文吃鴨子。孫文最終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在那裏不鹹不淡地喝著啤酒,有些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的手機又“嗚嗚”地響了起來。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小胖打來的,我接通電話,問他那邊的生意處理好了嗎?他得意地說道:“咳,是個大傻鼻子美國佬兒,什麽都不懂,讓我三兩下就給他侃暈了,硬是把個民國的尿壺當作戰國時候的神器賣給他了!”他又胡扯了幾句,就問我在哪裏,說馬上派車來接我,然後弄壺小酒好好敘敘才行。
小樣兒,還跟我打腫臉充胖子,剛才在三叔那裏還打車呢,一轉眼就有車了?況且,三叔的錢都捐給希望工程了。就算是有錢,按照三叔的脾氣以及小胖的那副德行,也不會給他配車的。
我故意“嗬嗬”了兩聲,然後說道:“可以啊,你小子牛啊,怎麽一轉眼這都混上車了?”
他含含糊糊地說:“一般,一般!”
我說:“得了,還是不麻煩你了,我自己打車去就行了。”
小胖聽我這樣說,也鬆了一口氣,說道:“那也行,你直接打車到潘家園的古雲齋就行,司機都知道我這兒!”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吹呢!北京大了去了,的車司機海了去了,都知道你那兒?還真把自己的古雲齋當成中南海了。
掛了電話,我卻發現桌子對麵的孫文已經不在了。這小子,怎麽不言語一聲就走了。我招呼服務員,想要結賬。她卻說:“不用了,先生。剛才那個和你坐在一起的先生已經提前把賬單給結了。”
我四處找了一下孫文,甚至到洗手間看了看,都沒有找到,估計是在我打電話時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