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麵

第15節

　　安婧有了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鄉農技站技術員。自從那次撞破了張升的頭，她的工作就一直吊吊著，王小慧和張紅波出事後，她的境況一天不如一天，人們無所顧忌地向她投來鄙夷的目光，無所顧忌地說著風涼話。那段時間，是安婧最為孤獨的一段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王小慧死後，安婧往她的墳頭上跑過幾次，把心裏的委屈說給王小慧聽，如今也隻有這個死人能夠聽她說兩句話了。

　　彩虹曾經找過她，對她訴了很多苦，向她說了許多有關潛規則的話，目的很簡單，讓安婧理解她支持她。現在的彩虹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彩虹了，現在的彩虹已經是鄉裏的實權派，明眼人都知道她的權力已經不是辦公室，主任這個職位能夠涵蓋的了，她說話的分量甚至超過了陳大雨和夏商，在鄉裏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二把手。這一點比王小慧強，王小慧再能幹，也隻是辦公室主任，也不敢和兩個副鄉長頂撞。

　　現在，陳大雨不再那麽飛揚跋扈了，鬥敗了王小慧的她很輕易地被彩虹這樣一個小姑娘鬥得體無完膚。她找張升鬧過，安婧聽到了吵鬧聲，其他人也聽到了吵鬧聲，人們將宿舍的門、辦公室的門裂開一條縫，想聽得真切些。但很難，聲音很混雜。一會兒，人們聽到彩虹高八度的聲音，那聲音很尖銳，尖銳得聽不清內容，但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陳大雨哭著離開了，並且自此後見到彩虹都躲著走。安婧不知道彩虹依靠什麽使陳大雨低下了頭，有人猜測說彩虹手裏有陳大雨的把柄，這把柄足夠將陳大雨打人地獄，還有人說這把柄也不僅僅涉及陳大雨，還連帶著張升，甚至鄉裏許多人。於是，人們對彩虹都變得敬畏起來，這個沒有正式幹部身份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爬上了她自己人生的權力頂峰，讓人不可思議。

　　陳大雨曾找過安婧，說了許多軟話，甚至流了淚。她說她與安婧，甚至王小慧都是整頓的受害者，她說彩虹的心狠著呢，張升早晚會死在她手裏，說讓安婧防著點彩虹，別被彩虹迷惑了，變成第二個王小慧。安婧一開始覺得陳大雨可憐，當說到王小慧的時候，又覺得陳大雨罪有應得。她想起來彩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等那騷女人落到我手裏，非撕爛她那張噴糞的嘴不可。”現在這話應驗了，陳大雨在彩虹麵前敗下陣來。

　　陳大雨找安婧說話的目的在最後，最後她說：“論條件你比彩虹強多了，大學畢業，正式幹部，年輕漂亮，可你不會利用這些條件，這些條件利用好了，十個彩虹也不是對手。你該考慮一下，啥時候考慮好了，我這當大姐的幫襯著你，咱非把鳳林鄉的歪氣給正過來。”

　　安婧知道陳大雨的目的，她有些厭煩，剛剛心裏還有一絲憐憫，現在則全被厭惡所取代了。她冷冰冰地看著陳大雨，一直到陳大雨走出宿舍，也沒說一句話。

　　陳大雨走了沒多久彩虹就來了，在鄉政府大院裏，彩虹好像無所不知，什麽事兒也休想瞞著她。

　　“姓陳的來找你了？”

　　“來了。”

　　“說了些啥？”

　　“沒說啥。”

　　彩虹見安婧冷言冷語，也不生氣，靠著安婧坐了，一隻胳膊搭在安婧的肩膀上。

　　“安婧，你就這麽恨我啊？”

　　“沒啥恨不恨的，現在你是主任，鄉裏的紅人，我恨你做啥？”

　　“瞧你氣呼呼的。”彩虹絲毫不在意，繼續說，“我知道你替王小慧打抱不平，可你想過沒有，王朝剛一走，王小慧的主任就當不成了，沒有那封揭發信，她也當不成，與其讓別人把這位置搶了，還不如咱自己坐了，好歹有個照應。再說，要不是我，王小慧在整頓的時候就開回家了，還等到出那件事嗎？還有你，你撞破張升的頭，這是多大的事兒，可有人找你麻煩嗎？沒有，為啥沒有，也是我，沒有我，你能不幹活兒白拿錢嗎？別以為你是大學生、正規幹部他們就不敢動你，你太天真了，沒有我擋著，你早讓張升掀翻了，你以為能抵抗得了嗎？這是鳳林鄉，不是東山市。”

　　見安婧臉色有所鬆動，彩虹摟了一下安婧：“就拿那個姓陳的來說吧，你是知道的，她早想整治咱們倆，現在讓我抓住了小尾巴，才不敢胡來。人家可是副鄉長，要整咱們當兵的還不是小菜一碟。我不主動出擊成嗎？不主動出擊，咱倆就得挨打，挨了打都沒處說理去。王小慧和張紅波出那事兒後，姓陳的為啥把你抬出來，還不是借機整治你。在這裏，光提防是提防不住的，得鬥爭，是死是活爭一把，鬥一場。要不然，死的就不是王小慧了，難受的就不是陳大雨了，就是咱們倆。”

　　“那你也做得太過了點吧，人家都說，你和張書記……”

　　“說我和他鑽一個被窩是吧，是，我是鑽了。可你以為我想鑽啊，他張升有啥吸引我的，讓我倒貼著往上靠。我有啥辦法，咱們女人，一沒錢，二沒權，也沒有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隻有身子，我不鑽怎麽辦，不鑽就得卷鋪蓋卷回家。我豁出去了，再屈辱也得鑽，再惡心也得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我的苦我自己嚐著。不過安婧你看好了，我早晚有找回來的那一天。”

　　“陳大雨也和張升好，到頭來不也被你鬥敗了嗎？”

　　“她？她傻，光用身子，不用腦子，等身子老了，不中用了，就啥也沒了。我不做這傻事兒，給你說，我是做了準備的，姓張的不敢對我咋樣，把我惹惱了，我稍微動動手指頭，就夠他受的。”

　　“你也抓到他的小辮子了？”

　　彩虹得意地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她換了個話題，問安婧：“你和夏商咋樣了？”

　　“啥咋樣？”

　　“你還瞞著姐，我早看出來了，他對你有意思，你對他也不錯，眼神兒上都帶著呢。”

　　“你可別亂說啊。”安婧心裏一沉，說，“我想他是誤會我了，以為我告發了王小慧和張紅波的事兒，已經好久不理我了。”

　　“放心吧，他很快就會理你的。”彩虹話題一轉說，“今天我找你可不是拉閑呱的，我有正事兒。”

　　“啥正事兒？”

　　“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把你的工作調整一下。”

　　“咋調整？”安婧警覺起來。

　　“我想把你調到鄉農技站去當技術員，你是學這個專業的，到那裏有用武之地，再說，給你透露一下，農技站的承包人就是夏商，他在那裏還有間辦公室。”

　　“不用商量，我願意去。”

　　“這麽痛快，是因為夏商吧？”

　　“啥啊，才不是呢，我喜歡幹實際點的工作，這段時間，我都快閑出毛病來了。”

　　“那就好，不過我可提醒你，農技站不在大院裏，條件上差一些。”

　　“沒事，沒事，我不怕。”

　　“怕也沒事，鄉裏的宿舍我還給你留著，想在那裏住就在那裏住，不想了就回來。”

　　安婧怎麽想回來呢，這個大院留給她的隻有壓抑和失望，她做夢都想離開的。

　　§§第二篇 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