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助理這頂帽子對於安婧來說是空的,自從那天晚上她把張升的頭撞破後她就啥工作也沒有了,沒有人安排她,也沒有人因此扣她的錢。安婧本來以為自己會很快受到處理的,但沒有,似乎人們都把她忘記了,其中也包括夏商,她已經很久沒見夏商的影子了,心裏不禁有些怨氣。
閑著沒事安婧就隔三差五地去庫房找王小慧玩兒。王小慧勸她少來這裏,說有人見了對安婧不好。安婧不聽,王小慧也沒辦法。自從整頓到庫房後,王小慧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好起來,腰身也仿佛有些粗了,安婧看著覺得挺放心的。
其實庫房的活兒不多,巴掌大的一個鄉,能有多少東西?可王小慧閑不住,有事兒沒事兒地鑽在庫房裏,收拾收拾這裏,擺弄擺弄那裏,經常搞得身上髒兮兮的,頭發也時常亂亂的。安婧有時候想幫著她整理,她也不讓,說太髒,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了。
安婧偶爾也能碰到張紅波,他也鑽在庫房裏幫著王小慧忙,王小慧不讓安婧插手,卻不阻止張紅波,當然,也許她曾阻止過,但沒有成功。每次碰到,張紅波都衝著安婧憨憨地笑笑,是憨憨的,安婧覺得張紅波是一個很踏實的人,像什麽呢,像隔壁的鄰家哥哥。
那天,安婧又去找王小慧,值班室裏沒人,她就直接去了庫房,她知道王小慧一定在庫房裏忙活。
庫房的門掩著,但沒有鎖,安婧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裏麵的東西一排排都上了架子,過去不是這樣,地上堆著、牆角藏著,亂七八糟的,安婧想王小慧真是能幹,把那樣亂的庫房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她沒見到人,這很正常,一排架子就是一堵矮牆,人藏在後麵,咋能看得到呢?安婧往裏走,越過一個架子,再越過一個架子,有光透過窗玻璃斜射進來,一道道的,與架子一起,把這裏隔成一個又一個獨立的空間,有的空間填了光是白的,有的空間缺了光是黑的。
安婧聽到喘息聲,很急促,很緊張,似乎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安婧心裏一緊,怕王小慧出什麽事,兩步三步趕過去,在一個架子的後麵,王小慧躺在地上扭動著身體,上麵伏著一個人,正動作著,是張紅波,王小慧隨著張紅波的動作,發出低微的急促的喘息聲。
安婧一捂眼睛,甩開腿跑出庫房。她的心慌亂得怦怦直跳,跑起來也跌跌撞撞,好險撞到一個人,誰?副鄉長陳大雨。陳大雨問:“見到鬼了,跑什麽?”安婧沒搭腔,隻顧跑,跑上樓,跑進宿舍,跑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臉。安婧覺得自己的心就快跳出來了,腦子裏填滿了剛剛見到的畫麵,覺得羞,也覺得新奇。她想自己的臉一定紅得像著了火,想王小慧和張紅波一定也看到她了,他們一定也慌亂,也和她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件事很快就播散開了,安婧打水的時候聽人講:王小慧和張紅波搞破鞋,被陳副鄉長抓了個現行,說陳副鄉長趕到庫房的時候,王小慧的衣服剛穿好,但穿得不利索,乳罩還丟在地上,就被陳副鄉長抓在了手裏,作為了證據。張紅波還成,但腰帶也還沒來得及扣上,褲子拉鏈興許是急了,拉壞了,那裏的口就半敞著,露著淡黃色的褲衩。
怎麽會這樣?安婧聽到這話像被人從後麵狠狠地打了一棒。她這才記起自己跑出庫房的時候曾碰到過陳大雨,心想一定是自己的慌亂讓陳產生了懷疑,也就是說,陳是憑借她的提示才去的庫房,才見到了被安婧驚嚇的王小慧和張紅波。自己是始作俑者,始作俑者,安婧感到了恐懼,感到了絕望。
這件事很快有了初步結果,安婧來到這裏後,還沒有什麽事情能比這件事的處理效率高。結果是這樣的:因生活作風問題,王小慧被鄉政府開除,回家務農;張紅波被人引誘犯了不該犯的錯誤,屬於立場不堅定,做深刻的檢查。
開會的時候,王小慧沒有參加,張紅波結結巴巴地念了自己的檢查,樣子似乎很深刻,很有點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意思,悲悲切切的。安婧一直低著頭,她心裏很難受,不敢看其他人,似乎她才是真正犯錯誤的人。尤其是張紅波的表演,更增加了安婧的心理壓力,讓她覺得王小慧這次跌得不值,覺得從內心深處看不起張紅波。
在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陳大雨說了幾句話,讓人們把矛頭對準了安婧。她是這樣說的……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是容不下沙子的,在王小慧這起流氓事件中,這一真理得到了印證,正是群眾的揭露,才使這一醜行大白於天下,揭露這一事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鄉最年輕的大學生幹部,她沒有辜負鄉黨委和張書記的期望,從她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咱們鄉的未來,希望大家都向這位同誌學習。在這裏,我就不點這位同誌的名字了,對於這樣的同誌,我們是有理由予以保護的。
陳的話砸起了一片議論聲,安婧聽不清大家議論的內容,但能感覺到來自四周的針一樣的目光。她沒有想到陳會這樣說,這樣輕易地把她扔進陷阱,她憤怒了,騰地站起來,向著主席台大聲說:“不是我,不是我!”
“我沒說是你啊,嗬嗬,安婧同誌不要激動,與不良現象作鬥爭是好事嘛。”
安婧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該怎麽爭辯,隻是反複地說“不是我,不是我”,在她不是我的聲音中,散會了。她看到了夏商,寒著臉從她身邊經過,她用手扯夏商的衣服,但沒有扯住。夏商頭也沒有回,隨著人群走出了會議室。現在,還有誰能相信安婧呢?安婧不知道,她覺得天突然就塌了,突然就漆黑一片了。也許還有亮光,那個人一定會相信她,一定能夠給她洗刷潑到身上的汙水。但那個人真的能拯救她嗎?那個人自己現在正遭受著最為嚴厲的打擊,她能幫助安婧嗎?
那個人就是這一事件的主角,王小慧。當安婧找到王小慧的時候,王小慧正在收拾行李。從她的臉上,安婧看不出她是氣憤、是悲傷、是無奈還是絕望。王小慧一如既往地對待安婧,甚至很從容,很坦蕩。
“安婧來了。”王小慧見到安婧,還和往常一樣打著招呼,“姐要走了,以後在這裏好好幹,你基礎好,早晚有出息,別有一點不順心就泄氣。”
安婧本來是想來澄清自己的,聽王小慧這麽說,澄清自己的念頭就被一股強大的悲傷給淹沒了。她哭著跪下來,斷斷續續地說:“姐,我對不起你啊,是我錯了,要是我不跑,那姓陳的就不會懷疑到你這兒來,是我害了姐,是我害了姐啊。”
王小慧歎了口氣,彎身把安婧抱起來,任安婧伏在她的肩頭哭。
“傻丫頭,姐再愚也知道這事兒不是你的錯,再說,也怨姐不爭氣,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
“姐你別說了。”安婧繼續哭著,把王小慧的脖子摟得很緊。
“傻丫頭別哭了,隻要你還認這個姐,不嫌這個姐髒,我就滿足了。”
王小慧說得動情,安婧的哭聲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