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感謝趙全來,他讓我活到了第二天。
早晨,我來到了醫院。醫生熱情地我接待了我,他說:父換子腎會比用其他人的理想。這讓我對趙全來相當感激。
不過,出了一個意外。醫生又說,其實自己提供腎源也省不了幾個錢。腎髒一萬塊錢,手術費十九萬……
接著,又出了一個意外,還是那醫生說的,他說:丙肝患者的腎髒不可以做腎源,那一萬塊錢,你也省不了。
我走街上,心裏很窩火。我有些討厭那醫生的熱情,他的話太多了。
我打開了手機。那裏有十幾個短信,最後一條是昨天晚上十一點的:我去找你,明天晚上十一點到車站接我……
現在看來,我不但得活著,還得好好活著,我得去接人。於是,我計劃為自己剪剪頭發,做個發型,而且得找個好地方。
嗯,還是先給家裏打個電話。我說媽,我明天就回去。娘說啥時候都行,別太惦記。我說明天回去是為了給你帶兒媳婦。娘說這是好事兒,你爸會開心的。娘又問,你在幹啥呢?我說我準備弄頭發。
現在,我坐在了一家美發中心,一位服務小姐擺弄著我的腦袋,這讓我的頭和肩不停聳動著。
這個上午,我的頭發一片片飄落在地上。我閉上了眼睛,眼前漆黑一片。直到門外汽車的鳴叫與人群的嘈雜聲讓擺弄刀子的理發師也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我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門外堵車了,人們在爭吵。我也站了起來,理發師回頭歉意地向我說著對不起,卻沒有回來的意思。我的雙腿也緩慢地向門口挪了過去。
那是一個婚禮的車隊,排成了一條長龍。頭車的前麵沒有車,而是站了一群人。後麵的司機都下了車,半倚著車門,向前麵張望著。
“咋地啦?”
“碰瓷兒的!”
“又是那老家夥?”
“幹第三把啦!”
“像真的自殺!”
“真自殺能三次都不死?還不是為了錢!前兩次挑的是好車,這次挑的是結婚的車隊,不是為了錢為啥?”
“真有意思……”
人們欣賞著這幽默的景象。此時,身著禮服的新郎,正手舞足蹈地理論著:根本他媽沒碰著!這老家夥耍無賴!
可是,他的吼叫是無用的,因為他說的是廢話,碰沒碰著跟誰媽沒有關係。
現在,新娘也下了車。人們繼續欣賞著這場熱鬧,我卻木然了。
潘婷!一臉幸福洋溢又略顯焦急的潘婷!
我的雙腿沉重,像灌滿了鉛。我的淚水湧出,又被我收回。我不能在人群中顯得特立獨行,帶著悲傷的麵孔。我轉回身,走進了美發中心,坐下。接著我又站起,透過門縫凝望著潘婷的一臉焦急……
我走出美發中心,步子沉重。我走向人群,艱難地擠入。
我已成了一個當事者,無法逃脫這個現場——我就是造成這起事故的肇事者。
現在,我的目光落在地上呻吟的“老家夥”身上。他和我有關,也必須有關,不然,我不會這麽堅定地向這個目標前進。我的腿不能向左,不能向右,不能後退,隻能向前。
我已經看清了地上的“傷者”,他捂上了眼睛,向我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笑。瘋老頭!
我蹲了下來:“你咋在這兒?傷哪兒了?”
“哪兒都傷了,你瞅瞅?”他晃動著自己的胳膊,接著又抬起一條腿,“不拿兩萬我不起來!”
“走吧……”
“不走!”
“走吧!”我俯下身子,扯起瘋老頭的胳膊。
“不行,不給錢不行!”他掙脫了我,又堆在了地上。
“走吧!”我再一次用力扯起了他,狠命的用力!
“我不走!”
這次,我兩隻手並在了一起,瘋老頭像一條裝滿了東西的麻袋被我拖動著。
“你不能動我!”
我沒有理會,放縱著自己的殘暴,“不走我他媽削你!”
瘋老頭堆在了地上,我也堆在了地上。路中間傳來陣陣發動機的轟鳴聲,關動車門的嘭嘭聲。潘婷頭上插著的鮮花,像張開的笑臉,瞬間也從車外消失。
車子起動了,一串長鳴。我呆呆地望著最後一輛汽車排出的尾氣,長出了口氣。接著,我停止了思考,將瘋老頭吃力地背起,我的雙腿顫抖著,望著茫然的前方。
我的雙腳挪動著。身上的人幫我整理著沒有剪完的頭發。“你闖禍了!”
我放下後背上的人。“我還能闖什麽禍?我還怕什麽?”
“我背你吧。”
我沒有讓瘋老頭背,他也沒打算背,他坐在了地上。他說,你咋樣了?老長時間沒瞅著你啦,是不是不走字兒了?我說你咋跑這兒來了?瘋老頭說這塊兒有意思,原來的地方不能呆了。我說你能放得下我那鄰居嗎?他嘿嘿笑了,他說:放得下,我誰都放得下。連我個人都放得下,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現在,我和他並肩坐在了一塊石上。我苦笑了下,把頭放在膝蓋上。
“我得走了,幹活著沒意思!”他站了起來,向一輛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