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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永無之島

  自己走在街上的時候,偶爾會覺得很孤單,好像在漫無目的地流浪,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有人說我懦弱,說我一受挫一難過,馬上拿著護照出國。我承認,我是懦弱,我惹不起我盡量躲得起。我隻會這樣,僅此而已。

我去了好多地方,去了巴厘島,去了馬爾代夫,去了西班牙,去了芬蘭……我總是一刻不停地走,可我卻總是很孤獨寂寞。

在澳大利亞的時候,有一天我媽打來電話,問我在美國玩得好不好,什麽時候回去。我猶豫了一下,我說我沒在美國我在澳大利亞,我媽急了問我怎麽去了澳大利亞,叫我趕緊回家。我一聽“回家”這個詞,心裏一難過,就沒再說什麽。

路過巴厘島的那天,有一次我走在街上走累了,就坐在路邊的半露天咖啡館裏喝咖啡。

後來,有人開始拉小提琴,是那種很憂傷的調子,大家坐在座位上很安靜地聽著,一句話都不說。那些憂傷的調子在我眼前飄過的時候,我在想,為什麽咖啡這麽苦,而天卻這麽幹淨這麽藍呢?

每路過一個城市的時候,我幾乎都會獨自坐在那個城市的電影院裏,燈光暗下來,電影開始了,我卻覺得那部曾經隻屬於我的電影,早已不知在什麽時候悄悄落幕了。

我總是去那些有海的城市,總是坐在海邊,總能看見有外國的小女孩兒提著鞋子光著腳站在沙灘上,小心翼翼地看著在腳邊橫行的小蟹。

陽光總是很漂亮,渲染了頭頂那片我看不見盡頭的天空,射向了幽深而廣闊的大海,也照耀到了我的臉上,那陽光就像我在飛機上透過舷窗看到的,灑向雲海的金色光芒一樣。身邊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那些人跟我一樣,喜歡赤著腳在沙灘上散步,然後在鹹鹹的海風中偶然回過頭,看身後那些留在沙灘上的腳印,和影子一起,悄悄地跟在自己身後。那些正在沙灘上尋找各種貝殼的漂亮的外國孩子,眼睛的顏色跟眼前那正翻滾著海浪的大海,是一個顏色的,藍得很透明,如寶石一般。那些孩子們仍然很快樂,陽光灑到他們臉上讓我感覺很耀眼很燦爛,好像一朵朵追逐著陽光的向日葵。

在海邊的時候,總是讓我感覺到,生命有時是如此的奔騰不息,而有時卻如此的純淨清澈。於是我又開始提起筆,我寫了很多文章,在沒有車水馬龍的城市,在沒有喧囂的節奏下的海邊。

可我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樣的景色,聞到這樣的氣息,卻讓我感到如此的悲傷。

我住的酒店就在海邊,每天都能聽見海浪翻滾的聲音。房間有一個很大的窗台,窗台上的植物依舊在陽光底下肆意地生長,像洋娃娃一樣在那裏乖乖地站著。我的床離陽台很近,所以每天早晨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它們,然後透過那些綠色的植物看藍色的天空和白色的浮雲。我喜歡站在落地窗前吹風,就像現在這樣。因為風裏有春暖花開的味道,它把陽光撕碎了然後再栽到我的花盆裏,讓那些陽光的碎片跟那些窗台上的綠色植物一樣,在這樣的日子裏,沒有任何限製地自由生長。

獨自旅行的這段日子裏,我漸漸變得很喜歡思考,喜歡坐在角落裏觀察我身邊那些從容出現又從容消失的陌生人。我覺得我好像到了垂暮之年,而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隻是憧憬著能在一晃神之間,看到那些已經逝去的若水流年。其實我很喜歡以現在這樣的方式思考,思考生命中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思考是什麽使它們竟讓我如此悲傷。我討厭記憶,討厭讓我自己記住了太多讓我難過的東西,那些時而如湖水般平靜時而如雨水滴落般喧嘩的記憶,儼然是生命對於我的一種奢侈。

無論走到哪裏,我每天傍晚的時候,都會拿著那本叫做《過於喧囂的孤獨》的書,每天都坐在長椅上慢慢看著。看累了就把書合上,聽著那首我覺得最氣勢磅礴叫做《Flying Squirrel Creek》的悠揚的曲子,等待著那個高高掛在天上的太陽漸漸往下沉,一直沉到看不見了為止。書是精裝的那種,有好看奢華的封皮,當陽光很輕很輕地落在書的封皮上的時候,封皮就會變得很漂亮。太陽沉下去了,書的封皮上還殘留著陽光的溫度和味道,很美好。

我很少能遇見雨天,很少有跟在麗江的雨天時一樣的感覺。麗江雨季時,窗外的雨滴總是從屋簷滴落到青石板路上,滴滴嗒嗒的,在青石板凹陷的地方漸漸積成一個小水窪,然後倒映出身後時而喧囂時而寂靜無聲的世界。一滴雨滴突然從屋簷掉落,在水窪中激起一個又一個清澈的漣漪,滿載著我對雨季那些在時光中依稀可以分辨的記憶,驟然靜止在路的盡頭。

這便是麗江,而我卻隻能在記憶裏看見。我去的海邊城市很少下雨,這讓我感覺很不習慣。英國總是下雨,走到哪裏都要隨身帶著一把傘。現在沒有了我所熟悉的,這讓我真的很不習慣。

我無數次想,我的人生是不是真的就是這樣了,拚命地賺錢,然後一刻不停地奔走於每個曾經是我理想之地的國家。我有點兒開始疑惑,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楊清是我們三個之中活得最精彩的,何煦是活得最幸福的,而我卻什麽也不是。如果硬要說說我,那可能也就是生活得最不穩定的了。而我們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忌地在一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身邊的人都離我越來越遠了,那些人突然改變自己的軌道,向我無法預知的方向滑去。以至於我再想到楊清跟何煦,我從來沒有考慮到,將來有一天他們也會離我而去的時候,心裏會有另一種不同的孤寂,跟冬日裏冰冷的泉水一樣,汩汩的冒出來,冰封不住,雪擋不住。

以前,我們是三個人;後來,是兩個人;再後來,他們什麽都沒跟我說,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那裏,數著那些讓我們年年不忘的故事,做那些我們曾經一起做過的事,唱那些我們一同唱過的歌,想念著那些我們曾經想念過的人。

這讓我想起了莎士比亞的一句經典的台詞,出自哪本書裏我忘了,那句台詞是這麽說的:People can control self destiny, if we are under the control of person, that alternates absent destiny, but is member of ourselves。

我總是盡量使自己的生活變得充實,破罐子破摔愛怎麽著怎麽著,不回首過去也不展望未來,更加不會想“如果我當時怎樣怎樣那現在就不會……”之類的問題。如果在一個城市呆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我就會去上一個當地專為觀光遊客開設的短期廚藝培訓。切菜的時候我想起了齊蘇陽,想起了他為了我學做菜切菜的時候總切到手,想到了他發給我的那條短信,且總跟我說的那句:“To the world you are only a person, but to me you are all the world。”

想著想著一不留神就切到了手指,血就流出來了,跟著眼淚也流出來了。我含著手指站在那裏想,原來這麽疼,真疼。

手機的充電器被我搞丟了,手機一直都處於關機狀態,我也落得個清靜。沒人打電話給我,沒人大驚小怪擔心我,也沒人憂心忡忡想盡辦法安慰我。這讓我覺得很輕鬆,是那種逃離後的自我欺騙的輕鬆。

在西班牙的時候,我用投幣式的公用電話向家裏打了個電話,是楊清接的。她說我媽病了,我爸在外地談生意,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聽了很擔心,也很難過,可是我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我覺得我徹底變得沒良心了,也或許是自我壓抑太久,竟然語無倫次不善言辭了。

後來我媽接過電話,她的聲音很虛弱。她說媽沒事兒,你好好玩兒,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卡裏的錢不夠了就打電話回來。別擔心我,玩兒夠了就趕緊回來,一個女孩子總在外邊也不是那麽回事兒。

我覺得喉嚨堵得慌,答應了一聲之後沒說什麽就把電話掛了。

每天我都這樣生活,看天,看雲,看海。我以為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有很多別人沒有的,還有很多人這輩子都不敢想的,可我為什麽還是對那些已經匆匆過去的時光,還有想再來過一遍的懷念?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匯聚成了一條洶湧的且隻有我能看見的透明的河,奔流直下直奔我而來。我不明白,我已經翻過千山萬水,穿山越嶺,最後我終於屈服了,可是為什麽它還是不放過我?

前幾天向家裏打電話,出乎意料是齊蘇陽接的,他說他來看看我媽,聽說我媽最近身體不好。我沒說什麽,我總是沒說什麽,或許是因為我不知道說些什麽。楊清以前說了一句話,就是評價我的,很準確。她說,要找紙老虎上來充數的時候你就能耐了,就知道趕緊上來狐假虎威了;一跟你動真格的了,你就徹底屁了廢了徹底沒話了,徹底被人踩在腳底下不敢吭聲兒了。

我沒怎麽跟他說話,後來投幣電話的話費不夠了,電話就自動掛斷了,我也沒再打回去,也沒等齊蘇陽再打回來。

抬頭看看天空的時候我想,其實我什麽都不是。我隻是陳依然,我隻是一個獨自穿梭於生活中的不起眼的小人物。

這叫我想起了我遇到的一個盲人,他每天都跟他身邊的人說同一句話,那句話聽得我心裏一陣一陣地難過。他說:不要告訴我什麽時候天會黑,但是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什麽時候天會亮。

我是破罐子,我破摔,誰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我忽然倍感寂寥,覺得四處漂泊的人隻有我一個,這讓我現在近乎於流浪的生活更加難過。可能,什麽時候漂夠了,我也就回去了。可是,如果沒有人向我伸出援手,那麽,我要怎麽停止漂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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