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恢複之前那麽平靜了,隻是齊蘇陽天天有事兒沒事兒就往我們家跑,已經跟我爸媽混熟了,有時候跟我一說話就“咱爸咱媽”的,明顯是有要混入我們家充當其中一員的不可饒恕的險惡想法。還說什麽,如果他這樣叫我不高興,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樣叫他爸他媽。當然,他會很樂意。
至於校慶那邊,一切都挺順利,明天就得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了。對了,有一點我必須得說,《羅密歐與朱麗葉》服裝的設計是由楊清負責的。楊清告訴我說,別的服裝都是她以前設計的小作品,後來覺得設計圖太草,就沒拿出手,這回改了改就拿上來直接做服裝了。但是唯獨我的,是她熬死了不少腦細胞,特地設計出來的,用了不錯的料子做的,最後還改了好幾遍。說實話,當初誰都沒料到楊清將來能去做設計,盡管我們這屆學生畢業之後沒幾個做與自己專業相關的工作。同學們在學校的時候大多數都是混日子,但是誰知道一畢業了就全都嶄露頭角了,好像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楊清現在這樣,仔細想想,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她的愛好就是天天hip hop,踩踩滑板,刷兩下吉他,寫寫曲子填填詞什麽的,要不就是設計點兒東西。隻是沒想到設計已經由楊清的副業變成主業了。
楊清叫我上樓試試服裝,試好了還不讓別人看,非說要保持神秘感,以保證我明天一出去的回頭率,還說肯定是驚豔全場。
從樓上下來之後,楊清跟我說:“我說陳依然,你趕緊增增肥吧,你身體各部分比例都還行,比我手下那些模特差不了哪兒去。這麽著吧,你一增肥結束,就立馬到新西蘭跟我住去,我隨便設計幾套衣服,你再隨便穿上走幾圈,肯定紅,沒幾天就得成世界名模!到時候我負責設計服裝,你就負責穿。別人一看,我倆那就是一無堅不摧的黃金搭檔,多好啊!”齊蘇陽在旁邊強烈反對,說什麽女孩子不應該拋頭露麵的,當個同聲傳譯挺好,天天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反對,原來是怕我被哪個男的看中了,然後再把我拐跑了。齊蘇陽還跟我說,光這樣想想,就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負擔,容易抑鬱成疾,不好。
這讓我想起了我、何煦跟楊清我們三個之間互相對罵的場景。我罵楊清是“不會說粵語的假香港人”,楊清罵我是“專用別國語言重複別人說話的叛徒”,我接著罵何煦說他是“冒充中國人的可惡外國人”。這讓我萌生了一點兒把同聲傳譯辭掉、但對我來說是不可能實現的想法。
閑暇之餘得知偉明這小子這幾天忙著約會。我大罵他沒良心,說他把我這個糟糠之妻扔到一邊兒,喜新厭舊到外頭尋歡作樂。偉明直接甩了一句話就把我噎在那兒了。他說:“也不知道誰當初要死要活非說要去離婚,還沒文化沒素質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了,從快速離婚通道一出來就跟多動症似的。”
我一心虛趕緊轉移話題,我說小子,你再怎麽著也得讓我看看你女朋友啊。偉明想了想樂嗬嗬答應了,約了個時間找了個地兒,還說讓我看看他女朋友比我漂亮多少。本來今天心情挺好的,讓偉明這麽一說自己憋屈了大半天。
偉明跟我約的是星期五,是在一咖啡館。我閑著沒事兒把齊蘇陽也叫上了,大張旗鼓地前去參觀偉明女朋友。為了不讓偉明女朋友產生懷疑,我跟齊蘇陽裝作一起在街上走,不小心碰見偉明的樣子。
我先是裝作十分驚奇的樣子,跟偉明寒暄一番,然後假模假式地問了句:“拚張桌子不介意吧?”其實我想說的是:“就是你說不行我也得坐這兒。”偉明他女朋友本來愣了一下,不過一眼看見我旁邊的齊蘇陽,立馬眼冒桃花樂顛顛兒地說:“當然好了呀。”
自從我跟齊蘇陽一露麵兒,偉明女朋友就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齊蘇陽,我一看心想:完了,這回可壞了。本來是想看看偉明女朋友是何方神聖來著,結果還把她勾搭走了,偉明不拆了我就怪了。
我朝偉明使了個眼色,偉明立馬為他女朋友端茶倒水大獻殷勤,隻可惜他女朋友此時眼裏隻有齊蘇陽一人,對偉明的殷勤不管不顧。我歎了口氣,用特無奈的眼神跟偉明交流。其實偉明也知道我什麽意思——“你說這種女朋友你還能要麽?”
後來我實在是沒轍了,隻能給旁邊的齊蘇陽發了條短信:“好吧?就因為你這張臉把對麵小丫頭的魂兒都勾去了。”齊蘇陽轉過頭來盯著我大半天,低頭回我一條:“我也沒想,不高興了?”我特鬱悶,回信說:“這如果不是我好哥們兒的女朋友,你愛勾走誰的魂兒勾走誰的魂兒。哎,我說,你夠意思就幫個忙兒吧,起碼得讓偉明麵兒上過得去啊。”齊蘇陽看完短信之後朝著我笑,笑得特詭異,讓我冷汗刷刷向下淌。過了一會兒齊蘇陽又發了條短信過來,他說:“這是你說的你別後悔。”我正納悶兒我怎麽就能後悔呢,齊蘇陽就叫了好幾份兒點心,什麽提拉米蘇妙芙蛋糕之類的,一個勁兒地往我前頭挪。我更納悶兒了,同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齊蘇陽裝得特真誠還柔情似水的,並且特大聲兒地說了句:“依然你多吃點兒吧,你看你那麽瘦,每天晚上睡覺我抱著都覺得硌得慌。”我差點兒連血帶咖啡一起噴出來,偉明跟他女朋友一臉詫異地看著我,特別是偉明,滿臉寫著“你速度真夠快的”。
我臉“唰”一下就紅了,舉著杯子盯著齊蘇陽,心想你夠狠敢陰我。齊蘇陽倒是挺得意,還特入戲,馬上貼過來笑著跟偉明說:“偉明我媳婦兒還沒告訴你吧?我倆準備今年就結婚了,結婚證都快下來了,婚禮準備回英國辦,度蜜月去希臘愛琴海。”我當時白了他一眼,但也不好發作,心想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能編了,有他在我還當什麽作家啊,趁早當“坐在家裏的人”得了。我立馬低頭猛吃,不理會齊蘇陽越來越離奇的胡編亂造。
回家我剛一開門楊清就一把把我扯過來,屋裏的人來得要多齊有多齊。自從我回來之後楊清幾乎天天來我家,還找來一幫人,貌似搞什麽集會。總覺得好像是一幫信徒,天天打著旗子大聲呐喊一樣。
“你倆結婚了?連證兒都快下來了?我怎麽不知道?快點兒說說。”
“啊?”
“偉明剛才打電話過來,劈頭蓋臉就問我一句‘陳依然什麽時候結的婚’,差點兒沒把我嚇傻!到底怎麽回事兒啊?說說說說!”
“你不晃我我就說!”我實在是受不了楊清了,被她這麽一晃我連說話都是顫音的,敢情顫音就是這麽來的。
我直接一眼瞪過去,齊蘇陽還在若無其事喝著水,他說:“這不能怪我,是你讓我幫你的,再說結婚也是遲早的事兒,你那麽生氣幹什麽?”過一會兒又來了句:“難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還不及你哥們兒崔偉明高?你倆也沒什麽,我當著他女朋友的麵兒顯擺顯擺我倆有多恩愛怎麽了?”
一聽這話我立馬把楊清扔一邊兒去,扯了扯衣服放開嗓子就開始喊:“我生氣怎麽了?別說我跟偉明沒什麽,就是有什麽那又怎麽了?我跟偉明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倆是青梅竹馬,就是有什麽也是應該的!”
楊清一聽眼睛馬上瞪得跟探照燈似的:“從小一起長大的?”
何煦一臉狐疑:“還青梅竹馬?”
隨後這一幫人集體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太惡心了。”
張倩儀整張臉都寫著“不公平”:“不對呀,陳依然照你這麽一說,我家何煦那不是沒地位了?”何煦一聽趕緊附和:“對啊,怎麽好端端的崔偉明就把我位子給替了?替之前誰告訴我了?這也不公平啊。”
我白了何煦一眼:“邊兒呆著去。”
何煦也不怕我,還氣我玩兒:“真沒人告訴我,沒……有。”
“有還是……沒有啊?”
“沒有。”
“我看你也就記住個沒有了,這個可以有。”
“這個真沒有。”
“有沒有你心裏還沒數兒麽?”
“別說話了,如果萬一有怎麽辦啊?!”
“……”這讓我猛然間記起了春晚中一個小品的小段。
我後悔了,我覺得我就不應該跟齊蘇陽一起演《羅密歐與朱麗葉》,真的,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傻了巴嘰的事兒。因為我剛一進學校的門口,一大幫小學妹就湧上來了,千方百計跟齊蘇陽搭訕。你說湧上來就湧上來唄,關我什麽事兒啊,就算齊蘇陽被那幫小女生綁走了,我都不帶說什麽的,關鍵是嚴重阻礙了交通啊!她們這樣做就不對了,做人要厚道啊,她們的爸媽沒跟她們講過不要給別人添麻煩麽?
沒過多一會兒,我就眼前一亮。因為我看到了原定要跟我一起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那個帥哥,是一留學生,那可是英國帥哥啊!我在英國呆這麽長時間,都沒見著幾個比他帥的。本來呢,學校是想讓我跟他一起演英文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就因為這個我興奮了好幾天。可是到了後來,齊蘇陽非要橫插一杠子,硬是把這事兒給攪和的沒了音信,還說什麽別說是演英文版的,就是演法文版的他也能配合。
這讓我記起了那個海南大學雅思考場的考官,特年輕,是一特handsome的澳大利亞人。
其實那時候我沒想去海南來著,是溪橋發神經突然說想去考雅思,其實是存在著雲遊一番的想法,但又沒什麽借口,於是隻能要死要活自己做主鼠標一點就報名報到海南大學了。原本他報名就報名,實在是跟我沒什麽關係,不過就在考試的前三天,溪橋突然打來電話,說什麽到了之後過了幾天才發現,準考證沒打出來,兩寸的照片也沒帶,就連護照也忘在家裏了,言外之意叫我這個做表姐的給不遠萬裏地送過去。我當時一聽勃然大怒,我說,你顛兒顛兒地提前一個星期去都幹什麽去了?!這會兒知道找我給你送過去了,要送別找我找你大表姐送去,看她能給你送去不!要不就自己回來拿!
溪橋一聽就崩潰了,主要原因是假如他多買一次往返的機票,就沒什麽錢在海邊住海景房逍遙自在了。他說:“姐你別介啊!大表姐在上海開簽售呢,再說了假如我把這事兒跟她說了她不得吃了我!”不過再怎麽著,這次我都沒心軟,撂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就把電話掛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我正躺在床上做夢呢,我媽也沒敲門直接把我從被窩裏就拽出來了,邊拽還邊說:“這都幾點了,趕緊收拾收拾坐飛機把準考證什麽的給你弟送過去!”我以為我還接著做夢呢,於是在睡意蒙矓中說了句:“他沒拿準考證什麽的管我什麽事兒啊?有本事他明天考試的時候別拿準考證啊,再說了他當初用護照報名沒用身份證也是他自願的,在美國呆著就是美國人麽?那麽說我到底是英國人還是法國人啊?”我媽也沒搭理我,凶神惡煞地把我拖出來:“陳依然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叫你去你就趕緊去,那麽多話幹什麽!”
這讓我覺得我人生特悲涼,怎麽攤上這麽個媽,同時我咬牙切齒地想:賀溪橋這次完了,說什麽他都完了。
出門的時候齊蘇陽算好了時間,打電話過來說他在小區外頭等著。我說我要去機場,賀溪橋這死小子把我坑了。齊蘇陽也不奇怪,說,我知道啊我也去。這下輪到我納悶兒了,我問他你去幹什麽啊?
齊蘇陽說了一句話,讓我心裏一陣寒並且多少都感到恐懼,他說:“我去海南大學考IELTS。”
去機場的路上我一直在數落齊蘇陽,說他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完全是在鄙視我們這些英文說得不著調的留學生,並且同時也鄙視了我這種收入低沒法解決溫飽的可憐人。
齊蘇陽也不吭聲兒,表情就跟暈車了似的。
後來被我不斷地軟磨硬泡,齊蘇陽才跟我說,據說賀溪橋在到了海南的當天就發現相關證件什麽都沒帶,估計也料定了我這次肯定不能管他,於是立馬一口一個“姐夫”地叫齊蘇陽,以此計謀通過齊蘇陽達成他罪惡的目的。結果齊蘇陽正想往我家打電話,就聽我媽說我被她預謀扔到機場了,還省了齊蘇陽對我軟硬兼施的麻煩。
我一想:“不對啊,閑著沒事兒你考什麽IELTS啊?錢多了是不是?”結果我發現齊蘇陽臉上的表情,就跟當初賀溪橋私下裏告訴我為什麽非得去海南考IELTS時的表情一樣兒。我越想越不對勁兒,於是惡狠狠地瞪著齊蘇陽,瞪了十多分鍾,最後齊蘇陽終於受不了這種壓迫的感覺隻能招供:“我不找個理由怎麽跟你在那兒多呆幾天?”後來齊蘇陽還補了一句,本來一直想找個什麽借口來著,後來聽賀溪橋這麽一說就茅塞頓開了。
“我說陳依然,你看著賀溪橋的護照看得那麽惡毒幹什麽?”
在考場外頭的時候我也無緣無故特緊張,還傻了巴嘰的,有點兒後悔當初為什麽沒報名。唉!職業病,學生可悲的職業病。
齊蘇陽在候考口語的時候我還不忘損他:“你都多大歲數了?二十五了,明年就二十六了!這麽大歲數還來考IELTS,也不嫌累!”這句話說得旁邊好幾個比齊蘇陽年齡大的考生直鬱悶,特別是幾個三十多歲的。
齊蘇陽也沒什麽反應:“你沒聽說過那句話麽,‘男人三十一枝花’,等到了三十的時候我搶手著呢,再說了我覺得我現在挺年輕的,正值人生大好年華。倒是你啊,等你到了二十九、三十的時候還有人要了麽?我勉為其難想幫你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你還不領情。”聽完這句話之後我剛想發作,就看見考官出來了,叫下一個考生進去考試。
考官出來的一瞬間我特後悔怎麽沒報名,因為那考官實在是太handsome了,不僅handsome而且還sunshine。我一直都自詡清高不像楊清似的好色,見了這考官之後我發現我錯了,因為當時整個人都愣在那兒,臉紅心跳腦袋一片空白。之後還一邊兒驚歎“怎麽能這麽帥”一邊兒攥著衣角直蹦躂,不僅蹦躂,還傻笑。我旁邊的齊蘇陽看我表情突然變化這麽大,於是推了推我問我怎麽了,看我不動彈就朝我眼睛看的地方望過去。
“陳依然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見我的時候怎麽就不臉紅心跳的?”
“你煩不煩啊?你有他那長相麽?嘖嘖……太帥了,沒見過這麽帥的……”
“別看了,考官都進去了,大庭廣眾的,注意一下你的素質。”
“哎呀,別吵了,我在回味……”
口語考試一般十一到十五分鍾就結束了,結果齊蘇陽進去了半個小時還沒出來,連監考老師也忐忑不安的,大家都猜測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了。但是一想到裏頭可能還在考試,大家也不好說些什麽。
等齊蘇陽出來之後我趕緊問他,考官都跟你說什麽了?齊蘇陽挺無所謂的,甩出來一句讓我覺得有所謂的句子:“沒什麽,也就說了說婚姻法,考官說他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跟著考官也出來了,滿頭大汗的,拿著杯子在飲水機旁邊倒水喝,看見了齊蘇陽之後問我是不是跟他認識,我說是。考官又問我是不是在美國長大的,我說不是,以前在英國讀書,現在在英國生活。考官這就納悶兒了,問我是不是在蘇格蘭生活,不然我怎麽一口美國腔。我說我就是有點兒緊張,一緊張就蹦出來美國腔。考官繼續問我也不考試為什麽緊張。這下我就語塞了,總不能說,你帥得讓我直蹦躂,所以我緊張吧?
考官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意思好像是:剛才的考生來考口語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其實我也很緊張,因為他差點兒講死我。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掏出紙巾直擦汗,霎時鴉雀無聲。
還是回到校慶現場吧。楊清說當初她後悔沒去英國。我問她為什麽,問了半天她也不說,後來鍾銘出去了,她才說,她說她看見齊蘇陽用純正地道且優雅的英式發音跟我特深沉地說“I love you”的時候,她特羨慕也特嫉妒。我聽後一陣唏噓,心想,你為了鍾銘,就是津巴布韋你也能去!
何煦在一旁吹噓了一下齊蘇陽,貶低了一下我。說別看我是一小破同聲傳譯,語言水平不一定有齊蘇陽高,畢竟他平常辯護什麽的得用英文,不就是一英文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麽?這點事兒對齊蘇陽來說根本就不算事兒。說實話,何煦說的也不是沒道理。當初去英國之前我也想讀法律來著,後來覺得太難了,就很知趣地知難而退,放棄了。說真的,法律上的很多專業術語我現在都不知道,這就是我的悲哀之處。一般人到了國外都不敢選法律,就連當地的學生選法律的也很少。選法律的不是精英,也差不多是出類拔萃到不是人那種地步的非人類了。所以說,齊蘇陽還是比較有實力的,這一點我不能否認,我倆在一起根本沒可比性。
那個英國帥哥看見了我,就朝我走過來,於是我特緊張特興奮地跟他打招呼。何煦看見了,就在旁邊用特鄙視的眼光瞟我,還特大聲兒地問我:“不對啊陳依然,據我所知你不是一直在英國呆著麽,怎麽一說英語就美國腔呢?”我知道何煦是故意的,因為我這人有個毛病,楊清跟何煦都知道,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要我一緊張,無論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Britain口音立馬上位變成美國腔。楊清她們一幫已婚婦女非說要防止我紅杏出牆,我說我還沒牆擋著呢怎麽出啊。但是這幫婦女不管,從人堆裏拉著齊蘇陽就過來了,故意使壞把他介紹給英國帥哥認識,無論我怎麽暗示都不理我。當英國帥哥很婉轉地問我們倆關係的時候,齊蘇陽隻說了一句話,那個英國帥哥就和我再也今生無緣了。齊蘇陽說,我倆沒什麽關係,非要說有關係,那也就隻能是所屬關係了。就因為這一件事兒,搞得我心情挺不好的,看誰都火大想打人,特別是楊清跟何煦那幾個沒良心沒道德沒素質的,對了,還有齊蘇陽!自從英國帥哥轉身的一刹那,我就決定了,如果有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想跟我那幾個狐朋狗友說話,對,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誰啊?我沒見過啊,肯定都是陌生人。
齊蘇陽他們騙我,說把服裝換好了。其實就是想看看傳說中被楊清譽為“神來之筆”的傑作中之傑作的廬山真麵目。負責給我化妝的是楊清,她站在我前麵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寒氣逼人,她手裏拿的不是粉刷而是水果刀,總覺得她要毀我容,於是我下意識地就躲開了。
“寶兒,你就從了我吧!”
“這句話怎麽這麽別扭?”
“也對啊,怎麽這麽別扭?算了,寶兒咱不要這樣兒,我們痛快點兒……你就趕緊快點兒從了我吧……”
我不知道這件被稱作“神來之筆”的戲服,被我穿在身上是驚豔還是驚嚇,我穿在身上直心潮澎湃,同時愉悅得直哆嗦。總之楊清是挺得意的。何煦故意氣我玩兒,他說,本來一件如此嶄新的衣服,被陳依然這麽一穿,就像是突然被提早生產了二三百年!這句話說得我直憋屈,我都懷疑在說話上,何煦將來是不是有潛力超過我跟楊清,或者說,已經不知不覺在暗地裏超過了我倆。
齊蘇陽一看見我,站在那裏臉立馬就紅了,然後用特小的聲音說:“還是我家陳依然最漂亮。”其實我聽了這句話挺高興的,真的。當然,最好是去掉“我家”這個讓我反感的錯誤詞語,那就更好了不是?不過就這句話,惹得那幾個已婚男士和快要已婚的男士都快要打起來了,原因有兩個:一、高級律師齊蘇陽同學竟然說了謊話,讓我們這些老百姓還怎麽相信神聖且嚴肅的法律?二、怎麽能是我陳依然最漂亮呢?明明是那幫見色忘義、沒心沒肺或者說狼心狗肺的人自己的媳婦兒最漂亮,哪兒能輪得到我啊!明顯是說謊說大發了。
不是我說什麽,現在的這幫大學女生真應該好好管管了。你說費了那麽大勁兒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就是為了來風花雪月的?對不對得起她們的家長啊?看見齊蘇陽上台就歡呼雀躍,看見我上台立馬就默不作聲,一個個都說《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故事太沒勁兒了。汙辱我可以,但是不能侮辱莎士比亞啊,有這麽糟蹋人糟蹋經典的麽?背台詞的時候我都沒什麽感覺,就是覺得如果用英文對白來演,能挺有感覺,其實我的潛台詞就是:如果能跟那英國帥哥一起演,就更有感覺了。誰知道現在這幫女大學生感情這麽豐富,齊蘇陽剛上去沒說幾句台詞呢,底下就有哭的了,一邊擦眼淚還一邊說這劇本太感人了,也不無聊至極了。讓那幫多愁善感的女大學生哭得最歡的,就是齊蘇陽第三幕第五場的那句台詞,是怎麽說的來著,哦對了,是這麽說的:“讓我被他們活捉,讓我被他們處死;隻要是你的意思,我就毫無怨恨。我願意說那邊灰白色的雲彩不是黎明睜開它的睡眼,那不過是從月亮的眉宇間反映出來的微光;那響徹雲霄的歌聲,也不是出於雲雀的喉中。我巴不得留在這裏,永遠不離開。來吧,死,我歡迎你!因為這是朱麗葉的意思。怎麽,我的靈魂?讓我們談談,天還沒有亮。”我越聽這段台詞越覺得耳熟,後來才想起來,是大學的時候那個總被楊清罵還總被水淋的自閉症,在我宿舍窗底下撕心裂肺嚎過的。想到這裏我立馬一身雞皮疙瘩,心想那個自閉症說不定就坐在底下,這麽想著我頭頂的冷汗就冒出來了。我越不想想起這件事兒,就越想;越想這件事兒就越不想想。久而久之惡性循環,我心情馬上變得特不好,還皺著眉頭,導致了我接下來說台詞的時候,臉皺得跟什麽似的。台詞就是那句:“天已經亮了,天已經亮了;快走吧,快走吧!那唱得這樣刺耳、嘶著粗澀的噪聲和討厭的銳音的,正是天際的雲雀。有人說雲雀會發出千變萬化的甜蜜歌聲,這句話一點都不對,因為它隻使我們彼此分離;有人說雲雀曾經和醜惡的蟾蜍交換眼神,啊!我但願它們也交換了聲音,因為那聲音使你離開了我的懷抱,用催醒的晨歌催促你的登程。啊!你快走吧;天越來越亮了。”[JP2]說這段台詞的時候,我的表情別提多憂愁了,一幫人都以為我太入戲了,表情挺到位。其實他們哪兒知道啊,這讓我忽然想起了大學時代的一些不為人知的慘痛經曆,且此經曆隻有相關內部人士了解。[JP]
《羅密歐與朱麗葉》落幕之後,坐在台下的人站起來鼓掌,這掌聲雷動啊,看得我直興奮。其實我是不應該興奮的,因為大家夥兒都是衝著齊蘇陽去的,壓根兒就沒我陳依然什麽事兒,我還一直自己在台上自作多情呢,真可悲,看得我滿眼的悲涼。
下一個表演的是鍾銘跟楊清,為了看這對總膩歪的小夫妻表演,我都沒來得及換衣服。楊清跟鍾銘的節目是相當得狠了,倆人從底下翻上台之後,就開始大跳break, hip hop, freestyle跟機械,動作是相當得齊啊,跟合二為一似的。全場人立馬情緒高漲,把我搞得也特happy特興奮特激動,心想多虧我認識了楊清,以後跟她一起走,有麵子啊!
楊清在擺了個霹靂無敵帥的結束pose下台之後,還用極其挑釁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意思很明確:怎麽著小樣兒?我們也行!就這麽著,我做了一個讓楊清差點兒不顧形象立刻飛奔過來滅了我的舉動——我朝著那幫在台下對楊清垂涎欲滴且目瞪口呆的男生,用這輩子最大的聲兒喊了句:“鍾銘,管好你媳婦兒!你倆都領了證了,別讓她一已婚婦女拋頭露麵的了!”那幫男生臉色驟然大變,紛紛議論關於楊清“她怎麽就結婚了”的問題,並且整個龐大的集體十分迅速地打消了讓楊清有機會外遇的念頭。
本來我想把楊清給我設計的那件衣服給換下來來著,因為我穿上那件衣服之後,就跟個中世紀歐洲的貴族小姐似的,看得我直難受直憋屈,跟我的形象什麽的,根本就是嚴重不符。以前總跟我爸混飯局,我爸那些朋友看我坐在那兒裝雕像,就跟我爸說:“你女兒挺文靜的,一看就知書達理。”楊清當時正在喝湯,差點兒沒噴出來,用特嘲諷的眼神看著我,表達了無窮無盡的意思。
誰料到佳人有約。佳人,這裏的佳人指的是齊若嫻。我跟她說我換完衣服再去,她死活都不同意,非說有重大的事情要說,然後找個人就把我架到學校的小會議室去了。這時候我才覺得,其實增肥是很重要的。等我增肥成功之後,誰也別想把我架走,我跟那兒一站,那就是座山啊!不然你認為“穩如泰山”這個成語是怎麽來的?
我坐在齊蘇陽對麵,一桌子的人,氣氛還挺嚴肅的。我一看這氣氛,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兒了,就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怎麽氣氛跟在殯儀館差不多,是何煦要離婚還是楊清要結婚,怎麽說話的時候聲音還直哆嗦。楊清告訴我說,齊若嫻找到了開槍差點兒把我崩了的那個人。我一聽嚇了一大跳,坐在那兒愣了一下,回過神之後,楊清告訴了我一個很久違了的名字:李佳嵐。
當時我正在喝水,一口水就噴出來了,同時我感覺到,以後哪兒想修噴泉,找我就成,我立馬解決問題。我說你們可別瞎掰了,李佳嵐雖然是挺做作,挺任性,但是也沒到拿槍要人命的地步。再說了,我跟周遊也沒關係啊,也沒惹著她李佳嵐,她憑什麽開槍把我給崩了啊?我就是說我自己拿槍把自己崩了,我都覺得比這個有說服力。她也不是傻,能不知道殺人償命這個道理麽?把我給崩了,她不是自毀前程麽?
我爸我媽一直都要查開槍把我崩了那人是誰,尤其是我爸,得知我中槍時立馬就火了,他說:“誰敢開槍打我女兒?反了他了!”我爸以為我是不是惹著誰了,準備找他道上的朋友把那人老窩平了,然後再把那人搞得生不如死。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麽想的,竟然傻了巴嘰地把我爸媽給攔下了,騙他們說那人查著了,是一到那兒軍訓的小孩兒,第一次拿槍,一緊張就把我給打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那孩子他爸媽已經來跟我賠禮道歉了,我們家也不是沒錢住院,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人家父母都那麽說了,我們也別咄咄逼人,還想怎麽著啊?其實當時我就是覺得,我也沒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即使找到朝我開槍的那個,還能怎麽樣?
楊清又接著說,我就知道你不信,叫齊若嫻給你說道說道,我看你還能給那賤人找什麽無恥的借口開脫?你以為那是CS,被人打爆了頭還能重玩兒,一直玩到你玩膩了不想玩兒了?!大爺的,你叫李佳嵐崩了之後再重玩兒一次試試,我看你有沒有本事重玩兒?!
說實話,我挺不相信。我實在不能想象,一個這麽文弱的女孩子,竟然拿著槍差點兒打爆我的腦袋!我知道她挺做作挺矯情,有時候的確讓人很受不了,但是在這個法製社會,是個人都知道殺人要償命,李佳嵐還沒傻到把自己前途搭進去的地步。齊若嫻站在投影機前說:“嫂子,你還真別不信,我找了痕檢組、槍械組、物證組的幾個同事一起看現場。根據彈道的軌跡,射擊的方向跟子彈掉落的痕跡來看,李佳嵐應該是站在離你不遠的度假村酒店區的三樓到四樓的地方。但是因為她選擇的位置有誤差,而且你總是來回踱步,沒站在一個固定位置上,所以李佳嵐本來想開槍打你的頭,卻打中了你的腰。我們到了你中槍的那棵樹下,無意中發現樹上其實是有一個隱蔽的攝像頭的,估計李佳嵐當時沒有看到,不然她不會選那兒打你。至於她為什麽把作案地點選在打靶場的原因,估計想想就都能知道了,即使她開了槍也不會有人懷疑為什麽會有槍聲。但是,哈哈哈,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啊,還是被我齊若嫻給查出來了……對了嫂子,按理來說你當時不是跟我哥在一起麽?怎麽自己跑樹底下站著去了?”
“那是因為你哥說李佳嵐那個賤人比我家陳依然好,別以為誰都沒聽著!我主張把你哥送上道德的法庭,讓他的心靈與身體同時受到折磨,以此達到懲罰他的罪惡的目的,並且叫他感覺痛不欲生。”
“哥,你怎麽這樣兒啊!你是不是有點兒太不道德了?”
“我也不是有意的。”
“齊蘇陽!這就是你說比我家陳依然好的那個賤人幹的好事兒!”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錯了還不行麽?”
“大家都聽見了吧,其實這些事情的罪魁禍首就是齊蘇陽!沒他我家陳依然至於混得這麽慘麽?如果我家陳依然真有什麽事兒,我立馬就得跟他拚命!”
“所以我懺悔了,我這不是決定犧牲一輩子折陳依然手裏了麽!”
“賀溪橋,陳依然是你姐不?是你姐就趕緊叫上一幫道上的朋友,抄家夥跟我剁了李佳嵐那個賤人去!我絕不能叫一個賤人欺負我好姐妹兒,如果欺負也得我欺負,齊蘇陽都不行!”
“你找啊你,你找白天走道的、晚上走道的姐妹兒都不攔你,就是別帶壞我家溪橋。楊清現在還能耐了你,還學會好勇鬥狠了,啊?!”
後來齊若嫻問我想不想起訴李佳嵐,她說她把我被槍打中的那段錄像給拷貝下來帶回來了。其實我整個人都愣在那兒了,呆若木雞的。楊清推了我好幾次,我才反應過來。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這也太荒唐了!事情怎麽能這樣兒呢?不對啊,太假了太難以置信了太讓人費解了!
我擺擺手說,算了吧,都這樣兒了。然後搖搖晃晃地就出去了,按楊清的話說,就是跟鬼似的,失魂落魄的。
“陳依然!我真想罵你傻逼,你是不是傻逼啊就這樣兒你都能原諒那個賤人!操,我真他媽想抽你。你行!我他媽立馬就整死那賤人去!”
齊蘇陽追出來,我說我自己能回家,他說他看我臉色不好,怕我走著走著就暈倒了。我說哪兒能啊,我健康著呢。後來齊蘇陽又問我要不要起訴李佳嵐,我擺了擺手挺無奈地說:“算了吧,這幾年我一直覺得我欠周遊的,現在好了,他的人情我還清了。沒辦法,欠了人情就得還。現在好了,我再也不覺得我對不起周遊了,真挺好的。”
從校慶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周遊跟李佳嵐。
其實也不是沒見過,是有一次不經意碰見的。她又是那副很高傲的姿態,她看著我說:“對啊,朝你開槍的就是我,有本事你就找人抓我去。真諷刺,本來想一槍了結你,誰知道你命大沒死。”然後她又冷笑了一聲說:“我就是不喜歡看你過得比我好,看你有的東西我沒有,為什麽我喜歡的人卻要你不要我。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周遊明知道你有了齊蘇陽,還對你念念不忘。我故意接近齊蘇陽然後看你們兩個鬧矛盾,然後讓你走到那棵樹下我開槍要了你的命,我計劃那麽周詳,準備那麽周密,結果還是失了手。陳依然,我實話告訴你,我有的你就不能有,我想有的你也不能有!這輩子都別想!”說完李佳嵐一甩頭發連頭也沒回就走了。我一句話都沒說,完全愣了。因為我在想,世界上怎麽能有這種女生,而這種女生怎麽能有這種完全不可理喻、不是正常人的心理。
楊清離開之前一直都要滅了李佳嵐,說她有意勾引齊蘇陽,還差點兒要了我的小命。還說李佳嵐這種賤人,絕對不能讓她猖狂地活在這世界上。之後又補了一句她最近的口頭禪:“這個為所欲為且賤人橫行的世界,怎樣才能讓我們這些不賤的人生存啊!”不過最後,我還是費了人力物力跟財力,好不容易叫楊清消停點兒,然後息事寧人。其實我知道,楊清挺生氣的,就她那脾氣,估計就是FBI來人把她綁走都不管用。所以,我就想出了個狠辦法,美其名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類似於當時楊清把我從巴厘島騙回來的手段。我說我不想聽這些事兒,我最近腦袋疼血壓低低血糖還營養不良什麽的,總之盡可能地把我所知道的那些得了死不了的病幾乎都挨個兒說了一遍給楊清聽。
真挺諷刺的,我剛說完我得了一大串可治之症沒幾天之後,我就生病了。天天掛著點滴,挺憂愁的,不過最憂愁的還得算是楊清來我家慰問我那次。那次診所的護士一直都不來,楊清自告奮勇要幫我紮點滴,你說我哪兒能讓啊,這可比李佳嵐差點兒一槍把我崩得腦漿迸裂嚴重多了!但是鍾銘一個勁兒地慫恿我,還說他一得病楊清就幫他紮點滴,一點兒疼的感覺都沒有,反正現在護士也沒來不如叫楊清幫我紮。
本來我是不答應的,但是沒等說出口,楊清已經把我按在沙發上了,明晃晃的針頭握在手裏,臉上是那種重新拾回了殺人時那種愉悅感的快樂表情,看得我直肉疼直哆嗦。
紮完點滴之後我覺得,其實我不應該怪楊清的,真的。我是應該怪鍾銘的!估計鍾銘就應了那句“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話,楊清就是把他整死了,他都得笑嗬嗬的。因為楊清給我紮點滴,紮了四次才紮好。這四次裏頭,要屬第三次最狠,明明紮進去了,但是楊清起來拿膠布的時候,又把針頭給帶出來了!搞得我欲哭沒有淚的,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嗷嗷直叫喚。最讓我傷心的是,一幫人還不以為然地坐沙發上聊天。也對,這幫人,不是沒心沒肺就是狼心狗肺的。
齊蘇陽在旁邊一會兒拿塊熱毛巾,一會兒端個茶倒杯水的,總摸摸我額頭看看我發沒發燒,讓我心裏挺有安慰感的,順便還有點兒小得意,俯視著旁邊一幫虎視眈眈的人。楊清非說齊蘇陽把我慣出了一身毛病,我說他也就是我同事,別把我倆關係說得有多怎麽著。但是楊清這丫頭片子不管,繼續肆意誹謗我,還說以後叫我“齊依然”,我挺生氣的,但是齊蘇陽挺樂嗬,在一邊也不說話。最後我急了,跟楊清說,你這個假香港人有你什麽事兒啊,邊兒呆著去,我跟你說話了麽?楊清也來勁兒了,不停地罵我沒什麽能耐,成天就會叛國,罵我奢侈罵我欺負底層小人物。
溪橋最近也沒動靜了,知道他姐生病了也不過來看一眼,估計天天風花雪月呢,也不知道他跟寧慕堯怎麽樣兒了,具體發動了什麽樣的感人肺腑的愛情攻勢。過了幾天之後這小子才來,問齊蘇陽怎麽才能追到他表妹,怎麽能討他表妹的歡心,還聲稱把我送給他了,一直都在無視我。我挺生氣的,跟溪橋說:“小子,你不是學心理的麽?怎麽不研究研究寧慕堯的心理?”最終在我威逼利誘之下,齊蘇陽還是沒敢告訴溪橋有什麽技巧。就這麽著,溪橋又開始一口一個“破姐”地叫我了,我當時就想,這十多年,這弟弟算是白包庇了。
最近每次看見楊清跟鍾銘,我都覺得他倆特怪異,跟之前他倆在一起的時候反差特大。楊清話也不像以前那麽多了,也不有事兒沒事兒瞎鬧騰了。有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看錯了,總是覺得平時沒心沒肺的楊清怎麽還總是眼露悲傷的。
我問楊清最近是不是跟鍾銘鬧別扭了,倆人怎麽也不膩膩歪歪的了?楊清搖搖頭說:“我倆能有什麽事兒啊,再說了我倆什麽時候膩膩歪歪的了?”隨後楊清看見齊蘇陽進來了,特大聲說了句:“我倆膩膩歪歪的怎麽了?我倆可比不上你跟齊蘇陽,哪兒像你倆啊,從來不膩膩歪歪,因為你倆走一起就是一老夫老妻!”齊蘇陽聽了一臉愉悅的表情,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背著我偷笑。
我也沒急,特嚴肅地盯著楊清:“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倆真沒事兒假沒事兒?”楊清挺漫不經心的:“真沒事兒真沒事兒,我能有什麽事兒啊?”
看楊清這麽說,我也就不好說什麽了,隻好轉過頭去,用極其凶惡的眼神告訴齊蘇陽不要再不知廉恥地偷笑了。
齊若嫻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偷偷問我她哥在沒在旁邊,我說沒在,同時納悶兒,為什麽齊若嫻說話的感覺這麽鬼鬼祟祟的。齊若嫻一聽她哥沒在我旁邊,於是立馬放開嗓子特著急地跟我說:“嫂子你快勸勸我哥啊!”我一聽她急成這樣兒我也急了,以為齊蘇陽不是想吃砒霜就是要跳樓,於是趕緊問她怎麽了怎麽了。
齊若嫻說齊蘇陽不肯去進修,本來她還不知道,後來齊蘇陽同事給齊蘇陽打電話打不通隻能打到他家,齊若嫻接的電話。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我哥總把名額給推了,結果這次他們事務所下了最後通牒,叫我哥這次說什麽都得去,不去不好使,後果自負。”
我一聽,對齊若嫻說:“你哥答應過我這次他肯定去,你別急,啊。”然後隨便安慰了齊若嫻幾句就把電話掛了,其實我比齊若嫻還著急。我知道,以齊蘇陽的能力,進修回來之後前途更加無可限量。我一高中同學,現在也是一律師,有一次同學聚會,聊天的時候他還提到過,他說他深知進修這種機會對他們這一行是多麽重要,一般人都爭著搶著要去,回來之後十有八九就是事務所的掛牌律師了。
一想到這兒,我立馬打電話給齊蘇陽問他在哪兒呢,他說正往我家來,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句:“你也不用這麽想我啊!”我沒理他,我說你快點兒來吧,我在家等著。
齊蘇陽剛一坐下,我就裝得跟慈禧太後似的,說:“這次進修你怎麽還不去啊?”齊蘇陽一聽一臉懊悔的樣子:“我告訴齊若嫻別告訴你來著,這丫頭……”
我不緊不慢地說:“我告訴你,別妄想打擊報複啊。為什麽不去?”
“你身體這樣兒我怎麽去啊?”
一聽這話我急了,說:“你管我幹什麽啊?我身體怎麽樣兒跟你有什麽關係啊?你能不能別總為了我就把你好好的前途給毀了啊!上次我倆不是說好這次你一定去的麽?”
“那也不行,你這幾天還打著點滴呢,你放心我走,我還不放心把你自己留下呢!”
看齊蘇陽這麽堅決,我徹底火了,我說:“你去還是不去?”
“不去。你也不是我媳婦兒,我去不去你管得著麽?我毀了前程我願意,那是我自己的事兒,跟你有什麽關係?”
“愛去不去不去拉倒!走的時候記得把門給我關嚴了!”我脾氣也上來了,把手裏的杯子往茶幾上重重一放,也沒理他直接就上樓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還在想:你說這什麽人啊?為了他著想他還杠上了,我被氣得直咳嗽我說什麽了麽?
結果等了三四天,齊蘇陽還是沒有去進修的想法,我一咬牙一昂頭,心想這可不是我自願的,是你逼我的。於是立馬翻箱倒櫃把好幾年都不穿的柔道道服倒騰出來,還順帶拖出來我媽練瑜伽用的墊子。我穿著極其寬鬆的道服,盤腿坐在客廳中央,底下墊著瑜伽墊子,腦袋上還綁著一根寫著“絕食”兩個大字的白布條。
楊清來我家按時報到的時候覺得十分驚奇,沒心沒肺地問我:“哎呦,我說陳依然你怎麽又花樣兒翻新了?這次是玩兒什麽啊?怎麽看怎麽跟裝本·拉登似的……”
我也沒跟她貧,忍住咳嗽鄭重其事指了指腦袋,特堅定地回了楊清一句:“沒看見麽?絕食!”
結果楊清更加沒心沒肺,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這次花樣兒翻新得不錯,我喜歡。”然後立馬給何煦打電話,言語裏一點兒同情之情都沒有,還說什麽“何煦你趕緊來,陳依然居然說她想絕食,特逗”。
何煦跟張倩儀來的時候,還特地很“好心”地提了好幾大袋子美味佳肴,跟楊清當著我的麵兒就開始胡吃海塞,說什麽:“今天正巧碰見稻香村的點心剛出爐,特地排了頭一份兒,還有這全聚德的烤鴨……”看著眼前這仨人兒我覺得真該“人人得而誅之”,吃就吃唄還一臉壞笑,看著我的表情也特幸災樂禍的,意思肯定是:“小樣兒,你我還不了解?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從那次我吃飯吃到吐等等之類的事例,就足以證明我天生就是一十足的吃貨。既然知道我是一吃貨,還這麽引誘我,非得讓我犯罪,你說我怎麽交了這些個一點兒善良之心都沒有的人呢?
不過一想到我的偉大且光榮的使命,我就吞了吞口水忍了。假裝閉目養神,其實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你說我媽還千裏迢迢地去重慶縉雲山辟穀,浪費財產,敗家!相比之下我就很好了,直接在客廳盤腿一坐,不僅辟穀,還順帶磨煉了一下意誌力。
楊清看我不為所動,才發現原來不是鬧笑話,扔下手裏的南瓜餅蹲在我前頭:“我說陳依然,你不是玩兒真的吧?”我白了她一眼:“我什麽時候說過我開玩笑?”何煦
也急了:“我說陳依然你幹什麽啊?仙風道骨的,玩兒玩兒就得啊,別真得道成仙了就麻煩了。”
我也不急,繼續閉目養神:“你們接著吃你們的別管我,我好著呢。”
楊清一個勁兒地掐我:“你好個腦袋!臉白得跟死人差不多,你現在躺太平間絕對沒人懷疑,大晚上的別人還得以為你詐屍了!”
“齊蘇陽我何煦,你媳婦兒閑著沒事兒仙風道骨地鬧絕食呢!”
齊蘇陽來的時候也拎了好幾大袋子,不過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再看看氣定神閑且仙風道骨的我,於是立馬明白了他那些銀子算是白花了。其實我挺痛苦的,我這個“純吃貨”都堅持三天不吃飯了,為了防止齊蘇陽突然造訪,於是我很敬業地一直堅持水米不進,以此營造絕食的效果,每一個場景都力求絕對逼真,盡管本來就是逼真的。
齊蘇陽一看我這樣兒立馬把我拉起來:“陳依然你別這樣兒成麽?”
我看看他,把他的手甩開之後接著坐下裝仙人,我說:“我怎麽樣兒了?我也不是你媳婦兒你管得著麽你?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我命賤我不想要了還不行麽……”其實這句話本來應該說得理直氣壯的,結果我還沒說完呢就開始一個勁兒咳嗽。齊蘇陽問我這幾天的點滴紮沒紮,我大聲蹦出來倆字兒:“沒紮!”之後兩眼一黑神遊太虛差點兒向馬克思致敬去了。
醒來之後我沒什麽反應,畢竟我這一輩子多災多難的,醒來之後又暈倒暈倒之後又醒來之類的事兒總發生,司空見慣。我記得有一次低血糖,正跟楊清說著話呢,結果說著說著就倒了。我醒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接著說,你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醫生說我低血糖外加營養不良。
我媽看著我特納悶兒,直念叨怎麽這幾天她不在家我就營養不良了,然後就下樓給我燉雞湯去了。真不知道我媽得知了我營養不良的真相之後,能是什麽表情什麽反應。
楊清說怎麽看我怎麽都像是隻有出氣兒沒進氣兒。我在心裏頭罵,這沒心沒肺的死丫頭也不能這麽咒我啊。
看著吊的一瓶一瓶的葡萄糖跟生理鹽水什麽的,我挺惆悵的,真的。肚子餓得一塌糊塗,結果楊清以為我不想吃飯,其實是我想吃沒力氣吃。我看了看齊蘇陽,我說:“你趕緊進修去,成麽?算我求你了。”其實我的潛台詞是:你趕緊走吧再不走我就真被活活餓死了。
齊蘇陽看著我沒說話,一雙眼睛紅紅的。我說:“我已經沒力氣說話了,你趕緊進修去吧。”說完我就躺在床上轉過身去裝死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總之是正當我半夢半醒的時候,楊清輕輕推了推我,叫我把湯喝了。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坐起來,我說你喂我。楊清乖乖地坐過來,特聽話,她說下不為例就讓你得寸進尺一回吧。
楊清看著我特憂愁,一臉憔悴的。我本來想問他齊蘇陽去沒去進修來著,剛想開口楊清就跟我說:“放心吧,齊蘇陽後天的飛機回英國簽到,然後再轉機去荷蘭。”我聽了稍稍放下了心,隻是覺得心裏有點兒空落落的。我跟楊清突然之間誰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楊清才看著我特無奈地說:“你說你這是何必呢?把自己搞成這樣兒……”我本來沒什麽反應,可是一聽見楊清這麽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沒有任何征兆就哭了出來。看我哭成這樣兒楊清也慌了,放下碗趕緊坐到我旁邊,抱著我說:“沒事兒沒事兒,啊……”
我說,我不能因為我就毀了齊蘇陽前程,我陳依然何德何能,憑什麽讓齊蘇陽為我犧牲那麽多,為我做那麽多?
齊蘇陽回英國那天我沒去送機。
其實我那時候已經刷好牙洗好臉換好衣服了,但是坐在那裏還是沒去,我叫楊清替我送送齊蘇陽。我不知道是因為怕齊蘇陽舍不得走,還是我看見了之後舍不得讓他走。
我搖了搖頭,我對自己說,想想這樣也好。
齊蘇陽離開差不多有一個月了,我媽硬是把我留在家將近一個月,她說說什麽這次也得把我身體調理好了,不然走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在家天天受虐待。就連幾個同傳的工作我媽也讓我推了,死活不讓我去,說什麽叫我在家好好歇著,家裏不差我那幾個錢推了也餓不死。
聊天的時候我媽還說她挺後悔的,沒照顧好我,這次說什麽也得把我看緊了看好了。我特鄙視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我以為日子會很安定,會很平穩。我身邊那些對我很重要,並且希望我幸福、我希望幸福的人,會真正得到幸福。
後來證明,其實不是。這讓我很難過,同時也感到很無奈。
楊清突然說她要回新西蘭,她說休假也休夠了,得回去工作了。我說那也好,閑暇之餘還能跟鍾銘玩玩兒樂樂的,挺好。楊清表情特尷尬,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說:“我……自己回……這次我自己回新西蘭……”我聽她這麽一說半天沒反應過來,我很詫異,問她為什麽。可我怎麽問她她都不說,隻是說“沒什麽沒什麽”。後來楊清被我問得沒辦法了才說了句:“我們倆分開了,我們兩個現在什麽關係都沒有什麽都不是了。”我嚇了一大跳,同時覺得很震驚。
我不明白那個她認為可以給她安定生活跟平靜幸福的人,為什麽會讓她毅然決然地離開?後來楊清被我問煩了,終於肯告訴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她在告訴我她為什麽要離開鍾銘的時候,好像是一副快要哭出來了的表情。我不知道以前那個處處護著我,處處為我出頭,不讓我受一點兒委屈一點兒傷害的楊清哪兒去了,她在我心裏一直都是那麽驕傲那麽自信;在我麵前,在大家麵前永遠都是那麽神采奕奕的,好像有她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跨不過去的溝,我總是覺得隻要有楊清在我身邊,無論什麽事兒發展到什麽情況,楊清都會力挽狂瀾幫我擺平。
今天看楊清這個樣子,我覺得我好像是被別人打了一棒子,突然之間就被打醒了。楊清她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可是我卻一直都忽略了她的生活跟她的感受,幾乎沒怎麽在意過她是不是開心是不是難過,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卻自己憋著不說。
原來我一直都在她的庇護之下生活,而我,陳依然,則什麽都不是。
她說鍾銘跟他以前的女朋友發生了關係。我急了,問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她說,自從上次齊蘇陽假結婚把我嚇走了之後,她跟鍾銘的關係就不太好。一個多月之前,楊清晚上去找鍾銘,想跟鍾銘重歸於好,結果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答。楊清有鍾銘家的鑰匙,於是開了門,看見了鍾銘跟他的前女友一起睡在床上,後來一個星期之後,楊清聽說鍾銘的前女友懷了鍾銘的孩子。
楊清看著我說:“你說我還能跟他在一起麽?搞得我好像是第三者插足,哈哈……”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了楊清從未有過的寂寥的樣子,那麽蒼茫,那麽寂寞,讓我心頭一酸,見了想哭。我覺得在楊清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保護她,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楊清就像我的命一樣,幾乎就是另一個分身。
我們兩個小的時候走在街上,別人都說我們兩個像雙胞胎,其實我們兩個比雙胞胎都親。有一次我跟楊清去一個廟裏,有一個廟祝看著我倆不說話,他臨走的時候說了句:“你們上輩子肯定是兩生花。”
一想到這兒我更難過了。
我身邊的人都看不得我難過,他們希望一直護著我,寧可讓我在他們的保護下,這一輩子都過著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生活。他們都把笑臉給我看,卻不讓我看見他們背後因為保護我,在槍林彈雨之後留下的傷痕。
其實他們不知道,看他們快樂我比他們更快樂,而看他們沒有我快樂,我卻生不如死。
後來過了幾天我才知道,其實楊清跟我一樣,隻是她找的借口比我有力得多自然得多,同時,讓我心痛得多。就像我寫書的一個朋友在他新書裏提到的一句話,那句話是這麽說的:那些我們曾以青春作為籌碼,讓我們放縱地笑,大聲地哭,放肆地喧囂著的年華,就在我們拚命想抓住它們的同時,一去就不再回來;對於那些我們奔走過的記憶,我真的不想再說些什麽,或是敘述些什麽,隻因為那些措辭,都隻是我不敢回首的唯一且蒼白無力的借口。
楊清還是回了新西蘭,她說發布新品的季度到了,她會很忙。大家都知道,什麽都知道,隻是都不說。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身邊那些我心疼,且發誓要保護一輩子的那些人,為什麽都選擇逃避,選擇沉默,為什麽那些人什麽都不告訴我。
楊清離開之前叫我不要去找鍾銘,我說好。
可是我還是克製不住想去質問他的衝動,張倩儀說我身體沒有完全康複,還是不要去的好。我笑了笑沒說什麽,依然我行我素。
我想心平氣和地跟他說,可是當我看到鍾銘,想到楊清那讓我痛不欲生的表情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是那種無法抑製的衝動。
鍾銘什麽都沒說,他跟我說那孩子不是他的,那天他前女友來找他,想跟他複合,鍾銘不同意,因為他有了楊清。鍾銘的前女友說她很傷心,即使不能跟鍾銘在一起,如果能陪她喝喝酒,她就很滿意了。後來鍾銘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跟他前女友睡在了一起。聽完他說的話之後,我閉上眼睛想,為什麽世界上這種人這麽多,為什麽。
鍾銘說那孩子不是他的,他托人拿到了他前女友的孕檢報告,上麵說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而兩個月之前她還沒有跟鍾銘見麵,所以孩子不可能是他的。說著,鍾銘遞給我他前女友的孕檢報告。
我揮了揮手,我說,事情的真相隻有你自己知道,假如你真問心無愧就回新西蘭把楊清找回來。你要給她安穩踏實的生活,一輩子都對她好,不辜負她,她肯定是世界上對你最好、最關心你的人了,她隻會為你著想,什麽都不會過分要求你,為了你她能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臨走的時候我跟鍾銘說:“你帶她去哪裏都好,隻要她覺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