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麵

第23節

　　第二天，夏商走後安婧就敲響了小李的門，她還為昨天的事情憋著一口氣。“小李，小李。”沒有人說話。

　　“小李，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麵，我都聽到動靜了。”

　　“我，我沒出啥動靜啊？”屋予裏傳出來小李毫無底氣的聲音。

　　安婧哈哈地笑起來，覺得這個小李當真傻得可愛：“我都聽到了，還說沒有，快開門，不然我去找彩虹來，讓她收拾你”。

　　門裏傳來物件的撞擊聲，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條縫，小李探出半拉身子半張臉來：“啥，啥事兒？”

　　安婧沒理會小李，兩手一使勁兒推開了門，沒等小李反應過來就闖了進去。來農技站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進到這裏。

　　小李的房間裏很亂，有一種讓人窒息的黴氣，同在一排房子裏，安婧想不到這個房間和她的房間竟會有那麽大的差距。對著房間門的地方有張不大的桌子，桌子上方的牆上掛著老李的畫像。這像不知道是誰畫的，並不是很像，比安婧認識的老李要年輕些、漂亮些。但這像畫的的確是老李，嘴角間、眼角間還是有些老李的氣息。因為這張畫像的緣故，安婧的態度便平緩了許多，老李在上麵看著呢，那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敢在老李的麵前對小李怎樣。桌子右邊的牆下堆放著一些東西，很雜，黑糊糊的，看不清楚；左側是一張床，被褥都陳舊潮濕，床上方的牆上掛著鏡框，有光照在上麵，安婧能看清裏麵有幾張照片。她在照片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老李和穿著開襠褲的小李，還看到一個女子，那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安婧想不出在哪裏見過，但感到那女子很親近，一點沒有陌生的感覺。這感覺挺怪的，安婧確信自己不認識她，但這熟悉的感覺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她指著照片問小李是誰，小李低聲說“是我媽”，安婧知道有關小李的媽媽的事情，也就不再多問，給小李說了聲就出去了。

　　站在土台上，看著台下縱橫交錯的土路，安婧腦海裏有了一個恒定的畫麵，這畫麵就是照片中小李的媽媽。她不知道這個女人現在在什麽地方，是不是死了。在農技站，沒有人提起過她，也沒有人去找過，老李沒有，小李也沒有。她不知道這個瘋女人怎麽會讓她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那不是一般的親近，怎麽說呢？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親近，安婧找不到合適的詞，隻能這樣來形容。

　　答案是在晚上揭曉的。晚上夏商沒來，這是很少見的，安婧來之後，無論早晚夏商都會來農技站住的，有次安婧還開玩笑說：“你那幾個窩兒是不是讓人都給端了？”夏商笑著回答說：“是呢，是讓人給端了，是一個美麗的仙女端了那幾個窩兒，在山窪裏給我搭建了一個叫家的地方，現在我沒有窩兒，隻有家了，而且家裏有個仙女，會飛，叫做安婧。”安婧就甜甜地笑了，就和夏商滾在了一起。

　　這個晚上夏商沒有來，安婧多少有些失望，她本來是想跟夏商說說小李的媽媽。

　　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早，也越來越快了。夏商沒有來，安婧就把做多的飯菜端給了小李。她本想問問小李關於他媽媽的事，但忍了忍最終沒有說出來。晚些的時候，安婧坐在床上拿起夏商送她的鏡子和梳子，無所事事地擺弄著頭發。不知道怎麽，她就在鏡子裏發現了秘密。事後，安婧懷疑當時台燈的光晃了一下，所以引起了她的注意。這一注意安婧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

　　鏡子裏的臉明明是小李媽媽的臉。是的，安婧清晰地記得那張照片，現在在鏡子裏重新見到這張臉把她嚇了一大跳。

　　安婧拍了拍胸口，慢慢地把氣順了，又端起鏡子來看。她發現了，她真的發現了，自己竟然和小李的媽媽長得非常像，眼睛、眉毛、鼻子、嘴，都很像，臉形也很像，隻是小李的媽媽下巴稍微尖些，瘦些，但總體說，她們倆長得太像了，難怪安婧看到那張照片時會有一種極其親近的感覺呢！

　　這一發現讓安婧興奮起來，躺在床上，她想用這種發現來解釋自己的疑問，比如砸玻璃的事。安婧是這樣解釋的：安婧一來，小李就發現這個女人和自己的媽媽非常相似，在有些時候，竟會不自覺地把安婧真的當成自己的媽媽，於是，他暗暗地關注著她。當他發現夏商進到安婧的房子裏後，就在院子裏一處黑暗的地方躲著，那時候他一定非常煎熬。慢慢的，他發現窗簾拉上了，他很激動，也很氣憤，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他繼續在院子裏等著，也同時在壓抑著自己，希望夏商能同他期盼的那樣走出房間。但沒有，他沒有等到，他等到的是房間裏的燈熄滅了。這一景象使他的焦慮最終無法遏製地爆發出來口於是，他撿起地上的磚頭——那磚頭也許他早已經找好了，而且並不想用上——對準那扇窗戶扔了過去。他想拯救自己的媽媽，也想拯救被焦慮圍困的自己。但玻璃的脆響使他驚醒過來，他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而且無法挽回，於是他跑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跑了，不敢回家。

　　一定是這樣的，安婧感到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她很滿足地翻身睡了，睡前想等夏商回來，一定把自己的發現和分析講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