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棺材,直直地豎在我們麵前,顯得那麽突兀與不自然。
棺材的木料,我一眼就看出來不過是普通的楠木罷了,沒有什麽出奇的。奇特的是棺材本身的構造方式。
我見過的壽材都以完整為貴,也就是說,整副棺材最好是從一棵粗大的原木上鑿下來。如果是使用板材拚接的那種,便低了一個檔次。
可眼前的棺材卻與眾不同,說它低檔吧,偏偏造型高雅大方、打磨精致、漆層華麗,各個部分嵌套細致,完全不是貧家可以做得出來的。說它高檔吧,又不對,這個棺材看著美觀大氣,實際上卻是由多塊板材通過極精細的手法拚接而成。從效果來看,光是在打磨拚接上下的功夫,換算成成本就已經遠高於一個完整的楠木壽材了——這個棺材隻怕另有蹊蹺,不能不小心!
所謂行百步者半九十,在成功之前是最容易出事了,所以這時候更要加倍小心。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個地理,於是個個都望向我,等著我拿主意,沒有一個人敢貿然上去開棺。此時,我心中一陣遲疑,久久下不了決心。
並不是這個機關太過複雜,也不是太過罕見,相反,這個形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很像我打過多次交道的一種機關。
我心懷忐忑地走到棺材旁邊,伸出手到棺材的左後麵輕輕一摸,我的心頓時就蹦到了嗓子眼。這裏,果然有一個機括。
論精巧,論實用,這個機關都是數一數二的,墓中出現這樣的機關絕不奇怪。可是,在這裏,在那個時代的墓裏出現這樣的機關,可就不是等閑事了。
我撫摸著機關,一時間猶豫不決起來。如果真是它,那。。就亂套了。
估計是看我久久沒有動靜,胖子不耐煩了,走到我身邊來,問:“濤子,怎麽回事?硬碴子?”
再硬的碴子我也不怕,可這實在是太。。太出乎意料了。我苦笑一聲,說:“你自己看吧。”
話一說完,我下定決心,虛按在機括上的左手輕輕用力,向下一撥。
“哢哢哢。。”一連串的機關觸發聲響起,棺材的2/3以上部位開始旋轉。上麵的部分一邊旋轉,一邊飛速地如蓮花般綻開,經過精巧地契合、嵌套,最終結成一個蓮台般的底座。蓮台一成,一具屍體豁地從蓮心中直挺挺地坐起,麵向前方。“啊!小心!”一個女聲的驚呼響起,對麵的曾雯雯、Helen和黑金剛三人頓時趴倒在地。黑金剛更是在地上翻了個滾,連槍都掏出來了,一副警覺戒備的樣子。屋中,此時隻有我和胖子倆人依舊站立著,相顧駭然。
曾雯雯他們是被忽然坐起的屍體嚇到了。其實這沒有什麽,不過是唬人的手段而已。蓮花坐台形成之時,停留在棺材之內的屍身便會被頂起,並在背後形成支撐,使屍身能像活人一般坐起來。
若說有什麽不普通之處,便是這具屍體了。屍體一頭短發,身著對襟胡衫,雖說古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是沒有人會留短發的,但這人畢竟是“地仙”,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講規矩也不奇怪。
他看上去十分年輕,大致30來歲的模樣,可是按照浮雕上所載,他明明在大唐盛世生活了三四十年的光陰,難道他真能不老不朽?不過,這也沒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這麽多年下來,我和胖子什麽稀奇古怪的屍體沒有見過,這不足以令我們驚奇。
真正讓我們驚奇乃至駭然的是這個機關本身。這個機關叫做“蓮花落”,其製作極講究工藝,在宋、明墓葬中時有出現,並不算是太罕見。這個機關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如果不尋著正確的機括而魯莽開棺的話,便會觸動底下深埋的機關。至於是什麽機關,那就看當地的地理條件而定,絕大多數情況下是炸藥。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要與敵同毀。
這是個相當霸道決絕的機關,使用它的墓主無不抱著寧可自己毀滅屍身,也不讓外人所辱的心思。而令屍身坐起來的這個機關,並沒有傷人的能力,作用就是唬人,令盜墓者驚慌失措下逃遁就可以了。若盜墓者賊心不死強行下手,那隻好大家一起上路了。
這樣的機關巧是巧,厲害是厲害,但遇得多了也就不以為奇了。可是,這種“蓮花落”首創於北宋末年,真正流行開來還是南宋以後的事情。而眼前這套“蓮花落”帶“起屍器”的裝置,已經是元以後的手段了,再加上開啟機關設於左後方更是明之後的手法。在明之前,此類機關的機括都是設在棺材的底部,既不容易被發現,也更難開啟,即便是設計者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觸動機關。於是,在明代時,經過高手匠人改良將其定在了左後方,自此成為一種慣例。
問題是,大唐時期的墓葬怎麽會使用到宋代的機關?這才是真正讓我們驚駭欲絕的原因。
這時候,我忽然注意到一個卷軸橫放在屍身的雙膝上,這難道就是——天下墓葬總圖?
一個很荒唐的想法在我腦海來來回奔馳著,愈演愈烈。此時,曾雯雯他們三人還趴在地上,看不到高台上的動靜。
我飛快地伸出手在屍身上一撈,短小的卷軸便落入我的手中。
緩緩地拉開卷軸,一行行清晰而熟悉的字跡出現在我的麵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樣的一字一句、一筆一劃,我依然抵不住心底深處湧上來的那股荒謬感,不禁發出一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