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鼎記

第四章 枯骨

　　秦中月見畫中人物撲動如虎，伸頭如鹿，跳躍如猿，心裏已經猜出了八九分，這牆上所畫的乃是傳說中的“五禽之戲”。

相傳這“五禽之戲”乃是一代名醫華佗所創，後世也稱之為“戲五禽”。這“五禽之戲”是模仿虎的前肢撲動、鹿的伸轉頭頸、熊的臥倒身子、猿的腳尖縱跳、鳥的展翅飛翔而編成的健身之法。華佗的弟子吳普按“五禽之戲”堅持鍛煉，活到九十多歲仍耳聰目明，牙齒不脫。

一辨認出牆上的雕刻，這墓主也就不難猜測，秦中月自言自語道：“這墓主難道是他？”

“是誰啊，秦大哥？”聽秦中月如此說，魏強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華佗！”秦中月答道。

“啊，你是說那個神醫華佗？”

“沒錯，就是他。”

“他……他的墓怎麽會在這裏？”

“在這裏並不稀奇，稀奇的是盜墓賊為什麽會來這裏盜墓？”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來偷東西。”

“不對，你看這墓中殘破不堪，沒有一點貴重之物，盜墓賊怎麽會到這種破墓來？”

“呃……那他們是來練練身手吧？”魏強模棱兩可地說道。

“嗬嗬，你把事情想得簡單了，華佗雖然一生清貧，卻也並非沒有值錢的東西。”

“值錢的東西，那是什麽？”

“他的醫書——《青囊經》。這本書中記載了華佗一生的心血，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奇妙醫術，史書記載華佗死前將這本奇書送給當時的一個獄吏，無奈這名獄吏膽小怕事，不敢收留，華佗無奈之下，將醫書焚毀了。”

“那燒了不就沒了嗎，盜墓賊還來這墓裏幹嗎？”魏強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

“史書中說是燒了，但也未必屬實，民間也有傳說獄吏其實收下了華佗的醫書，隻是帶到家中後被老婆給燒掉了半部，因此這世上還有半部留存。”

“那半部《青囊經》難道就在這墓中？那被盜墓賊偷走豈不是太可惜了。”

“至於那半部醫書是不是就在這墓中，目前尚難定論，我們去墓室之內看看再說吧。”

兩人說著便向著墓室內走去，借著火把微弱的光芒，秦中月發現，這墓室兩側的牆上居然有許多燈台，燈台之內似乎還殘留了些燈油。秦中月用火把將燈台之內的燈芯一一點燃，墓室驟然亮了起來。秦中月環顧四周，發現這墓室之內著實奇怪得很，偌大的一個墓室居然除了幾十個燈台，居然連一具棺柩也沒有，冷冷清清的，非常簡陋。難道是盜墓賊把所有的東西都搶奪一空？想到這裏，秦中月心中一緊，那些盜墓賊竟然能把一具棺柩從這墓中盜走，本領可見一斑。秦中月用火把照了一下地麵，發現這墓室中除了自己和魏強的腳印外，並無其他的腳印。這也就是說，那盜墓賊並沒有進入到這墓室之內，但那棺柩去了何處呢？莫非這墓中還別有洞天？

魏強見墓內一下子亮如白晝，心裏頓時輕鬆不少，他對那些存放了上千年卻仍舊可以燃燒的燈台來了興致，不禁伸手擺弄了起來，沒想到他一不留神竟然將一方燈台按了下去。突然，一聲轟隆，魏強正麵的一麵牆刹那間轉了過來。秦魏二人皆是大驚，怔怔地看著轉過來的牆壁。隻見隨牆壁轉過來的還有幾件觸目驚心的東西：兩具棺材、一具骷髏和一方案牘。秦中月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這些東西之下乃是一個轉台。這轉台可以由機關操縱轉來轉去，這想必是造墓人的一種防盜措施。

骷髏的身前是棺材，身後是案牘，他趴在地上，一隻手向著其中的一具棺材伸去，仿佛是要爬回棺材似的。想必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會心驚不已，何況這樣的情形還是發生在一座陰森的古墓之中。

秦中月見此除了驚愕之外，還十分詫異。墓內怎麽會有兩具棺材，難道這是座兩人合葬的墓穴？如果其中的一人是華佗的話，那另外一人是誰？秦中月覺得這墓內的疑團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以猜測，似乎這裏的一切都超出了正常的邏輯。

魏強對棺材和屍體都極為的忌諱，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棺材和骷髏，有些不知所措。

秦中月重新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忽然，他看見案牘上居然放著一卷攤開的竹簡，竹簡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上麵的字跡很難辨認。秦中月急忙走過去，輕輕地撫掉上麵的灰塵，湊到燈火前，仔細翻閱起來。

魏強看得莫名其妙，不禁伸頭看了過來，隻見竹簡的開頭寫了幾個古漢字，歪歪扭扭不甚清楚。魏強向秦中月問道：“秦大哥，這上麵寫的是什麽，怎麽看不懂？”

“這些字是漢隸，是漢朝時期的字，這竹簡上的幾個字分別是：蘇——越——遺——筆。”

“蘇越遺筆？”

“嗯，這是一個叫蘇越的人寫的遺書。不過……蘇越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秦中月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腦中搜尋關於蘇越的記憶，“華佗……三國……蘇越……”秦中月在腦中反複地想著，“難道這個蘇越是……”秦中月猛然驚醒，不禁大聲說了出來。

“秦大哥你在說什麽呢，這個蘇越是什麽人？”

“三國時期曹操有一名部下名叫蘇越，史書中關於他的記載很少，隻有在曹操死的時候，才有蘇越這個名字出現。據說當年曹操西征關羽回到洛陽之後，先是感到頭暈，然後感到口苦，於是便讓臣子蘇越在梨園中摘來一盤梨，隻見每隻梨的根部都隱隱滲出殷紅的汁液，就像是人血一樣，曹操見此情景，十分惡心，嘔吐不止，從此一病不起。蘇越就是因為為曹操摘了一盤梨才被寫入了史冊。”

“嗯，這麽說來，這書上寫的蘇越就是他了，但是蘇越跟華佗什麽關係呢，曹操的臣子不可能會跟華佗同墓啊？”

“你說的沒錯，咱們還是先看看這上麵寫了些什麽吧？”秦中月說完，攤開了手中的《蘇越遺筆》。

竹簡攤開，映入眼簾的是書寫工整的小隸，秦中月早些時候專習過中國古漢字，因此這漢隸對他來說，並不甚難。秦中月看著書中的文字，不由得眉頭緊皺，因為這文中所寫的內容竟然是個不為人知的曆史故事，當今之人看了必定會萬分震驚。其文如下：

吾體內蟾毒已深，恐命不久矣。曹賊已除，恩公之仇終報。吾窮畢生之資，為恩公修得此穴，以葬恩公佝僂之軀。恩公在世遍行天下，以濟蒼生。吾嚐侍曹賊鞍前馬後，赤壁一戰，吾染時疫，氣息奄奄，幸得恩公靈藥，方活命。曹賊生有頭病，恩公以針活之，然其疑心之重，竟殺恩公。悲哉，時無恩公，吾難以至今。曹賊何其歹毒，人人當得而誅之。為報恩公之仇，吾違心背德，常侍曹賊左右。然終得良機，以生梨浸蟾毒。曹賊雖未食之，卻已攝蟾毒於鼻中，是以不久而終。吾煉取蟾毒之時，染其毒，僅以古槐豆苟延至今。此蟾乃吾施重金由民間所得，可活千年，置於墓中，以庇墓穴之安寧。至此吾願已了，當去矣。

秦中月看完文章著實吃驚不小，沒想到這一代梟雄曹操到頭來居然是死在自己部下手中。蘇越也堪稱為壯士，為了給華佗報仇，竟不惜忍辱負重，以生命為賭注。好歹皇天不負有心人，蘇越終究是大仇得報。秦中月感慨良久，想蘇越雖然沒能垂青史冊，卻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魏強忍不住好奇，問秦中月這竹簡中寫了些什麽，秦中月感歎之餘，將蘇越為華佗報仇的故事簡單告訴了魏強。魏強聽後，也不禁感慨萬分。

秦中月看著那具向棺材中爬去的骷髏，猛然醒悟。想必是蘇越寫完遺書，蟾毒也正好發作，他想爬進事先準備好的棺材時，卻為時已晚，隻好在這陰冷的墓室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至此，所有的疑團似乎都一一解開了，那洞外冒著的陣陣黑氣其實是那石蟾所吐的毒氣，而那石蟾也是蘇越為了防護華佗之墓被盜所置。至於那平白無故出現的“阿鼻洞”也的確是那盜墓賊所挖。現在剩下的疑問是，盜墓賊來這墓中究竟是為了什麽？他們有沒有進到墓室中？他們是否知曉這裏乃是一代名醫華佗的墓呢？

秦中月一邊思索著，一邊走向了兩具棺材，他仔細打量著這兩具棺材，突然，他看到兩具棺材上赫然有幾個清晰的手印。這棺材曆經千年，棺麵上本來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上麵的手印如此清晰，顯然是最近才印上去的，但這些手印究竟是誰的呢？是不是盜墓賊的？但是為什麽這墓室之內沒有他們的腳印呢？即便他們都是一等一的輕功高手也不可能連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啊？莫非真的有鬼？

秦中月正在思索這其中的玄機，魏強卻走到了對麵的牆壁前，輕輕地敲了幾下，隨口問道：“秦大哥，你說這後麵是什麽呢？”

秦中月猛然一驚，忽然想起一事，他將魏強喚到燈台前，讓魏強把燈台拉起來，自己卻站在轉台之上。魏強莫名其妙地問道：“秦大哥，你這是……”

“你先別問，待會兒你要是聽到兩下敲擊聲就再把燈台按下去。”

“嗯，好。”

魏強根據秦中月的囑咐，將剛才無意中按下去的燈台拉了起來，隻聽轟隆一聲，秦中月連同牆壁一起轉了過去。

秦中月舉著火把隻覺一瞬間就來到了一個新的墓室，他隱隱覺得這墓室中竟然有些許涼涼的微風傳來。秦中月舉著火把往墓室的上方照去，隻見墓室的頂部赫然有一個井口大小的盜洞！秦中月這才恍然醒悟，又將火把放低了些，照了下地麵。在火把微弱的火光下，一對對大小不一的腳印在落滿灰塵的地麵上顯現出來。

看到腳印，秦中月心裏很欣慰，這些腳印證明他猜得沒錯，盜墓賊確實來過這墓中，隻是與他們不同的是，盜墓賊在挖開之前的盜洞後，發現這墓中的墓氣有毒，於是改挖了這條直通墓室的盜洞。這樣說來，那棺材之上的手印正是盜墓賊所留下的。

從地麵上的那些腳印看來，盜墓賊來了大概有五六個，而且他們肯定經過嚴格的訓練，因為地上的那些腳印錯落有致，沒有絲毫慌亂的跡象，想必是對這種事情早已熟練至極。

秦中月現在心裏還剩下的疑問是，這批盜墓賊是什麽人？他們想要得到什麽東西？難道真的是華佗所寫的《青囊經》？

如果這世上還有《青囊經》留存的話，那麽多半會在這兩具棺材中了。想到這裏，秦中月不禁將火把向著兩具棺材靠去。然而就在火把向棺材靠近的一瞬間，秦中月覺得眼前一閃，好像是其中一具棺材下有一個東西突然亮了一下。秦中月湊眼看去，隻見棺材下麵有一個明晃晃的東西。秦中月伸手拿起那件東西，仔細一看，發現那東西並非是什麽罕見的物件兒，而是一枚耳釘。這枚耳釘從樣子來看是一朵花，像是桃花，卻又比桃花小很多。秦中月觀察著這枚耳釘，心中又起疑惑，華佗的墓中怎麽會有女人的飾品？莫非這東西是盜墓賊無意中落下的？照這樣來說的話，盜墓賊之中想必還有一個女人。

秦中月將耳釘收起，然後又舉著火把觀察了下周圍，並沒有什麽發現，於是在牆壁上輕敲了兩下。魏強外麵等了許久，早已有些心虛，此時聽到敲擊聲，迫不及待地將燈台按了下去，見秦中月從裏麵轉出來，急忙問道：“秦大哥，有什麽發現嗎？”

“嗯，有些發現，你看這個。”秦中月將那枚耳釘遞給了魏強。

魏強反複打量，納悶地說道：“咦，這裏怎麽會有件女人的東西？”

“嗯，這的確古怪，想必是盜墓賊無意中遺落的。”

“哦，原來如此，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們現在隻能從棺材中找出答案了。”

“啊？你是說我們要開棺驗屍了？”

“驗屍倒不必，棺還是要開的。”

秦中月說完，一手壓在一具棺材的棺蓋上，用力一提就將棺材蓋掀了起來。魏強伸手同秦中月一起掀開了棺材蓋。就在兩人開啟棺材的一刹那，一股腥臭的屍氣撲麵而來。魏強被嗆得咳嗽不止，心裏雖是怨聲載道，但是又一想，這華佗也是一代名醫，自己萬不該對他老人家不敬，於是屏住呼吸強忍了下去。

棺材打開，秦中月將火把湊上前去，隻見這棺材之中有一具早已腐爛的骷髏躺在裏麵。秦中月見骷髏頭部的靈牌上寫著“恩公華佗之列棺”。看來眼前的這具枯骨定是華佗無疑了。看到鼎鼎大名的華佗如今已是一副枯骨，秦中月和魏強都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秦中月仔細打量了棺中的一切，發現館內似乎並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屍體仍然是完好無損的，並沒有被“折騰”過。秦中月覺得不對勁兒，對於貪婪的盜墓賊來說，他們一般都會將屍體上下翻遍，找出所有值錢的東西。他們怎麽會對華佗的屍體手下留情呢？莫非他們也對華佗心存敬畏？

華佗的棺中並沒有太多陪葬之物，隻有一具木匣，似乎是華佗生前的藥匣。秦中月輕輕打開了藥匣，隻見這藥匣之中除了十幾根用於針灸的銀針之外，還有兩顆茶碗大小的黑靈芝。在民間，靈芝有“仙草”之稱，據說有起死回生之效。《神農本草經》記載，靈芝有紫、赤、青、黃、白、黑六種，這黑靈芝乃是最為珍貴的一種。

秦中月看到黑靈芝心下疑雲又起，這盜墓賊為什麽在開館之後，卻對這麽珍貴的藥材不聞不問呢？莫非他們不知道這是價值連城的黑靈芝？

魏強看到木匣中的靈芝愣了一下，心下暗想，那年畫中的靈芝居然還真的有。

“秦大哥，這是靈芝吧？”

“嗯，沒錯。”

“乖乖，這靈芝可是好東西，看來華佗老先生生前還攢了些寶貝。”

“嗯，不過，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啊，秦大哥？”

“你說這黑靈芝既然是寶貝，那盜墓賊為什麽不把它帶走呢？”

“他們興許不知道唄。”

“這些盜墓賊都是些久經曆練的人，不可能連價值連城的靈芝都不認識。”

“那……那是怎麽回事兒啊？”

“目前還不能確定，不過這群盜墓賊的動機實在可疑。”

“那我們就別想了，把這靈芝帶上，回去後上交政府吧。”

“嗬嗬，這東西我們不能拿，本就不是我們的東西。”說著，秦中月將藥匣合了起來，放到棺中。

“嗯……說得也是，華佗老先生得到這東西也不容易，那我們趕緊回去吧，老在這墓中待著怪瘮人的。”魏強雖然對靈芝有些不舍，但他實在不願意老待在這陰森森的墓中，說完就想動身返回。

“等一下，我們把這具屍體放進棺材裏吧，也讓他入棺為安吧。”秦中月指著蘇越的屍體說道。

“嗯，是該讓他進到棺材裏去了。這墓室也忒寒磣了。”

二人將蘇越的屍體收殮好，放進了那具空置了千年的棺材裏。就在兩人準備離開之際，魏強無意中踢到了棺材旁邊的那方案牘，隻聽“吱嘔”一聲後，“嘩啦嘩啦”的聲音突然大作，同時，墓室之內的牆壁上瞬間露出了許多圓孔，滔滔不絕的水柱從這些圓孔中噴了出來。這墓室本就不大，一愣神的工夫，墓室內的水已經到膝蓋那麽深了。麵對突如其來的大水，魏強嚇得愣在了那裏，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一不小心居然觸動了墓室裏的機關！

秦中月看到室內越積越深的大水，心裏大驚，不禁說道：“糟了，這還是一座蓄水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