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經心地開完會,我跑到銀行劃了卡,又去郵局往家寄了五百塊錢,接著到超市采購了夠這個月用的飲料和方便麵,還順便帶上幾包衛生巾,心說趙蕊啊趙蕊,你用的護舒寶不都是我供著?
回到家時,趙蕊正收拾東西。本來就很少的衣物被她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看樣子她重複同樣的動作花掉了不少時間。
“再也不想過來住了?”
“正有這個打算!”
“你可想好了啊——”我故意拉長了聲,接著又歎了口氣,“也罷,跟我沒什麽好的,我又沒有錢。”
趙蕊加快了手上的節奏,把衣服打上卷,塞進旅行袋裏。看這架勢要立馬衝出房間,然後用力摔上門,再用鞋跟兒拚命敲擊樓道發出聲聲呐喊,玩氣吞山河的小手段。趙蕊的這種伎倆也不止玩過一回兩回,我才不上她那鬼子當呢。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繼續欣賞窗外的紛雜。
敲棋盤的老頭們早已變換了角色,一個當擺攤的棋主,另幾個成了研究殘局的看客。其中一個作不懂棋狀固執地堅持著自己不太成熟的破解路數,旁邊一個少年用一種不屑的眼光對他的笨拙表示出強烈的蔑視。最後,倆人每人掏出十塊錢,押在了棋主的手上,隨後雙方進行了大戰。棋盤又被老頭敲得啪啪作響,少年拍響兩聲後,雙手架在了下巴上,時而伸出指尖劃著額頭的幾綹頭發……
可以把小腿掛在背上的中年人已經遠離了早晨營業的地方,但依稀可見那個孩子把一隻腳掛在了背上,看來這孩子已經得到了老子的真傳,離成功不遠。
那個嘴巴上經常掛著菜葉兒的老頭,現在正用牙齒作固定物,把一根竹簽上的烤肉擼進嘴裏。他臉上沒有任何意淫的表情,我想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吃飽。
趙蕊沒有立馬衝出房間,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老總升了我的職,給我漲了工資。”
“是嗎?我要是不把你衣服送人,你錢就夠花了。”
“你混蛋,我也不缺那幾件衣服,隻是覺得你那樣做不尊重人。”
我把頭扭了過來,“你要是不把衣服亂放,我能亂裝嗎?”
“那以後你送人時先問問我,我分好類你再拿,好不?”
“日子還有法兒過?”
“我也是一時生氣……原諒我行不?”
沒有人願意說不行。我脫光了趙蕊的衣服,送上一次高潮,算是一場爭吵的徹底結束,並標示著一份新的開始。
“還到報社寫續集不?”
……
“把我弄到報紙上丟人,你能好咋的?”
……
“沒聽著啊?”
……
“我這人再不好,可生活作風沒問題啊。這年頭這樣的男人好找嗎?”
“你總有理……”
和趙蕊在床上纏綿一陣,已是下午五點。趙蕊穿上衣服說公司晚上來客人,她得去作陪,另外晚陣兒還有個高中同學聚會。我說升了職就是不一樣了,還兼做公關了。趙蕊推了我一下,說你別瞎說,這全是領導的信任。
朋友們一定認為我是個很齷齪的人。我承認,我齷齪,而且很無恥。我曾經自詡自己是個流氓,並且以一個“真正的流氓”的高度自居。現在,我同樣無恥,但卻成為不了一個“真正的流氓”。我不僅缺少流氓別人的成本,還欠缺一顆足夠流氓的心。更關鍵的是,我目前的行動力比較弱。還有,我想都沒想去流氓誰,那我還流氓個屁?和潘婷能耍起流氓,純粹是個意外,一是低成本,二是她喜歡。
我流氓不起來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的小說還沒有出版,這多少傷害了我的自尊。我最近掌握了寫情感小說的技巧,那就是:一定要強奸到讀者,你流氓不了他們,他們就懶得關注你的文字。不要臉的宋無德經常耍流氓,出名了,我不流氓,誰能知道我是誰?我對拒絕接受我小說的編輯們產生了一種憤恨,甚至想捉過來一個個掐死,但這是犯法的,也沒那個能力。
我的視線裏有一個流氓,就是嘴巴上掛著菜葉兒的老頭,他除了意淫路上露大腿的女人外,還會時不時向我隔壁的窗子張望。
那老頭這種做法讓我不開心,甚至有些妒忌。我的隔壁住著一個他的同類,很漂亮。有一次我外出走到樓下時,看到他們正熱切地互相遙望著。年輕的女瘋子穿著一件性感的吊帶裙,探出半裸的上半身,煥發著令人驚奇的活力,而瘋老頭的胸前,則被口涎打濕了。同時,他們還用一些不成文的語言興奮地交流著。
我不懂瘋子的世界,但決不相信那個世界會有獨立的語言——無論從常理還是醫學上,都無法解釋。
那天,我丟給瘋老頭兩個注射了瀉藥的甘桔,並目睹了他三下五除二地吞了下去。我尋思你拉吧,拉死你!第二天,他依然興致勃勃地在路上欣賞著或粗或細的女人大腿。我的瀉藥居然搞不定他的腸胃,這是什麽樣的抵抗力?難道瘋子的生理結構與常人不同?
天快黑了,我伸了個賴腰,起身做魚。
把魚燉進鍋裏,我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著眩目的天花板。
窗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我起身跑到洗手間,端起早已準備好的洗腳水,對著窗戶潑了出去。
我探出身子,那瘋老頭儼然成了個落湯雞。同時,我的另一側窗戶伸出了一隻手,那是隔壁漂亮女瘋子的手。我在得意中又有些生氣。
這時,出現了意外的尷尬。一群路人圍攻過來,邊替那瘋老頭鳴不平,邊對我罵不絕口。人們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聲張正義,突出自己偉岸的機會,短時間肯定不會罷休。這就如同網上流傳的虐貓和向黑熊潑硫酸事件,全國人民為弱小鳴冤叫屈達幾個月之久,還不能平息人們的餘怒,我想不出哪位偉人的離去會受到如此發自肺腑的緬懷。而我,加害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決不會輕易罷休。
我連忙縮回了頭,隔著玻璃偷看外麵的動靜。這時,棋盤前的幾個老頭走了過來:大家靜靜,別吵了,樓上那兩口子不錯的,他家那媳婦天天晚上給他往下丟饅頭,還丟過甘桔呢,水肯定不是他們潑的。
樓下的人們用歉意加崇敬的目光向我的窗子掃視。就算是假意的,也裝作真摯。
感謝校領導,感謝他們分給我的房子從外麵窗子看起來兩戶像是一家的。同時,我又產生了一種感激,甚至想跑進隔壁瘋子的房間,緊握她的手道一聲:“幸虧你”!
我連個瘋子都要妒忌,自然不配做個流氓。大家不要誤會,在我眼裏,流氓的定義不一定和你們一致。錯!是一定和你們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