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強萬萬想不到,在竹林裏他會遇到這麽樣的一個“人”。說他是人,也顯得十分牽強。隻見此人麵色慘白,雙眼和嘴唇濃黑如墨,眼神直勾勾的,眼珠子瞪得特別大,像是要暴出來一樣,非常駭人。在漆黑清幽的夜裏,魏強猛然看到這樣一副麵孔,叫他怎能不心底發寒,頓時嚇得大叫起來。
秦中月聽到魏強突然大叫一聲,以為魏強遇到了危險,急忙快步趕過去。當秦中月看到魏強身邊那“人”的時候,心中咯噔一下,驚道:“僵屍!”
沒錯,魏強所見並不是鬼,而是一具僵屍!秦中月未曾料到,他們才剛剛步入湘西的地界就遇到了一具僵屍。魏強一聽身邊的家夥是個僵屍,嚇得立刻撒開了手,任它倒在竹林中,緊張地向秦中月問道:“僵屍?秦……秦大哥,怎……怎麽會有僵屍?”
秦中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喃喃道:“難道是趕屍匠落下的?”
湘西趕屍匠在中國由來已久,他們身上充滿了傳奇色彩,而他們賴以生存的趕屍術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一直以來,世人對趕屍術有著各種猜測,然而其中的玄奧卻至今仍是不解之謎。在尋常人眼中,趕屍匠是一個身穿道袍的法師,手中搖著一個攝魂鈴,在黑黢黢的晚上,領著一行僵屍鬼氣森森地走過。趕屍是苗族蠱術的一種,蠱有黑巫術和白巫術之分,趕屍屬於白巫術。說起趕屍的起源,據說是幾千年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蚩尤率兵在黃河邊與敵對陣廝殺,直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打完仗,大軍要往後方撤退,阿普蚩尤不忍心眾弟兄客死異鄉,於是讓阿普軍師運用法術將犧牲的將士帶回故裏。阿普軍師默念咒語、禱告神靈之後,對著那些屍體大聲呼喊起來:“死難之弟兄們,此處非爾安身葬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故鄉父母依閭企望,嬌妻幼子盼爾回鄉。爾魄爾魂勿須彷徨。急急如律令,起!”阿普軍師剛說完,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一下子全部站起,規規矩矩地跟著阿普軍師往南走去。
這種說法自然是有神話色彩在裏麵,也無文獻可考。然而,在湘西的地方誌中明確記載,湘西趕屍有“三趕,三不趕”之說。凡被砍頭的、受絞刑的、站籠站死的這三種可以趕,理由是他們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可以用法術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於各自屍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渡船過水地返回家鄉。凡病死的、投河上吊等自殺死亡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這三種不能趕。其中病死的其魂魄已被閻王勾去,法術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裏招回來;而投河上吊者是被“鬼迷了心竅”,魂魄無法歸位;而因雷打而亡者,皆屬罪孽深重的人,大火燒死的往往皮肉不全,這兩類屍體同樣不能趕。
看著眼前這具幹癟的僵屍,秦中月實在想不透它怎麽會在這裏。而且從這具僵屍瘦削的麵容來看,已分不出它的性別和年齡,像是已經死了多年。就在秦魏二人惴惴不安之際,突聽竹林中傳來一陣急促的“嘩嘩啦啦”的聲音,好似有野獸奔來似的,秦魏二人慌忙看去,隻見一道黑影“唰”地一下衝了過來。
魏強自從碰到僵屍之後,心中已是緊張到了極點,此刻看到黑影,更是恐慌地說道:“什……什麽鬼東西?”
不等秦中月和魏強看仔細,那黑影已經從竹林中跳了出來,這黑影並不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一個十八九歲的苗族姑娘。月光下,魏強打量著這個苗族姑娘,發現她除了眼睛裏有些敵意之外,竟長得水靈清秀。頭發高高盤起,手腕上和胸前都佩戴著密密麻麻的銀飾,映襯得臉上分外光潔。
秦中月一見從竹林中衝出來的是位苗族姑娘,心中也是一驚,但隨即和善地問道:“天色已晚,姑娘為何從林中竄出?”
苗族姑娘一臉冷峻,上下打量了下秦中月和魏強,不僅不作答,反而用一口別扭的漢語問道:“你們是外地來的?”
秦中月依舊和善地說道:“正是,我們自外省趕來,路途勞頓,我們正想請問姑娘知不知道附近的客棧怎麽走?”
苗族姑娘仍然沒有理會秦中月的問題,隻是盯著那具僵屍問道:“是你們把它碰倒的?”
秦中月一愣,暗道,莫非這具僵屍和這個年輕的苗族姑娘有關?念此,秦中月略帶歉意地答道:“噢,這是我們的無心之舉,我們本以為它是個活人,想跟它問一下路的,沒想到竟是具僵屍。”
在秦中月說話的時候,苗族姑娘一直緊緊地盯著他,像是要看透他的內心一樣。聽秦中月說完,苗族姑娘眼中的敵意緩和了許多,說道:“在苗區想要平平安安,最好規規矩矩的。”說完,隻見她手腕一晃,瑩白的手臂上露出了一個紅色的小銅鈴,小銅鈴發出一陣“叮叮”的聲響。與此同時,一件怪事發生了,那具屍體竟然頃刻間從地上躍了起來。
魏強見此心下大駭,吃驚地看著麵色慘白的僵屍,唯恐它突然向自己撲來。秦中月也是一驚,暗道古怪。
對於秦魏二人臉上驚異的表情,苗族姑娘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繼續晃動著手腕上的銅鈴,轉身向前走去,而那具僵屍竟然循著銅鈴的節奏,一跳一跳地跟著苗族姑娘走去了。
無論是誰在午夜看到這種詭異情景都會被嚇得不寒而栗,秦魏二人自然也是如此。苗族姑娘和僵屍已經漸漸走遠,這時魏強想起他們還忘了一件事,當下對秦中月說道:“秦大哥,我們還不知道附近的客棧怎麽走呢?”
然而,不等秦中月回答,那位已經走遠的苗族姑娘突然回頭說道:“這附近沒有活人住的客棧,你們還是另做打算吧。”
苗族姑娘說完,便和那具僵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隻有隱隱的鈴聲傳來。秦中月和魏強彼此望了一眼,仔細回味著苗族姑娘的話,猛地驚出一身冷汗。附近沒有活人住的客棧是什麽意思?難道是鬼住的?
夜風淒冷,吹得竹林瑟瑟發響,也吹得秦中月和魏強心底發寒,他們不知道在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麽,但擺在他們眼前的,卻隻有繼續向前走。當苗族姑娘在秦中月的視線中消失的時候,一個個的疑團又竄入了他的腦海。深更半夜,一個姑娘家為何帶著一具僵屍來到這荒郊的竹林中?剛才她又是到竹林中做什麽去了?到底是什麽力量讓她能夠控製僵屍?一時間,秦中月難以想出其中的奧秘,隻能和魏強繼續趕路。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秦中月和魏強終於在他們前方兩百米的地方看到了一個閃著微微燭火的客棧。當下兩人相視而笑,以為於有地方歇歇腳了,於是二人加快腳步,向前走去。秦中月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苗族姑娘說附近沒有人住的客棧,可眼前明明就有一家,她話中到底有何深意?
秦魏兩人走近這家客棧才發現,這家店古怪得很,按常理來說,半夜時分即便是客棧也會緊閉院門的,但這家客棧卻仍舊大門敞開著,不知有什麽用意。秦魏二人牽著馬走進了院中,發現這客棧並不大,隻有幾間廂房,大堂裏點著燈,裏麵隱隱約約坐著一個人,想必是店老板。然而店老板也不迎出來,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做什麽。
魏強暗道奇怪,這店老板怎麽也不出來問候一聲,難道不怕我們是小偷想偷他的東西?秦中月和魏強將各自的馬拴在旁邊的一個樹樁上,然後背著行李走進了大堂。剛走到門口,秦魏二人就看見白發蒼蒼的店老板正趴在桌子上啃骨頭,嘴裏嚼得“咯吱咯吱”的。魏強暗暗覺得好笑,看這店老板年紀也不小了,牙口居然還不錯。
店老板吃得香極了,就連秦魏二人走進店裏,他都沒舍得抬起頭來看一眼,這讓秦魏二人有些不知所措。無奈,秦中月隻有先開口說道:“老人家,店裏有空房嗎?今晚我們想在這過一夜。”
這次,店老板似乎聽到了秦中月的話,猛然抬起頭來,用一種蒼老的聲音說道:“要住店啊?”
這店老板不抬起頭來還好,他一抬起頭來頓時把魏強和秦中月驚出了一身冷汗。隻見這店老板皺紋堆積的臉上,一雙眼睛竟然是全白的,像是蒙了一層白紗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顯然店老板雙目失明許久。更為駭人的是,店老板的手裏竟然拿著半隻剝了皮的死老鼠,他剛才所吃的就是這老鼠的肉!
秦魏二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得說不出話來,店老板等了許久,見無人應聲,歪了歪頭,再次問道:“是不是住店的?”
秦中月猛然驚醒,急忙應聲道:“對,勞煩您給我們一間空房。”
“你們真的要住?可知我這家店是給什麽人住的?”店老板眼神不動,露出一點狡黠的笑意。
魏強眉頭一皺,說道:“給什麽人住的?不就是給過路的人住的嗎?”
店老板神秘一笑,“嗬嗬,話是不錯,那你們就住在東邊第二間廂房吧,那間寬敞。”
秦魏二人雖覺得店老板話裏有些古怪,但天色已經不早,兩人最多休息幾個小時就要出發,於是不再追問,根據店老板的安排,住進了房間。而那位店老板則繼續吃起了他的老鼠肉。看店老板一口一口吃得分外香甜,秦魏二人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滾,想要嘔吐。
不知道為什麽,魏強一進這家客棧就覺得寒意森森,總感覺這客棧透著邪氣。無論是半夜還敞開的院門還是這行為古怪的店老板都顯得格外神秘詭異。魏強隱隱覺得今晚平靜不了。
此時月亮已經西斜,秦中月和魏強來到房間中,發現這房間裏的擺設雖然陳舊,但的確寬敞,一張大通鋪足夠七八個人睡的。兩人向店老板討來一壺熱水,稍作洗漱後,又吃了一些幹糧,來不及多敘旅途上種種奇遇,兩人就疲憊地倒在床上睡去。
魏強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身上的疲乏讓他亂夢紛紜,不知過了多久,魏強猛然從夢中醒了過來,房間裏漆黑一片,隱隱有一絲光亮從用竹板拚成的牆壁裏透過來,並且魏強還聽到隔壁不時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像是渴了許久的人在喝水一樣。魏強本就累得要命,不想多作理會,但當他閉上眼睛想繼續睡時,卻發現睡意全無。這時隔壁再次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魏強暗自奇怪:“隔壁人怎會渴得那麽厲害,還沒喝夠?”
秦中月和魏強所住的房間是客棧東側的第二間房,他們前麵還有一間,現在看來,想必是也有人住。魏強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心裏越是有疑問就越是睡不著,加上進入蠱區後的種種經曆都讓他疑惑不解,他就更難入睡了。魏強此時很想跟秦中月聊幾句,然而秦中月已經熟睡,正發出微微的鼾聲。魏強不想吵到秦中月。偏偏隔壁的喝水聲惹得魏強喉頭發癢,他索性起身去拿水壺喝口水。可就在魏強仰頭喝水的時候,從牆壁的縫隙中,魏強隱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好似那位容貌清秀的苗族姑娘。說實話,魏強從看到苗族姑娘的第一眼起,或許是由於她美麗的樣子,也或許是她濃鬱的苗族風情,讓魏強不禁有些心動。魏強此時忍不住想看看苗族姑娘在做什麽。他不自覺地慢慢走到牆邊,將眼睛貼到了牆壁的縫隙中。然而,魏強萬萬想不到他這一看之下,竟看到了極其奇詭的一幕!
隻見房間的那位苗族姑娘此時正從一麵口袋中拿出一條不斷扭曲的響尾蛇!更為恐怖的是,她一下就用一柄彎刀將蛇頭剁了下來,然後把蛇血全部滴進了一個瓷碗中。接下來,她竟將這碗蛇血灌進了那具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僵屍嘴裏,而那具僵屍仿佛是嗜血如命,大口吞咽著,就在這僵屍將蛇血喝下去之後,魏強看到僵屍的麵容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雙頰慢慢凸起,臉部也變得紅潤起來,像是一下複活了似的。
這究竟是哪門子妖術,之前在竹林看到僵屍隨著銅鈴跳動,魏強已經是背脊發寒了,現在再看到這樣驚恐的畫麵,魏強一時間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然而越是害怕就越容易出事,魏強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不經意間,手裏的水壺就掉在了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隔壁的苗族姑娘聞聲而動,像是受驚了似的,尖聲說道:“誰?”隨即,她俯身湊到牆壁的縫隙觀察動靜,卻隻看到黑乎乎一片,再無任何聲音。
魏強此時早已嚇得用手緊緊捂住了嘴巴,躲在縫隙的一側,唯恐驚動苗族姑娘,惹出麻煩。當下魏強再不敢看下去,躡手躡腳地走回床上,躺了下去。見隔壁沒有了動靜,魏強緊張兮兮地去拍秦中月,想要把剛才的所見所聞告訴秦中月,然而還未起身,他忽然覺得手腕一痛,轉頭看去,隻見一條隻有手指長短的蟲子飛似的躥開了。魏強剛欲叫喊,卻一下失去意識,昏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