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燈下蹣跚著,我像個幽靈,路燈一次次拉長或縮短我的身影。
我停了下來,轉回了身,又向潘婷的新家走去。
燈,已經熄滅了。或許,她已經走了。
我坐在地上,呆了良久,才踉蹌著站起身,走向剛剛堆放沙子的垃圾點兒。我期望潘婷還沒有走,還給她一個奇跡,就像昨天晚上,她等待我一樣。
可奇跡沒有發生。
於是,我再次出發了,在街上繼續遊蕩。
我已經醉了。因為沒喝酒,我就醉了,有些不合理,所以需要酒這個道具。於是,鑽進路邊的一家酒吧。
叫了幾瓶啤酒,喝掉,我拿起電話打給王宇。我說你一辭職,書稿就沒戲了?能不能和海北社直接簽?王宇說怕不行,他們自己操作最多也就首印個五六千冊,稿酬不會過萬。我說也行,我急需要錢。
王宇聽到了酒吧的音樂,說你在幹嘛?我說在喝酒。王宇說你隻知道找我問書稿,為什麽不問我在幹嘛?我說在幹嘛?王宇笑了,說我也在喝酒。我說辭職了不開心?王宇說我辭職的真正原因是老板娘向全公司的人宣布了我是同性戀。我說她怎麽知道的?王宇說她私拆了我的信件,搞得全公司的人都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王宇說我想走,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飄泊。我說你別說了,太影響心情。
是的,王宇太影響我的心情了。我又叫了啤酒,繼續著。我把頭放置在蜷起的胳膊上,聽著輕輕的音樂打著酒嗝。
外麵是黑的,酒吧裏的燈光是迷亂的,我的眼睛在胳膊上窺視著,那裏有幾串珠子隨著我的眼球飛動著。現在,我在聆聽,聆聽著音樂及那些輕聲的情話。
這裏是孤身男女的棲息之地,情話太多了。他們的情話多,是因為還不夠親密;或者是還沒有達到他們所要的目的;或者他們彼此還沒有發膩。
曾經,我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就是在類似於這樣的環境,潘婷被我泡到手的。接著,我占有了她,讓她懷了孕,最後,我提出了分手。
這是一個罪惡之地。會聚著罪惡之人。
你聽,男歌手輕輕的低吟也壓抑不住他的聲嘶力竭。
你聽,他們多可惡,特別是那些油腔滑舌的男人。
你聽,我的鄰座,那個男人說出的話多麽令人惡心。他明顯帶挑逗的語言讓我想起了曾經坐在潘婷對麵的自己。
哈哈,那男人讓人惡心,我何嚐不是?
我繼續喝著,把頭伏在桌麵上。惡心著我的人在繼續:“我們這次要多玩些天,在辦公室都悶壞了……”
“不會被你老婆發現吧?”
“不能,報的是出差一個月嘛,單位都不知道咱回來了,她能知道?她知道我和你出差了,電話裏和我鬧過了。那也不能有事,一解釋就好了。我就說……你直接去了另一個地方,和我根本不是一塊兒走的,她很好騙的……。”
“跟我可不要耍心眼兒啊,知道不?”
“跟誰耍也不能跟你耍……”
我仰起頭,拚命瞪大眼睛怒視著鄰座紳士般穿著的男士……
接著,我拿起電話,打給王宇:你真他媽幸運,不喜歡男人是你的福氣!王宇說你什麽意思?我說沒意思,喝你的吧!
王宇在那邊進行著,我亦沒有停滯,我也在繼續。啤酒利劍般穿破喉嚨,插入我的胃。接著,我起身了,跌撞著站起。
走出酒吧,迎著夜裏的風,我感到一絲涼意,我的身體在抖……
我又拿起手機,打給潘婷。
“潘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負責任,是我害了你,我會盡快還你錢,加倍補償你……我是混蛋,我他媽的不要臉,我他媽的害了你……”
“沒有,我挺好的……”
“我他媽真惡心,我他媽的不是人,潘婷,是我他媽的不好……”
“沒有,我挺好的……”
……
“沒有,我挺好的……”
“潘婷,你能不能別這樣說?你痛快的罵我好不好?”
“沒有,我挺好的……”
我哭了,滿臉是淚。直到手機傳來斷線的嘟聲,我的眼淚仍在繼續,同時,我嘴裏的呢喃也沒有停止。
“我他媽真惡心,我他媽不是人,我太不是人啦……”
我的嘴沒閑著,可能手也沒閑著。我的手可能揮舞到了周邊的人,事實上就是這麽回事。
我的手碰到了一個女人,她輕蔑地說了聲:“神經病!”
我笑了,嘿嘿笑著:“女人是白癡!”
“你說誰呢?”
“說你呢!”我也瞄準了她。“你就是個傻X,大傻X!”
“你罵誰?”那個“紳士”的目光也瞄準了我。
“說你!”
“找揍啊?”
“找揍的是你!讓你他媽亂搞,讓你他媽亂搞……”
我揮動著拳頭,瘋了般衝了上去。女人的尖叫聲和拳腳相加聲將黑夜撕碎。
我撕扯著,狠命地用力。對方放棄了反抗,護住了頭。
“讓你他媽亂搞,讓你他媽亂搞……”
直到那男人徹底被我掀翻在地,我才長出了口氣。我告訴他們:你是一個流氓,你是一個傻X。
我不能站在這裏示威,我得逃跑,於是,我逃到了街上,向夜的深處走去。
風越來越涼,我突然打了個寒顫,急忙拿出電話打給吳迪。
“你老公回來了?”
“沒……”
我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你老公右眼上方是不是有顆黑痣?”
吳迪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歎了口氣。吳迪繼續追問著。我笑了一下說:“是從你撕碎的那張照片上看到的。”
風更涼了,為沉默伴著奏。
“嗯……你和她說了嗎?”
“說什麽?”
“你不說和你女朋友分手嗎?”吳迪的聲音變得比風更冷。
我笑了笑。
“你沒說?”
又一陣沉默。
“我還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嗬嗬,我真傻,哪有好男人……”
“明影……”吳迪的語調又變了,“你是愛我的,對不?”
我又笑了笑。
“嗯……他回來我就跟他離——”。
我嘿嘿笑了幾聲,沒有一絲暢然。
“明影,過來接我出去逛逛不?”
“來不?”
“到底來不來?”
“不去了!”
電話被掛斷!
我巨人般大踏步走在街上,踏著憤怒。
“好男人!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