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三章 卡美拉

  下課之後我往唐人街去。唐人街裏有挺多小路,雖然挺僻靜的,不過我為了方便就走的小路,走到一半兒的時候感覺後邊有人跟著我。於是我就越走越快,沒想到後邊跟著我的那個人也越走越快,等我停下來的時候後邊那個人也停下來。我假裝沒發現,邊走邊從包裏掏出鏡子,通過鏡子我偷偷看見後邊有五六個人跟著我,我當時腿就軟了,你說三四個還好說,五六個男的跟著我讓我怎麽對付啊?於是我馬上撒丫子就跑,逃命!別看我上學的時候總跟一幫不要命的熱血青年打架,但是你現在要是看見這種場景你也得怕!估計就跟成龍演的那個《Rush Hour》差不多。你說我怎麽什麽事兒都能趕上?我就記得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在食堂吃包子吃出個煙頭來,當時我就想,你說這事兒都叫我趕上了,我真該買彩票。不過現在,這可比吃包子吃出煙頭嚴重多了,生活真就跟電影似的,不對,是比電影還電影,而且還是一恐怖電影!

跑了很長時間我實在是跑不動了,不過我為了保命還是接著跑,盡管嗓子裏一股腥甜的味道從翻滾的五髒六腑裏翻湧上來,差點兒整個人就背過氣去,可我還是拚命地跑。因為我知道這幫人都是道兒上混的,特別是這種在國外有“分部”的,更惡劣。對於這種人,惹了幾乎就沒個好,如果是在北京還好說,畢竟也不是道上沒有人。不過你說現在這種情況……一想到這兒我冷汗又嘩嘩流了,這一刻突然覺得假如被劉翔附體了該多好,扛一百斤大米都沒這麽崩潰,跑三千米都比這輕鬆。

沒跑出多遠就被仨男的按住了。我柔道學得再怎麽惡心,按段位來說那仨男的也不是對手啊,所以我挺成功的就甩掉他們了,但是還有一幫人在我後邊窮追不舍。我哆哆嗦嗦掏出手機,但是忘了打給誰,後來才想起來要打給齊蘇陽,我又費了很大勁才想起來齊蘇陽的電話號是多少。

電話剛一接通我就喊,齊蘇陽你快來啊,我被一幫人給堵了,再不來我就要沒命了!我發現我說話的聲音直抖,都快哭出來了。你要讓我倒下,我現在立馬就能給你癱地上。你說我這是倒哪輩子的血黴了!

齊蘇陽一聽我在這邊叫得相當慘烈就趕緊問我在哪兒,我說我在唐人街我倆經常走的那條小路……沒等我說完齊蘇陽就掛了電話。後邊那幾個男的離我越來越近了,說實在的我真想哭,心裏還特絕望地想,大爺的,這下可真玩兒完了。但是出於人類的本能,我還是不停地向前跑,盡管我都已經感覺快要喘不上來氣了。

我又拖了他們一段時間,發現齊蘇陽還沒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突然特懷念在北京的時光,誰敢惹我,打一個電話就有一幫哥們兒來幫姐妹兒把事兒平了。想想我真牛。

我繼續往前跑,不時回頭看看那幫人離我有多遠,突然覺得有人拉著我就往前跑,抬頭發現是齊蘇陽這哥們兒終於來了。這時候看見齊蘇陽真讓我倍感世界真好,生活又有新希望了。齊蘇陽一邊拉著我跑一邊說,沒事兒沒事兒,有我呢你別怕。

往前跑了一段路之後發現一輛卡車堵在了路口,把路口堵得嚴嚴實實的。我心裏頭一涼,完了徹底完了,不光我完了還搭上個齊蘇陽。人要是倒黴真沒辦法,喝涼水都能噎著,不是嗆著是噎著!

齊蘇陽放開我,準備跟身後那幫人進行一番殊死搏鬥,我一把扯住他說,你別去。

說真的,我怎麽著了倒是不要緊,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總打架,天天風裏來雨裏去的,不小心就搞得頭破血流滿臉是血,很正常。你說齊蘇陽要是怎麽著了他媽不得拆了我?!我可負不起這責任,話又說回來,你看齊蘇陽那架勢肯定就不會什麽格鬥技巧,屬於亂打一氣的那種。

齊蘇陽把我擋在他後麵,特鎮定地跟我說,我來,你想辦法趕緊走。其實這時候我無比想念楊林同誌,不過得告訴孫姝亦別多想。齊蘇陽上去就解決了倆男的,但是馬上就被剩下幾個男的給圍住了。這時候堵在路口的卡車開走了,齊蘇陽立馬把我推了出去告訴我快走,我連滾帶爬跑出去,找到了正在巡街的警察。等我跟警察再到那條小路的時候,看見齊蘇陽躺在地上,臉上掛了彩而且頭上還在流血,跟噴泉似的,看的我直揪心,差點兒沒哭出來。

齊蘇陽他媽聽到消息之後就來醫院了,我本來以為她能狠狠地抽我一嘴巴,或者是用最惡毒的語言,責罵我怎麽把他兒子弄成這樣。其實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要打也好要罵也好,畢竟給齊蘇陽打電話讓他來的人是我,不是別人。不過齊蘇陽他媽沒打我也沒罵我,問了我怎麽回事兒之後什麽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她問我有沒有事兒怎麽樣沒,我說沒有。本來我想說幸好齊蘇陽來得及時,但是我想了想還是忍住沒說。然後我跟齊蘇陽他媽誰都不說話,又沉默了。

後來醫生進來告訴我,齊蘇陽沒什麽大事兒,頭上縫了幾針,差不多過一會兒就能醒。我聽完鬆了一口氣,覺得終於不用提心吊膽地呼吸空氣了。醫生出去之後,齊蘇陽他媽問我醫生剛才都說些什麽,我說,醫生說齊蘇陽沒大事兒,差不多一會兒就能醒。這才看見齊蘇陽他媽稍微放下心來,他媽馬上就說要出去給齊蘇陽買粥喝,然後起身就走了。

病房裏挺靜的,就我們倆人。

手機突然一個勁兒的震,號碼我不認識,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倫敦當地的。

接起來之後對方是一男的,問我是不是陳依然,我說是。他說他是齊蘇陽同事,有急事兒找,一直給齊蘇陽打電話他也不接,隻能打給我。我挺好奇的,問他怎麽知道我電話,他也挺驚訝的:“啊?你不知道麽?我們事務所的人幾乎都知道,你手機號在齊蘇陽手機的快捷鍵location裏排第一,想不知道都不行。”

我說,有什麽事兒?如果方便我幫你轉告他吧,他……現在接不了電話。

齊蘇陽同事問我齊蘇陽怎麽了,有一瞬間我在猶豫要不要講實話,但是後來我還是講了實話,畢竟不能有膽兒犯事沒膽兒擔。

聽我講完整件事兒發生的過程跟結果以後,齊蘇陽他同事問我齊蘇陽有沒有事兒,醫生是怎麽說的。我說醫生剛剛來過,說他沒什麽事兒。

我明顯聽見齊蘇陽的同事舒了一口氣:“對了,我差點兒把正事兒給忘了。陳依然,等齊蘇陽醒了幫我問問他,這次去荷蘭進修他去不去,機會難得。這機會一幫人爭著搶著要去,誰知道這小子推了兩三次,硬是不去。跟他說,這次再推了我們整個事務所的就要群起而攻之了,這個名額一般一個人隻給一次,還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結果每次名額下來都先問齊蘇陽去不去,結果每次他都不要,這不是跟我們示威跟我們瞎顯擺麽?這也太不公平了!”

我愣了一下問他:“啊?推了兩三次?都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結果在緊要關頭齊蘇陽他同事又不說了,這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我覺得我說了之後容易挑撥你倆日後的關係,齊蘇陽知道了估計得要了我的命。”

“你說吧,我不跟齊蘇陽說就是了。”

“第一次是他休假參加了你帶的旅遊團回來之後;第二次是要死要活非得學法語的時候;第三次就在前幾天你搬家那幾天。”

我歎了一口氣,說:“等他醒了我會告訴他的,我盡力讓他去。”

我看著眼前躺在病床上的齊蘇陽,心裏格外不是滋味兒。我記得溪橋問過我,將來要給她找個什麽樣兒的姐夫。我說要找個能替我打架的,其實我當時是說著玩兒的,因為我一直都還是覺得我這種人適合這輩子自己生活。而且這個社會太現實了,現實得讓人沒法接受,不是說你想嫁或者說想娶什麽樣的人,你就能找得到,也不是你想有什麽就有什麽的。因為我知道我這個人的確很沒良心,所以我說我適合自己一個人。而現在,齊蘇陽沒替我打架,他差點兒替我送命。

我想起來我打點滴的時候手都會變得很涼,所以我覺得齊蘇陽也是,就替他弄來塊兒熱毛巾放在手腕上,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好受一點兒。我看到齊蘇陽頭上的傷口流出來的血,把本來很幹淨的紗布都染紅了,這讓我想到了冬天雪地上那些驟然綻開的紅色花朵,讓我感覺很觸目驚心,同時心裏有一種不知名的疼痛。

我把最心疼我的人連累成了這樣。我真悲哀。

我一直坐在靠在齊蘇陽床邊的椅子上,一直看著好像睡著了的齊蘇陽,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午後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他臉上,讓我覺得很寧靜,跟一幅畫著王子的油畫似的。我不知道齊蘇陽是不是在做夢或者是在夢裏掙紮著,我看不出來,因為他的表情一直都是那麽安靜。我記起了他幹淨的笑容,他總對我笑,很好看。我突然覺得心裏很難過,像是心被掏出來之後先拿鹽水泡、然後拿醋澆的那種感覺。我悄悄站起來走到洗手間,站在鏡子前麵的時候我看見鏡子裏的我眼圈紅紅的,一個在我旁邊洗手的護士看見了問我怎麽樣,我無精打采地敷衍了一句就調整了一下情緒回病房了,齊蘇陽他媽還沒回來,不過齊蘇陽倒是醒了。

我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剛想張嘴可是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發覺這一舉動特矯情,跟那些不用看就知道大概劇情的惡俗台灣劇中的女主角差不多。我正考慮應該用怎樣的語氣跟齊蘇陽說話,要不要先承認錯誤或者什麽的。不過齊蘇陽卻看著我跟我笑嗬嗬地說,還好你當時找我了,不然你一個女孩子多危險。聽完我立馬就控製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了,眼淚嘩嘩的像下了雨。可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丟臉,因為我從來都不會在齊蘇陽麵前掩飾自己的情緒,我不知道為什麽。

齊蘇陽一看我哭了就連忙安慰我,陳依然你別哭啊,你看我不是沒事兒麽?我哭得更慘烈了,他越是顯得無所謂,越是說自己沒事兒,我就越難過。我一邊哭一邊說,你這叫沒事兒?被人拿板兒磚拍了能沒事兒麽?不過齊蘇陽還是在一邊安慰我,不斷用手給我擦眼淚。

我號啕大哭的時候齊蘇陽他媽正好回來,搞得我特尷尬。不過他媽什麽也沒說隻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臨走的時候叫我好好照顧齊蘇陽。我本來想叫齊蘇陽自己起來喝粥的,不過我看他特可憐,左手打點滴右手纏紗布的,而且還用一雙大眼睛裝作很天真地望著我,讓我很是被動。

我決定做把好人,我說算了看你現在這樣兒也沒什麽行動能力了。於是我隻能喂齊蘇陽喝粥,看他喝粥時很奸詐地朝我笑,我覺得生活終於正常了,因為我寧可一輩子都喂他喝粥,我都不想看見他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樣子。

世界真美好。突然間。

我回齊蘇陽家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在醫院陪齊蘇陽。再怎麽著他也算是我救命恩人吧,我自然要履行他給我一滴水、我還他一個泉眼的義務。

我突然想起來明天的講義還沒寫,就在一邊寫講義,由於內容特多,把我逼得沒辦法了,就隻能學一個叫做司馬遷的哥們兒,奮筆疾書。一個人講兩個人的課果然是不容易,我真佩服齊蘇陽沒跟我搭班講課之前自己是怎麽過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應該感謝齊蘇陽的。

我正考慮講義怎麽寫才能更好,齊蘇陽突然問我,你知道為什麽我叫你不要跟我一起走,在外邊跟我說話麽?

我挺困惑地搖搖頭說,不知道。齊蘇陽跟我說完我才知道,原來他前幾天推了一案子,原因是找他辯護的是一在道上混得如魚得水的哥們兒,那哥們兒是倒騰白粉的,不小心讓警察逮進了局子裏,但是又死活不承認自己幹了什麽,硬把倒騰白粉的事兒推他一不知情的朋友身上,還非要讓齊蘇陽把自己從局子裏頭撈出來,說倒騰白粉的是他那個朋友,自己其實很清白。齊蘇陽知道內情就把這個案子推了,還做了倒騰白粉那哥們兒的朋友的辯護律師。最後齊蘇陽勝訴了,那個倒騰白粉的被丟進了局子裏,因為得在裏頭呆挺多年,所以很不爽,就找了幾個在局子外頭混的弟兄報複齊蘇陽。齊蘇陽早就知道推了這個案子日子肯定不能安生,就叫我在外邊不要跟他有什麽接觸,免得讓那幫人看見了惹上麻煩。但是沒想到我今天倒黴,到底還是被那幫人給盯上了。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畢竟我跟學生們說了一些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話,不知道齊蘇陽知道了會不會立馬就拆了我。

既然齊蘇陽醒了,我突然想起了他同事交待的事兒,於是立馬坐得板兒直,裝出特嚴肅的樣子問他:“對了,讓你進修你為什麽不去啊?”

齊蘇陽愣了一下,然後特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我去了你怎麽辦啊?”我一聽立馬急了,說:“我能怎麽辦?我涼拌!我說齊蘇陽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好不容易有個名額讓你去進修,你還不去!每次名額下來都先給你,你為什麽不去啊?還推了好幾次,你是不是以為你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呢?你這人怎麽這樣兒啊?光想想我就想打你!”

誰知道齊蘇陽看我直蹦躂他也不急,瞥了我一眼特意氣我:“你打呀你打呀,我都這樣兒了,你下得了手麽?氣壞了身體就不好了……”頓了頓之後又接著說了句極其泯滅人性的話:“現在豬肉漲價了!”

“嚴肅點兒!沒跟你說別的!說啊,為什麽不去啊?必須得給我個理由!”

“我都高級律師了,再進修還能進哪兒去啊?這一去就是一兩年,我也不能把你自己留下啊,你放心我還不放心呢,你那麽好色萬一見著個長相比我好的移情別戀了怎麽辦?再說了,我覺得以我現在的收入絕對養得起你,把你喂胖了。”

“齊蘇陽,你今天話怎麽這麽多?就一句話,去還是不去,說明白了!”

“你看我現在傷成這樣兒,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進修的時間是下個星期,我的愈合速度也不能那麽快啊。再說了你不能沒人性到硬生生把遍體鱗傷的我塞上飛機這種地步吧?下次再去下次再去……”

我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不過看來齊蘇陽這樣兒的確是去不了,你說連個粥都喝不了那得什麽形象啊?

“你說好了啊,你說下次再去的,我記住了。”

“我跟事務所那邊說說就行了,我都沒急呢你急什麽啊。對了,為夫餓了,趕緊回去給為夫做飯去,這幾天你有責任也有義務料理好為夫的夥食。”

“邊兒呆著去!”

“陳依然你別生氣啊,我說著玩兒的,生氣對身體不好況且這幾天豬肉漲價了!”

齊蘇陽問我今天要在哪裏睡,病房裏隻有一張床。我白了他一眼說,當然是坐椅子上然後在桌子上趴好歹對付一晚上唄,不然還能跟你睡一床啊?說完我發現我現在的思想特齷齪,很容易帶壞齊蘇陽這個純潔又善良的好青年。齊蘇陽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也行啊,總之都是早晚的事兒。

真不知道是誰影響誰,我收回我之前的話。如果不是看在齊蘇陽受了傷的份兒上,我真想操起一本牛津大辭典或者是更厚的書朝他猛砸,一直砸到他再度昏迷為止。

第二天天沒亮我早早就從桌子上爬起來了,發現身上蓋著齊蘇陽的衣服。本來昨天齊蘇陽非要把床騰出來給我,他在椅子上睡,但是我一看他那麽壯烈的樣兒就沒答應。

我去上課之前齊蘇陽讓我跟學生們說,他的課先欠著等出院了就給他們補上。我說,你算了吧,我替你講算是報答你了,你好好在醫院呆著吧,不然我會內心很愧疚的。

齊蘇陽來了句,那敢情好啊,你一愧疚了說不定就以身相許了。

上課的時候覺得身體挺不舒服的,估計是昨天晚上著涼感冒了。本來昨天去唐人街的時候想順便買幾罐紅牛喝喝,不過被那幫人一頓窮追就給忘了。其實我昨天一直是想給齊蘇陽賠禮道歉來著,但是齊蘇陽卻一直埋怨自己不是。我知道齊蘇陽心地很好,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律師,所以當他替我挨那幫人打的時候,我心裏會變得更難受。

下了課我急急忙忙就趕回醫院看齊蘇陽,剛想跟齊蘇陽說話我就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我沒在意,就趕緊坐下來備課了,因為我忘了要跟齊蘇陽說什麽。齊蘇陽非要讓我吃藥,我就不吃,最後齊蘇陽拗不過我坐在一邊不吭聲了,我琢磨著他不能善罷甘休,腦袋裏頭肯定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

哦,對了,最近我又接到了一個翻譯文章的活兒,所以備完課之後就開始翻譯手上的稿子。齊蘇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這讓我挺安心的。等午夜的時候我覺得頭很暈,於是下意識摸了一下額頭,發現如果在上麵放個雞蛋什麽的,其作用堪比煎鍋。我忍著沒吭聲兒,接著翻譯文章,因為我不想吵醒齊蘇陽,況且挺多病我都是這麽挺過來的。

第二天我也沒怎麽跟齊蘇陽說話,一個是我太累了,再一個就是我不想讓他擔心我,總讓我打點滴吃藥的我嫌煩。我早早就到學校去了,可是燒一點兒都沒退,以至於我講課都講得像天書一樣。坐在底下的學生一直問,老師你在講什麽啊?後來那幫學生看出來我身體不舒服,就讓我休息。不過我還是振奮了一下精神,保持清醒繼續講課。

因為嗓子發炎,我跟齊蘇陽的交談變成了小學時的傳紙條。齊蘇陽一直埋怨自己沒看好我,我在筆記本上寫:又有你什麽事兒啊,我以前也遇見過這種情況,隻不過沒現在這麽嚴重而已。齊蘇陽看著我,樣子很心疼。那種表情周遊也曾有過,是那麽的相似,我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當時我正在打點滴,等藥瓶裏的藥液見底時,我準備把手背裏的針頭拔掉。齊蘇陽看我要自行解決就沒讓,他把手伸過來輕輕地揭開醫藥布,然後又輕輕地幫我把針頭拔出來。這個過程中我的手背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抬頭的時候猛然間好像看見了周遊,周遊也幫我拔過點滴的針頭,也心疼地說要我注意身體。

我又晃了晃頭,他不是他。他比他還要疼我,他比他還要好。

為了方便,齊蘇陽轉到了一個雙人間的病房,非要我跟他住一個病房,說是要更好地看著我。我當時就想,我也沒說要去自殺啊,犯得著這麽看著我麽?

齊蘇陽他媽每天都來看我跟他兒子,每次她來的時候都不忘給我帶來煎好的中藥。齊蘇陽他媽一看我連說話都費勁兒了,於是就說,齊蘇陽,我不是叫你照顧好她麽?現在她嗓子怎麽這樣了?我還以為齊蘇陽能說些什麽,但是他什麽都沒解釋,把罪過全都攬了下來。我看他那個被冤枉的小樣兒,覺得特逗特想笑。我趕緊在紙上寫:阿姨,你別怪齊蘇陽,是我自己不小心著涼了又不按時打針吃藥。他媽說,什麽不怪齊蘇陽,我看就得說說他,一個男孩子怎麽能這樣?我聽完徹底抑鬱了,用哀傷的表情告訴齊蘇陽,哥們兒我也無能為力了,你自己先憋屈著吧。

每天都吃齊蘇陽他媽給我煎的藥,身體確實好多了,於是對他媽的崇拜又更深了一層。

其實我發現齊蘇陽他媽心地特善良,把我當她自己親生女兒那麽照顧,以至於我總覺得她就是我媽。有一次跟齊蘇陽無意中就說了,他聽完之後很不懷好意地對我笑,我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你媽很善良而已。他笑得更歡暢了,他說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釋了,無論怎麽說你將來也得叫她一聲媽。

最近有挺多學生來醫院看我跟齊蘇陽,一幫人非說我們倆是搞笑二人組,我在心裏頭直哼哼,就這樣還搞笑?我看我跟齊蘇陽,就差不是缺胳膊短腿二人組了。不過這幫學生還是挺有良心的,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拎了一堆東西,還告訴我倆要注意身體早日出院接著給他們講課去。想當年我還在學校上學,每天都跟老師鬥智鬥勇,成天不學好想法兒怎麽整老師呢,一晃這麽多年了,我的職業裏竟然還有老師這個名稱,現在我也能算作桃李滿天下了吧。

我的學生們跟我說,我跟齊蘇陽請了這麽長時間的假,校長都火了天天發牢騷。隨後他們又告訴我他們做了一件很替天行道的事情,我問是什麽事兒說得這麽神秘好像是什麽很鬼魅的事情。後來我才知道,這幫學生原來是在校長下班回家的時候在他後邊跟蹤他,然後把他停在樓下的保時捷的擋風玻璃給砸了。看他們一臉興奮的樣子我特崩潰,我跟他們說你們還不如直接把他家的變壓器給砸了,那樣還爽快點兒。聽我說完之後那幫學生一個勁兒點頭稱是,非說這是個好主意,有時間要試試。

我是跟齊蘇陽一天出院的,他恢複得倒是挺好的,我還是那個樣子,就是那副要活活不起要死死不了的德行,有時候大半夜的就被嗓子疼醒了。

出院第二天大清早,我正在睡覺,齊蘇陽就猛敲我房間的門,連敲帶喊的把我吵醒了。我好不容易從床上爬起來問他幹什麽,是不是地震了或者著火了,要不就是煤氣泄漏房屋倒塌火山爆發了;如果不是我就接著睡去,用核武器轟我我都不起來。

打開門的時候看見齊蘇陽穿著運動裝,活潑得跟個幼兒園小朋友似的。我問他要幹什麽,他說找你一起晨練去。我說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大清早的誰不睡覺啊?我剛要關門,齊蘇陽就硬頂著門不讓我關上。我說,我現在要找的是周公,不是你,你可以走了不?但是齊蘇陽死活都不撒手,我又連哄帶勸跟他理論了十多分鍾。他現在如果說叫他哥就能讓我回去睡覺去,我立馬能一口一個哥的,而且還叫得倍兒親。

雖然有商鞅舌戰群臣的精神,不過最後我還是輸了,畢竟人家是律師。就因為齊蘇陽一句:別怪我一高興就綁了你結婚去。然後我就趕緊用光的速度去洗漱穿衣了,也穿一運動裝像是那麽回事兒似的。

我從來都沒發現我的體質原來那麽不好,跑步跑了不到三百米就氣喘籲籲又一副貧血加重的惡心樣兒。後來還是齊蘇陽拉著我一起慢慢跑的,跑步的時候他說,以後我每天都叫你起來一起晨練好了。我一聽就崩潰了,齊蘇陽沒搭理我一臉要殺人的表情接著說,你不知道貧血嚴重要得白血病的麽?你總不能一直都吃藥吧?所以以後我每天都叫你晨練,估計你體質慢慢就好起來了。

聽完之後我覺得特感動,當時還冒出一個傻了巴嘰的念頭:以後我就每天都跟齊蘇陽晨練去吧。不過結果證實這是幻想,絕對的幻想,因為第二天我就起不來了,趴在床上抱著枕頭不起來。接下來的幾天一直都這樣,所以齊蘇陽每天早晨都用不同的手段跟陰謀把我弄醒,我真佩服他那些不重樣兒的方法是怎麽想出來了。到了後來根本就不用齊蘇陽來叫我了,因為我一到早晨六點就很神經質地從床上蹦起來,真是個“好習慣”。

最近齊蘇陽總是給我買各種各樣好吃漂亮的蛋糕跟糖果,就是那種有很鮮豔很漂亮的精致包裝的那種,而且每天都不重樣兒。有一次我看見一個蛋糕包裝盒上的地址,發現那是一個離這裏很遠的蛋糕店,就算開車也要很長時間,所以我就很認真地吃完那些蛋糕跟糖果什麽的。齊蘇陽他媽跟齊蘇陽說,我都沒見你對你媽這麽細心過,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說你還沒娶媳婦兒呢就這樣了。

這讓我有一種罪惡感,就好像暗地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兒似的。齊蘇陽他媽看見了我一臉要贖罪的表情就馬上跟我倆說,我剛才就是說著玩兒的。我的意思是齊蘇陽你別總給陳依然吃那些甜的東西,時間長了會把牙吃壞的。不是貧血的人就得一個勁兒地吃甜食,你一下子就讓她吃那麽多甜的她身體能受得了麽?也不怕她把胃給吃出毛病。

我倒是感覺挺好的,每天都能吃那些巧克力蛋糕、奶油蛋糕什麽的,而且齊蘇陽這幾天又給我買了起司蛋糕。每天都吃蛋糕度日,我覺得生活挺愜意日子挺美好的。

齊蘇陽聽了他媽的話之後,什麽都沒說,在一邊裝思想者,不知道腦袋裏都想什麽。吃完晚飯之後我看見他跟他媽坐在沙發上竊竊私語,本來我想偷聽來著,但是發現距離太遠太有差距了,於是我就放棄了。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齊蘇陽求他媽教他做菜。我覺得很搞笑,有點兒哭笑不得,你說這麽大一男生突然就要學做菜,真想不明白,於是我問他為什麽。他說,我媽說得對,總不能一直就叫你吃甜食吧?你總是不按照規律吃飯,即使吃也是吃快餐,沒營養,還不如我每天都做東西給你吃,有點兒營養。我聽了之後什麽都沒說,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麽描述我聽完這句話的心情才好。

接下來幾天齊蘇陽就跟著他媽學做菜,我早就預料到了,因為齊蘇陽一直都很認真,不是那種隨便說說然後草草了事的人。但是齊蘇陽開始的廚藝真不敢恭維,把他媽氣得直想打他,時不時就蹦出來一句:你當初參加司法考試也沒現在這麽費勁!他媽說這話也是有原因的,不僅是因為齊蘇陽過度浪費做菜的材料,最重要的原因是齊蘇陽無論做出來什麽菜,樣子不是像樓蘭女屍就像被火燒焦了的屍體似的。比起吃齊蘇陽做的菜,我跟齊蘇陽他媽寧願喝硫酸吃砒霜,起碼外貌不是那麽對不起人。

時間長了我發現讓齊蘇陽做菜就跟讓他自殘一個樣兒,他不是割著手了,就是被熱油濺到了,要不就是被熱水給燙了。齊蘇陽他媽看教了齊蘇陽這麽長時間都沒什麽效果,就勃然大怒,跟齊蘇陽說,你如果再學不會就別姓齊別當我兒子了!

我一看事態挺嚴重的,就趁齊蘇陽他媽出去的時候教齊蘇陽做菜,偶爾作作弊之類的。剛開始我也是快被氣死了,不都說律師這東西全靠悟性麽,估計齊蘇陽就不是,對於做菜方法的悟性我真不敢對外宣揚。不過我想了想還是很有耐心地教齊蘇陽做菜,同時在心裏埋怨他,如果當初沒別出心裁想學做菜不就沒這事兒了麽?再仔細想了想,齊蘇陽說學做菜都是為了我,看來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魁禍首,不僅害了自己還殃及他人,想想我真惡劣,我向上帝道歉。

齊蘇陽智商挺高的,學什麽都快,絕對比我聰明,可我就是不明白他學個做菜怎麽就那麽麻煩。

偶然間發現夜深人靜的時候就齊蘇陽自己在一樓的廚房練做菜,切菜的聲音還不規律,大晚上的巨恐怖,像是德州電鋸殺人狂來了差不多。我一看照這樣下去也不行啊,就大晚上的悄悄下樓接著教齊蘇陽做菜,每天都挺困得一直想睡覺,得喝很多咖啡一直頂到天亮才能回去躺兩三個小時。我跟齊蘇陽說,如果你再學不會就真對不起我了。

不過事實證明齊蘇陽還是挺對得起我的,我真謝謝他。因為他終於可以做出來一道像樣的菜了,不論好不好吃,起碼可以看出來是人做的。齊蘇陽他媽挺高興的,以為終於把他寶貝兒子給教會了。我也挺高興的,激動得熱淚盈眶,心想這麽多天了這回我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去上課的路上我跟他說,你cooking這件事兒就到此為止了啊,你意思意思就得,別太入戲了。你以後想吃什麽跟我說成麽?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你就別興師動眾的了。

齊蘇陽以為我要表達表達我對他無窮的曖昧,其實他不知道,我是為了鄰居們跟我和他媽的健康著想。

沒過幾天我跟齊蘇陽就回去上課了,那些學生們送了很多禮物給我跟齊蘇陽,讓我突然覺得當老師也不算太糟糕。

有一天下課之後齊蘇陽問我能不能當一段時間他的助理,我說我什麽也不會怎麽當啊?齊蘇陽說,我新接到一個案子,半個月之後開庭,你幫我整理整理文件什麽的就行,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順便再幫我端個茶倒個水什麽的。我說,你也太貶低我了吧?不就是仗著你學位比我高麽?齊蘇陽沒什麽表情,他說陳依然我這頭上的傷是怎麽弄的來著?

我一聽立馬說,不就是當個助理什麽的麽?沒事兒沒事兒,我倆誰跟誰啊,當就當唄。學位沒有人家高就得活該被壓迫,真後悔當初怎麽沒努力學習,否則我現在就能叫齊蘇陽給我端茶倒水了。

齊蘇陽最近更忙了,不過還是天天早晨跟我一起去跑步,買各種蛋糕跟糖果給我吃,也會跟我一起寫講義。隻不過沒有人的時候他就會露出很焦急的表情,我叫他不要那麽有負擔,我說高級律師也不是每場官司都能打贏的。不過他說這場官司無論如何都要打贏,因為整件事情背後牽連了挺多無辜的人,如果他輸了官司會害了很多人的。

我的確跟齊蘇陽不是一類人,或者說我跟齊蘇陽本來就不是一類人,他很善良人很好會為別人著想,不是我跟楊清這種,隻想著自己往死裏壞別人陰別人的那種沒良心的人。

所以我很盡力地幫助齊蘇陽,盡力讓他覺得不是那麽累,盡管我越來越像個office lady了,有事兒沒事兒還得跟他到事務所去,更可恨的還得忍受齊蘇陽對別人笑眯眯地說:“你看這是我女朋友,這幾天怕我太累就總幫我的忙。”得到了一片羨慕聲之後才滿意,搞得我不知道什麽感覺。

無意中得知齊蘇陽正在搜集證據,無奈人單力薄毫無頭緒。我很慶幸我提早知道了這個消息,以至於立馬打消了他想單槍匹馬羊入虎口的想法。我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表情站在齊蘇陽麵前:“我說齊蘇陽,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麽刺激的事兒你居然不叫上我,忒不道德了啊。”齊蘇陽一臉很不屑的表情看著我來了句:“我去看電影找你去去還可以,你說你假如因為這個出點兒什麽事兒之類的,不單你爸你媽得拆了我,就連我爸我媽也不能放過我。”我聽他這麽一說,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程度的傷害,搞得我特抑鬱特自卑。我甩甩頭發,特神采飛揚地來了句:“孩子,看看你眼前的是誰吧,這可是陳依然啊!不就是套幾個問題麽?想當年陪何煦談生意的時候沒少遇見過這種事兒,還不是被我搞定了?”齊蘇陽抬起頭半信半疑地看著我:“你行嗎你?”

站在唐人街一酒店包間外頭的時候,齊蘇陽還不死心想叫我回去,我白了他一眼沒理他,叫他呆會兒什麽都別說光聽我說就行了。我深吸一口氣之後特鎮定地說:“進去了啊。”順便還打開了錄音筆放在口袋裏。

本來以為事情很簡單,我計劃是上去猛灌酒,然後撂倒一幫人,讓他們發揮“酒後吐真言”的特長。不過這特長倒是沒發揮出來,還差點兒把我喝死,估計這幫人是打娘胎出來之後,就被殘忍地扔到了酒缸裏,一直泡成這麽大的。齊蘇陽在旁邊一個勁兒給我使眼色,意思是不行就撤,別把我給喝出什麽事兒來。我一看他這一多此一舉的舉動,更打定主意不走了。嘿!還反了這幫人了,我就不信馳騁商場簽合同的時候令人聞風喪膽的陳依然,連這幾個貨色都拿不下來了!我還杠上了我!盡管出乎意料的都是中國人,不過這幫人也太沒人性了,妄圖活生生地喝掛我,估計再過一會兒我真就挺不住得光榮犧牲,獻出寶貴的生命了。

案件的來龍去脈之前齊蘇陽都跟我說了,眼前坐著的大公司總裁把他媳婦兒告上了法庭,原因是他媳婦兒有了外遇多次想計劃謀殺他,但是都沒成功。不過他媳婦兒有證據她是被誣陷的,據說其線索隻有齊蘇陽一個人知道,這個線索驚為天人——眼前坐著的總裁是一同性戀。英國允許同性戀結婚,於是那個總裁就開始謀劃著跟他媳婦兒離婚,他媳婦兒不同意,所以總裁就想出了這麽個招兒。所以,也就是說,隻要證明眼前這個總裁是同性戀,就大功告成了。

我發現眼前這哥們兒從我進門坐下開始,就盯著我的衣服看,一會兒問我這是不是什麽牌子的,那是不是什麽牌子的。這就足以證明他在同性戀的兩人世界裏扮演的是女方的角色,因為隻有女的才喜歡關注最近的fashion。我立馬轉變政策,開始由淺入深談fashion,後來那總裁談得興奮了就忘乎所以了,一說起fashion幾乎是無所不知,比我都懂。齊蘇陽還挺疑惑的,怎麽我又跟這兒跟他侃了半個多小時的fashion。

那總裁突然就瞄到了我旁邊的齊蘇陽了,我特主動地說這是我男朋友,要結婚了,長得帥吧?齊蘇陽正喝水呢,差點兒一口水就噴出來了,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也沒理他,接著跟那總裁說話,我特鎮定且隨意問了句:“我男朋友在這兒了,那您男朋友是誰啊?”誰知道這招兒還真好使,估計也是我跟那總裁侃的太high了,以至於他滿麵紅光都忘乎所以了,直接脫口而出:“當然是我旁邊的劉經理了!”說完那總裁立馬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於是趕緊使了個眼色,一幫人就“呼啦”站起來了。齊蘇陽“噌”地站起來拉著我就跑,畢竟被這幫人逮著,不死也得被大卸八塊兒。

前麵拐角的地方有個自動提款機的亭子,我跟齊蘇陽就躲進去了,直到看見那幫人還在朝前跑才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我這輩子除了在電視上,還沒見過這麽刺激的畫麵。當然,也除了上次因為我齊蘇陽被板磚拍那件事兒。這讓我突然察覺到,為什麽自從我遇見齊蘇陽之後,驚險的事兒咋從來沒停過呢?

不過我還是特高興,把錄音筆拿出來關掉之後,剛想說話吹捧一下,結果“哇”的一聲就吐了。說實話,剛才我還真差點兒就扛不住了,能忍到現在才吐我都覺得夠神奇的了。齊蘇陽要扶我,我擺了擺手,靠著牆坐下來就笑了,而且聲兒還特大,我都怕再把剛才那幫人給笑回來。

回去的時候我說我想走回去,齊蘇陽說要背我,我沒答應,主要是怕把齊蘇陽那件衣服給吐花了,到時候還得賠。對於我們窮人家的孩子而言,這就不好了。

其實我這一路上的記憶挺模糊的,我就記著我走路的時候整個人都靠在齊蘇陽身上,齊蘇陽好像還把衣服披在我身上了。

齊蘇陽他媽開門的時候看見我這樣兒,還真嚇了一跳,說清楚之後他媽立馬去給我找解酒的方子去了。我靠在沙發上痛不欲生的,剛才真就以為這次小命難保了。齊蘇陽讓我靠著他,我說有沙發靠著你幹什麽啊?怎麽著?難道你比沙發還舒服?齊蘇陽也沒說什麽,突然來了句:“陳依然,我怎麽覺得我特對不起你啊?後悔把你帶去了。”我忍著頭暈叫他一邊兒呆著去,我說你不還是替我挨了磚頭麽?你那可比我嚴重多了,這算是我報恩了哥們兒仗義著呢。齊蘇陽還想說什麽,不過她媽來了,端著一碗可以解酒的不明物體,叫我喝下去。我也特豪邁,一口就幹了。齊蘇陽他媽自己在旁邊說了句:“如果我是她媽我得心疼死!”

其實我隻是覺得,假如能幫到齊蘇陽我肯定會去做,無論是力所能及的還是超出我能力範圍的。雖然吐成這樣兒挺難受的,但是起碼我覺得心裏過得去,並且我還傻了巴嘰、莫名其妙地感到高興。

因為齊蘇陽新接手的案子快要開庭了,於是他就有了一個恰當的借口不必再去廚房了。而且齊蘇陽他媽每天都做一大桌子美味放在我倆眼前,讓體重呼呼向上漲,終於快要接近我這個年齡的標準體重了。齊蘇陽跟齊蘇陽他媽都說我太瘦了,叫我增肥,齊蘇陽還告訴我說,我增肥到了一百斤有獎。於是我一直在朝這個目標努力奮鬥著……

要開庭的前一天,齊蘇陽從律師事務所回來,一進門就一臉陰鬱的表情,感覺他都快崩潰了,就是那種想發火還不能發火,但是如果不發火又會很憋屈的表情。我跟他媽都問他怎麽了,他死活都不說就是叫我們別問了。後來他才在一邊告訴我,原來是他準備明天用的材料,被他一同事當成了廢紙用碎紙機搞成了一片一片的,而且那份資料他還沒準備備份。我問他那些紙片哪兒去了,他扔給我一個口袋說,都在這兒了。我往裏頭一看都快崩潰了,根本就是比拚圖那種東西還惡劣。真讓我想發火。我看他挺抑鬱的,就硬把他轟下了樓讓他吃飯去了。吃完飯之後齊蘇陽坐在桌子前麵想材料的內容,手裏握著筆表情特煩躁地在紙上寫好又劃掉。後來齊蘇陽硬讓我睡覺去,我沒辦法就上去睡了。但是我一直都睡不著,半夜下樓的時候發現齊蘇陽倒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給他披了件衣服,然後拿著那袋子碎紙片自己上樓拚去了,沒辦法,欠人情就得還。以前跟楊清一起拚拚圖,就是盒子裏有一千五百塊兒拚圖的那種,拚到三百多塊的時候我已經崩潰了,整個人都跳起來鬧心地要去撞牆。沒想到現在更惡劣,不隻是一千五百塊兒的問題了,這都是一千五百的多少倍了?想想都腦袋疼,我腦袋上的頭發都要快被我抓掉了。

開庭時間是早晨九點,我得趕在九點之前把這袋子讓我火大的東西粘成一張一張的。我挺困想睡覺,轉念一想齊蘇陽明天在法庭上沒材料的窘迫樣兒,我還是挺了,就坐在桌子前麵不停地拚啊拚,還一直喝咖啡,差點兒沒拿錐子紮胳膊。本來拚好了挺多的,我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又要重新拚,然後我又抓狂了。整個都拚完用膠帶粘好的時候是淩晨四點多,我看了一眼我拚的材料,跟藏寶圖似的特破舊。我琢磨著齊蘇陽是一高級律師,拿著藏寶圖上法庭也不成體統不是?我就很好心地把這些材料在電腦上重新打了一遍,用打印機打印出來。

真不知道我怎麽變得這麽好心,看看我現在心地多善良,難得一見的大好人啊!我自己都被感動壞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心甘情願幫助齊蘇陽,我猜大概是我真的欠他的吧。

早晨齊蘇陽睡醒之後表現得特崩潰,一直埋怨自己昨天晚上怎麽睡著了。我叫他別著急,然後把那遝由碎片變成紙張的材料很得意地遞給他。齊蘇陽問我這是什麽,我說材料啊,就是那個被你同事喂了碎紙機的那個。他立馬驚奇地看著我問我怎麽弄到的,我說拚了一晚上就拚出來了,不過我發現拚完之後挺像藏寶圖,琢磨著就你這身份拿著藏寶圖上去也不像話啊,起碼氣勢上就輸了一半了,所以就幫你整理了一遍打印出來了。聽我說完之後齊蘇陽低著頭沒說話,估計他正醞釀著說些感動死人不償命的話。我趕緊說,快走吧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去不去了啊?我得給他個台階下啊,畢竟齊蘇陽沒有我這麽高的文學造詣,寫句話就能把別人感動得淚流滿麵的。這是實力與才華並重的問題。

但齊蘇陽關門的時候,還是轉過來說了句:“還是我家陳依然好。”

齊蘇陽到底是把官司打贏了,我在法院門口等他的時候聽那些陪審的說齊蘇陽當時在法庭上特冷靜,把對方的辯護律師說得啞口無言,贏得特漂亮。這也在我意料之內,因為我說過齊蘇陽畢竟是他們事務所的刑事辯護一把手。齊蘇陽從法院出來的時候特神采奕奕,笑容比平時都好看,不然我怎麽看愣了?跟齊蘇陽認識都兩年多了,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他好看的笑容,我要說實話,真挺好的。所以我一直都很滿足現在的生活,我覺得這才是人生,平平靜靜的有安逸的幸福。

齊蘇陽要請我吃飯,我說好。在餐廳的時候遇見一女的,那女的是剛才陪審團中的一員,華僑。她看見了齊蘇陽立馬就搬了張椅子坐過來,邊說話邊對齊蘇陽動手動腳的。我就納悶了,怎麽能找這麽個人陪審?最後我實在看不過去了,就把那女的的爪子甩到一邊去了,我說你能不能別對他動手動腳的?那女的斜著眼睛瞥了我一眼,惡狠狠地說,你誰啊你?這句話立馬就把我問愣了,對啊,我什麽都不是我哪兒有資格管人家啊。不過我還是裝作很嚴肅的樣子說,我是跟他住在一起的。說完之後覺得這句話怎麽這麽奇怪啊,好像表達了某種意義一樣。看見齊蘇陽的可憐樣兒我就豁出去了,我把左手伸出來在她眼前有意無意地晃了晃,真正的意義是讓她看看我左手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那女的看見戒指之後臉色大變,馬上噌地站了起來然後落荒而逃。齊蘇陽看見我無名指上的戒指立馬陰沉著臉壓低聲音幾乎是跟我吼,陳依然今天你給我說明白了,戒指到底是誰給你的?我挺委屈的,你說對待恩人的態度怎麽這樣啊?不說是一滴水回報一條河那種也應該差不多啊。我說,這戒指是我自己買的,為了防止在等人的時候有人跟我搭訕,再說了這是我自己攢錢買的,不行麽?齊蘇陽長歎一口氣,然後就特輕鬆地說,我是怕你將來忘了摘下來戴我給你買的戒指。我真是無語了,隻能一直不停地喝水,邊喝還邊用眼神抗議。

事務所給齊蘇陽放了一長假,原因是他打贏了這場官司,畢竟這也是一大案子。齊蘇陽問我要不要去哪裏玩兒,其實我挺想去的,但是公司前幾天叫我去上班,讓我接一國內的旅遊團,是在英國本地遊,時間比較短也就一個多星期吧。我還要給那幫學生補習,他們要參加今年的法語國際能力考試,總不能扔下他們不管自己到外麵逍遙去吧?而且我還接到了一個同聲傳譯的活兒,有個中國的教授來英國演講要我去做翻譯。等所有的事兒都忙完了起碼也得半個多月。齊蘇陽說,沒事兒,我等你吧。

過了一會兒齊蘇陽又問我,今年你打算回北京麽?我挺猶豫的,這個問題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想了,我不敢確定是不是該回去看看。我說看看吧,我不知道。

繁忙的日子過後我每天都很悠閑,時間無窮多。齊蘇陽他媽在一個星期之前回家去了,臨走的時候叫我一定要在寒假的時候去她家玩兒,我一個勁兒點頭說好好好。

沒事兒的時候我就跟齊蘇陽去散步,我們倆經常去一個叫做“fall”的公園,然後坐在那裏的歐式長椅上抬頭看頭頂一片片濃綠的梧桐葉子。我坐在他身邊的時候會很安靜,不會不小心的就想以前的那些事情,也沒有覺得悲傷或者難過。這樣的日子很好,從來都沒有空虛。以前,我曾經很喜歡安靜地坐在周遊旁邊,而我現在坐在齊蘇陽旁邊,卻依舊很安靜。並且我漸漸習慣了這種安靜的感覺,它讓我沒有任何波瀾,或許是因為在我旁邊的是那個一直知道心疼我的齊蘇陽。

我這次帶團硬是把齊蘇陽留家裏了,因為我實在是受不了他不斷參加旅遊團的敬業精神。說實話,帶團的時候還真遇見一帥哥,而且還主動跟我搭訕跟我要聯係方式什麽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鬼使神差地把戴在手上的戒指給他看了,他的反應也是立馬落荒而逃。在他逃走之後我後悔莫及,你說當初怎麽就把戒指給他看了呢?而且還是一沒有意義的戒指,我到底是為了誰啊我?我怎麽變得這麽憋屈。

連續忙了三個星期才把所有的事兒都忙完,最後一個工作是去給那個演講的教授做翻譯。跟我一起同聲傳譯的還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丫頭,我們倆被編成了一組,兩人輪班倒。做演講的那個教授裝有文化,非要在演講稿中夾雜著一個英文單詞“Microsoft”,那個丫頭一緊張忘了這是個英文單詞,外國人能聽懂,於是一張嘴便翻譯成了“有個叫麥克爾索芙特的人”。坐在底下的一幫外國人一聽馬上就要笑抽過去了,但是這麽嚴肅的場合又要裝作很矜持的樣子不能笑,你就可以看見他們一個個忍得臉都扭曲變形了。我聽完之後也要笑死了,剛想笑出聲發現話筒沒閉,把我憋得肚子直疼,不知道那個丫頭當初的口譯證是不是通過正當渠道得來的。演講結束之後我去後台,發現那個丫頭差點兒沒哭出來。

要到法國的法定假日了,學校想給學生們放假,就讓全校所有的老師給自己的學生集中補課,而且這幫學生集體罷課,說不多給幾天假就不上課。學校為了息事寧人就同意了,就這麽著法語速成班也由每天四小時的課改成了全天的課,就是早晨八點開始上課,一直到晚上八點下課那種。一天下來連學生帶老師幾乎都要口吐白沫了,跟吸大麻吸多了似的。開始我組織大家喝紅牛,後來發現喝紅牛沒什麽效應就集體吃維生素B6,本來打算如果吃維生素B6也沒用,就從維生素B1一直向下吃無限地拓展拓展……

我跟齊蘇陽現在教的教材是《走遍法國》,三冊教材講完了兩冊,按照當初協定的教學內容算是都講完了,所以說課程應該可以結課了。但是那幫學生強烈要求學校加課一直加到《新大學法語教程》,放假回來就開課,沒想到學校同意了。其實我挺感動的,因為有一次無意中看見了那個《新大學法語教程》的報名表,發現原來那個班的學生全都報名了一個都沒走。

宣布正式放假那天我心情異常的好,硬拉著齊蘇陽去一個法國餐廳大吃大喝猛揮霍。齊蘇陽看我吃飯覺得特恐怖,說不知道我吃東西也有這麽多的時候。我白了他一眼問了句,不行麽?齊蘇陽接著說,我是說一直都吃這麽多不就好了?現在哪兒還會身體這麽不好,瘦得要命估計刮風的時候都得拉住你,免得被風吹跑了。我說,身體不好其實也是有好處的,比如說學校組織獻血什麽的,每次醫生看我貧血嚴重,而且體重還不夠獻血的標準就都把我放了。當初多少人羨慕我嫉妒我啊,一個個都望塵莫及的。

法餐裏我一直都挺愛吃煎龍蝦肉的,從小到大最受不了的就是鵝肝,吃一口能膩一輩子,估計膽固醇得呼呼向上升。齊蘇陽也受不了鵝肝,看著盤子就直反胃,聽說他吃一口鵝肝能吐好幾天。

我也正試著不看盤子裏的鵝肝,不回憶它那種讓我惡心的味道,這時候齊蘇陽突然就問我,陳依然,我們倆過幾天回北京看看吧。

可是我還是不確定到底要不要回去,但是不說話又會很尷尬,於是我說,你把這份鵝肝吃了我就回去。齊蘇陽二話沒說把盤子往自己麵前一撂:“這是你說的。”我原本以為齊蘇陽能用暴力解決問題,或者是用他那雙大眼睛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譴責我,我沒想到他能吃那盤可以讓他吐好幾天的鵝肝。

我趕緊說:“得得得,我回去,我回去還不成麽?你吃一口就能吐上個好幾天,吃一片你不得吐一個月?誰照顧你啊。”

他抬起頭看我的眼神很溫柔,我特不好意思,就趕緊低下頭想對付我盤子裏的龍蝦,但是我發現龍蝦早就被我吃完了,我馬上改變目標用手裏的叉子戳我那份鵝肝。我低著頭說,沒什麽的,我也應該回去看看了,畢竟那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倆突然很安靜,我知道齊蘇陽一直在看著我,不過我一直都在不停地用叉子戳鵝肝,有一種殺人的愉悅感。

“陳依然,你能不能別再對那份鵝肝動手動腳的?”

“你跟它有緣麽?還是你們兩個有什麽特殊感情?”

“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看你這麽虐待它,它怪可憐的。”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