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豔撿起地上的彩票。
當我承受著一次衝動後的懲罰,計劃著與吳迪一起攜著我的“真誠”,把那份偉大繼續到底,讓本次演出完美落幕時,蔣豔又用挑釁的聲調阻止了我。
“誰知道你說的那二十五萬是不是真的?”
所有的目光離開蔣豔握著彩票的手,又都投向了我,並且有人在重複著蔣豔的話:“對啊,是不是真的啊?”同時,吳迪趁我握著她的力道變輕,順勢抽出自己的手。
此時,我也產生了懷疑。賣彩票的說有人中獎了,可那也不一定是我啊?不過我還得讓自己盡量保持鎮定,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別人還怎麽信我?
“不信你自己去兌!”
我的心劇烈地跳著。如果沒兌上,我就是在導演一出鬧劇,更加深了吳迪對我的誤會;如果真中了二十五萬,我會更為自己剛才的衝動感覺不值,那錢,的確是我的啊。
店內的一個服務員有了表現的機會:“我有上期的開獎結果。”她手中高舉一份報紙,風風火火跑了過來。
蔣豔立馬接過,仔細核對著。
我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要是真中了二十五萬,我該怎麽辦?搶回來?
蔣豔突然哈哈大笑。
“真中了?”人群中有人把腦袋探了過去。
“中了!這小子還挺有命!”蔣豔把獎券握在手裏,像是擔心被誰搶了去。
我繃緊的心落了下來,又再一次提起。真中了?!
那可是我的錢嗬……一捆捆鈔票在我眼前飛舞,它離我近在咫尺——卻握在別人手裏。
“葉明影,我蔣豔做生意這麽多年,唾口唾沫都是個釘,講的就是信譽、道理。這彩票雖然你答應給我了,但我不能要,明擺著不是我的,我得還你……”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蔣豔哪有這麽好心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蔣豔也像我一樣,冒上了傻氣。在這麽多員工及顧客麵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豪邁,這也說不定。我轉過頭看了眼吳迪,見她也在瞟著我。我想,剛才吳迪已經看到我大義凜然地甩出那二十五萬的真誠了,誤會也肯定消除了,心也向我靠攏了,此時,她也一定希望我拿回自己的錢。那麽,我一定要趁著蔣豔還沒來得及反悔,趕緊把彩票拿回來。
我走上幾步,伸手去接蔣豔手裏的彩票。蔣豔卻沒有配合我的舉動。莫非這家夥後悔了?我現在最盼望的就是偉大的上帝降臨,來融化她心中的貪念。
“別急,這彩票我會還你的。不過有件事情得說清楚,我蔣豔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你得先把今天的飯錢給我結了。”
蔣豔聲色俱厲,讓人聽起來卻很舒服,我都感覺人家蔣豔說得在理。那飯錢我要是不給,自己都感覺對不起自己。
我伸進口袋,摸出五百塊錢,還有些零碎的,不好意思再往出拿。我回頭望了吳迪一眼。
吳迪好像看出我的心思,猶豫了一下,接著把手伸進自己包裏。現在,吳迪徹底成了自己人,一絲暢快自我心底湧過。
“多少?”吳迪小聲問我。
“還差一千……”我也低聲答著。
我接過吳迪的錢,連同手裏的,一起遞給蔣豔:“你數數。”
蔣豔隨手把錢遞給身邊的服務員,把彩票甩在了地上。淡粉色的彩票像一朵剛開放的花,落在蔣豔龐大的身影裏。
我盡量伸直腰蹲下撿起,以維護我大男人的尊嚴。蔣豔把彩票丟到地上也是應該的,誰讓我剛才也那樣對人家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立馬和吳迪從這裏消失。
我回身又去拉吳迪,蔣豔卻笑了起來。
“葉明影,你給我站住!話還沒跟你說完呢。為了兩塊錢……哈哈哈……為了兩塊錢啊……哈哈哈……你就答應和我處對象……哈哈哈……你還敢說你不賤?”
“咋了蔣姐?他沒中?”身邊的服務員疑惑地問,圍觀的人們也伸出耳朵等待蔣豔的答案。
“中了……中了……末等獎……兩塊錢……哈哈哈……你們說他賤不賤?”蔣豔的歡樂感染了周圍的人群。有人說,是夠賤的。
我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再一次繃緊,我多麽希望蔣豔此時是在說謊,是為了緩解她剛到手的二十五萬飛到我手中的不平衡。可是,我又能清醒的認識到,我這是在對自己說謊。
“剛才收了這賤人一千五百塊錢,所有大廳就餐的客人今天免單,我跟賤人是講原則的,跟大家就不一樣了,大家開心我開心!”蔣豔繼續蹂躪著我脆弱的心靈,我像一根弱不禁風的野草,被搖曳得失去了方向,被沙迷住了眼睛。
我緩緩轉回頭,卻見吳迪已坐上一輛出租車,離我遠去。我忍受著煎熬,向人群撒了一個自己都不能相信的阿Q式謊言。
“你別逗大家開心了,明明中了二十五萬!你自己找開心吧,我兌獎去。”
我尷尬地鑽進一輛出租車,逃離了那個讓我壓抑、憤怒、委屈、自責、恥辱的世界。
我不甘心,走進了彩票店,望著上期的兌獎號碼,我僅存的一點僥幸被徹底擊破。
回到家裏,想給吳迪打個電話。握著電話,又沒有了撥出去的勇氣。
躺在床上,眼前是絕望的天花板。四麵的牆向我壓來,我掙紮著,卻怎麽也躲不開。空間太小了,我被壓抑得透不過氣來。
老寧的電話把在思緒中的我驚醒。老寧說那陣兒打電話給你,怎麽沒接?我說別提了,當時有事。老寧說你張大姐給你打電話沒?我說打了,我同她說前天咱倆玩麻將了,你輸了一百多塊錢。
她信了?
信了!
那就好!我怕她找你對證,咱倆弄兩岔上去,就什麽也沒說。對了,我得學麻將去,要不容易露餡。
§§第四部分 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