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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送屍

  現在正是盛夏時節,八點鍾光景,氣溫自然已經降了下來,頂著滿天的星星走在這鄉間的小路上,再給怡人的小風一吹,心裏就別提有多高興了。就光是這一時間的愜意,就足以讓人忘記幾個小時之前還深陷古墓、生死一線。看來這人果真是奇怪的動物,老話說得也不假,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這麽亂七八糟地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一裏多地,前麵出現了隱隱的燈光。

我加快腳步往前走——看似很近,卻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看到一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找了幾戶屋裏還亮著燈的人家敲了敲,但沒有一個人出來開門,我一想也是,這黑燈瞎火深更半夜的,人家躲之唯恐不及,哪還有敢貿然便出來開門的?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失望,又接連敲了幾戶人家,都沒人開門。我想別讓我白跑一趟啊。這時候我看到在村子的邊上還有一戶人家,裏麵也亮著燈,便走過去敲了敲,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我心想完了,真白跑一趟了。可正當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大門卻“吱”的一聲開了,裏麵一個中年漢子探出腦袋,道:

“你找誰?”

我趕緊道:“這位大哥,別關門。是這樣的,我們在這裏遊玩,我的一個朋友受了傷,得送他去醫院,所以想來借輛車。”

那中年漢子問道:“怎麽受的傷?”

我暗想這漢子倒也精明,一句話便直中問題的要害。不過倒鬥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而且其中原委說來話長,所以我也隻好編個謊話。

我道:“我們在山上玩,我朋友不小心從山上摔了下去,把頭給摔破了。”

中年漢子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幾眼,我以為他識破了,但沒想到他卻痛快地道:“我隻有一輛破牛車,坐不坐?”

我一聽牛車,還是破的,心裏多少有點兒失望,但一想這可是在偏僻的農村,有輛牛車已經不錯了,便道:“行,牛車也行。”說完剛想掏錢給他,但那漢子卻“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又過了一會兒,門“吱”的一聲開了,那漢子從裏麵牽出一頭黃牛,也不招呼我,徑自牽著黃牛往屋子後麵走。我生怕再有什麽變故,便急忙跟過去。那漢子在前麵牽著黃牛,頭也不回地道:“你在前麵等我就行了。”我雖然有點兒不放心,但也沒辦法,怕逼急了他反而不幫忙了,那可真是弄巧成拙,後悔都來不及了。

但那漢子手腳倒是很快,我剛到前麵沒幾分鍾,他便趕著牛車從後麵過來了,到了我前麵一停,問道:“往哪兒走?”

我道:“這邊。”伸手指了一下方向,那漢子便“駕駕”地吆喝著黃牛開拔。

坐在牛車上,也不覺得牛車有多破,我想,那可能是這漢子謙虛的說法——想到這裏我忍俊不禁,沒想到這鄉野漢子,倒也懂得謙虛之道。

那漢子聽見我笑,回頭看了一眼,道:“你笑什麽?”

給他一問我才意識到不妙,別再讓他以為我是打劫的,現在陰謀得逞,得意忘形之下才失笑出聲。想到這裏我也顧不上編什麽謊話了,索性便以實相告。

我道:“聽大哥說是破牛車,現在坐上來,也不覺得破嘛。”

沒想到那漢子也是豪爽之人,“哈哈”大笑兩聲,道:“我當兄弟在想什麽,卻原來還在想我剛才說的兩句話。”

我也笑了兩聲,道:“忽然想起來的,大哥不要見怪。”

那漢子又笑了幾聲,也不答話,隻顧“駕駕”地趕著牛車。想那牛畢竟是慢性動物,但在他驅趕之下,竟也撒開蹄子小跑起來,牛車自然也跟著顛簸,但坐在其中,不但不以為苦,竟然還感覺到無比受用。我心想,做個凡夫俗子也不錯,縱然沒有金錢權力地位名譽,能夠對酒當歌快意人生難道還不逍遙自在?便是隱居在這荒僻無人的山村也是一種享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時汗流浹背,閑時把酒桑麻,這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要是有一天我——漢子叫我一聲打斷了我正神遊物外的思緒,我正納悶他怎麽停下來了,卻聽他道:“可是這裏?”

我一看之下吃了一驚,這不正是楊大善人買的那幾間農舍嗎?怎麽——這牛車怎麽走得這麽快?剛才出村口啊。

那漢子見我惶然,大笑一聲,道:“兄弟還在猶豫什麽?”

我一聽這話更是驚奇不已,這聽起來——這聽起來難道不像一句謁語嗎?雖然寥寥數字,但卻盡含禪機。我一時竟然拿不定主意,我該跳下去嗎?此刻好像世界上的東西都不存在了,這剩下了這一駕牛車,牛車在發光,牛車下麵卻是深淵,牛車是淨土,一跳下去卻是進入苦海,我、我……我該怎麽辦?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背後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站立不穩,一下子從車上跌落下來,我回頭看時,那漢子也正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回過神來,也不敢再多想,趕緊跑到小屋裏去叫胖子。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小屋裏並沒有胖子,小屋裏什麽都沒有。

我一看小屋裏什麽都沒有,心一下子慌了,別是胖子再出了什麽意外。我深吸了幾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心想不管出了什麽事,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但我在小屋裏連找了幾圈,什麽都沒有發現,這小屋裏根本就沒有剛才我們待過的痕跡。

想到這裏我有點兒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我回身走出來。

但還不等我開口,那漢子便慢慢悠悠地道:“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我搖搖頭,道:“沒有。”

那漢子道:“你想找到他?”

我搖搖頭,但趕緊又點點頭。

那漢子道:“你確定你要找到他?”

我認真想了想,道:“胖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哥們兒,我、我……當然要找到他。”

那漢子笑笑,道:“那我便在這裏等你。”

聽到他這麽說,我不再猶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小屋,看見胖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一拳頭把他捶醒,他還迷迷糊糊的,我就問道:“剛才你上哪兒去了?”

胖子一時被搞得稀裏糊塗,看了我一會兒,道:“我一直在這裏啊,怎麽了?”

我知道肯定不是胖子的原因了,而是那漢子的古怪,再問胖子也是沒用,便催促他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胖子道:“東西早收拾好了。不是,猴子你發什麽神經啊?剛才你回來了嗎?沒看見我嗎?”

這事說來蹊蹺,現在也顧不上跟胖子多做解釋,我道:“等有機會再說,現在牛車就在外麵,咱們趕緊走吧。”說完也不等胖子,扛起羅鍋李的屍體,我當先出了小屋。

胖子還在後麵咕咕噥噥地抱怨著,道:“怎麽去這麽半天就找了個破牛車回來?猴子你這次辦事不力啊。”

我沒搭理胖子,隻盼他最好快點兒閉上嘴,免得衝撞了那漢子。那漢子雖然其貌不揚,但卻絕對不是一般人物。

不過那漢子也不以為意,見兩個人都收拾好東西上了車,便又“駕駕”地趕著牛車出發了。

胖子的瞌睡蟲上來就沒法治,剛才睡了一覺當然沒有睡飽,坐上牛車一顛,就跟坐了搖籃似的,不一會兒又睡著了,發出“呼呼”的鼾聲。

我趕緊對那漢子道:“大哥不要見怪,我這兄弟是個粗人。”

那漢子道:“粗人即是性情中人,何怪之有?”

我道:“大哥說得很對。”

那漢子又道:“我看你這兄弟勇武過人,不過恐怕不得長壽。”

我一聽這話頓時來了氣,心想我敬你是個高人,你怎麽倒還倚老賣老起來了,竟然說出這樣口沒遮攔的話。但礙於種種,我卻不好意思發作。

那漢子見我不說話,大概也猜到我在生氣,於是也不再作聲,隻是賣力地趕車。

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鎮上的醫院。

我推醒還在熟睡的胖子,胖子迷迷糊糊地道:“嗯,到哪兒了?”

我道:“到醫院了,我先去掛個號,你快起來。”

把胖子安頓好之後,我偷偷把那醫生叫到一邊,說我明天就回來,拜托他一定要好好照顧胖子,然後塞了幾百塊錢給他。

從醫院跑出來之後,我不敢耽擱,招呼那漢子趕車快走。

那漢子還是先前的樣子,也不說話,隻是低頭趕車。

可我現在倒是有話問他了。我道:“大哥剛才我態度不好,請您見諒,隻是您說的胖子壽命不得長久,到底是什麽意思?”

漢子回過頭來,看看我道:“兄弟怎的總是這樣執著?”

我道:“事關朋友生死,我怎麽能不急呢?還請大哥千萬如實相告。”

漢子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這生生死死,本就是大千世界應有之相。”

這些話要是放在平常,聽聽自然也沒有什麽不可,但以我現在的心情,卻怎麽也聽不進去,不過看這漢子,是並沒有打算告訴我的意思,但我還死心,我道:“您是不是說,胖子這次躲不過這個劫難?”

漢子道:“人生便是劫難,既在其中,怎麽談得上躲與不躲?又怎麽談得上躲過與躲不過?”

看來這漢子是絕計不會說的了,我現在也沒什麽心情聽他大談高論,我道:

“既然大哥不肯說,那我勉強也是沒用了。”

那漢子果然便不再說話,“駕駕”地趕著黃牛,行出有一段路了,竟回過頭來說了四個字:“事關天機。”

我一聽這話,心裏對這漢子的好感頓時又減了三分。我以前倒是聽說過,泄露天機是會損陽壽的。隻是沒想到這漢子看似看破一切,骨子裏卻也是個自私小人。

想到這裏我覺得實在是多說無益,隻希望能盡快趕到羅鍋李的老家,送完之後便盡快回來。雖然我回來未必就能有什麽幫助,但不管怎麽樣,現在也隻有盡最大努力了。

又胡亂地想了一些,又加上這幾天實在折騰累了,一直也沒有時間好好休息,坐在搖晃顛簸的牛車上,困意一陣一陣襲來,最後實在支撐不住,倒在車上呼呼地睡著了。

這一覺實在睡得不短,等我再次被牛車顛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太陽在東方正緩緩地吐著光芒和熱量,有一些雲彩被鑲上了金邊,靜靜地停在半空,景象好看非常。

我在車上坐起來,晃晃腦袋,感覺還是迷迷糊糊的。隱約記得好像做了一連串的夢,但真等我認真去回想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記得分明。

那漢子依然是那副老樣子,在前麵趕著車,車晃晃悠悠的,他也跟著晃晃悠悠,仿佛一夜不曾睡覺。

我道:“大哥這是到哪兒了?”

那漢子道:“清水鎮。”

我一聽已經到清水鎮了,隻是不知那李家溝還有多遠。

那漢子又道:“前麵不遠就是李家溝。”

原來李家溝也已經不遠了,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多鍾,加上昨天夜裏又走了大半夜,這牛車雖慢,想來應該走了也有二百裏路不止。沒想到這清水鎮竟然這麽遠,看來回去的時候也是個問題。但目標就在眼前,現在也顧不得想這些了,隻有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完了再說。

又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看到了一塊界碑,上麵寫著——李家溝。

打聽到羅鍋李的家,我先下去敲門,敲了一會兒,一個老婦人出來開門,有些狐疑地看著我,道:“你找誰?”

我道:“請問這是羅鍋李的家嗎?”也不知道羅鍋李的名字,這麽說實在有點兒不敬,但實在也沒有辦法。

那婦人上下打量了我幾眼,道:“你……你找他?”

“不是。”我道,但這事兒也是說來話長,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隻好說:“你們……當家的在嗎?”

那婦人倒也是極精明的一個人,見我這麽說,連忙問道:“是不是,是不是達子出什麽事了?”

他一說達子我一愣,但隨即一想,應該是羅鍋李的名字。

“是的。”我道,說出來我心裏也有些難過,但事情都發生了,無論怎麽說都不會讓人心裏好過的,都必須麵對。

老婦人聽我這麽說,便往後退了一步,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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