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勢鑽進路邊一輛敞著門的獻血車。醫生熱情的招呼把我感動得透不過氣,在我獲得了她們幹燥的毛巾擦拭身體後,她們又送上一根長長的橡膠皮。不過,她們沒有遞到我手裏,而是直接纏住了我的胳膊,同時,還送上一根粗粗的針頭。沒由得我打斷其中的護士,已經被三下五除二地抽走了一管血。我意識到她們沒懷好意,可還是不好意思在一群女人麵前直接拒絕。
沒來得及逃避高尚,回歸於平庸,那個年紀大一點兒的醫生便已把我推到了高尚的位置:現在的年輕人真有覺悟,這麽大的雨天還來獻血。
我膽戰心驚地告訴自己:千萬別合格!卻又想扇自己一個嘴巴:我能有艾滋啊,咋能不合格?
又感覺自己有些無聊,明明是來避雨的,我獻什麽血?
沒等我直言拒絕她們下一步的操作,卻見其中一個漂亮護士正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我的腳:你受傷了?傷口都弄濕了。接著立馬拿起毛巾,和那個年紀大一點兒醫生扳起我的腳,小心擦拭著。
我激動地看著漂亮護士認真的神情,揭起紗布的瞬間,我忘記了疼。仿佛她在塑造著一件精致的藝術品,我也用欣賞的心情配合著。若不是腳剛剛浸在水裏,我都擔心它會散發一股臭味,破壞這種神聖的氣氛。
漂亮護士用酒精塗抹我的傷口,我則用一種隨意灑脫的語氣說:其實沒事兒,就這麽一點兒傷。漂亮護士邊塗藥水邊說:這不容忽視。接著細心地用紗布幫我將腳裹好,放在已經被醫生擦幹的拖鞋裏。
我問那漂亮護士說,有傷獻血會不會有事?她說這點兒小傷沒事,可以少獻些。我深深望了她一眼,心說,全聽你的。
那邊簡單的化驗已經完成,結果說明一切OK,並免費告訴了我的血型。醫生建議我獻400CC,我把目光投向那漂亮護士,結果卻沒得到她一點暗示。獻就獻吧,我咬了咬牙。當更粗的針頭插進我的血管時,我後悔了,這可是我的血啊。我再次掃視那個漂亮護士,她根本就沒看我。
此刻,我真的產生了一種悲壯,鮮血的顏色讓這悲壯顯得更加真實。
我的血正向那個扁扁的塑料袋裏流著,我的血在流!趙蕊啊,都是你害的我!你他媽的知道我的血在向外流嗎?潘婷,都是你害的我!你知道我的血在向外流嗎?我悲壯,雖然這和她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我又產生了一種悲哀。
我的血在向外流著,我流著父母賦予的血。塑料管子吸走了我的血液,吞噬著我的身體,我在被傷害,誰來可憐我?
漂亮護士的目光終於瞄準了我,我的信心又來了。不就是點兒血嗎?剛才路上扮個鄭智化,眼淚都快流了,還怕這個?
當我獻完最後一滴血,塑料袋被醫生掐住袋口重重跌回秤上,換回她們贈送的一瓶雪碧,外加小朋友們喜歡的幾塊餅幹和一本獻血證時,我後悔了——在下車時,我發現那個漂亮護士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悲憤地告訴自己:就算碰上再漂亮的護士,那也得忍。
付出是快樂的,我卻為剛才的付出感到不值。
我鑽進一輛出租車,車錢再多我也願意,這年頭,隻有自己才能心疼自己。我在雨裏走那麽久幹嘛?我獻血裝什麽偉大?我不虎嗎我!
這時,趙蕊打來電話,我正猶豫接還不接,手機便沒了聲音。我拍打了幾下,結果又沒了顯示。我有些惱火,我真他媽的犯渾,這一小天兒我都幹了啥?
打開門,趙蕊在家裏。見我進來,她遞給我條毛巾,又立馬擺好了幹淨的拖鞋,接著,又幫我找出幹爽的衣褲,端上飯菜,再加上兩句“快換上,別凍著”、“趁熱吃,別涼了”,分明是舊社會為主人服務的丫環。
我像沙漠中行走了三個月沒吃東西的駱駝,一陣狂吞大咽。直到我吃完了,趙蕊才端起飯碗。
我本想以滿不在乎的態度來麵對生活,而趙蕊的表現卻出乎我的意料。趙蕊一會兒說,明天得好好包紮你淋濕的傷口;一會說,這個手機不行了,明天咱買新的。
我尋思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昨天還幾乎隻字不言,今天咋對我這麽關心呢?話咋還多了呢?明明你發現我和別人也有了男女關係,咋還對我這麽好呢?
我突然一陣狂笑,原來是她趙蕊知道我也和她一樣出軌了,找回了一點心理平衡。原來是趙蕊對不起葉明影,現在開始打平;原來還有一種罪惡,現在發現我也罪惡,結果兩清了。
趙蕊啊趙蕊,你知道我在外邊有了女人就扯平了?你知道我和人家上床了你就兩清了?你知道我也犯了錯誤,然後我們互相抵消,就可以同歸於好,共同睡在一張床上了?你想得美!
趙蕊問我笑什麽。我說沒有,亂笑呢。趙蕊說都這麽大了,咋還犯傻呢?語氣聽起來像是這兩天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我也應和著嘻嘻哈哈了幾句。這兩天太累了,疲憊不堪。人嗬,何苦太難為自己?
我起身走進洗手間,將受傷的腳放在暖氣片上,用水籠頭簡單衝了衝其他的地方。噴水聲停止,趙蕊遞過一條浴巾。我簡單擦拭下,鑽進了被窩。聽著外麵的雨聲,我歎了口氣,還是家裏好!
上午太累,有些困意,我轉過身,朝著牆閉上了眼睛。我告訴自己:為了自己,什麽都別想了,睡吧。
朦朧中,我感覺脖頸處有一股濕熱的氣息。我打了個機靈,驚醒。接著,又閉上眼睛假寐。
身旁是趙蕊!
鼻息聲在繼續,若即若離。
你趙蕊想跟我扯啥?出了這麽大的事,還想勾引我?你居然想用一天時間,讓我清掉記憶,背叛受傷的情感,去安慰你那肮髒的身體?
我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