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可真大。
我跟著那陳靜倪、陳道可兩兄妹在北京城轉了好大一個圈,最後來到了一個叫做潘家園的舊物市場。
那裏全是些賣舊貨的商人,他們把東西擺在地攤上,誰看上了什麽東西,給了錢,拿著就走。我也看不出那裏有什麽寶貝,隻覺得琳琅滿目,都是些稀奇貨。
陳家兄妹跟一個賣古董的小販攀談了起來。
“我說二位,你們看上啥寶貝了?”那個小販一笑,嘴裏就露出了一顆大金牙。
“我們什麽也沒看上。倒是手裏有些貨,想出手。”陳道可對那個大金牙說。
“哦,你二位有寶貝?這麽著,今兒我算是候著你二位了,我也收攤,跟你們談談去。”那大金牙收起攤子,把我們三人帶進了一家茶館。
那裏的老板跟大金牙挺熟的,一進去就熱情招呼了起來:“喲,大金牙,裏邊請!”
我們跟著大金牙進了裏間,坐下來。大金牙笑眯眯地說:“你二位有啥寶貝,能否讓我也開開眼?”
陳道可對他妹妹使個眼色,陳靜倪就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放到了大金牙麵前。
大金牙一看,立馬叫了起來:“喲,這可是……”話沒說完,又突然放低了聲調,“這可是當年瑞親王的隨身玉佩,你們怎麽搞到手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隻說多少錢吧?”陳道可一揮手,意思是叫他不要多問。
“照市麵上的行情,隻能給你這個數。”大金牙伸出了四跟指頭。
“4000?”
大金牙搖了搖頭。
“400塊?你也太……”陳道可明顯不同意。
“要賣不賣,全在二位。要是你們覺得價錢不公道,可以去找別的買家,看他們給多少。”
陳道可歎了一口氣,補充說:“這可是當年王爺用過的,你就不能再……”
“管他王爺還是舅爺,現在都不值錢了。這古董,關鍵還得看年代。”
“得,得,今天算我賠了。這玉你拿去吧!”陳道可無可奈何地說。
“我可不是坑二位,要是其他人,我隻給他200,多一個子也沒有。”大金牙把那塊玉佩放進了自己貼胸的口袋裏。
陳道可接著對他說:“還沒請教,最近市麵上最看好的是哪朝的寶貝?”
“這你可問著了。宋、元的已經賣過了,現在啊,正缺漢、唐的貨。你二位要是有,我出高價收購。”
“沒有,我隻是這麽一問。日後好有個奔頭。”
“你們也是幹倒鬥的?”大金牙湊近了說。
“就為了混口飯吃。”陳道可謙虛地說。
“你們二位要是有興趣,我給你們引見一個人,或許你們可以合作,他目前要幹一件大買賣,正缺人手。”
“這敢情好,有勞金爺。”
“跟我來吧!”
大金牙起身出了茶館,我們跟著他又回了潘家園。
那裏有一個叫胡八一的人,據說他是倒鬥的行家,最近剛從大沙漠裏回來,還差點送了命。
大金牙一見胡八一,就熱乎著說:“老胡,我給你帶來幾個幫手,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事,多照顧他們。他們可是誠心誠意來找你的啊!”
胡八一嘴裏叼著一根煙,看了看我們說:“幾位也是行家?”
“混口飯吃,胡爺多照顧!”陳道可點著頭說。
“好說,好說,我本來獨來獨往慣了。但既然是大金牙介紹的,我也沒啥說的。我最近正有一件買賣,到時候少不了要幫忙的人。你們先找個地方住著,我會去找你們的。”
“那先謝謝胡爺了。”
“別老胡爺長胡爺短的,以後叫我老胡就行了。大家都是同行嘛,多照顧是應該的。”
“是,是,謝謝老胡。”
正說著,一個大胖子走了過來,對胡八一說:“老胡,今天的生意怎麽樣?
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胡八一轉過頭去看了看。
隻見一個女的,穿著打扮都不像中國人,怪裏怪氣的,走了過來。
他向她招呼道:“Shirley楊,你回來了?”
我和陳氏兄妹在東四找了一家旅館住下,沒事了就出去瞎轉悠。
那個叫大金牙的還經常到東四來找陳家兄妹,聊些古玩市場的行情。這年頭,誰都想發財,不但挖別人家的墳,連自家的都不放過。聽大金牙說,陝西就有一家,男的把自家祖墳挖了,爹娘跳河自殺了。
反正這事挨不上咱的邊,我隻管好吃好住。陳家兄妹還真是兩大好人,對我還真像那麽回事。特別是陳靜倪這小妮子,老給我送秋波,莫不是看上我了?我住在她家、吃在她家,那我都成啥人了?
還是趕快來點事做吧,這樣下去,我老張豈不被人看扁了?
老胡這天一大早就來找陳家兄妹,看上去他們有活幹了。
我進屋的時候,他們正在商量啥時候動身。陳道可指著我說:“這位可是嶗山派的得道之人,老胡咱們要是遇上啥不幹淨的東西,就全靠他了。”
老胡看了看我,十分客氣地說:“還沒請教天師道號?”
“不敢,不敢,我隻是嶗山上的一個小道士,哪裏敢稱什麽天師,叫我天星好了。”
“嗬嗬,天星兄必然法力高強,我老胡以後不用再怕了!”
“哦?難道胡兄真的遇見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老胡眨巴了一下眼睛,往我這邊挪了挪,說道:“那還是在前些時候,我和胖子到插隊的那個老山裏,找一座古墓,遇見了一個大粽子!好險,差點我老胡的命都沒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接著問他:“那個大粽子長啥樣?”
“要說那個大粽子可奇了,渾身長紅毛!天底下的大粽子要麽長黑毛,要麽長白毛,帶屍毒的也就長個綠毛,嘿!這家夥長紅毛!老胡我第一次摸金就遇見這麽個玩意兒!”
“那你怕麽?”
“怕啊,是人都得怕!不過俺老胡是誰啊,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再怕也不會尿褲襠!”
“那是!除了那個大粽子,你還遇到過其他的沒有?”
“這個嘛,”老胡想了想,“早先還遇到過什麽屍蛾,嬰之類的……還有,最近一次在沙漠裏碰見了一個‘鬼洞’,你們不知道,那鬼洞邪門得很,裏麵有副棺材,棺材上麵長了一朵花,叫什麽‘屍香魔芋’,我老胡就是被它製造的幻覺給迷惑,差點就自己把自己給結果了……”
“喲!這可怪了。”大家一陣驚歎。
這時,大金牙來了。他一進門就喊著說:“各位都在哪,老胡!你也來了。”
老胡停了下來,對大金牙說:“去陝西的事你知道了吧?這次叫這幾位一起去,多收幾件好東西。”
“行啊,老胡,啥時候動身呢?”
“就這一兩天吧,大家都準備準備,我先告辭了。”
老胡站起來要走,陳家兄妹忙送他出了門,再回過頭來商量著要買些什麽隨身的東西。我回屋去把自己的家夥收拾了一番,準備跟他們一起去陝西。
本來約好了一起去陝西,可老胡臨時說他還要采購些物件,讓陳家兄妹先去古田縣等他。
我也就跟著他們一起到了古田縣。
這幾天下大雨,黃河漲水,老胡他們可能是堵在黃河邊上過不來了。
陳家兄妹自有他們的打算,也不等老胡他們,自己先往山裏邊去了。我隻得一路跟著他們跋山涉水。
我們到了一個叫做中州壩的地方。師父曾經教給我一些看風水的秘方,我看了看四周,兩旁有高山,中間一塊凹地,中間凸出來一塊,形成了一個“遊水魚”的地形。
我暗道不好,此地凶相畢露,搞不好真有什麽僵屍惡鬼。
我把這話對陳家兄妹說了,他們反而笑我沒膽子,哪裏就遇見什麽僵屍了。
陳道可對他妹妹說:“我早聽說這裏有座北宋時期的古墓,因為在深山老林裏才沒人挖掘,要是在其他地方,還不早就被人翻個底朝天。咱們去找找。”
陳家兄妹不顧我的勸阻,硬是進了兩邊的山林。
那個林子裏安靜得連個鳥叫都沒有,我隻能聽見三個人的腳步聲。踩在那些爛葉子上,軟軟的,老感覺腳沒落到實處。
太陽光從樹枝縫裏鑽進來,照得林子黑一處,亮一處,好像梅花鹿身上的斑點。
陳家兄妹在一棵大樹邊停了下來,陳靜倪抬頭望了望那樹,問:“這是啥樹啊,這麽高?”
“不知道。管它啥樹,咱們找古墓要緊。”
我走到那棵樹旁邊瞧了瞧,隻見那樹的葉子上有些白色的斑點,看上去就像冬天打的霜一樣。師父曾經給我講過,說有一種“白露樹”,葉子上有斑點,莫不是這就是一棵白露?
有白露的地方,必然有“天墓”。死者多半是身前不得善終,抑鬱而死,或者暴病而亡,死後如果沒有人祭祀,就冤魂不散,屍體終年不爛。
當下我急忙叫住陳家兄妹:“這是棵白露樹,周圍必定有一個‘天葬墓’,一旦驚動了裏麵的冤鬼,就不得了。我們快離開這裏!”
陳靜倪似笑非笑地說:“虧你還是嶗山道士,還沒見鬼都怕成這樣,要是真遇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那還不得把你嚇死。早知道你這麽沒出息,就不帶你下山了。你要走就走,回你的嶗山,當你的道士去吧!一輩子別想發財討老婆!”
這可把我氣慘了!心想: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待會兒真遇見什麽,你可別叫著求我救你!
陳家兄妹繼續往裏走,在一個山岡旁邊,果然發現了一個大墓。
那墓前立著一塊大碑,上麵寫著幾個大字:亡妻和劉氏三娘之墓。
陳家兄妹圍著那塊碑看了一會兒,沒什麽發現。就在墓周圍轉了起來。他們在墓碑後邊發現了一道石門,往旁邊一推,那石門就開了。
陳道可輕聲說:“這雖然不是什麽達官貴人、王侯將相的墓,但隻要有這道石門,就說明這家主人肯定有錢,才修了這個冥道,讓死去的人得以出來,回家看看。”
我聽著好笑,就問:“死人還能活過來,再回家去?”
陳道可白了我一眼,說道:“死人當然不能活過來,可是魂還在的,要想回去看看親人,必須要有冥道,閻王爺通過這冥道就知道他回哪家去了,好向他們收供!”
看他說得一本正經,我還以為他信了我的話,就對他說:“那我們還是回去吧。”
“來都來了,怎麽能空手回去。不進去看看,就這麽白跑一趟,那才是見鬼呢!”
這麽多年,我跟在師父身邊學道,雖然常聽他說什麽鬼邪之事,可從來也沒見過什麽鬼啊怪的。我們當道士的,吃的就是一碗死人飯,當然不能自揭老底。
但我卻不敢保證這世間就真沒有什麽僵屍、大粽子的。
他要進去看,就讓他去,我得把女人留住了。當下就對陳靜倪說:“你就別去了,你哥他一個人行。”
陳道可也覺得靜倪進去不合適,也不要她去。
可她偏偏不信邪,說什麽進古墓也不是第一次了,非要跟著去。他哥拗她不過,隻得讓她跟了去。
她一進去不要緊,僅剩我一人等在外頭。等了許久,也沒見有啥動靜,我實在忍不住了,想拿些防身之物,摸進那道石門。
可剛往放包裹的那地方一退,就突然看見那墓碑上的字全沒了。
我正奇怪,那碑的兩邊赫然冒出血來,流得整個碑上血淋淋的。
我嚇得一P股坐在地上,渾身發涼,頭皮發麻,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我從地上爬起來,朝那石門裏喊了一聲:“陳家兄妹,你們快……出來!”
沒有反應,隻聽見石門裏傳來微弱的回聲。
我又向裏麵喊:“陳道可,你還在嗎?”還是沒有反應,我接著喊:“靜倪……靜倪……”
他們難道真遇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死在裏邊了?我退到離那個石門好幾米遠的地方,心想:他們死了,我還不趕快逃,再搭上一條命,那可劃不來!
剛往後走了幾步,又一想:不行,這麽多天,住他們的,吃他們的,不能這麽沒良心。就算他們死了,也要把他們的屍體拉出來,重新埋了,怎麽能讓他們待在別人家的祖墳裏?
我一橫心,揣了幾個黑驢蹄子,又拿了桃木劍和幾道靈符,一摸身上還有一個護身符,這是臨走時大金牙送給我的。陳家兄妹也有。有了這道靈符,心裏放心多了。
一進去才知道,裏麵大得可以坐下好幾十人。東南角上還點著蠟燭,火焰並不高,看上去就要熄滅的樣子。
四下裏望了望,並沒有陳家兄妹的影子。
我找遍了整個墓穴,也沒有發現他們兩個,連屍體也沒有。
這可怪了,他們去哪了?
我正疑惑,東南角的蠟燭突然熄了。
不好,倒鬥摸金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怎麽今天偏偏讓我遇上了!
我急得在那間黑漆漆的墓室裏亂撞,手不停地摸索著,想朝出口走。
忽然,手摸到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再仔細一捏,還是軟的。
這時,墓室又有了火光。我一看剛才抓著的東西,竟然是一隻手。
“幹什麽,要死啊!”
原來是陳靜倪。我“撲嗵撲嗵”跳動著的心這才回歸本位。
她甩開我的手說:“你不是不進來嗎?怎麽又來了?”
我剛想對她說那塊墓碑的事,隻見她的身後,放蠟燭的地方,一個……
“又怎麽了,發什麽呆啊?”
“……鬼……鬼啊!”
我差點喘不過氣來,拚了命才喊出兩個字。
陳靜倪扭過頭去一看,那東西早就消失了。她大罵道:“哪有什麽鬼,我看你才像鬼!”
我拉著她叫她跟我出去,這地方太邪門。她不聽,說她哥還在下麵呢,要走也先把他叫上來。
我一聽“下麵”,就覺得頭皮發麻。陳靜倪走到放蠟燭的那個地方,朝一個黑洞洞的通道對我說:“你去不去?不去就在上麵等著,省得又疑神疑鬼的。”
我看了看那個通道,就在蠟燭下麵。剛才進來的時候,隻顧看旁邊,沒有注意蠟燭下麵還別有洞天。
陳靜倪拿著蠟燭進了那個通道,我看看上麵又黑了下來,生怕又看見那個東西,隻得跟了下去。
那是一個有一米多高、兩米多寬的地洞,我跟在陳靜倪的後麵一步一步朝前走著。
燈光一點一點照亮了前麵的地洞,地下很潮濕,滲出不少水來。好在我們都穿著防水鞋,半弓著腰,不久就走過了潮濕的一段。地下忽然變得幹燥了。
地洞通向一間大石室。陳道可站在一個石棺前,看見了我和靜倪,問道:
“怎麽這麽久才下來,東西找到了沒有?”
“那‘探陰爪’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了,不過這有個大活人,不信連你們兩個大男人也搬不動那棺蓋?”
“隻能這麽辦了,快過來幫忙!”
陳道可叫我過去幫他搬棺蓋。我走過去按住那個石頭做的棺材蓋,和他一起用力。石蓋在棺材上擦出“霍霍”的響聲,棺裏的東西漸漸露了出來。
一個女屍躺在棺材裏,衣服鮮亮,身上還真戴著不少首飾。奇怪的是她的肚子竟然微微翹起,也許是放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太久了,以至發漲。
我一看女屍的臉,嘴裏“哇”的吐了出來。
生平第一次見到屍體,而且還那麽難看,恐怕誰也忍不住。
我趴在角落上吐了一陣,不去想那女屍的模樣,感覺好多了。
陳道可已經在女屍身上摸索起來,把她身上那些首飾全部拿下來放進了一個口袋裏。
再看看女屍身上的東西都叫他摸完了,隻剩下一件絲綢衣服。陳靜倪在旁邊說:“哥,算了,那東西留下吧。”
陳道可沒有拿那件衣服,正想叫我把棺材蓋推回原位,沒想到那女屍的嘴裏突然鼓了起來。
陳道可忽然興奮地說:“鎮屍珠,這可是寶貝!”說著就一捏女屍的嘴,把那顆珠子取了出來。
我過去幫他把棺材蓋好,三人正要向洞口走去,隻聽得那棺材的蓋子又“嘩啦”一聲,自己拉開了。
我們都停下步子,陳道可暗叫糟糕,真不該太貪心,把鎮屍珠都取了。傳說鎮屍珠是專門鎮壓鬼魂的,誰要是取了它,必定惡鬼纏身。
這可怎麽辦,取都取了,難道還給她還回去不成?
陳靜倪推推我,“天星哥,你不是會做法麽?你過去看看……”
陳道可也說:“對,我們請你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的,你去看看。”
這兩個家夥,到關鍵時刻,就把我往火坑裏推!
我誇口說自己道行高深,其實是騙騙他們。雖然學道多年,久聞鬼怪之事,可我自己是很膽小的,在嶗山從來不敢一個人半夜起來上廁所。在那裏猶豫半天,愣是不敢往前走一步。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被人一推,我一個踉蹌就趴到了棺材上。
隻見那女屍麵容飽滿,嘴唇發紅,臉色蒼白,全然不是剛才幹癟癟的一堆陳屍爛肉了。
她的眼睛突然一睜。“啊!”我嚇得又一P股坐到了地上。
陳靜倪跑過來,拉起我。那屍體突然從棺材裏坐了起來。
我急中生智,掏出一張靈符朝女屍扔去。可是紙做的東西,太輕,根本沒有扔到女屍身上。
“快跑!”陳道可在地洞前朝我們喊道。
我和陳靜倪撒丫子直朝地洞奔。邊跑邊往後麵瞄了一眼,那女屍現在的樣子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們急匆匆地爬上了上麵的那間墓室,正想往墓門外衝,隻聽見洞口一陣“嘩啦”聲響,一塊石板滑下來,擋住了出路。
我想這下完了,出不去了,死在別家的祖墳裏,以後回家也找不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