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西安古城,就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古風迎麵吹來。
不斷地在城門中進進出出,從這個城門進去,又從那個城門出來,城裏城外,隔絕的像是時間的恍惚。城裏的鍾樓鼓樓,經曆了多少年的風雨,依舊屹立在那,標誌著一個古老的時代。
“喂,我說,咱們不是去倒東方朔的墓嗎?”胖子咋呼。“就是,跑到西安來幹嗎?”小蔡也很不能理解,“難道東方朔的墓在西安?那要多麻煩啊端哥,西安的古墓最多,可也被管製得最嚴啊!”
“笨蛋,你以為秦教授那幫人沒有監視咱們嗎?雖然說把他們都騙過去了,如果我們不來西安或者其他和王莽有關的地方查個究竟,你覺得他們還會被繼續騙下去嗎?”Shirley楊低聲說。
“那倒也是,不過——”胖子哀號起來,“求求三位大哥大姐了,你們就當施舍吧,告訴我又不會少一塊肉,那個曼倩到底是誰啊!”我一直在生這家夥的氣,聽了他的哀號卻隻是把頭一斜,當作一隻蒼蠅在叫。“胖哥,你別叫了!端哥那心眼比女人還小,你最好——”小蔡愛沒有說完就發出一聲慘叫,誇張無比的往一邊一歪。“夠了,跟著我們後麵的李瑞和一些形跡可疑的人已經離開了,你們不用刻意在大街上引人注意了!”胡八一低聲道。“早說,我嗓子都啞了。”胖子小聲抱怨,“帶的水又喝完了。”“這樣一來,他們那幫自以為聰明的家夥肯定就會認為我們正在猜測那個曼倩的身份,在西安城裏翻資料呢。”Shirley楊輕聲笑。“那也不好,萬一我們一出西安就被人盯上,哪裏也去不了怎麽辦?”“放心!”我淡淡地說,“我都安排好了。”幾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了,旅途勞累,再加上三天的古墓曆險,不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疲憊不堪,隻想找一個地方好好睡一覺。西安城的道路四四方方,和北京城差不多,但是道路和高聳的城牆明顯要古老得多。街上傳來一陣陣羊肉湯的香氣,胖子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地響起來。我們不約而同地看過去,搞得胖子有點尷尬,拍拍肚子大聲說:“看什麽看,就是紅軍革命要取得勝利,也得先照顧肚子啊!”“胖哥,前天那頭老虎你吃得最多。”小蔡絲毫不給情麵地揭他的短。“還有,你三個小時前才在公路邊吃了十個大饃。”跟著揭他短的人是我。“你們懂什麽?”胖子惱羞成怒,“那是分量問題,這是質量問題!”
Shirley楊很是驚奇的“嗬”了一聲:“不容易不容易,胖子居然學會新潮詞語了!”饒是胖子臉皮厚,還是鬧了個大紅臉,隻能唯唯諾諾道:“這個,周總理說了呀,活到老學到老。”“得,要不吃飯,要不睡覺,你自己選!”胖子苦著個臉看著胡八一。“行了,你別給我擺這個苦瓜臉,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先去找個旅社或者招待所睡個好覺,等醒來再吃東西。這滿大街的攤子又跑不掉!”胡八一替兩難的胖子立刻做了決定。大家自然都沒啥說的,隻有胖子是萬分不舍的,從羊肉泡饃的攤子前一步步艱難無比地挪開。那臉上的表情既令人想笑,又讓人同情。
七拐八拐,終於在一巷子裏找到了一家門口窗子半破的招待所,牆上也不知道給哪個小孩畫得亂七八糟的。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門口打瞌睡,而他旁邊有一個女人正專心地織著手裏的毛衣。
Shirley楊感興趣地盯著那女人看。她在美國長大,家裏也沒有人織這些東西的,雖然早想學學看,卻又沒有那耐心。直到我們進去了,那男人也醒過來看見我們、付了押金填寫完身份證以後,她還在看那個女人手裏的毛衣。“楊姐,走了!”小蔡喊她。“哦!”她應了一聲,快步趕了上來。這破舊的樓梯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我似乎還聽見一隻老鼠從樓梯下竄過去的聲音,頭有點大,但是實在太累了,也管不上計較這些。“怎麽?有興趣?”胡八一似笑非笑地問。“不,我覺得很奇怪,五分鍾也就隻能織出那麽一行來,不一直盯著看還根本發現不了,這麽麻煩又費時的事情為什麽這麽多女人喜歡做呢?直接買羊毛衫不是省事省力?”“但是不省錢,楊姐。”小蔡無奈道,“這不是美國,在這裏誰要是有件羊毛衫那就是不得了的事了,隻好織毛衣了!”
“原來不是喜歡啊——”Shirley楊若有所思。上了樓,我們各自進了房間。房間是兩個床鋪一間的,所以我們一共要了三間房。我和小蔡進了門,把背包一放,檢查了一下房間的窗子和門。將它們分別鎖上之後,也不脫衣服,就往床上一躺,床單還算幹淨,有一股被太陽曬過之後的味道。我感覺全身都似乎放鬆了,好像飄了起來,然後就睡著了。很沉。我感覺頭重得不行,眼皮也好像兩床濕透了的大棉絮一樣,怎麽也拉不開。
不得不繼續躺在床上裝死。“醒醒,小端小蔡,醒醒啊!出大事了!”胖子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十分遙遠。他把那本來就破的門擂得山響。我萬分不情願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小蔡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眼睛去開門,就依舊躺著不動。外麵的陽光證明這是下午。難道睡了一天一夜?我茫然地看看手腕上的機械表,上麵指著四點。小蔡剛開了門,胖子就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那張胖臉上又是油又是汗,還有惶恐:“不好了!北京城裏出事了!”
“出事?”我閉著眼喃喃地重複一遍,“能出什麽事?”小蔡明顯還沒有睡醒,揉著眼睛又倒回床上去了。門外胡八一打著嗬氣進來,眼睛半睜半閉著往牆上一靠:“胖子,你今天要不說出個事來,就光是把我們都吵醒,你身上的這幾兩膘就危險了!”“這個……我也知道你們隻睡了一個多小時就把你們吵醒,這個有點——”“什麽?!”我猛然睜開眼,怒視胖子,“我們隻睡了一個小時?”“是一個多小時……”胖子猶自不甘心地解釋,“可是真的是出大事了?
?”
“天大地大都沒有我們要睡覺的事大!”我憤怒異常,有沒有搞錯,為了那一粽子,我們幾乎有五六天沒有躺在床上睡覺了,隻在長途客車上輪流閉眼休息了一會,畢竟身上的背包裏裝著咱們摸金校尉吃飯的家夥,要是給一不長眼的賊摸了去,我們的麵子往哪裏擱?加上在王莽嶺古墓裏那三天兩夜壓根兒就沒閉過眼,那個累都沒辦法形容,眼下好不容易找了張床,這胖子居然隻給我們睡了一小時,我現在想吞了他的心都有。
小蔡也睜開眼,惡狠狠地瞪著胖子。“怎麽了,究竟怎麽了?”Shirley楊胡亂披了件外衣,摸進門來,兩個眼睛紅通通的,她一進來就瞄了胖子,“你把我們房門一個個敲得山響,到底怎麽了?”我暗自慶幸,因為太累,誰都沒有脫衣服就倒床上了,要不Shirley楊這一進來大家還不尷尬死。
“對了,你好像沒睡覺啊?”胡八一睜開眼,上下打量衣服整整齊齊的胖子,“我倒到床上就睡著了,你小子跑到哪裏去了。還有你這臉上怎麽全是油?你身上這什麽味道啊——”
他忽然醒悟,哭笑不得地說:“好你個王凱旋,你趁我睡覺,自己偷偷溜出去吃羊肉泡饃了是吧?你對食物還真是執著!”
“老胡,你不能這麽說,如果不是王司令我決定排除萬難,去解決民生大計,又怎麽能得到這麽重要的一個消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做的有什麽不對?”胖子理直氣壯地吼回去,“再說要是錯過這個消息搞不好我們還會讓那幫老家夥老狐狸搶先。”
“麻煩你施舍點口水把話說清楚講明白……”我說著,忽然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抓住胖子的衣領,大吼道,“究竟出了什麽事?!”胖子趕緊扭頭,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見大家都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知道自己這次犯了眾怒,趕緊正色道:“是玉胎的消息!”他這話一出,我立刻放開了抓他的手。“玉胎還在北京城裏?”胡八一也站直了身體,眼中原先的昏昏欲睡一掃而空。“玉胎是還在北京城裏不錯,但是它……這個它出了點意外!”胖子一想起來立刻臉色發白。“什麽意外?”Shirley楊奇道。“這個,不太好說!”胖子抓了抓頭,就在我恨不得再把他抓過來衝他一陣吼的時候,他說話了,“要是說得直白點,就是它成精了!”“啊?”我們毫不吝嗇地給他看張大了嘴的呆相。“成精?”小蔡一下子懵了,反應不過來,傻傻地問,“那是什麽意思?”“就是說,它會跑,會動,會笑,還會吃人!”胖子也很鬱悶。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吃人?那是怎麽回事?”Shirley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它好像隻是一個胎兒吧!”小蔡茫然道,“下半身好像還沒有成形,沒有腿它用什麽跑?哎呀——端哥,你幹嗎打我?”“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啊?”我怒罵道,“現在是分析它怎麽跑的時候嗎?”“可是真的很恐怖啊端哥,你想想,一個胎兒,身體還沒有完全形成的胎兒在路上,跑?笑?吃人?!”小蔡自己說著都忍不住直發抖。
“不,不是跑,他們說,它是在半空中飄!在漆黑的夜晚,一路從半空中飄過來!”“他們?”胡八一敏銳地問。“潘家園的錢老板和一個叫羅六指的,老胡你不記得了?”胖子見胡八一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趕忙補充道:“大金牙跟我們提過他的!”“哦,就是北京城線上的頭字號人物?那個隻摸別人零錢、卻整天當自己是遊俠的家夥?”“錢老板以前也是倒鬥的,羅六指他怎麽扯進來了?”我皺眉道。“據說他們兩個在十天前、我們離開北京城的那個晚上,都在半夜遇到了鬼,生吃人的鬼,就是那玉胎。”胖子趕忙說,“錢老板以前鑒定過玉胎的,所以印象特別深刻,一眼就認出來了。因為秦教授為了要西漢王莽的資料,向北京發了一封電報,所以他知道我們在西安就趕緊過來了。”
“那就是說,秦教授也知道了?”“那老狐狸帶著那兩個老道士昨天晚上就趕回北京去了!”“那我們就不急著回去!”胡八一斷然道,“趁他們精神集中在那玉胎上,我們趕緊去找東方朔的墓。”
“胡八一,這樣不行!”Shirley楊突然插口道,“那幾個家夥年老成精,對事情敏感得很,玉胎實際上是屬於我們的東西,如果裝作不知道那就太假了,錢老板畢竟是來找我們的!要是我們不回北京,就證明有比玉胎更重要的事,他肯定要死盯上我們!”
屋子裏陷入一陣死寂裏。好半天,我才開口問:“錢老板和羅六指現在在哪?”“東來旅社!”胖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我是在胡同口的羊肉泡饃館遇到他們的。”半夜。沒有月亮。整個西安城裏一片漆黑。三個人影在城牆根下偷偷摸摸地走。西安市的古城風貌是以完整的古城牆為背景,幾處著名古建築、十幾處建築精美或有重要曆史價值的傳統民居為核心,無數普通的、默默無聞的、百年以上的、具有鮮明西北地區建築特色和風格的傳統民居為襯托形成的。
由於曆代的官宦和商賈人家都雲集在古城西大街以南南大街以西的約占西安古城總麵積六分之一的區域裏,所以這裏古街幽巷皆庭園深深,一般都是三四進院落。帶後花園的宅邸也有多家。在其他地帶如北院門、柏樹林、三學街、青年路等處也擁有成片的典型關中古老民宅。這些古樸典雅的深宅大院,構成了西安古城內的建築格局,奠定了千年帝都的曆史風貌。
這些東西在漆黑的夜晚裏都看不真切,隻覺高牆大院投下的陰影鬱鬱森森,像是一個猛獸蟄伏在暗處——風起,樹葉輕輕顫抖。四周安靜得隻有蟬鳴叫的聲音。“端哥,這是去哪兒啊?”小蔡忍不住低聲問。“笨蛋,倒鬥!”“啊?這城市裏還有鬥可以倒嗎?”“今天晚上胡八一他們三個和錢老板一起坐車回北京去了,想必那群老狐狸也應該放鬆警惕,等明天找不到我們的下落,哼……讓蠱教的那幫人和秦教授他們傷腦筋去吧!”“端哥,卓言給秦教授那徒弟監視著,你說那和氏璧的碎片到底值多少啊?”“我又不是大金牙,這價我怎麽能估得出來?”沒好氣的說,“你輕聲點,就當咱在做賊,成不?”“本來就是做賊。”小蔡在口裏嘀咕著。這次我們經過商量,還是讓胡八一他們回去比較好,一來可以安安那幫多疑老狐狸的心,繼續騙他們往歪路上走,另外確實也得看看那玉胎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至於東方朔的墓,他們說交給我自己了,還說要是裏麵很有趣,麻煩我畫張圖,下次他們自己進去。
氣得我是當場扁了胖子一拳。你別說那家夥膘肥體壯,打上去那叫一個爽快!當然不等我打第二拳這小子竄得比兔子都快地溜了。“我說,這個——”小蔡想了想,問,“我應該怎麽稱呼你?”羅六指看他一眼,知道他就是江南蔡家的人,口中隻是淡淡道:“叫我瘋子算了。”“呃?”不止是小蔡,連我也吃驚地回頭問:“六指,你受什麽刺激了?”“也沒什麽,就是十天前被公安抓去。裝成給鬼嚇成瘋子,才被送到醫院。
要不怎麽能逃得出來站在這裏?”我還不知道這一碼事,趕緊問:“公安難道沒有懷疑你裝瘋,其實是你殺的人嗎?”
“不可能懷疑到的。”羅六指很有點無奈地說,“公安實際上封鎖了真實消息,據說法醫解剖卻從那屍體裏發現了一條大蛇,那蛇在屍體的兩條腿裏,把骨頭都吃完了。”
我想了一下屍體兩條腿裏沒有骨頭,而是蛇,頓時全身一寒。“生蛇蠱!”小蔡咕噥了一聲。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幾天閑來和胡哥他們聊天,他們說在倒獻王墓的時候,在外麵發現了獻王大祭祀的墓,很是詭異。那大祭祀葬在半透明的玉棺裏,棺材倒立著放在大樹裏麵。那棺材裏全是血一樣的液體,把那大祭祀的屍體拖出來一看——可嚇人了,那下半身早就跟一條蛇融在一起了,還從棺材裏伸出無數血紅的觸手,專門從樹底下伸出來吃人和動物。你說邪不邪門?”
我很是冷汗了一下,小聲嘀咕道:“他們三個還真是什麽都能遇到啊。”可不是,倒鬥就倒鬥,摸出來的明器居然成精成鬼了,這還真是天下奇聞。“那你待在西安不走,就是因為逃出來的,不敢回北京了?”羅六指默然。北京人都有個毛病就是相當戀家,輕易不出門,如果不能回去心裏那個難受滋味就甭提了。何況對於依靠手和地域經驗的線上人物來說,來到一個陌生地方還真不敢輕易動手,誰知道又會犯上什麽規矩。常言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羅六指說得好聽是強龍,其實也就是一離了家的倒黴地頭蛇。
“行了,別想了,那是意外!誰想得到會出這種事呢?”我的安慰顯然沒有任何效果,羅六指仍然很是沮喪。“端哥,你這究竟是帶我們往哪兒走啊?”“少說一句廢話你會死啊?”被我一罵,小蔡很是氣憤地說:“你說說也不會死啊,到現在,還不告訴我那曼倩是誰。”我實在受不了了,看他一眼,見他一副“今天你不說我誓不罷休”的架勢,隻好搖搖頭:“你腦子裏裝的啥啊,還猜不出來?”小蔡氣道:“你不說,我又不是神仙,哪裏猜得出來?”眼前路已經到了盡頭,我抬頭看那古老的院牆,那精美無比的雕刻因為經曆文革早已殘破不堪,南院的花園及回形花廊被徹底摧毀,隻剩下一堆殘破的磚瓦。不知道它還能在這千年古城裏存在多久,但是秘密卻有可能永遠隱藏。事實是也的確如此,這塊地方曆經兩千多年,房屋倒塌又重新修築,朝代興起又毀滅,秘密永遠沒有給人發現過。或者曾經發現的人也永遠不能活著告訴別人了。
我拋出繩子和抓鉤,輕巧地攀了上去,回頭道:“過來吧!”小蔡卻站在下麵不動。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想也知道他那頑固的脾氣。我歎氣,輕聲道:“東方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說完也不管小蔡如何反應,縱身落到院子裏的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